京师顺天府的八旗贵胄们在吃食上是一个赛一个的讲究。
可谓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这也就造就了顺天府各类食肆百花齐放的盛状。
但真正能得那些贵人们赏脸的食肆也就是那几家。
而且在几代人的经营下,吉祥楼,如意楼,金玉楼,春风楼四大食肆可谓是占了整个京师七八成的生意。
四大楼的名字听着是喜庆,但是对于其他开食肆的同行来说就有点难过了。
更让他们雪上加霜的是,东城门那边新开的鸿鹄楼异军突起,在那剩下的三四分的肥肉上大大啃了一口。
实在是让那些小食肆的东家掌柜们心塞。
四大楼他们不敢招惹,但是对于新开的没有根基的鸿鹄楼,他们是巴不得踩上一脚的。
尤其是听说鸿鹄楼的女东家今日遇上了麻烦,这些人是连自家的生意都不顾了,乐颠颠地跑去看热闹去了。
看看,他们早就说了,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整日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实在是有失体统。
且妄想从男子口中夺食,早晚得甩一个大跟头!
“李掌柜,听说你家的小儿子对鸿鹄楼的那位钟情已久,你何不趁着这个时机给鸿鹄楼搭把手,圆了你那小儿子的心愿呢?”
在鸿鹄楼左右也各开了一家食肆,刚才说话这位正是左边侯氏酒楼的掌柜。
被他提到的人则是开在鸿鹄楼右边的李氏酒楼的李掌柜。
李掌柜家里的小儿子自从见过鸿鹄楼的女东家之后,就非卿不娶了,整日在家里闹腾。
“不成不成,鸿鹄楼的年姑娘年纪虽不大,但那张脸却是个结结实实的祸水脸,追求她的人据说能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这样的女子可不宜于室……”
李掌柜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馋着鸿鹄楼这块大肥肉。
那女子虽然当不了掌家娘子,但是让儿子将她纳进门做个妾室却是不错。
别的不说,就那年姑娘在经商上的本事可是不小咧。
李掌柜将心里的想法收起,帮是可以帮,但是在什么时机出手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顺天府最不缺少的就是看热闹的人,鸿鹄楼的门口以及大堂此时已经挤满了好事儿的人。
李掌柜被张掌柜拉着,艰难地挤了进去。
看清鸿鹄楼的东家招惹的麻烦到底是何方人物后,李掌柜默默地收回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年姑娘这次招惹的可不是那些家里略有钱财的二世祖了,瞧那贵气夫人身后跟着的大阵仗,年姑娘这次恐怕是踢到硬石头了。
等李掌柜看到自己家的傻儿子在大堂中间义愤填膺,下一刻就要为爱大打出手的模样后,吓得他冷汗直冒。
这下顾不上看热闹了,急匆匆地穿过人群到达儿子身边,将人拽到自己身后,哈着腰看向那贵妇。
“这位夫人,小儿无状,希望刚才没有冲撞到贵人,老夫这就将其带回家好好训诫……”
严夫人一个眼光有也没有分给足够低声下气的李掌柜,径直和对面的少女对峙着。
李掌柜心下庆幸,拉着儿子往后退,就是儿子不够配合。
李文昌抬起手臂想要挣脱父亲的桎梏,着急道:“爹,年姑娘在顺天府没有亲人,我们是邻居,岂能放任别人欺负于她!”
李掌柜脸色难看地看向这次热闹的主人公,“年姑娘,我儿子性情忠厚纯善,往日围着你转,到处丢人也就算了,今日你遇上了事,难道还想连累我儿子不成?”
人群恍然,原来这人也是鸿鹄楼东家的爱慕者啊。
年念将严夫人高傲的怒视瞪了回去,取得了这场眼神厮杀的胜利,收回眼神看向李掌柜夫子俩,目光最后留在了李文昌身上。
“李掌柜说的是,李公子和我无缘无故的,说是邻居就更为牵强了,李公子还是明哲保身的好。今日有事缠身,就不送你们二人了。”
年念目光清明,确实没有继续吊着人地方想法,李掌柜将心中的怒气收了些,拽着大受打击的儿子狼狈离去。
对面的人却是受不了年念和他人说话,将自己抛在一旁的行为的。
“年姑娘可真是好本事,一旁与我家宵儿好着,另一旁还能吊着他家的儿郎,像你这般不知检点的女子,断然是不能进我严家的大门的!”
本来严夫人找上门还是想给对方留点面子的,奈何这女子实在泼辣,将她挤兑的下不了台,那她就让这顺天府的人知道,这年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我几有个相好就不劳严夫人您替我操心了,不过大抵是没有您的相好多的。”年念一整天的好心情都被找上门的严夫人给破坏殆尽了,心情实在糟糕。
别说眼前这人是严宵的娘,就是皇帝的老娘来了也得被她挤兑两句。
说到底还是顺天府治理的好,给了年念底气。年念一没做亏心事,二没有违纪乱法,任凭谁也不能把她当那路边的野草踩来踩去的。
“你!你……放肆!”严夫人气得脸色发红,抬起手就要掌掴空口白牙抹黑她的年念。
年念后退两步,躲过了严夫人挥过来的巴掌。
嘴里嘲讽道:“怎么,我这话说的有不对的地方吗?我清清白白的一个黄花大姑娘,夫人您却早早嫁人,严大人难道不是您的相好妈?”
严夫人反应过来年念实在反驳她刚才说她勾三搭四的话,嘴硬道:“我和我家大人是圣上赐婚,光明正大的夫妻,年姑娘休要拿你的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与我家大人相提并论!”
年念挑眉:“那严公子也是不三不四的人喽?”
严夫人搭在小丫鬟胳膊上的手用力,抓的小丫鬟脸色发白。
“我家宵儿清清白白,你这不懂礼数的丫头赶快住口!”
“严夫人刚才还说严公子是我的相好呢,怎么扭头又清白了,合着你这一张嘴就能随意给我们老百姓定曲直了呗。”年念眼神逐渐冰冷。
穿越到清朝这个地方,年念接受了人有三六九等这个现实,但是她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让自己被一官家太太污了名声。
严宵对自己有意思年念心里清楚,之前不知道严宵的身份,她考虑过严宵这个人。
她穿越前没有过什么情感经历,生活甚为枯燥。
死了一会她也想开了,如今自己在这个朝代站稳了跟脚,下一阶段的目标就是找一个情投意合的男人,好让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个家。
但是现在,严宵却不能是那个人了。
以自己的情况,找男人还是得找那些家里简单明了的,无父无母的最好……
想远了,这些东西以后再考虑也不迟,现在最紧要的事事先将严夫人这尊大佛请走。
年念不等严夫人辩驳,继续道:“严夫人今日其实是不用跑这一趟的,要是早知道严公子家里有您这么一位,就算他貌比潘安我也是万万不敢应他一个字儿的。”
严夫人被戳到了心窝,颤抖的手指隔空指着年念,“就你也配得上我家宵儿,要不是你使着手段勾着人,我儿岂会受你的迷惑,连从小定下的婚事都要退了!”
原来严宵还是有未婚妻的?年念膈应极了,还好自己没松口,不然自己犯蠢就罢了,还可能连累另一个无辜的女子。
严夫人找上门怕也是因为严宵据婚的缘故。
严宵之前还说自己出身普通的人家,家里十分清净,就这?
男人的话果真信不得。
“严夫人的家事与我无关,至于严夫人今日找上门,想让我与严公子划清关系的要求,我应下了,严夫人还有别的事儿吗?”
严夫人一口气堵在胸中不上不下,眼看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严夫人怕自己的贸然行事会给家里老爷带来麻烦,也起了离开的心思。
老爷有本事有手段,难道事后还处理不了一个没有根基靠山的野丫头吗!这次是她被宵儿气昏头了。
但是狠话还是要放的。
“年姑娘有自知之明就好,希望你能够说话算话,事后真能做到不再纠缠我家宵儿。”
“另外送年姑娘一句忠告,这人呐在什么位置就该找什么样的人,麻雀变凤凰是话本里才有的登天事儿!”
话毕,严夫人才感觉胸中的郁气舒畅了些。
严夫人带着左右的丫鬟小厮门正要离开,却被一双素白的手拦住了。
严夫人一副了然地看向手的主人,嗤笑道:“本夫人还以为年姑娘是个有心气儿的,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后悔了,这高枝儿啊,年姑娘既然松手了还是不要死缠烂打的好。”
年念慢悠悠地转动手腕,掌心朝上,笑眯眯地看着严夫人,“是是是,严夫人您说什么都成,但是您今日贸然上门对我们鸿鹄楼造成的损失可是要赔偿的。”
“张娘子,拿算盘来!”
等候在一旁的鸿鹄楼掌柜张娘子早就忍不住了,将柜台上的算盘递到年念手里,嘴里还阴阳道:
“姑娘,要婶子说啊,您这心肠实在是太好了,那严公子纠缠了您那么久您都没报官,今日被人又打又骂的还只要个赔偿,可不像有些人啊……”
严夫人没想到这鸿鹄楼的女掌柜也是个刁蛮的,张嘴就要回讥。
年念却不给严夫人张嘴的机会,素白的手指拨动起算盘,嘴里报着数额。
“一楼大堂十六桌客人用餐,因为严夫人您的大阵仗导致客人的饭菜冰凉无法使用,我们还得重新做,每桌六十文,共九百六十文……”
“您带来的小厮横冲直撞,给用餐的客人带来了惊吓,严重的以后可能会影响进食,每人最少得赔偿一两银子……”
严夫人听得脸色铁青,气得声音都发抖了,“果真是没人教养的女子,张口闭口都是钱财俗物!”
严夫人拽下腰间的荷包扔在地上,高傲道:“这里头有一百两的银票和数两银子,年姑娘可以数数够了没有?”
年念不会和钱过不去,弯腰要去拾,却被张娘子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哎呦,这当官的就是有钱呐,这出一趟门身上就能装一百多俩银子,不像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这当牛做马一辈子也赚不来这么些钱……”
张娘子这话引来了周围一大片人的认同,心态从看热闹变得感同身受,看向年念的目光也变得同情。
严公子他们这些常来吃饭的基本都见过,年姑娘可从没有上赶着,倒是拿严公子次次都热枕得很,啧啧!
严夫人受不了这些低等人看笑话的打量,青着脸离开了。
这个野丫头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年念看着严夫人离开,回头招呼围观的人。
“大家都散了吧,今日我们鸿鹄楼给大家看了场不要钱的热闹,改日你们打牙祭的时候可别忘了我们鸿鹄楼啊!”
年念大大方方又爽快的样子引来不少称赞,看热闹的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但那些来跑来瞧年念笑话的同行们却看的牙疼,好家伙,这么一闹腾鸿鹄楼的名气反而得大上几分。
奸商!这年小娘子果真是个奸商!
年念对这些过来看笑话的同行也报之以礼貌的微笑,看着他们灰头丧气地离开心情倒好了一些。
“去和二楼的客人也说一声,今日来鸿鹄楼吃饭的花费我们包了,再将这些银子分给一楼的食客。”
年念吩咐完张娘子欲上二楼,却和楼梯上不知道站立了多久的一主一仆撞了个正着。
年念看着对方眼生,应该是第一次来鸿鹄楼,想着对方应该是吃完正要离开,却被看热闹的人给堵住了路。
于是扬唇笑道:“对不住,耽误公子功夫了,要是公子不是太忙,可以再等一会儿,我们新研制出了一款糕点,可以送公子一份先尝尝鲜,聊表歉意。”
苏培盛目光在自家主子爷脸上转了一圈,看主子没有厌烦的意思,知道主子不爱和不相关的人谈话,同样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哎呦!那敢情好,我和我家爷就在一楼再坐上一会儿。能头一个尝到姑娘的手艺,我们今天可算是出对门儿了!”
等年念的背影在转弯处消失后,胤禛淡淡地瞥了苏培盛一眼,声音清冷,“你如今倒是敢做爷的主了。”
“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擅作主张了,回去就自个儿领罚……”苏培盛冤枉啊,要不是知道自家主子偏爱这个食肆的点心,就是给一百个胆他也是不敢应下的。
不过主人的定力就是不一般,就刚才那年姑娘娇美一笑的模样,自己这没根儿的太监都被晃了一瞬。
可是他家爷呢,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呢!
“走了。”
苏培盛以为主子是要离开,心中可惜了一下,这鸿鹄楼的糕点可是一绝啊。
苏培盛摇头叹气地,直走到了鸿鹄楼的门口,抬头却发现自己跟前早没有了人影,回头一看,他家无欲无求的主子爷已经在大堂的一张空桌子旁坐定了。
得嘞,是他会错意了,在这外头,主子爷可是一点不会委屈自己的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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