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别人齐声道。
“别人都有票,凭什么皇孙殿下没有?”
“今天谁都能没票,殿下必须得有!”
“殿下能吃多少,钱我出了!”
“我来出!”
众人吵作一团。
差点儿忘了正事,他们是来吃点心的吗?他们是来比谁的宝物最受欢迎的吗?!
看看面前的空碟子,还有自己刚刚投出去的票,众人陷入沉思。
不重要!
这些都不重要!
重点是,他们是来皇孙面前刷存在感的,要是皇孙给他们的宝物投上一票,那这一天才算是真值了。
现在他们不嫌点心贵了,不嫌弃卢栩要价黑了,恨不得能更贵一点儿,好多替皇孙出出钱买买单。
卢栩:“那便给皇孙和两位伴读各五张票吧,一张票就是一张票,皇孙是便衣微服,不能一张顶十张。点心的钱就不用大家掏了。”
反正他本来也没打算问姜濯要钱。
承平伯大方道:“我的店,我做东,我来掏!”
其他人嘴角一抽,点心是人家小卢从外面做好了运来的,承平伯有什么成本?伴读还有一个是他儿子,他装什么大方?
唉……
这种好事怎么就让承平伯遇上了呢?
商定好了,众人也不争了,又开始闲聊熬时间。
离中午还有一阵子呢,也不知道皇孙什么时候能到。
“你这个店开得太偏,皇孙出来一趟得走多远!”
卢栩:“……”
他都快开到皇城根地下了,还偏?
就这几步路,不够姜濯热身呢。
“这么热的天,皇孙走到这儿热到了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就听掌柜道:“冰来了。”
那人:“……”
卢栩起身,“我去接下冰,诸位稍等。”
其他人:“有冰?”
承平伯怔了怔,扔下扇子,气壮道:“对呀!有冰!我能热到殿下吗?哈哈哈,哼!”
卢栩同掌柜一起去接冰,给他们送冰的农户推车候在侧门外面,忐忑局促地站着,看着卢栩,连忙行礼:“卢老爷,您定的冰我们给您送来了。”
卢栩:“辛苦了,是不是路不太好找?”
农人忙道:“对不住,路不熟,耽搁了,没误了您的事吧?”
其实是他们从南城入西城时被盘问耽误了时间。
他们五人推着个大车,大夏天车上还盖着厚被子,他们又是粗衣草鞋的打扮,别人以为他们入西城是要为非作歹。
进了城,路上遇到巡逻的官差,还怀疑他们是要到西城偷窃,多亏他们能说清定冰的是谁,月辉楼的地址,卢栩还给了他们定冰的货单,上面有签字有月辉楼的章,官差检查了好久才给他们放行。
卢栩:“不晚,不晚,我中午才用。”
卢栩瞧他们满头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就能猜到他们赶来有多急。
他叫伙计去给他们倒些茶水,安慰道:“我头一次来也迷路,以后路熟就快了,今日的冰应当用不完,明日你们晚送一些也不要紧。”
他叫他们先喝了点茶水,又缓了缓,才帮着一起往下搬冰。
“卢老爷我们来吧,这冰看着轻,其实沉着呢。”农户们见他要去搬了,连忙放下茶碗阻止他。
“我们来。”年轻的几人也连忙局促地放下茶碗走过来。
卢栩试了试,冰块一路过来又化又相互冻,有些都黏在一起了,他真搬不动。
他让出位置,见那几人用凿子将冰缝凿开,将肩上的毛巾取下来,垫在手上,徒手便把一尺高,两尺长的大冰块搬下来,再放到他们自己准备的木板上,连冰加木板一并扛上肩,跟着伙计搬进地窖。
一车冰的寒气把空荡的地窖渐渐染凉,卢栩叫伙计去把冰盆端来,送冰的农户又帮他们把马上要用的冰凿成小块,装进冰盆。
卢栩给他们结完账,又付了明日的定金,送他们离开。
大岐京城夏日炎热,高门大户家家要用冰,除了专门做这份儿买卖的铺子,城郊也有不少百姓会挖地窖储冰。
卢栩的这些冰,就是冯长工帮他打听到的。
不过靠近进城的位置,冰都被有权势有门路的人占了,取冰的百姓都住得很远。
冯长工帮卢栩联系这家,从他们村子推车走到月辉楼,天不亮就要出发,将近正午才到达。
卢栩想起从前他推车卖油条的日子,想来他们为了省钱也不会在西城买吃的,他叫伙计去前面拿了几盒饼干,送给他们。
农户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卢栩:“拿着吧,是我自己做的,你们路上好垫垫肚子。”
他们忐忑地接了,保证明日一定会赶在中午前把冰送来。
卢栩目送他们喜气洋洋地推着空车离开,回到店内,看着承平伯他们叫伙计把冰盆摆近,心头翻涌起一股荒谬感。
京城,乃至大岐最显赫的贵族们,与城郊以苦力为生的农夫采冰人,在皇城脚下的铺子仅隔一间屋子擦肩相遇。
既魔幻,又现实。
冰盆摆上,掌柜叫伙计拿着扇子对着冰盆扇,凉风渐渐散开,店内温度缓缓下降。
别说店中的伙计了,就是承平伯也暗暗喟叹了声舒服——
别说他们承平伯府捉襟见肘,就是其他侯伯也舍不得日日用冰呀!
尤其这十来年,弘安帝一日比一日抠门,一年都发不了几盆儿冰!
除了最热的日子,家底薄的谁敢这么用?
他不禁有些担忧,卢栩这小子搞这么花哨,点心卖这么便宜会不会亏呀?
他默默操心起来了,却不知卢栩买冰其实比他们买要便宜许多倍。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朝廷给勋贵们发的冰,是最好品质的。
皇家冬日采冰,节气不对不采,温度不低不采,非固定的河段不采,冻不实不要,不够厚不要,颜色不透不要,暴露在河面的不要,沾了泥沙的不要……
挑三拣四,只要精华,对着哪一年实在没有,甚至从井中打水来冻冰,当然昂贵!
城郊的百姓们则不同,他们只是赚个辛苦钱,不会那么挑拣,保存得也不够好,卖的价格也低。
别说与供给宫城的冰比了,就是与西城、东城专门做冰块生意的冰铺相比,也是天差地别的。同样大小的冰,他们要价还不如那些大铺子十分之一。
那些勋贵人家买冰可是不整齐不要,融化了不要,不剔透不要,各种挑各种选,城中的冰铺藏冰十成,能卖掉的不过五六成,存冰不易。
京郊的百姓则不同,他们都是在自家田里挖地窖存冰,这是什么成本,别人在京城开铺子挖地窖卖冰是什么成本,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卢栩只是取凉,又不食用,形状不好看不要紧,有点儿泥沙也不要紧,运过来化了一部分了也不要紧。
冰盆上都有盖子,拿盖子一盖,谁知道里面是四四方方八角尖尖的冰块还是化了一半的冰块?谁看得出来融化后盆里是不是残留了沙土和渣滓?
实惠就行!
而且他从京郊农户家里直接采买,走的还是批发价,根本不贵。
较好的冰,卢栩还放到小规格的铜盆中,摆放到糕点旁边。还取了大块的冰,平铺在货架下,省得天气热蛋糕不新鲜。
眼看马上到正午了,姜濯他们也该来了,卢栩又将糕点重新摆放布置一遍,保证看上去更赏心悦目。
掌柜和伙计也坐不住了,恨不得把整个店的卫生再打扫一遍。
那二十多位勋贵和承平伯,也是又将自己带来的宝物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能和承平伯玩儿到一起的,大多是不上不下的落寞户。
他们普遍是自己败家,爹败家,要么更早一代开始败家,少说两三代都没混成皇帝跟前的红人。
除了大朝会去凑数,每年也就几场重要的宫宴仗着爵位能混到御前,不够社牛的,不会钻营的,甚至一整年也跟皇帝说不上话。
要是万一哪天皇帝想起他们了,九成九是他们不知哪儿得罪了御史,惨遭弹劾。
正是因此,承平伯被弘安帝叫过去时才下意识觉得他是不是被参了。
他们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不了大权在握的范孝,比不了和皇室同宗同族的郡王,比不了门户够高的国公……
今日能见皇孙,还是大岐如今唯一的嫡皇孙,他们也挺紧张的。
承平伯又整理了一遍衣服,怕弄皱了衣服,连坐都不坐了。
其他人也差不多,一个个肉眼可见的紧张。
倒是卢栩三五不时见姜濯,都习惯把他当蹭吃蹭喝的邻家小孩儿了,反而挺自在的。
他唯一忧心的是,姜濯会不会临时被先生扣下,被太子妃叫走,据他所知,太子妃是不太愿意让姜濯出宫的。
他可专门为姜濯做了好多蛋糕、饼干呢,千万要来呀!
于是,一屋子人整整齐齐眼巴巴往外望。
盼星星盼月亮。
皇孙到底来吗?
午时近半,月辉楼终于有人登门了,今日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
他刚迈进一只脚,又忍不住退回去了,“这,这是月辉楼吗?”
“是呀,你是?”
“我、我来买纸!”年轻人壮着胆子回答。
怎么回事?
他才半个月没来,月辉楼怎么这么热闹了?
平时不是从早到晚都没什么人吗?
“孙公子!”还是月辉楼掌柜认出了这位熟客,介绍道:“这是太学孙博士家大公子,常来铺子里买纸张。”
勋贵们:“……?”
不认识!
他们家孩子又不念太学和国子监,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大中午的来买纸?可真能碍事!
孙道清也觉得自己出现得似乎不合时宜,正犹豫要不要改天再来,忽然就看见了堂中正中央挂的一幅山水画。
他当即叫出了声:“寒江绿烟图?!”
他脑袋一转,看到另一边从屋顶垂下的书法,“宣洮的九思诗赋!”
不走了,赶他他都不走了!
他一个残影绕过半屋子人,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蹦过来的,只见他疯了似的站在书画前手舞足蹈大声嚷道:“是真迹吗?是真迹吗?!快放下来拿近些让我瞧瞧!”
众:“……”
快把他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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