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龙船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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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龙舟,两千多年的传统文化,广东保留至今。
端午节前下了好几天的雨,龙舟水把河涌灌满,一条条龙船停在岸头,一拨拨桨手穿着不同颜色的背心在等待比赛开始。
苏婷跟着章茹去观战,没看到乘风破浪的少东家,但看到了乘风破浪的二老板。
章茹爸爸坐在船尾,据说这才是真正的大佬位,比桨手重要,负责把控整条船的平衡和转向。
章茹很懂了,告诉苏婷:“这个叫哨公位啦,前三后三一般人坐不了的,如果这些位置搞得不好,慢人家几个船身不说,分分钟整船人都当水鬼喔。”她是哨公女儿,与有荣焉,跑到尾巴去拍她爸手臂上的肌肉:“不要紧章sir,今年我们一班人的荣誉就靠你了,加油加油!”
到哨声一响,比赛正式开始,龙舟鼓敲得震天响,心齐力齐,桨手们动作一致,个个抿着嘴,脸上每块肌肉都在用力。
章茹带着苏婷在岸上跑,和船上的旗手一样在摇旗:“明仔记加油!三叔公加油!”
她们追着龙舟一路跑,人太多,龙舟速度也快,驶出河涌穿过桥底,她们还没跑到终点就听见哨声,领先半个船位,赢了!
龙舟上还贴有章记的广告,章茹抓着旗子跑过去抓人合影,节日气氛达到最。
赛完龙舟,该吃龙船饭了。
苏婷跟着到了章家祖屋,院门是修得整整齐齐的一丛三角梅,院子里种几颗树,摆一张长条的藤椅。
龙船饭是章家奶奶在做,备很多料,腊味冬菇虾米丁之类的都有,还有少不了的汤品。
看到杨琼在洗百合,两个小辈说要帮忙,被杨琼拒绝了,递给她们两碗腐竹糖水:“阿茹,你带阿婷到客厅坐坐,这里等下就好了。”
人上年纪后三餐变得格外重要,节庆日子里能亲手给小辈们弄一餐吃的,忙活也变成了一种享受。
插不上手,章茹已经习惯了,带苏婷喝完糖水去外面逗猫,家里养的田园刚下一窝崽,奶猫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章茹心都化了:“要不然我养一条吧?”
她挑了只醉奶的:“就它吧,喝奶都能睡着,肯定很好养。”
“取个名字吗?”苏婷问她。
“我的猫肯定跟我姓,叫章鱼子,鱼仔吧。”
“不是蟑螂子,螂仔吗?”
章茹摇摇头,广东没有喜欢吞音的北京佬:“这是广东猫,还是跟我们白话叫。”她拿食指刮刮这猫脑袋,问苏婷:“你养吗?”
“我怕我没什么时间。”新店快开业,苏婷最近比较忙,连陪麦麦的时间都不太够。
蹲着逗了会儿猫,听到章雪扬的声音,抬头见他和两位长辈一起走进来。
“回来啦。”章茹跟他们仨打招呼,苏婷也站起来:“荣叔,明叔。”
章鹤荣朝她点点头:“走,进去吃饭。”
章茹抱着猫要跟过去,章雪扬看她怀里:“手洗干净,你摸了猫。”
“知道了,你别吵到我猫,大声公。”和章雪扬顶嘴是章茹的习惯和乐趣,毕竟全家只有他最烦,最不顺着她。
章雪扬没理她,带着苏婷走进去,见饭还没好,随手掰了条香蕉吃。
“你早上没吃饭吗?”苏婷看他很饿的样子。
“喝了点粥,排骨太腥没吃下去。”
苏婷听得有点皱眉:“饭还是要吃的啊。”她都忙得团团转,他更加时间都排满了,每天就睡那么几个小时,如果饮食还不规律:“你小心又发肠胃炎。”那时候痛成什么样怕他都忘了。
好在很快饭菜上桌,摆满转盘,苏婷吃到章家奶奶亲手做的龙船饭,炒出来喷香又粒粒分明,虽然料很多,但吃起来完全不会有油浸浸的感觉。
还有家里煲的汤,百合花胶响螺,汤很清,微微橙金的色泽感,花胶很厚身,百合也鲜甜,每一瓣都很够厚水分也够足,小力咬一口都能化开的感觉,脆沙沙的。
老太太坐旁边看着苏婷和章茹吃完:“再来一碗吧,还有。”
章茹摇头:“吃不下了嫲嫲。”
“那阿婷再喝碗汤。”老人家觉得她清减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
“还好吧,应该也没怎么瘦。”苏婷摸摸脸,自己没感觉,但碗里多了只虾,是章雪扬剥的,他没看她,正和家里父叔说话。
章鹤荣问:“新店开业日期还没确定?”
“定在下周日。”章雪扬边跟大人说话边剥虾,左边苏婷右边章茹。
他剥虾很快也很干净,苏婷吃到嘴里,想起刚认识他那会,大排档那晚他也是这样给章茹剥虾,板着张脸做体贴的事,章茹跟他撒娇他还不领情,一下就给人推开了。
也是那晚她再一次发现,原来冷面少东真的会照顾人。
只是他最近也累,章茹都看出来了:“邋邋遢遢的,注意点个人形象啦,有损市容。”须根都爆出来了。
是有点,苏婷看到他下巴那点胡茬,应该有个两天没刮了,而且这东西一累就长得快。这会留意他总在说话和剥虾,苏婷给他盛了碗龙船饭:“多吃点主食。”
章雪扬没什么反应,对面杨琼看得笑花了眼。
当时第一次看苏婷,真以为是在跟王斯乔有什么,所以一直没留意,现在就庆幸落在自己家。女孩子好,家里父母也是斯文又通达的,杨琼也不是急得火烧眉毛,就是怕儿子不急,谈个恋爱慢悠悠想不到别的事。
饭后不久,杨琼找机会把儿子拉住:“马上中秋,你不想想阿婷那边的事?”
“还有几个月,今天吃明天饭吗?”
这么嘴欠的儿子谁生的呢,杨琼恨不能用藤条抽他:“反正房子我和你爸已经看好,你不急我们也不急。”
“那不是正好?”章雪扬摘了两颗葡萄当她面吃完,不紧不慢,气人得很。
吃过饭打算离开,苏婷看他一脸疲惫:“要不要我来开?”
“不用,走吧。”章雪扬揉着山根提神,正准备发动车子,又被他奶奶叫了回去。
苏婷坐在车里看他在跟老太太说话,很耐心的一副乖孙形象,过会老太太在章雪扬的搀扶下走过来,也不说别的,只叮嘱苏婷:“阿女,有空再来家里,阿嫲做芋头咸饭给你吃。”
“嗯。”苏婷冲她笑:“会的,谢谢阿嫲。”
“回去吧,慢点开。”嘴上说得好好的,但等车子开到巷尾,苏婷还是能从后视镜看到老太太,就像她每次回家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道别,他们也总是这样站着,好像能看到她坐的车都满足。
“爷爷走很久了吗?”苏婷想起问。
章雪扬算算时间:“快十年了,冠心病走的。”
“哦,那阿嫲一个人孤单好久了。”
“以前是的,现在有我爸我妈一起住,好很多。”章雪扬扶着方向盘,脖子用力往右边拉,听到骨头拔节的声音:“老人家要陪的,每天陪说话陪看电视陪散步,四肢和头脑都要勤用,不然容易功能性退化。”这附近有个街坊就是,独居几年突然得了阿尔兹海默,自己一个人走丢好久才被找回来,他爸也是害怕这样的事,所以搬回祖屋陪着一起。
闲话一路,车子停在苏婷搬到黄埔的新家。从荔湾过来跨好几个区,通勤距离太远,她干脆搬到这边。
章雪扬脖子不舒服,到家后苏婷帮他按了一会,也不太会,就学理发店那几招,或者敲他最痛的地方。
按完章雪扬躺在苏婷腿上眯觉,苏婷看看电脑再玩玩手机,手放他头上轻轻地抓,但手重不小心拔掉一根头发,看他忽然睁眼,苏婷连忙问:“你多久没看到lion了?”
章雪扬看着她:“三天。”
“你真放心啊?”
“它习惯了。”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又共情一条留守边牧的心酸,章雪扬手从后面衣摆顶进去:“那把它接过来?”
“它不一定适应这里……”苏婷不自在地拱了拱背,但那几根灵活的手指已经把她搭扣解开:“放心,它总会适应的。”
打完盹人也有精神些,章雪扬把她翻到沙发:“都说你瘦了,我看看。”说完屈膝,又来老一套。
公开的好处是不用躲躲藏藏,但也没了那么多顾虑,章雪扬兴奋起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管,要把人咬个洞给抽干一样,第二天去上班,苏婷换上店里的制服套装,脖子上系条丝带,好在什么也看不见。
开业在即,店里每个人走路都带风。
新店工作氛围是不一样的,管理层们都很进取,自己给自己压力,私下相互开玩笑,都说团队是不用扬鞭自奋蹄的那种。
各项安排密密实实,经常开碰头会,推进度看落地,苏婷也跟着忙得团团转,除了人员安排,还有新店的一些管理制度,比如哪些是能沿用其它店的,哪些又需要重新商讨和拟定,一项项都是工作重点,也都需要苏婷跟进。
她在这边的直属上司叫朱丽,就是新店店长,特别干练的一个人,老牌星级酒店餐饮出身,脑子里有很系统的管理模式,高规格严标准,永远有激情,私下被人叫工作狂,就没见她累过。
在朱丽那里,效率永远是刻在第一位的,她提取信息的能力也很强,不管对话还是文字,而且人好像24小时在线,什么时候给她发信息都能收到既快又精准的回复。
苏婷在她身上看到不一样的领导者风格,共事虽然不算久,但感觉学到很多。
那周忙完,终于到了开业的日子,迎来很多宾客。
按老一辈的传统,章雪扬带着管理们拜神上香,鞭炮锣鼓声中,炳叔手下的舞狮队员们顶着红金两色的狮身炯炯登高,带来人气旺气,表演从采青抛青到醉青都很生动,最后嘉宾分别用朱砂笔给狮眼点睛,迎东南客,纳四方财。
开业当天全场爆满,苏婷到前厅送点东西,章雪扬和人走过来,经过她的时候停了几秒,伸手拉住她,轻轻捏几下。
也是同一天,lion被接到黄埔新家,大概知道以后要长期待在这里,海珠少爷适应得很快,除了偷偷把麦麦水碗弄翻,其它表现都很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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