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往返的时间,卢栩在往东还是往南间做了取舍,暂时不去西峰县,去北关县寄送货!
他第二次进城,又把北关县的李县令给惊动了。
上次不明北关县的情况,吃了人家包子,卢栩也没给人家留什么礼物,这次他心里有底了,一上门,先给李县令送了半只羊和五条鱼。
李县令:“……”
他震惊问:“从哪儿弄的?”
卢栩:“鱼是从湖里捞的,羊是和蛮人换的,我们弄了个集市,每月的月圆和月初在县城东北边开,和蛮人互市贸易,若大人感兴趣,也可叫人去参加。”
李县令:“互市?”
卢栩:“嗯,目前才只有八个部落参加,规模还不算太大。”
李县令:“……”
他没记错的话,距离卢栩和颜君齐经过他们北关县,才过去不足两个月。
人和人差距这么大吗?
李县令恍恍惚惚,想拉着卢栩探讨经验,卢栩又说他得赶紧寄东西,然后赶回去和蛮人互市,李县令怕耽误他时间。
可不问吧,他真挺好奇的!
卢栩是怎么集合了八部蛮人搞贸易,还没被抢了的?
卢栩霸占了人家驿站,还借走了李县令宝贝无比的笔墨纸砚,给每个箱子里塞纸条,写上装的是什么东西,要怎么做菜,怎么卖,往哪儿卖……
价值多少,广告词汇,菜谱菜单,他路上想的全一口气写下来。
许久不练的字在高强度的书写下,逐渐龙飞凤舞,好歹是没多少错别字了,卢栩吹干纸,心想以王府三管事的聪明机警,他便宜徒弟对食物的天性禀赋,一定能看懂他写了什么!
卢栩心安理得将纸条装好塞好,又拿隔水的油纸包了一遍,边包边安慰心疼到失去表情管理,随时都可能吐血的李县令:“我叫他们多寄些纸张来,送到了我还您十倍!”
李县令看着卢栩那一封封的皇孙收、睿王收、承平伯收,自闭去了。
人跟人不一样,他不嫉妒他不酸,同僚大腿越粗壮,他们关外日子越好过!
他自我洗脑一番,安排官差给卢栩在县城大街上布置摊子,方便卢栩寄完东西后在他们关北县摆摊。
那么多肉,那么多鱼,来都来了,怎么也得留下吧?
卢栩将要寄送的东西都分类装好,全堆放在北关县衙的空仓房了。
没办法,谁叫北关县的官驿其实和他们北庭县也差不多,基本形同虚设。
他们根本没足够的人手往关内运东西,还得先去卧虎关借人,帮忙把东西送到关内有人手的县城去。
卢栩自己没时间在这边儿多留,便给李县令留了要送给卧虎关虎贲军们的好处费。
要人家跑腿,总得哄人家高兴嘛。
收拾好东西,边往临时摊位走,边和李县令商量未来一起振兴驿站的事。
李县令听着他明年要和关内互通有无的计划,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他张了张嘴,将一肚子的困难阻碍憋回去,点了点头。
万一能行呢?
若是能行,他们北关县也跟着沾光,等他们有钱了,别说多聘几个跑腿的官差,他能把驿站再修大一圈。
卢栩要卖的东西摆出来,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了,可逐渐变冷的气温丝毫影响不了北关县百姓们的热情。
他们几乎全家出动来街上瞧热闹,好奇地询问布置的四名官差,和被迫搬东西当苦力的虎贲军们:“这是什么?卖吗?怎么卖?什么时候卖……”
越来越像小贩的四人:“什么都有,卖,拿钱买或用东西换都可以,我们大人出来就能卖了。”
“能看看吗?”
“看吧。”
四人将东西铺开。
他们就在县衙正前方摆摊,还有北关县官差和虎贲军看着,也不怕有人会偷会抢。
大人说了,除了要带一半鱼回去,别的东西都能卖,卖的越多,他们回去越轻松。
那还不使劲儿卖?
北关县百姓们打听了一圈物价,震惊了。
在北关县开店做生意的小商贩们也震惊了。
那些日用品全是来自关内,怎么卖的比他们进价还便宜?!
他们蹲在摊位前怀疑人生,不信邪的挨个检查质量。
很快,他们发现了重大问题:“你们怎么卖针?!”
以熊昆为首的四名官差已经形成肌肉记忆,机械式回答:“我们大人是皇商,卖这些是京城批准的,数量有限,谁要赶紧买,哦对,每人限购一根。”
刚想大手一挥就包圆的商人:“……”
等卢栩收拾完和李县令过来,要买要换东西的百姓已经在街上排了长队。
因为各个摊位上卖的东西不同,许多人家为了早点买上,还一家人分别到不同摊子前排队,争取这边买完上那边。
他们看了,东西不多了,根本不够一县人买。
卢栩这次带的全是针对普通百姓的高性价比款,杯碗盘碟都是最常见的素色,布匹也是耐穿耐磨的日常布料,全都讲一个实用实惠,经济划算,从几个镇子换下来,剩的本就不多了。
北关县还聚集着整个西北大多的军户,人数至少是他们北庭县的五六倍,整个一僧多粥少。
卢栩看了看,和李县令商量一番——搞限购!
能多卖一家算一家吧。
百姓们高兴,排在后面的尤其高兴,只有辛苦将东西倒腾出关的商贩们失落了。
他们正凑在一起嘀咕往后怎么办,不料官差跑来喊他们,县令大人请他们到县衙一趟。
他们二十来人一头雾水,跟着官差进去,李县令和卢栩正坐在里面等他们。
二十人看见卢栩,苦笑连连。
他们刚刚打听到了,这人是皇商啊……
他们大岐从来都没出过的皇商,他们看卢栩,羡慕得比李县令还眼酸。
这么年轻啊!
商籍最高荣誉,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他们不理解,卢栩年纪轻轻都混成皇商了,不留在京城享福,跑到关外受这罪干什么?
是嫌弃京城暖和么?
寒暄完,听完他们小心翼翼问出的疑惑,卢栩大言不惭:“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商人就该满脑子整天只想着赚钱吗?”
挤在两张桌子前的二十多商人:???
啊?
商人不该想着赚钱吗?
卢栩:“不!人应该有理想,一个优秀的商人,也应该有理想!”
众:???
有人小心翼翼问:“敢问大人,什么理想?”
卢栩:“兼济天下!”
在场所有人震惊地看他。
卢栩:“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众人连忙收了收表情,换上洗耳恭听。
卢栩:“你们想想,读书人要做官才能兼济天下,我们商人其实比他们更方便更直接呀。比如,我把关外稀缺的粮食、布匹运到关外,卖给需要的百姓,不就在兼济他们吗?兼济的人多了,不就是天下吗?”
“……”
虽然知道他是在胡扯,但听上去似乎好像有那么一丝丝道理?
在场的商人们还没什么反应,李县令先朝卢栩拱手,夸赞起卢栩的大义。
商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敢冒险到关外,可没一个是冲动、单纯、理想主义的小鬼,他们平均年龄接近四十,多是家中历代从商,少数是靠自己拿命冒险才拼出一片天地,其中不乏打仗时就偷偷翻山到关外,和蛮人换东西谋暴利的人。
和他们谈理想,谈兼济天下?
他们听得那叫一个微妙。
若喊一句黑商,在场的二十多,冤枉不了两个人。
若喊一句奸商,那不用算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
他们平时所思所想所讨论,全是怎么利润最大化,全是怎么比别人更狠,忽听这么一番正义、理想甚至有些幼稚的话,莫名有些滑稽。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们简直要笑出来。
可卢栩那一副认真模样,又让他们有些笑不出来。
李县令夸完,房间内久久无语。
卢栩见他们的反应,便将他们所想猜个八成。
没关系,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他也见多了。
他们观阳的青河上,每天都经过好几个。
这样的,他也不是没打过交道。
卢栩竖完大义,又给他们举起北境商路的的例子,一片荒芜到一路繁华,参与的商人全都发了家,这够有说服力吧?
没看见,不相信,也没关系。
他还能再给他们算一笔新账。
“诸位有没有想过,只从买卖而言,关外和关内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几人还在消化他说的商路,全都懵逼又震撼地看卢栩。
卢栩:“肉啊!关内缺肉,关外缺粮!”
他摆出“你们是不是傻”的表情,“我刚才不是都举例了吗?我就是靠卖羊肉起家的!谜底就在谜面上,我都说这么直白了你们怎么这么……咳……”
他重整了一遍表情,收了收“你们是怎么混到现在这位置”的深切疑惑:“贸易不就是把这边多的运到缺的那边,再把那边多的运到缺的一边儿吗?搬有余,补不足,赚差价,懂?”
众:“……”
他们有人儿女跟卢栩差不多大,为什么要被卢栩教这么简单的道理?
他们是不懂吗?
没人比他们更懂了!
他们要是不懂这个,能冒险到关外做生意吗?
大家都是人精,谁听不懂卢栩话中的意思,不就是想让他们替他把羊肉卖到关内,再从关内买粮卖到关外吗?
问题是,他们凭什么要替卢栩卖肉买粮呢?
无论是哪样,需要的人力物力,都不是他们如今的买卖能比的。
搬有余,补不足,赚差价。
他们从蛮人那儿换金银换宝石,再卖到关内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
要不是他们受商籍等级划分的限制,他们能把蛮人的金银珠宝卖到南边去!比京城更远!
见他们眼神瞪来看去,交流个不停,卢栩悠然喝茶,等他们想足了理由,他率先开口,“哦对了,有个事差点儿忘了告诉大家,朝中特许了到北庭县贸易,商户等级不变,你们是小商的,还是小商,是中商的还是中商。”
所有人:“……”
李县令人都惊呆了。
他们和苏岭中冒了多大的风险,周旋了大半年,才叫卧虎关和附近的郡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算这些小商户跨郡,只算他们垮县,全按中商算,交中商的税额。
朝廷这么给北庭县开后门的吗?
有原本是小商籍的商人马上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从老家到北庭县,要穿过四个县城,也能算小商?”
卢栩:“不错,而且你们在北庭县不用交入城费和杂税,你们在北庭县要按新商税法来交税,也就是利润所得的十分之一,若所交税银超出你们按旧法该交的,我们县衙替你们出一半。你们路上交了多少入城费和杂税,叫他们县衙去开条子,我们县衙补给你们。”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开始默默疯狂算账,一个个老板,恨不得把自家账房叫来算算到底划不划算。
卢栩:“叫你们运粮贩羊,又没让你们只卖这些,你们想卖什么还可以继续卖呀,若想从蛮人那儿换什么,又怕不安全不敢去的,可以找我,我替你们联系,或者替你们去交换,都可以,只要抽一点儿利润给我就行,诸位考虑一下?”
“哦,还有,为了大岐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我们北庭县会奏请朝廷,奏请郡守,联合整个定北郡各县和虎贲军,一起打击违法黑商、黑市。”
李县令:???
黑商们:???!!!
李县令忍不住腹诽,他怎么不知道,这是现编的吧?!
卢栩痛心疾首:“我们马上就要设置更多的集市,放着这么多官方的集市不去,非和蛮人偷偷换东西,是蛮人不够凶吗?是西北狼群少吗?为什么要拿命冒这种险?!李大人,我觉得逮着了这样不怕蛮人的勇士,就该送到虎贲军去,听说魏将军和白峰部还没打完,那边正缺人呢。”
李县令:“……”
黑商们:“……”
卢栩话锋一转:“当然,我是说那些要钱不要命的黑商,不是说各位。”
黑商们,忍。
有人问道:“若我等不愿意……”
不等他说完,卢栩马上道:“不愿意也没关系,做生意哪有强求的?”
那人刚要点头,便听卢栩又道:“你们都不愿意也没关系,大岐那么大,有的是人愿意。”
刚刚得意了不到一秒钟的商人:“……”
卢栩:“大家放心,我方才说的都能实现,这么点儿事都做不成,我还怎么当皇商呢?你们说是吧?”
众人表情各异。
看着卢栩那和煦灿烂,单纯无害的笑容,好些人都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好一阵乱棒加甜枣,不同意就把他们踢出局,同意就得必须按他的规则来,老老实实在官府监督下贸易、交税、运粮食……
他们再看卢栩,忍不住咬牙,心道他难怪这么年轻就能当皇商,这浑身上下恐怕就这身皮是白的,肚子里比他们还黑还狠。
和蛮人暗中交易最多的一家,马上又抛出另一个难题:“大人有所不知,我们等进出关十分不易,卧虎关……”
他装出不敢、为难的样子,低声道:“卧虎关总要扣我等东西呀。”
其他人也附和道:“正是,别的尚且好说,若是运粮食,他们只会扣更多!”
卢栩微笑:“没关系,让他们扣,还是那句话,你们一路上经过哪儿交了多少出入费,让官府给你们写条子,他们扣你们多少,我补你们多少。”
“卧虎关也是?”
卢栩:“一样。”
“那他们要是不给开条子?”
卢栩:“那你们就留下人在关内看好东西,派两个人到北庭县告诉我,剩下的就不用你们管了,我替你们去和卧虎关沟通。若我要不回来,就当我那些粮食是我买了,我掏钱。”
几人对视一眼:“大人所言当真?”
卢栩:“当真,我说到做到。”
二十多商人有人喜有人愁,有人不知在想什么,卢栩叫他们回去再想想,明日一早再给他答复。
待他们离开,李县令推心置腹道:“那些小商倒是好说,可那些大商户,怕是要刁难你。”
卢栩:“我知道。”
小商户没什么可想的,他能保证他们还按小商等级交税,一下就节省了他们大笔的税银。
省就是赚,他们得冒多少风险才能赚那么多钱,按卢栩的方法来,一年随便赚点儿钱,也比从前划算。
至于那家大业大的中等商人嘛,就要仔细算算划不划算了。
他们不乐意卢栩也无所谓,等他把商路铺开,关内更远的郡更有实力和野心的商人们,一定会来。交中商的税,做大商的买卖,可比交小商的税,做中商的买卖更诱人。
他若是他们,听到这消息,就得赶紧巴结好他们北庭县和他这个皇商,争取抢占一个先机,而不是和他置气,拼拼这地盘谁说了算。
若他们舍不得关外的生意,为了出口气想为难他那也没关系,无非就是偷偷走私,偷偷和蛮人交易,让和他们交好的蛮族找他麻烦,或者利用卧虎关扣货的事,弄一大笔,叫他补,看他能补多少,挑拨他和虎贲军的关系。
卢栩才不怕,前者他有京城和北庭县衙当后援,有官驿当隐形商队,他们无论是货物还是价格都不见得能竞争过他,他们那么把蛮人当冤大头赚暴利,人家也不傻。
后者嘛……
卧虎关扣越多,他越好和虎贲军谈判,谈不拢也没关系,他也能叫君齐参他们,叫卢舟找姜濯找范孝告状。
扣太少,还显得他们小题大做呢。
来吧,来吧,努把力,多弄点儿粮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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