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就是年,很快,就来到了除夕夜。
秋菀还是住在从前的那间厢房里,或许是因为除夕宫宴即将开始,人手都去帮忙了,宫人们住的宫院里很是安静。
偶尔有远处的爆竹声隐约传来,越发衬托得无声无息的宫院里一片冷清。
坐在窗前,秋菀的手里抱着一杯热水,一面暖手,一面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
正有些空落落地走着神,秋菀忽然听到房门被人敲响,有人在外面叫自己的名字:“菀菀!菀菀!”
回过神来,秋菀起身,为外面的人开了门。
看着开门之后,站在门口的云香,秋菀的小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侧身让云香进来,秋菀一面帮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面问:“云香姐姐,你怎么来了?”
云香站在门口跺了跺脚,对着秋菀笑道:“我今天晚上不用上值,来找你玩。”
她的身上落满了雪花,为了过年喜庆而花心思梳的百合髻上也是。
如果不仔细看,云香现在的模样,活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
秋菀点了点头,看着云香这副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
听到秋菀的笑声,好不容易才将身上的雪花都拍打干净的云香,佯怒地威胁她:“菀菀,你再笑就死定了。”
说着,云香伸手,在秋菀嫩生生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秋菀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伸手也想去捏云香的脸颊,只是云香穿得比她少,人也比她灵活,秋菀一直追不上她。
“站住,不许跑。”
“略略略,来追我呀,菀菀你是乌龟吗?”
温暖的房间里,两人笑着,嚷着,闹成一团,驱散了原来的冷清,与寂寥。
……
炉火旁,云香的手臂撑在膝盖上,单手托着下巴,将一个牛皮纸包裹递给秋菀,笑得眼睛弯弯的:“给你。”
秋菀愣了一下,然后将那个牛皮纸包裹接过。
在云香眼神的示意中,她低头,一面拆包裹,一面问:“这是什么?”
云香看着她,笑道:“新年礼物呀。”
闻言,秋菀手上的动作似是顿了一下。
鼻尖忽然也有点酸酸的。
她没想到,在这个喧嚣热闹,又寂寞冷清的除夕夜,还有人会记得她,来给她送礼物。
吸了吸鼻子,缓了缓心里忽然翻腾起来的万千情绪,秋菀抬头,看了看也正看着自己的云香。
发自内心地对着云香笑了一下,秋菀有些软的声音闷闷的:“谢谢你,云香姐姐。”
云香虽然神经大条,但也不至于迟钝到察觉不到秋菀有点不对劲的情绪。
看到秋菀泛红的眼圈,云香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得没心没肺的:“客气什么,快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秋菀“嗯”了一声,然后低头,继续拆包裹。
牛皮纸包裹被打开,只见里面有一顶毛绒绒,两边还垂着两只毛球球的红色帽子,以及几张图案美丽又生动的窗花。
眼睛亮了亮,秋菀有些期待地问:“云香姐姐,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吗?”
云香点头道:“当然啦。”
秋菀看着厚厚的帽子,与精巧的窗花,忍不住夸赞道:“云香姐姐,你的手可真巧,将来谁要是能娶你,真是好福气。”
看到秋菀亮晶晶的眼睛,崇拜的目光,云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揶揄她:“我看我的手,可没你的嘴巧。”
“哼……”
秋菀抬手,将那顶红色的帽子戴在头上,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站起身来,对着镜子照了照,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秋菀伸手,打开柜子最上面的抽屉。
从抽屉里拿出一条串着彩绳的药包来,秋菀坐回原处,笑盈盈地递给云香:“云香姐姐,这个药包送给你。”
看到云香有点疑惑的目光,秋菀笑着解释道:“药包可以驱虫,可以提神,还可以辟邪哦。”
云香将形状与荷包有些相似,但却比荷包要小上一半的药包接过,拿在手中端详。
“药包?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秋菀见云香将药包拿在手中,只是看着,显然不知道怎么佩戴的模样,伸手,帮她将彩绳系在脖子上。
长长的彩绳,与小巧古朴的药包一同垂挂在胸前的衣襟处。
只听秋菀道:“我也不知道,这是秋伯教我做的,以前秋伯年年过年都会给我做药包,说药包可以辟邪,还可以保佑戴着的人平平安安的。”
说罢,秋菀双手环膝,眉眼弯弯地看着云香,软软糯糯的声音,像是糯米糖糕一般。
“云香姐姐,新春万福,千秋吉祥。”
比柔和的灯光更加温柔的,是秋菀盈满了笑意的眉眼。
云香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磨镜之好,可看到眼前的秋菀笑意盈盈的美丽模样,一时之间,她的心脏却跳得很快。
耳朵有点烫地低头,云香道:“菀菀,谢谢你,你也是。”
有些疑惑地看着云香红透了的耳朵,秋菀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云香问:“菀菀,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送花吧?说不定还能见到金明池上放烟花呢。”
秋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送花?”
见秋菀没有追问自己的异样,云香点了点头,对她道:“是啊,今天不是除夕宫宴吗?听说宫里每次举行宫宴,都会在金明池上放烟花,可漂亮了。”
闻言,秋菀的眼睛亮了亮,目光中既有点跃跃欲试,又有点踌躇不决。
她忍不住迟疑道:“可是外面还在下雪,肯定好冷吧……”
云香看到秋菀踌躇的模样,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使出一记杀//手锏来:“说不定在宫宴上,还能见到太子殿下呢。”
果不其然,听到云香这样怂恿,像是遇到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秋菀想了想,忽然点了点头。
她方才的优柔寡断,好像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看着满面期待之色的云香,又想到或许在宫宴上,真的会见到太子殿下,秋菀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笑着答应道:“好,云香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宫宴。”
如愿以偿,云香欢喜雀跃地伸手,抱住秋菀的肩膀,笑得开心极了。
“太好了!”
……
小车上满载着盛开的芙蕖,秋菀低下头,在娇艳欲滴的花瓣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扑鼻而来的馥郁花香,让她的眉眼一瞬间变得弯弯的,好像月牙一样。
柔和摇曳的宫灯下,苍茫皑皑的雪夜中,小心地推着小车下了桥,秋菀转头,问身旁的云香。
“云香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腾出一只手来,将脸上的围巾裹得更紧,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料,云香声音有些闷地回答道:“我们是要去给盛贵妃娘娘送花。”
闻言,秋菀“哦”了一声,没再问问题。
因为宫里没有谁不知道盛贵妃娘娘。
盛贵妃娘娘是谦王爷陆澈的母妃,出身名门,向来很受皇上的宠爱。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盛贵妃娘娘,但想到传闻中才高八斗,郎艳独绝的谦王爷,秋菀觉得,这位盛贵妃娘娘,也一定是个美丽,温柔,又聪明的人吧。
只是,想象并不是现实。
有的时候,想象会跟现实大相径庭,甚至截然相反。
便例如今日的宫宴上,她们两个所遇到的盛贵妃娘娘。
轻柔的帷幔随着晚风微微拂动,像是柔软的春天的柳条,又像是曼妙的起舞的美人。
在小亭外,时不时有帷幔轻拂在秋菀与云香的脸上,但爱玩爱闹的两个人,却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将芙蕖从小车上搬下来。
当秋菀与云香将小车上最后一瓷盆的芙蕖,轻手轻脚地搬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帷幔后,传来一道动听又慵懒的声音。
“这些芙蕖,都是你们两个种出来的?”
电光石火间,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秋菀与云香连忙对着帷幔后的人福身行礼。
恭恭敬敬,不敢因为见不到盛贵妃娘娘的真容,而有一丝怠慢。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小亭里的盛贵妃娘娘没有说话,好像没有听到她们在向她行礼,又好像听到了,但并没有让她们起来的意思。
秋菀与云香都有些摸不透盛贵妃娘娘是什么意思。
两人相视一眼,秋菀想了想,很是谨慎地回话:“回贵妃娘娘的话,这些芙蕖,是卉苑与上林苑一起种出来的,并非全是奴婢二人的功劳。”
听到秋菀这么说,帷幔后的盛贵妃娘娘,似是轻声嗤笑了一下。
还是没有让她们两个起身,盛贵妃娘娘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的,不像是心情好的模样。
“是个口舌伶俐的。”
听到盛贵妃娘娘虽然有些冷淡,但却没什么怒气的声音,秋菀与云香的心里,正暗暗松了一口气。
却忽然听到盛贵妃娘娘话锋又一转,语气漠然道:“只可惜本宫不喜欢伶俐人,你们两个,就在外面跪着吧。”
闻言,秋菀与云香不由得面面相觑了片刻。
她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茫然,错愕,与不解。
……
小车放在小亭外,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秋菀与云香暂时躲在小亭里避雪。
这里很偏僻,是远离宫宴所在的地方,当然没有帷幔遮掩,熏炉生暖,当然,也很冷。
秋菀与云香正拍着身上落着的大朵大朵的雪花,有一个用披风遮面的人,忽然脚步匆匆地,也走进了小亭。
来人将挡在头上的披风拿开,拍着落在身上的飘雪。
待到看清楚来人的脸,秋菀与云香的声音,不由得一同在小亭里响起,只是一个生疏,一个却带着亲昵。
“苏女官。”
“苏姑姑!”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苏女官定睛看去。
在看到小亭里的另外两个人是秋菀与云香之后,苏女官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苏女官走过去,看着她们两个笑问:“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熟稔又自然的,云香起身,抱住苏女官的手臂,让她坐下。
云香笑着反问:“苏姑姑,这句话不应该是我们来问你吗?你不是应该在慈宁宫,侍候太后娘娘吗?”
苏女官伸手,为云香捋了捋散落的头发,闻言,笑吟吟地回答道:“太后娘娘让我去给皇上送东西,我正要回去呢。”
恍然地点点头,云香道:“原来是这样。”
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像只黏人的哈巴狗,云香抱着苏女官的胳膊晃了晃,语气好像在撒娇似的。
“姑姑,我都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呀……”
看着姿态亲昵的云香与苏女官,秋菀原本在看到慈宁宫的宫人,而有些拘谨与怯懦的情绪,不知不觉消退了大半。
或许是因为苏女官望过来的,含笑的目光沉静温柔极了,秋菀的脸上,不禁也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
秋菀转头去问云香:“云香姐姐,你认识苏女官?”
听到秋菀这样问,云香笑着点点头:“是啊。”
看到云香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苏女官抬手,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目光里有慈爱,也有促狭。
“从前在宫外的时候,我跟云芳云香家就是邻居,这个惹祸精,差不多是我看着长大的……而且,将来说不定,云香还要做我的侄媳妇呢。”
苏女官话音刚落,云香的脸颊,就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迅速地红成了一片。
看着脸红的云香,秋菀的目光里,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善意的促狭。
察觉到秋菀与苏女官落在自己身上的,带着调侃与戏弄的目光,云香的脸庞红得越发厉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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