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言往后退了一步,忽地一阵风吹过,萧祺彦忙用袖子遮住吹进来的细雨,人也略侧过身,宽阔的背挡住了窗口吹进来的风雨。


    宝言抬眼,撞进萧祺彦温柔的眼神里,她呼吸一滞,竟忘了移开眼,就这样和萧祺彦对视着。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雨飘到宝言脸上,她清醒过来,移开视线。


    “起风了。”萧祺彦温柔地道,“该把窗关上,书房不宜太湿。”


    “嗯……嗯。”宝言垂眸,她刚才怎么了,看太子看呆了?


    宝言退到桌案后,吩咐侍女关窗,收拾起桌案上的纸笔。


    窗关上后,雨也大了,打在窗户上劈啪作响。宝言感觉雨声敲在自己心里似的,雨这样大,太子还要留到什么时候……


    “雨下大了,但我得走了,今日本就是抽空来,偏还遇上雨天。”萧祺彦走到宝言身边道。


    宝言心里松口气,还好他要走了。


    萧祺彦知道宝言不会留自己,可看到她松了个口气的样子,心里难免泛起一阵酸楚。


    “雨天路滑,殿下当心,我送殿下出门。”宝言福了福身子道。


    萧祺彦轻叹:“就这么想我走啊?”


    “殿下自己说得走了,想必是政务繁忙。”宝言轻声道。


    “是呢,是呢。”萧祺彦叹着,并没有迈动步子,而是静静地看着宝言。


    宝言被他看得不自在,催促道:“殿下?”


    萧祺彦终于忍不住在宝言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小没良心,我走了,等我来娶你。”


    说完萧祺彦头也不回地走了,宝言愣在原地,捂着自己被太子捏过的脸。这人,真是过分……


    “太子妃,您得送殿下。”张嬷嬷上前道。


    宝言不情不愿地追出去,萧祺彦已经出了梧桐院的正堂,候在门口的内侍,给他撑了伞,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风雨里。


    此时风大雨大,但他步履稳健,身姿挺拔,看着似乎再大的风雨他都不惧。


    宝言看着萧祺彦消失在院门口,她摸了摸手上的玉镯,转身又回了书房。


    宝言来到窗台前,没看到刚才解下来的五色绳,先前太子明明放在这儿的,莫非是风大吹落到地上了?宝言又在书房的地上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


    “小姐找什么?”翠柳问道。


    “没什么。”宝言不想说她在找太子编的五色绳。


    “莫非小姐是想找太子殿下给您编的五色绳?那个被太子殿下拿走了呢,我亲眼瞧见了。”翠柳道。


    “谁找那个了?他拿走就拿走,我是看到有只蝴蝶飞进来了。”宝言说着,心道,他拿走做什么?莫非是怕我剪掉?罢了,拿走就拿走。


    翠柳掩嘴偷笑,小姐就是嘴硬,这么大的雨,哪来的蝴蝶。


    回宫的马车上,萧祺彦将宝言戴了月余的手绳握在手心,过了一会儿他又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沾了墨,但能闻到淡淡的香气。萧祺彦脸一红,觉得自己像个偷香的痴汉,慌忙将手绳塞进袖兜。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萧祺彦又想起了前世之事。那时,宝言将他误认为旁人,端午时,送了他五色绳,还亲手为他系上。


    萧祺彦心头一阵灰败,莫非自己竟这样失败,处处不敌那人,宝言今生对自己才这样冷淡。她的笑,她的好,全都不是为他,是为另一个人……


    萧祺彦长长地叹了口气,旁人对他如何,他不在意。但是宝言,唯独宝言,他想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拥有她。不然,他重活这一世,又有什么意义呢。


    ……


    风停雨住后,宝言才到前院去。难得今日前院人也少,花厅里只有侯夫人和两个媳妇在商讨着不久后宝言的生辰宴。


    “宝言来了。”玉蘅一见宝言,便起身过来迎她,“我们近来忙,都没时间陪你,快到二嫂身边坐,二嫂可想你呢。”


    宝言给侯夫人和两位嫂子福了礼才和玉蘅一起入座。


    “太子殿下给你送了什么生辰礼?”玉蘅笑问。


    “原来二嫂是好奇这个。”宝言故作失落道,“不是想我了。”


    璇薇笑道:“那你真冤枉你二嫂了,她真的每日都要念叨你好几句。”


    宝言笑笑,将手伸给玉蘅:“喏,就送了这个。”


    玉蘅撩起宝言的衣袖,婆媳三人都看向宝言的手,只见宝言白皙无暇的手腕上,戴着莹白透润的玉镯。


    “哦唷,真是好东西。”玉蘅连连称赞,“果然好东西都进贡到宫里了啊。”


    宝言这会终于没说:二嫂喜欢就送给你。


    璇薇开玩笑道:“那你赶紧多讨好太子妃娘娘,将来叫她多赏赐你一些好东西。”


    玉蘅将宝言的胳膊一抱:“我和宝言好着呢,不用讨好。”


    宝言笑道:“那是,我和二嫂最好了,往后好东西,少不了二嫂的。娘也有,大嫂也有,全家都有。”


    几个人都笑起来,经过两个月,贺家的人都接受了宝言即将出嫁的事实。不像一开始,一提宝言出嫁就全家愁云惨淡。


    至于宝言的那个梦,表面上大家都没再提,但背地里谁都没忘,为官的,做事的,读书的,一个个都比从前更严格地约束自己。


    贺家人的表现自然逃不过皇上的眼,逃不过京城各勋贵人家的眼。皇上自然是对贺家的表现格外满意,城中人家各有说法,但再也没有人说忠勇侯府蛮横了。


    说笑了一会儿,侯夫人对宝言道:“你生辰要到了,照习俗,姑娘家在娘家的最后的一个生辰要大办。”


    宝言道:“我是不是可以邀请蒋三家和沈七小姐来?”


    璇薇笑道:“可不止她们,可别忘了苏家的小姐。除了她们,一些递过帖子的要来的和皇家沾边的小姐,都得请。”


    “那可热闹了。”宝言笑道。


    侯夫人笑道:“可不是,你素来见的人少,也该见见。”


    宝言当然是不想见的,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她还不想嫁人呢,不也得嫁。还是嫁一个将来可能要杀自己全家的人。


    宝言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时间久了,梦里的细节,她记的也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她自己也恍惚,或许那不是个预知梦,就是一个普通的梦,一切就是一个巧合。但事关家人,她又无法完全忽视。


    所以,宝言时常苦恼,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太子才好。宝言想起适才太子以衣袖为她挡雨时的样子……她摸着手上的玉镯,思绪飘得越来越远。


    “宝言……宝言……”


    侯夫人连叫了两声,宝言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走神了?”玉蘅笑道。


    宝言含羞一笑,微微垂下头:“什么都没想。”


    玉蘅凑到宝言身边:“害羞了,莫非在想太子?”


    “才没有,想他做什么,不是才来过。”宝言道。


    “好了,玉蘅,你别打趣宝言了,宝言可不像你,想当年……”璇薇笑道。


    “哎呀,大嫂!”玉蘅忙阻止璇薇,“不许说!”


    宝言好奇道:“二嫂怎么了?大嫂赶紧说。”


    璇薇知道玉蘅性子,压根不怕说,便笑道:“你二嫂和你二哥订亲后,两人偷偷写了许多信,你二嫂没少在信中对你二哥诉相思。”


    玉蘅果然是不怕被说的,哪怕是当着婆婆的面,她颇得意地道:“相思当然要大胆地诉说出来,不然广孝怎么知道!我瞧那戏里、话本子里许多都是有话不说的,惹得闹误会,闹矛盾,最后一拍两散的都有,我和广孝就不会。”


    “那确实,瞧你们小两口天天好的蜜里调油似的。”璇薇笑道。


    相思……那是什么感觉?宝言跟着笑,心里却想着这个词。她好像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呢。


    宝言要回梧桐院,玉蘅正好有些坐不住了,说送她。姑嫂两人出了正院,天又飘起小雨来,玉蘅亲自撑了伞,宝言挽着玉蘅的胳膊,两人慢慢地往梧桐院走。


    走到一半时,宝言问玉蘅:“二嫂,相思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玉蘅笑道:“诗里不是写着,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不就是相思。”


    “这谁能懂。”宝言也会背诗,可她也只是会背而已。


    “所以说你不开窍,你还真是没开窍。”玉蘅直摇头,“太子有苦受了。”


    “他能受什么苦?”宝言不以为然道,他可是太子,谁能叫他受苦。


    “受你不开窍的苦。”玉蘅笑道。


    “二嫂你怎么把我越说越糊涂了,我还能叫太子受苦?”宝言道。


    玉蘅重重点头:“太子现在正受着呢!”


    “你们总说我不开窍,到底开什么窍?”宝言问道。


    “当你懂得相思了你就开窍了。”玉蘅道。


    话又绕回来了,宝言还是不懂。可开窍这事,三言两语怎么说呢,玉蘅一时也总结不出来,最后玉蘅道:“若是哪天你见不到太子,时时刻刻心里都盼着见到他,那就是开窍了。”


    宝言道:“那我可能永远都开不了窍了……我要是见不到娘可能会盼着呢,盼太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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