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听完他天花乱坠一通吹,沉默许久,正经问道:“你真想好了?”
卢栩收了笑容,也正经点头,“嗯。”
“也好。”睿王叹气,随即,他的正经转瞬即逝,满脸机灵道:“我赶紧进宫找皇兄,省得吏部把你家小翰林扔到什么犄角旮旯去。”
睿王匆匆出宫,又匆匆进宫,跑得不可谓不快,可等他跑到时,弘安帝已经决定好了颜君齐的去处。
定北郡西北部镇安县、镇北县合并为北庭县,由颜君齐担任县令。
睿王听傻了,连吏部尚书都听傻了。
镇安县本就大,镇北县更是向北没边儿,加起来比南方的一个郡面积都大。
而且镇北县人口七成是蛮族,只是名义上建了县,连个县城都没有,至今县令还在镇安县边边上的镇子上住呢,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去那儿做县令,还不如直接把他贬为平民呢。
吏部尚书和睿王坚决不同意。
吏部尚书愤然对喷贺太师,喊出要让他调颜君齐去北庭县,那便先把他革职吧,否则,恕难从命。
虽然同为被怼对象之一,弘安帝却特别开怀的看贺太师挨怼。
该!
真解气!
睿王马上提出让颜君齐去他的封地当县令。
杀疯了的吏部尚书也马上甩他一句:“绝无可能!”
就睿王那封地,一年的大事中可能一小半就是谁家丢了牲口。
只要睿王自己安安生生守好规矩,别给地方县令添乱,那就是个绝佳养老之地。
朝廷历来都是把还没到致仕之年,却因身体原因不再适合劳碌的老臣派过去边养病,边养老,顺便发挥余热余光,在那边搞搞文教。
让二十出头的颜君齐去,是想让他一步到位准备致仕退休吗?
吏部尚书给睿王一个“不懂朝政你就闭嘴”“我怎么和你同朝为官”的嫌弃眼神,继续和弘安帝打商量。
“陛下,颜君齐年纪虽轻,但在翰林中能力出众,堪称翘楚,他入翰林院尚不足一年,即便调任京外,也不急于一时呀!”
大岐官场默认翰林常规要熬三年,特别优秀的至少要一年才能去别的衙门。若是一年都没留完,还被外调,那便是做错了事,被贬黜出京。
按规定,一年翰林都没做完,等于没干,颜君齐这翰林资历白熬,外调出去最多就能做个县令。
他可是六部都想要的人才,什么错都没犯,凭什么被调去西北做个朝不保夕的小县令?
吏部尚书心想,他就是同意了,明日也得被其他同僚参。
贺太师他们自然也知道。
定北郡七县,西北占四县,这四县又是整个大岐最难选县令的地方。
能担此任的,要么早就不是县令了,要么也该提拔了。
被派去西北做县令,待遇上跟被贬谪被流放也差不多。尤其是镇北县,按坊间说法,那叫流放到蛮人营帐去了,许多人宁肯辞官都不愿意干。
所以从收了蛮族到现在,实际上西北和北境,还是由虎贲军和北境军在掌管。
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想要北线长治久安,必须要有人去安民定边,还要平衡兵民比例,不能让一郡长期掌控在虎贲军和北境军手里。
另外……
弘安帝、贺太师和范孝这大岐三大巨头也希望京中都以为把颜君齐派去西北是贬谪流放。
只要朝臣这么以为,勋贵们自然也会以为弘安帝在替他们出气,再由范孝出面去安抚成国公和安乐侯几人,颜君齐、卢栩他们反而能安全些。
等他们平安到了西北,就不是勋贵们的地盘了。
至于颜君齐这县令实际会有多大权利,那就不方便透露了。
弘安帝摆脾气,什么都不解释,就是要调颜君齐去西北。
任吏部尚书怎么说都不改主意,还叫内侍把吏部尚书给撵走了。
气得他回去愤然写折子,第二天早朝就把贺太师给弹劾了,御史台一听,也愤然加入。
文官内部自己掐起来,掐到勋爵们根本就插不上口。
他们震惊、迷茫又快乐的看文官狗咬狗,一下朝弹冠相庆,摆宴喝酒庆祝。
“那油盐不进的贺太师也不是不明是非嘛。”
“我瞧他那张棺材板脸都比平日顺眼多了。”
“哼,满朝最会逢迎阿谀的就是他,他就是陛下脚边一条不叫的凶狗。依我看,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主意,是陛下的主意。”
他们越想越有道理。
“陛下心中定然是向着咱们的。”
向不向着吧,哪怕谁心里有不满,也不敢说。
“听说下朝时大将军找了国公和几位侯爷?”
“嗐,大将军做说客,让他们放那小子一马。”
“为什么呀?”
“我可听说大将军的亲兵最近常在那个姓卢的小子附近出现。”
“听说是睿王找的大将军。”
哦,众人恍然。
睿王不是高调的和那小子合作开铺子么?
“呵呵,这下王爷要鸡飞蛋打了。”
几人闷声坏笑。
卢栩都要流放西北去了,谁给睿王管铺子。
“谁叫殿下偏偏找了他呢?”
他们没少听说睿王昨日在宫中闹腾着想把颜君齐弄到他的封地去,被弘安帝给赶出宫了。
爽快呀。
他们倒不是非和一个小翰林过不去,只是接受不了卢栩一个小商贾,竟然敢带头告勋贵,还煽动满城读书人围攻成国公府。
这是对他们这个圈子的严重挑衅。
有人道:“我怎么听说是皇孙找了大将军?”
“啧……”
众人又嫉妒了。
“你说那小子是踩了什么狗屎运,他弟弟竟然当上了皇孙的伴读。”
这事就让更多人不爽了。
大岐什么时候平民能给皇族当伴读了?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
“我听说易县公到处夸那个小伴读呢。”
也有人对卢舟当伴读不那么介意,“没听说吗,是人家小伴读特意找了皇孙去救县公家小姐呢。”
瞧安乐侯不顺眼的顺势开口了,“要我说,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安乐侯家那个混账玩意搅合起来的!”
众人知道他和安乐侯有仇,附和几声便不再说了。
“睿王殿下到处邀人去参加他那什么开业宴呢,你们去不去?”
“去呀!干嘛不去?殿下不是说弄了个巨大寿糕吗?哪能不去瞧热闹。”
有人暗自惋惜,那姓卢的小子走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月辉楼的点心。平心而论,月辉楼的点心还挺好吃的……
“听说殿下还邀请了不少文官。”
他们忍不住又一阵牙疼,就现在这朝局,还邀请文官?这睿王到底还能不能靠点谱了?!
同样觉得睿王不靠谱的还有卢栩。
封赏他做皇书,才高兴了不到半个时辰,正谋划往回再寄点什么呢,后脚就听说颜君齐要被调任去西北了。
承平伯问他是不是真的,颜君齐还没下衙,卢栩进了不了皇城,他哪儿知道。
卢栩莫名其妙,“伯爷你听谁说的?王爷答应我要调君齐去他封地的。”
这谁瞎传谣言?
承平伯:“好多人都这么说,说是今天早朝为这事吏部、御史台还弹劾了贺太师呢。”
卢栩:“为什么?”
承平伯茫然:“好像是贺太师主张将你家小颜派去西北?吏部骂他弄权呢。”
见卢栩脸色变了,他连忙道:“今日是小朝会,我也是听说的,可能听错了,不然你再去问问睿王?”
偏偏这时候有成国公府的人上月辉楼来买点心了,“颜翰林就要到定北郡做县令了,到时卢老板也要同去吧?”
他们特别遗憾道:“以后京中可再也吃不到卢老板做的点心了,想想就叫人遗憾,这些,我都要了。”
卢栩瞧他穿的衣服眼熟,问道:“你哪家的?”
小厮笑得无比得意:“成国公府。”
卢栩:“不卖,滚!”
小厮笑容一僵,马上又笑道:“何必生气呢?国公特意叫我来照顾卢老板生意,好叫您多赚点儿盘缠呢。”
卢栩将柜台上的点心端地远远的:“你离我点心远点儿,你家人浑身有毒,沾到了我点心上,我怕中毒!来人,把他轰出去。”
成国公小厮哼一声,拍拍袖子笑道:“哎,既然如此,那卢老板就和颜翰林一起去西北做点心喂蛮子吧!哈哈哈哈哈哈!”
卢栩气得咬牙,把月辉楼扔给承平伯,拿着文书杀气腾腾去找睿王了。
他要问问昨天还信誓旦旦的睿王,封地呢?说好的封地呢?
定北郡是怎么回事?!
睿王也头疼,他昨天找弘安帝闹腾小半天,没结果,今天还想下朝继续呢,不想他皇兄竟然如此雷厉风行,早上还没上早朝,就让吏部把调任的文书写了。
他下朝后去找弘安帝闹腾,还被弘安帝撵出来了。
卢栩找来时,睿王借来了舆图,正和桓棠看呢。
也不知道弘安帝和贺太师是怎么想的,把他们往定北郡一扔,那他的铺子怎么办?生意怎么办?
总不能把卢栩扣下,让颜君齐自己去赴任吧?
这都干的什么事?
卢栩风风火火杀来了,“王爷,君齐要调任到西北去是真的吗?”
睿王心虚:“……咳,不是本王不尽力,调任书已经下了,本王也没办法。”
卢栩深呼吸了几次,转头就走,才走出几步,又回来把他的封赏文书往睿王面前一拍,“王爷,这个我不要了,你替我还回去吧。”
他都要去西北喝风吃土了,现在给他个皇商的身份有个屁用!
睿王:“……”
卢栩:“真没办法了?”
睿王摇头。
卢栩:“那你借我点儿人。”
睿王:“你借人干嘛?”
卢栩怒道:“我要去砸了成国公府!”
睿王:“…………谁?”
卢栩气得踢椅子:“我都要走了!我都要离开京城了!他有完没完啊!”
睿王:“……”
他连忙叫卢栩坐下,“这次不是成国公的主意,是贺太师想调你家小翰林去西北。”
“什么?真是贺太师?”卢栩瞪大眼睛,先前承平伯说他还不信,竟然真是贺太师?他茫然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睿王同他大眼瞪小眼,“我还想问你呢。”
卢栩:“……”
睿王见他表情变来变去,生怕他再脱口说出什么“你借我几个人我要去砸了太师府”。
他给卢栩倒杯茶,“你先冷静冷静,仔细想想,你是什么时候得罪贺太师的?”
卢栩委屈炸了:“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我都不认识他!他们家人怎么回事啊?贺承业白吃了我四五年糖喝了我四五年酒,钱,贺颂之去月辉楼我也从来不收他点心钱,他们家就这么恩将仇报吗?”
睿王:???
你小子竟然还认识贺承业?还给贺承业分钱?!
卢栩:“王爷啊,我悟了,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就什么都要不到,皇商我不要了,也不想去您封地了,您能不能看在我还算兢兢业业为您和私库赚钱的份儿上,把我们打包扔回隆兴附近?”
睿王:“……”
卢栩:“实在不行去北境也行啊,反正都是和蛮人打交道,我们去北境不行吗?”
睿王瞥一眼舆图,头痛得眼前一黑,这是弘安帝的主意,他能有什么办法?“都是北,你就忍忍吧!”
卢栩心道,这是打针吗?他忍,他忍个屁!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王爷,你还是借我点儿人吧。”
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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