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病床上的向婻狠力捶打了自己的胸口好几下，才勉强缓过来。
她不高兴地瞪了笑着帮她顺背的斐一然一眼，咬着后槽牙问：“咱俩真的要这样互相伤害吗？”
斐一然看着向婻目露威胁，刚刚别扭的心态反而扭回来了，表情和语气也都变回了日常相处模式，没了内疚、自责、甚至略带一丢丢尴尬，只剩下她们都习以为常的亲昵和欠欠的讨打样儿。
她挑着眉看着向婻：“明明是你先提的，我那儿顶多算是合理反击。”
看着斐一然说话时那好像目空一切的眼神，向婻快速做了个撇嘴的动作，试图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认同。
不过看着斐一然这副欠揍的老样子，她好不容易被转移的注意力又转了回去，脑海里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张粘满血的脸。
情绪不对劲的向婻别扭地用手背轻蹭了蹭鼻尖，顺势避开斐一然从刚刚就定格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故作轻松地说：“行了，咱俩都不是有父女缘分的人，大姐对二姐的，谁也别说谁了吧。”
斐一然极轻极快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
其实每次不小心说到这个话题，她们的心里都挺不得劲的。
不过也实在是没法得劲。
人人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是父亲的掌中宝，可偏偏她们俩运气不好，都没能遇到一个普通的好爸爸。
所以，即便很多时候她们都是带着目的故意提及的，但在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和氛围变化后，也会点到即止、见好就收。
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了，很多事情嘴上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她们的心里都是清楚的。
就比如，向婻知道斐一然不喜欢她的爸爸斐敬，和他关系不好的原因，除了他要利用她进行商业联姻，去履行他那不知道多少年前一时冲动或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定下的不知真假的娃娃亲承诺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对家庭和婚姻不负责任，对她的妈妈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
而斐一然也十分清楚，向婻和她的爸爸向宏昊之间出现的裂痕，压根就不是因为向宏昊想要交女朋友、谈恋爱，拥有新的婚姻和伴侣，更不是有些人嘴里说的那样——怕向宏昊和其他女人生孩子来抢家产，而是因为向婻早就受够了他爸爸那多年来加注在她身上的畸形的、让人窒息的父爱。
别的人不清楚，斐一然却看得明明白白，不是向婻想要在向宏昊跟前立乖乖女的人设，是向宏昊在逼着向婻去做一个真正的乖乖女。
也没有人比她更明了，二十六岁的向婻看似自由，实际上却是连头发的长度，穿衣的颜色，回家的时间都无法做主。
唉，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向婻和斐一然各自同情完对方，又默契地同一时间开了腔。
向婻说：“你困不困？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斐一然问：“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夜宵？”
说话的声音重合，两人愣了一下，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向婻躺了许久，虽然一直没有进食，但心情不佳又心事重重的，她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加上已经是深夜，这会儿外面还在营业的不是烧烤店就是烧烤摊，以她现在的状况让她吃烧烤也是不现实的。
所以她摆了摆手：“不饿，不想吃。”
斐一然知道向婻不是会跟自己假客气的人，她说自己不想吃就是真的不想吃，便没有勉强。
但从中午向婻摔车昏迷开始，她就紧张地守在她跟前，这会儿是真的困了。
先前不提还好，向婻冷不丁这么一问，她一个没忍住，当场打了个哈欠。
斐一然：“……”没有办法，哈欠和喷嚏一样难忍。
向婻看着斐一然眼眶中泛出的生理性泪水，哭笑不得地靠回枕头上说：“你快睡一会儿吧，再不睡明天可要起痘痘了。”
病房不大，但该有的都有，斐一然先前坐着的椅子后面就摆着一张陪护床。
向婻膝盖有擦伤，虽说不是很严重，但行动起来多少有点麻烦。
斐一然担心她待会起床上厕所不方便，转身走人前特地问了一句：“要去卫生间吗？不去的话待会我睡下你就不要叫我了，我有起床气你知道的。”
向婻连连摆手：“睡你的吧，真想去也用不上你，我自己能行，破了点皮又不是断了骨头，没到连厕所都不能上的程度。”
斐一然挑眉，用眼神示意：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希望你言而有信。
墙角的落地灯被特意调成最暗的光，斐一然抖开陪护床上的小被子，没有一丁点大小姐的架子，倒头就睡。
大概是真的困极了。
向婻不久前才被迫睡了一个长觉，现在清醒得不得了。
她看了一会横在病床床尾上杆子，想了想，干脆尝试连接那位不靠谱的系统。
可让她稍稍有些不好意思的是，她居然忘记该怎么称呼它了。
系统出现的时候，她刚刚发生车祸没多久，□□被炸毁和灼烧的剧痛贯穿着她的灵魂久久不散，她实在无暇顾及周围的事物。
以至于让她错过了系统的开场白，和自我介绍，后来她是想问的，但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来，一不小心她又给忘记了。
读取到向婻心中的纠结，已经成功连线的系统，非常体贴地给出解答。
【我是066号系统，您可以叫我066。】
向婻：“哦，066。”
【？】
向婻说：“这么晚找你，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想问问，你先前给我的那本名叫答案的书，是我的必读书籍，还是你给我的赔偿。”
【……都是。】
向婻：“这么说我是不是亏了？”
【……并没有，按照原先的权限，给您的书中并不会明确地告诉您，您想要的答案。】
向婻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想着那个在书的末尾标注的清清楚楚的人名，很不诚心地说了谢谢之后，果断叉掉和系统的连线。
她不是不相信系统给出的答案，她只是不太相信真的只是顾泽雨一个人干的。
要知道，那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娘娘腔，可是被傅梦歆领到向宏昊跟前的呀。
而傅梦歆又是为了钱，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大女主啊。
说起来，前世里她是为什么不喜欢傅梦歆的来着？
躺在病床上看着房顶的向婻，明亮如火的双眼微微眯起，眉心也皱起了不自然的竖纹。
她听着不远处那属于斐一然的呼吸声，轻轻吐出一口郁气，尽量不发出声响地侧过身子，面对着墙壁上灯光开始梳理目前为止，她所得到的所有已知条件。
向婻前世里的悲剧，看似是从她答应父亲向宏昊和顾泽雨结婚开始的。
其实不止，纵观全局，她的悲剧早已在傅梦歆这个野心勃勃、利益至上的女主角瞄准向宏昊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后续所有发展，不过只是在让悲剧显现而已。
前世里的她不知道，但名为《答案》的那本书里写得清清楚楚。
那么亲手把悲剧送到向婻手里的，从来不是别人，就是向宏昊。
向宏昊爱傅梦歆，爱到愿意给她割舍任何东西。
因此，他不愿意让这位刚刚三十冒头，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女人，一进门就要背上一个后妈的头衔。
所以他要赶在把傅梦歆娶回家之前，先让自己的女儿嫁出去。
所以在看到傅梦歆爱屋及乌给自己的女儿挑选了结婚对象时，他想也不想地直接认下了这个女婿。
所以……在婚后不久，顾泽雨的真实性向被踢爆后，他还为了不让傅梦歆自责难过，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留不住自己丈夫心的女儿身上。
所以，在他的坚决反对下，向婻才会一直甩不掉那个脏东西，也给了那个脏东西谋她财害她命的机会。
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凶手。
而傅梦歆在享受和利用向宏昊对她的爱时，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要知道，她可是顽强坚韧、自强不息、聪明隐忍、知人善任的大女主呢！
一条条算下来，这样一个把她的亲爹迷得连她这女儿都不认的人，能让她喜欢得起来，怕是才奇怪吧……
再回想起前世中那场让她和傅梦歆正式见面的“相亲宴”，向婻苦笑着摇了摇头，上辈子的她到底是怎么吃得下去那顿饭的呢？
还好，老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这次她非得闹个人仰马翻不可。
她倒要看看，向宏昊为了那个女人，到底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当然，她也绝对不可能放过顾泽雨这个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的畜生！
那就从明天开始，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吧。
想清楚前路的向婻，又瞪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设想了好半天系统可能会派发给她的任务目标，才不堪疲倦地再次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的时候，冷白的月光和暖黄色的灯光已经又切换回了暖洋洋金灿灿的阳光。
向婻半眯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直挺挺地伸了个懒腰，已经洗漱完毕的斐一然正弓着背折叠昨晚盖在她身上的那床被子。
“几点啦？”向婻打着哈欠起身，眼角有泪溢出。
斐一然的手机正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充电，听到向婻的疑问，她只得转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了。”
向婻点点头，又问：“那中午想好请我去哪里吃饭了吗？”
斐一然嗯了一声，把叠好的被子放好，说：“在我刚醒来不久后我的确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向婻：“嗯哼？”
斐一然说：“但现在的你不需要知道答案了。”
向婻掀被子下床的动作顿住：“为什么？”
斐一然：“因为向叔叔在你醒来前的十分钟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告诉你，他给你做了午饭，并在家里等你回去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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