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大朝会时间有些久了,大伙吵来吵去,这里要修堤,那里要防旱,户部和吏部吵不同等级的衙门要增设几个算吏,御史台加入混战,要如何督管,还有几个到任的郡守的任免……
反正都是国家大事,反正都与承平伯这种吃闲饭的纨绔侯伯无关。
他站得有些腿麻,刚偷偷活动了两下腿,就听有人喊:“臣有本奏,臣要参承平伯品行不端,不顾节俭之令,将小小点心卖出天价,还以歌姬妖女引诱高门子弟到他店中一掷千金巨额花销,成其敛财之心!”
承平伯:“……???”
他本就脚麻,又一惊慌,一下没站稳,差点栽倒,被一旁的同僚手忙脚乱扶住了。
参他的孙御史哼道:“看吧!承平伯这就做贼心虚了。”
承平伯站直了身体,忍着钻心的麻意茫然道:“妖女?人家谷梦姑娘在阁楼上面都不露,就弹弹琴,怎么就妖女了?”
辩解完,他还有点儿委屈上了,吐槽道:“腿都长在自己身上,我又没逼着绑着谁来,我们点心都不够卖,我还愁人多费冰呢。”
“哈!”孙御史阴阳怪气哈一声:“陛下您听,用冰!今日朝会殿上只摆八盆冰,臣听闻他那小小店铺,就摆着十多盆,那些点心下更是坚冰遍布,奢靡至极!”
承平伯心道,这不是巧了吗!他嫌弃卢栩浪费冰,他也问过!
当即,他把卢栩说服他那套词搬来:“我们卖的是吃食,这么热的天,不冰着不该坏了吗?”
孙御史:“你是不是用冰了?!”
承平伯:“啊……”
孙御史咄咄逼人:“是不是十多盆?!”
承平伯苦着脸比划:“孙大人您讲讲道理,我们的盆这么大点,殿里的盆这么大……你是不是嫌你侄子在我们店里花钱太多?那是他自己要吃的嘛!”
另外几人也恍然大悟,“那个临摹画的小子?”
天天到店里听曲的侯爷也嘀咕道:“那么贵的画我们都拿出来让他白看了,他还嫌贵?”
“是呀!”承平伯也理直气壮起来:“他一天要画八张画,喝五壶茶,笔墨茶水我们都没收过钱!”
孙御史脸一红:“你胡扯什么?!”
承平伯:“你快让他别来了,我们还赔钱。”
孙御史:“你胡扯!你一块儿点心五两银子,你赔什么赔?!”
承平伯:“又不是没便宜的,我们一大盒饼干才一两半!”
孙御史:“才一两半?!你可知一两半够百姓吃喝多少日?”
承平伯被他指的连连后退,狡辩道:“西城的餐馆酒楼,上哪吃顿饭不得十来两银子?又不是只有我家贵。”
其他朝臣忍不住也议论起来:“我也听闻了长乐街的点心店,当真是奢靡。”
“西城本来就贵,一盘青菜,也要一两银子。”
“什么!?竟然如此昂贵?”
“京兆府也不管管吗?”
“上次到那边吃饭,一顿饭就吃了我两个月俸禄”
……
弘安帝听得脑门青筋一跳一跳的,抓着龙椅把手的手握出一手背的青筋,“够了!”
他一拍龙椅猛地站起来,“这是朕的大朝会,不是早市的市集上!你们是皇亲国戚是功勋贵族是大岐朝官,不是吵一斤菜多少钱的市井泼妇!”
所有朝臣噤若寒蝉,谁也不吭声了。
太子:“父皇息怒。”
他息个屁怒!
他日日为军饷、为赈灾、为大岐的江山发愁,这群废物竟然日日歌舞升平?!
弘安帝走来走去,“要吵是吧,孙御史,朕问你,今日京中一石米多少钱?!”
孙御史一怔。
弘安帝又随便另指一人,“你说!”
无辜被点的鸿胪寺卿:“……”
“你说!”弘安帝又指。
看热闹的睿王一怔,坦然道:“回陛下,臣弟不知。”
弘安帝抄起手边的奏折砸他,“不知你那么大声!太子,你说!”
睿王递去无辜的眼神。
太子习以为常:“糙米约为五两一石,精米约为八两一石。”
弘安帝:“太府寺卿,太子说的对吗?”
掌管京城财货贸易的太府寺卿连忙道:“殿下所言,是本月均价。”
弘安帝:“一石粟米多少钱,答!答不上来的、答错的,本月休沐也别休了,通通去给朕开荒、耕田!”
众朝臣:“……”
八成人士荣获集体团建活动。
第二天恰好就是休沐日,承平伯首当其冲,拿上夫人给他准备的锄头、毛巾和水,视死如归地去了。
弘安帝向来说一不二,范孝也没能幸免,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下田耕种。
别人一看,范孝都来了,有什么埋怨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干吧!
大夏天的,司农寺也不敢让他们这群高龄劳动力干太辛苦的活儿,苦着脸找太子,陛下让开荒,皇家的屯田也没荒地啊。
太子下令,那就让大伙除除草吧。
弘安帝发怒把朝臣发派来劳动了,太子得跟来收拾烂摊子。
他生怕这群老臣荒没开成,人累病了,
他一大早带着御医过来,先叫人去烧绿豆汤,还备了不少治中暑的草药、丹药。
亲自按年龄分配每人负责什么地方,保证五十以上的老臣全在树荫下劳动,谁干不动了,他就过去帮忙。
朝臣们感激涕零,他们看着长大的太子多好呀。
那些年轻的,则要顶着大太阳干活儿,人都快干哭了。
可怜他们许多人,混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混到五品以上了,竟然要满地拔草!
那群从小锦衣玉食的勋贵们更是一肚子的气,边拔边骂,恨不得把孙御史咬死。
吃不起就不要吃!
撑的!闲的!
这下好了吧!舒服了吧!
怨气更高的则是成国公父子俩,他家孙子和卢舟结怨,压根儿就没去过月辉楼,这事完全就和他们家不挨着,他们莫名其妙要来拔草?!
他家不仅想咬死孙御史,还想砸了月辉楼。
姜濯今天也来了,他领着卢舟和米添四处给人送水。
在卢舟的指导之下,姜濯和米添都带齐了毛巾、草帽和蒲扇,也换上了方便干活的衣服,一眼望过去,十来亩田地就他们三个凑数的特别像是来干活儿的。
尤其是卢舟,帮那群老臣拔了大半天的草,快结束时还借了牛替其他人把没收拾完的地都犁了。
文武百官瘫坐在田间门地头,看一个半大孩子驾牛犁地,内心百感交集。
唉……
可他们真不会啊!
一天结束,还只有年迈的才有车坐,大多人还得步行回城,抱怨吧,太子和皇孙也是步行的,不抱怨吧,可是好难忍啊!
想一想这个月还有一次休沐,真是令人倍感痛苦!!
承平伯回家,命都没了半条,好歹他小朝会不用上朝,那些第二天还要上朝的可是遭了大罪,他们干了一天农活,磨了一脚的水泡,上朝又要久站又要动脑,有好几个在朝堂上打起了瞌睡,又招了弘安帝好一顿责骂。
朝臣们迁怒月辉楼,勒令家中子弟不许再到月辉楼消费,不然打断他们狗腿。
月辉楼生意一下冷清不少,承平伯挺发愁,卢栩倒是没什么所谓。
可算能休息了,忙死他了!
早知道会这么忙,打死他也不去请谷梦。
不对,打死他也不开什么点心店!
谷梦也听说了这状况,特意问卢栩她是不是要避一避。
卢栩:“避什么?你楼都没下过,关你什么事?我们正经做生意,你光明正大来吃点心,没什么好避的。”
他非但不避,还搞了个以音会友的活动,下期要展的东西临时调换,全换成了乐器,广邀所有客人来弹琴吹笛奏乐。
那群勋贵们听说卢栩要借乐器,头皮都麻了。
他们观阳风水真有问题吧!!
想避避风头的连忙婉拒掉,也有头铁的,兴致高涨当天就让卢栩把乐器从家里拿走了:“弹!只要弄不坏,随便弹!最好能让谷梦姑娘弹!”
而最让卢栩意外的,却是睿王派人给他送来两张古琴,据说是一对。
卢栩:“睿王?”
他没少听说睿王,弘安帝最小的弟弟,据说如同弘安帝半个儿子,特别受宠。
但卢栩不认识啊!
他们最大的交集,就是他家长工老冯常去睿王庄子薅薄荷换东西,偶尔去那边钓钓鱼。
别的他就不知了。
卢栩恍恍惚惚接过琴,茫然问:“我该怎么感谢王爷?”
王府的仆役代答道:“王爷想问问卢先生是否收徒。”
卢栩更恍惚:“收徒?我?我也不会什么呀。”
仆役笑道:“自然是做菜和点心。”
卢栩:“……?”
他想了想,“那这琴还是劳烦您带回去吧。”
仆役摇头道:“王爷说您不愿意也没关系,到时他自然会派人来取琴。”
卢栩莫名其妙。
把人送走,卢栩赶紧找人打听睿王。
“睿王啊……”
和他相熟的几个勋贵提起睿王竟然都有些很难总结的模样。
卢栩更懵了,“怎么了?”
“睿王吧,是挺爱吃的。”
“可不是,先帝在时,还特意赏了御厨给他。”
“睿王虽然人跳脱了点儿,但人品还行吧。”
“不过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儿。”
卢栩:“为什么?”
“因为——”勋贵们悲愤道:“特别容易挨参啊!”
他们群情激奋:“你不知道,睿王殿下从小就、就、就……特别活泼!”勋贵们咬牙切齿地说,卢栩很怀疑若不是在月辉楼,他们肯定得骂两句以表达睿王有多么“活泼”
“可先帝和陛下都十分疼爱他,每每他闯了祸,挨骂挨罚的……都是别人。”
“还有那些文官!睿王殿下皮糙肉厚比大将军更不怕参,他们知道参他没用,就逮着他身边的人参。”
最近刚被文官参了一本的承平伯尤其的义愤填膺,“那些文官,哼!欺软怕硬不是东西!”
卢栩:“……”
懂了,看来这几位没少被坑。
可睿王为什么还留在京城不去封地呢?
弘安帝的几个兄弟不都被发派去封地了吗?
这个问题,几位勋贵有些吞吞吐吐了。
“呃……”昌隆侯挠挠头,“你知道睿王没子嗣吧?”
卢栩摇头,没子嗣关他什么事?干吗用那个眼神看他?
睿王不就是想找他学做菜做点心吗,他收不收徒都和子嗣无关吧?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该去看大夫或者去找个送子庙拴娃娃呀。
几人一看他就没懂,进一步提醒道:“睿王府没王妃你知道吗?”
卢栩摇头,他又不关心这个。
“连个侧妃都没你懂么?”
卢栩再摇头。
大岐现下可没几个王爷,地位高他太多,他上哪儿知道去?
几人叹气,脾气耿直的昌隆侯一拍大腿,心说这可咋解释呢,他压低了嗓音凑到卢栩身边鬼鬼祟祟道:“睿王爷,好男色。”
卢栩:???
“他年轻时候看上了当时大理寺卿家小公子,死赖在京城不走,大理寺卿气得天天参他,反正就是朝堂有我没他,有他没我,逼陛下把睿王撵去封地。”
卢栩:“……”好家伙!
卢栩:“然后呢?”
承平伯:“陛下两头为难嘛!一个是当儿子养大的弟弟,一个是肱骨重臣。”
卢栩催问道:“然后呢?”
“然后睿王就带人把大理寺卿家给围了,闯进去把人家小公子给抢走了。”
卢栩满目都是钦佩无比的“卧槽”:“……然后呢?跑成了?”
昌隆侯:“跑成啥呀!那能让他跑了吗?没出北城呢就让御林军按住了,大理寺卿差点气死,陛下也生了大气,把睿王殿下狠打了一顿,还罢免了他的王位,让他去守皇陵了。”
卢栩:“然后呢然后呢?”
武昭侯:“唉,事情闹得太大,眼看是不能收场了,大理寺卿家小公子站出来和家里断绝了关系,陪睿王去守皇陵了。”
“后来还是有一年,静王、康王相继病逝,陛下一年丧失两位兄弟,悲痛无比,这才把睿王从皇陵放出来。”
他们唏嘘,为了补偿睿王,他们陛下不但恢复了睿王的封号,还准许他留京,另外还在京郊给他批了一大片田庄。
卢栩却一门心思问八卦:“他们两情相悦呀?”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那就不知道了,桓公子当年清高得很,又不爱搭理人,跟我们不熟,我们哪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们回想起来还忍不住一阵唏嘘,“别说,桓公子长得是真漂亮。”
“是呀,那股清冷劲儿,特别吓人。”
“就跟你同乡那个颜翰林似的。”
“哎对,就是那股劲儿。”
吃瓜吃得正兴起的卢栩:???!!!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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