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林云笙收到陆钧行昨晚发来的微信,一堆感谢的话语中间,夹杂着一条白昊回来了的消息。
林云笙猜过去,陆钧行的言下之意,大概是自己今天不用再去当他的助理了。
林云笙面不改色地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到一边,愣愣地盯着床头的向日葵出神。
他向陆钧行许诺的十四天考虑期限,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可那封发往医生邮箱的电子邮件,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lu:林老师下午有来片场吗?
lu:我早上把江颖导演想转交给你的礼物带来了,如果你不来的话,我晚上下了戏去找你。
林云笙滑动消息记录,手指不觉间停在了“江颖”这个名字上。
林.:不用,等我帮向日葵换完水就去片场找你。
林云笙把向日葵分枝从花瓶里取出,清洁花瓶,把沉淀已久的自来水装到大概三分之二处,接着冲洗花茎,小心翼翼的揉掉表层的黏液,再将花茎的底端用剪刀剪出新切口。
林云笙做得认真,但不知道算不算是抑郁症的后遗病,他总疑心这样美好的东西,在自己手里会比在别人那,凋亡得更快一些,像用红墨水养白玫瑰一样的不合时宜。
等一切大功告成,林云笙俯身去闻花香。
向日葵自带气味很淡,淡到让林云笙怀疑那一抹气味,会不会是他自我安慰的嗅觉臆想。
手机传来消息震动,林云笙甩掉手上的水珠,他划开屏幕,是一个微信好友的申请提醒。
对方以一张恬静的临湖木质长椅作为头像,可名字却高调地彰显着自己的身份:李君洲。
林云笙皱起眉头,不知道李君洲是从哪里弄来的自己微信号。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下了拒绝键。
陆钧行每天向林云笙汇报感悟的时间很随机,基本都是他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发消息过去。
但自从林云笙来榕城之后,这件事情就变成了,陆钧行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林云笙。
于是在打车去片场的时候,林云笙的左耳里便塞着一只耳机,听他絮絮叨叨地讲了一路。
陆钧行说,自己很不喜欢有人擅自拿“游手好闲”去评价谁。
他觉得所谓的游手好闲,只是因为你不了解那个人,在忙些什么罢了。
哪怕是作业写到一半,跑去看什么小说,大家说不定也只是厌倦了,应试教育里的正确与错误,想给自己宽一口气,逃往更加自由的想象里。
就像追梦之人忙于热爱、穷困之人忙于生计、将死之人忙于呼吸一样,明明大家都在努力游手好闲的生活着。
林云笙听完后笑了:“那你在忙着做什么?”
“我在忙着跟你打电话啊。”陆钧行答得理所当然。
出租车把林云笙放在街边,剧组在去往沙滩的楼梯前拉起警戒线,提醒着来往的路人切勿入内。
按理来讲,林云笙现在挂着陆钧行给的通行证,明明能自由出入片场,可他还是生生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林云笙的身后途经喧嚷的车流。他的眼前,是大片金黄色的沙地、是橙中透粉的日落、是沙地上,落日前,正在沿海漫步的陆钧行。
而《焚烧》电影的女主角徐悦,正只身向陆钧行迎面走来。
海风吹散了女生的话,林云笙只能依稀透过电话听见,徐悦在语气急切地跟陆钧行说着什么,然后他就又听陆钧行连忙对自己道:“林老师,你别挂,等我一下下,我拿个东西给徐悦,很快就好。”
林云笙的视线愣愣地落回到警戒线上。
“嗯,你去吧。”
在昨天同剧组人员为数不多的相处中,就属徐悦给林云笙留下的印象最深。
其实也难怪李安凯要执意启用她,作为自己新电影的女主角。在林云笙看来,徐悦是演艺圈里难得一遇的钝感美人,不圆滑、不世故,粗粝得像块石头,却又有着一股生命力,明媚、自信,鲜活得让人挪不开眼。
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陆钧行一阵哀嚎,他的手在半空中比划着,嘴里蹦出的几个简化后的缩略词,让耳机另一端的林云笙,甚至听不懂他们两个具体在说些什么。
是了,一个“什么”之后跟着另一个“什么”。
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在认识到这点之后,林云笙愈发觉得自己最近大意了。
他居然真的在借着那束向日葵,纵容起自己的恻隐之心。
说到底,他本来也不该把自己破败的理想,兀自移情到陆钧行身上,最近也更不该跟陆钧行走得那样近,丢了往日与人来往的分寸感。
毕竟换了谁都应该能够看出来,林云笙与陆钧行是两类截然不同的人。
他们之间从性取向、到性格、再到对待未来,都将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怎么在这站着不进去?”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把林云笙吓了一跳,但他面上不显,平静地转过头去看来人。
是李君洲。
李君洲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微笑,走到林云笙身边,然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向自己身边的人:“我可以认为,你拒绝我的微信好友申请是因为手滑吗?”
“不可以,”林云笙心间弥散的气恼,正在无形中迁怒于旁人,“显然是因为没有征得我的同意。”
李君洲伸手替林云笙抬起警戒线,沉稳地应对着他的情绪波动:“我还以为你又会说自己不怎么用微信。”
被调侃的林云笙自知理亏,抿了抿唇,没搭腔。
在注意到他碎发下的耳机后,李君洲也及时地禁了声:“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
“没事。”林云笙摇了摇头。
反正现在的陆钧行大抵也顾不上他。
下一秒,林云笙从自己安静多时的耳机里,倏地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林老师。”
“怎么了?”
林云笙的指腹下意识抚过指甲面,他下意识地放眼望去,徐悦已经转身离开了,而陆钧行正在朝自己的这个方向看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林云笙却听电话那头的人,当即放软了声调,明知故问地委屈道:“林老师,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林云笙瞥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李君洲。
陆钧行想要的答案显而易见。
“林老师,我都看见你了。”对方像是被林云笙有意的闭口不谈给气了个够呛,闷闷不乐的语调一升一降,跟受了气似的,但偏偏不粘腻不做作。
陆钧行表达情绪的方式,好像总是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直白,好的坏的通通摊给你看,想给你庆生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送花,现在生气了连层窗户纸都不肯留。
林云笙拿他没办法,只好顺势道:“那我先把电话挂了,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林云笙摘下耳机,刚退出微信通话的页面,就看到一分钟之前,自己的通讯录列表又多了一个好友申请。
他偏头向李君洲看去。
“林云笙,我对你又没有坏心,”李君洲耸了耸肩,随意道,“况且被锦荣集团封杀不是一件小事,我可以给你介绍更好的商业资源。”
李君洲在风月场上向来识规矩,要放在从前,他绝对做不出像这样追着别人要微信号的事情。
可只要圈内人有心去打听,大家都不难知道林云笙与叶影分手的原因。
李君洲想不明白,凭什么叶影能优于自己,享受到林云笙的优待。论出身、论地位、论成就,他怎么算都不差,难道就因为叶影苦苦追求林云笙的那一年时间?
“听说你恋爱有一条死规矩,不比和自己年龄小的人谈,”李君洲顿了顿,“我恰好比你大上两岁,考不考虑我?”
林云笙好像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交流方式里。像这样类似的话,他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听过太多,叶影是,李君洲也是,都比寻常的直白添了一分意犹未尽的露骨。
林云笙嗤笑出声:“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正当他抬手准备按下添加好友的按键时,林云笙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陆钧行有力的手掌,便缩成了一根怯生生的食指,点了点林云笙的手背。
“林老师,我的手机没电了,你可不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啊?”陆钧行的语气小心翼翼,又好像生怕林云笙不信,一个劲地找补,“我真的有非常紧急的事,就借一小会儿,很快就好。”
林云笙微微愣神,不免想起了方才跟陆钧行交谈甚欢的徐悦。
他垂下眼帘,顺手划掉微信界面,把手机递给陆钧行:“你拿去吧。”
陆钧行飞速拨下号码,把手机放到耳边,又跟才反应过来一样,对上李君洲审视目光,后知后觉道:“我打扰你们讲很重要的事情了吗?”
“倒也没有,”李君洲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给林云笙递去一个眼色,“我们晚上微信聊。”
林云笙刚要开口回话,一道热气忽地攀上耳尖。
陆钧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也不打了,半个身子贴了上来,手掌拢着声量,在他耳边用气音轻轻道:“林老师,你别跟他聊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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