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教师,只要招聘上就不用再下地干活,还是满工分,干干净净坐在屋子里比汗流浃背,累成村西头那只老黄牛强上百倍。


    没人不激动,都知道被选上就是彻底翻身,从今以后自己就有别于那些地里干活的泥腿子,成了文化人,而且这份工作还光荣有面,就是走哪都能让人羡慕。


    而这份消息在知青中的讨论尤为热烈,当初他们上山下乡就是打着教导农村农民群众新知识的口号,结果来到这里光干活了。


    他们都是城市里来的,即使不是家里的宝贝,也是大多没干过高强度农活的,农村贫苦的生活早就磨灭了他们当初那颗无畏满含期待的心。


    他们不知道这种没有回城期望的生活还要过多久,过的不如村民,更是期盼着这次能选上,以后日子好过些。


    一时间看着身边的知青都小心防备,这些都是竞争对手。


    张树国这次是公开选人的,学校内的两名老师和他共同选拔,时间就定在下个月初。


    现在离选拔还不到10天,有意去选的都抱怨这给的期限太短,他们中几乎没有谁有教学经验,甚至好些人不知道该教些什么。


    现在开始准备肯定不充分,于是每天上下学就有了这么一奇观,不少人给村里上学的小孩些糖之类的,从他们嘴里问学了什么,还有跑去学校围观上课的。


    严重影响教学质量,最后还是大队长说谁再擅自跑进学校,直接取消资格,这场闹剧才算消停。


    大队长想过招教师这件事会引起广泛讨论,但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拼,不过仔细想想也情有可原,毕竟当教师的好处太多。


    没人会想终日没有尽头的在地里劳作,虽然说着越穷越光荣,根正苗红三代贫民,可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嘿,季觉,你去不去参加教师选拔。”这天季觉下工碰见赵文,被他拉到一旁说话。


    不过还没等季觉说话,他便快语道,“你肯定是要去。”


    赵文觉得季觉不会错过这次机会,他道,“我也想试试。”


    他这刚结婚,搬到老丈人家住,因为是知青平常不能随意离开十里村,他手头上也没什么钱,这次要是能被选上,老丈人家能高看他不少。


    而且媳妇刚被检查怀孕,他得努力为自己的小家打算。


    “你也去吧。”他转头又问季觉。


    没有知青不想借着这次翻身的。


    “嗯。”


    如同赵文所想,没人会放弃优待去选择劳苦,季觉变的会干农活不代表着他喜欢享受贫困。


    没人喜欢艰难的过日子,他自然也是有所意动,被选上就意味着有更多的闲暇时间,身体不会变得那么劳累。


    不过看着村子中一群人跃跃欲试,读过书的纷纷叫着参加,季觉不会去看低他人,也做好了落选的心里准备。


    他的心中没有那么鼓壤叫燃,面上就没有那么热切,只道,“会去试一试。”


    尽自己所能,行能力范围内最大之事。


    “行啊,你小子,看着不声不响的。”


    赵文拍了拍脑袋,怎么自己还不如季觉沉稳,只是听到选拔这个事情就兴奋好几天。


    不过这公开选教师的事情就像是给一潭长久的死水,焕发了新生,给贫苦的日子带来希望,他们不如季觉知道历史的大致发展,不知道只要再过几个月就能恢复高考,知青开始分批回城。


    他们只是在长久还看不到尽头的生活里得到了些慰藉,这值得他们高兴,并且为之努力去获得这份果实。


    季觉如果如同他们一样是个什么都不知晓的,也不会比他们少高兴半分,只是他知道在这片小曙光之后,还有更多的机遇等着自己。


    人的选择一旦多起来,他就不会在乎一次的得失。


    赵文很快转了话题,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次选拔按什么标准,我也没教过书。”


    他只当过十几年的学生,虽然教师和学生处在同一教室,他也见过老师教书时的模样,但这两者之间的大不同他还是知晓的。


    就这几天他媳妇还去帮他借了上小学的侄子课本,让他熟悉内容。


    他是搬走了没看见知青点里的举动,率先借到书本的知青,甭管以前和别人的关系多好,书本都不往外借。


    都是竞争对手,帮了别人就是削弱自己的竞争力,他们秉持着一副谁阻止我迈向美好生活,谁就是我敌人的姿态。


    这不,没过几天就听到了闹事的声音,张树国急急忙忙的去处理,到场的时候两名女知青还在扯着头发,一副谁都不让的模样。


    知青点里外围了不少人,张树国立即呵斥道,“都松开!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还知青呢,吵起架来,和村里的泼妇没什么两样。


    两名女知青见张树国严厉,不敢得罪,对视一眼,狠狠瞪着对方,手里的劲还是送了下来。


    张树国的目光在周围的知青身上扫了一圈,“谁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当即安慰着其中一名打架女知青的同伴忍不住出声道,“是她,赵媛想偷江依的课本。”


    说着就指向对面那名知青。


    “你胡说,我偷她的书干什么。”


    赵媛说着又想重新冲上来,身旁的人见状将她按住。


    张树国看了眼两人,对着江依道,“你说。”


    江依将被扯的衣服和头发理好,一字一句道,“赵媛之前因为学校招老师的事情,她没借到课本,想找我借。”


    说道这她抿了抿唇,“我没借给她。”


    “但因为我没借她,她就经常对我冷嘲热讽,在我看书的时候发出噪音。”


    这些他都不和赵媛计较,但她没想到赵媛这么过分,“大队长,赵媛半夜偷我的课本,想把书给撕了。”


    “幸而我起夜,看见她行为奇怪,仔细看去才知道她想干什么,这才和她闹了起来。”


    “大队长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看书,我没冤枉她。”江依蹲下身拿起掉落在地的书本,“你看,这就是他撕道一半的书页。”


    众人一瞧还真是,他们都是听到院子里吵闹声才起的,至于闹起来的原因他们也不清楚,只听半夜里两名尖声骂仗的女声,时不时传来一声痛呼。


    这下一听事情的原委,探究的目光当即落在赵媛身上,他们中大多数也是要去参加选拔的,院子里住着这种人让他们怎么放心。


    赵媛被众人盯的头皮发麻,硬着口气厉声道,“你瞎说什么,我不过是出来起夜,你不问缘由就对我出手。”


    “你撒谎!”在江依一旁的女生冲上前来,她是和江依一起起夜的,听见了赵媛撕书时的话,当下道,“你骂江依脏话,诅咒她将来是个破烂货。”


    说着一把揪住她胸前的一小片纸,按在书页撕坏的部位,在众人的目光下,那小块纸和书本严丝合缝。


    “你还说没偷书,这书本的碎片怎么会到你身上。”


    总不能是江依半夜闲的没事出来撕书玩。


    这下众人是彻底明了,赵媛还想挣扎,结巴道,“谁知道她是不是想陷害我。”


    只是,没人会相信她了,当下议论纷纷。


    “这赵媛真是没看出来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私底下是这幅得性。”


    “借不到书本,就想把人家的撕了,心机太重了。”


    “报复心太强了,自己得不到的就想把别人的也毁了。”


    “幸亏平日里和她走的不深。”


    “不是,不是我!”赵媛大声叫喊,忍受不了众人鄙夷的目光,慌不择路的推卸责任,“谁让她不借我的,是她自私。”


    借给她不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都是江依的错。


    “行了,”事情始末弄清楚,张树国打断,对着一旁知青的负责人道,“找两个人把她关起来,明天处理。”


    “其余人都回去睡觉。”


    知青们议论着回到屋子里,刚刚的事让他们没了困意,屋子内此起彼伏的声音讨论起看法。


    有说赵媛媛人品太坏,有说江依小气的。


    这件事季觉是第二天听说的,村子里没什么大事,就爱讨论些八卦,昨天晚上不少人听到动静,但是碍于太晚就没起身,这一大早就来打听了。


    妇人们之间流传的最快,仅仅是一上午季觉就从许老太太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关于赵媛媛的处理决定也下来了。


    张树国为了杀鸡儆猴,直接将这件事搬到了明面上,要求赵媛媛手写道歉信,并在村子里的大喇叭中念出来。


    同时告诉知青们,谁在因为选拔闹事,直接取消参选资格。


    这下村子里前些时候,哄闹的氛围是沉静了下来,知青们不在像只麻雀,时时刻刻讨论。


    他们心中有了较量,怕自己像赵媛媛一样,成了满村子的笑话,丢人丢到祖宗,在十里村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像赵媛媛,她的名声就毁了,以后谁家为孩子挑选媳妇都不会选择她,娶了就是给自家蒙羞,惹人笑话。


    同时因为她见不得别人好的嫉妒心,她在十里村交不到朋友,不然就会被归为同类,她彻彻底底成为了孤家寡人一个。


    村里人都在唏嘘着。


    许老太太这时关注着另一个问题,她和许眠道,“大孙子,不然你也去当个老师试试。”


    因为这事闹的大,许老太太也知道老师是多么抢手,既然抢手那肯定是件好差事,她就给许眠琢磨上了。


    有个好差事,到时候找媳妇不是更容易。


    说起这,许老太太对许眠泛起些愧疚,想起几年前的一桩事,其实许眠高中毕业后不是在家干农活,挣几个不多的工分。


    他先是应聘入职了一家钢铁厂,在里头当工人,那是什么概念,有固定的上班时间节假日,工资高,偶尔还有补贴。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一份极为体面的工作。


    当时村里人谁不羡慕她。


    日子过得好好的,之后就能在城里扎根,说不定还能娶个城里媳妇,当回城里人,不用再在地里刨食。


    许眠还每月回家一天,每次都给她买些营养品。


    许老太太那是特别骄傲。


    直到有一次,她从床上起不来身,挪动时从床头栽了下来,不知道迷糊多久,等她再醒就是医院了。


    旁边许眠坐在椅子上,正低着头,眼底乌青,嘴角冒出胡茬,一看就知道没休息好。


    听来看她的老姐妹说,她那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怎么也叫不醒,把老姐妹吓一跳,也不知道她昏多久了,连忙跑去村里找人。


    许家本来人就少,许眠离家之后,一栋房子里只剩下许老太太一个人,也是没法子,幸好还有人去看,没出现意外。


    等老太太出院后,许眠也跟着回来了,一开始老太太还以为他只是请了假回来陪陪她,眼见着时间越来越长,许眠还是没走的动静,老太太张口问,这才知道许眠把工作给卖了。


    这下老太太是真气的恼火,拿起院子里的扫把就抽,边抽边叫许眠回去,可是许眠脾气又硬又拗,只说工作卖了,钱货两讫,他也不能回去。


    今后就在家和老太太一块过。


    许老太太气的抹眼泪,一个星期没理他,心疼那好好的工作,那是真的好啊,高工资还体面,怎么就轻易辞了。


    她心里头知道许眠许眠辞了城里的工作回来,就是怕她哪天在倒在家里,但是依旧很心疼那份工作,心疼自己的孙子为她劳累。


    心里时不时的想,总是感觉对不起许眠。


    这是她的一桩心事,也是她为什么要尽快给许眠找媳妇的原因之一。


    现在虽然老师是在村里,不过比终日下地干活强,她怂恿着许眠去试试。


    说完她又看向晾晒衣服的季觉,随口问道,“季知青,你打不打算去当老师啊。”


    她觉的季觉能去当老师也好,季觉一身的书卷气,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个文化人,日常说话也温和懂礼。


    许老太太印象里的教书先生就是这样的。


    而且许眠干活不行,身体也差,能换个轻松行当也好,不至于饿肚子。


    季觉回道,“有这个打算。”


    随之刚刚没有回话的那人,视线慢慢落在他身上,有探究了然,随后又缓缓收回视线。


    “那你两个一起准备,一起去选。”


    许老太太笑呵呵道,“不过不能打架啊。”


    许老太太想起女知青那事,提醒道,不过许眠和季觉关系好,也不可能发生这事。


    “大孙子,好好和季知青学学。”


    许老太太觉的季觉是那种一看就特别有知识的人,而且他前些天还在看书,许眠和他一起准备一定好。


    “阿奶,我没说要去参选。”


    许老太太道,“这事你就听阿奶的,当老师多好,风吹不着雨落不着的,还不费力气。”


    “对了,你们还没书是吧,阿奶这就去给你借。”


    许老太太行动力很强,说着去借就立马从凳子上起身,午时刚过就将大致的书籍拿来了。


    放到两人住的屋子里,“书我借来了,你们一起看。”


    不过白日需要上工,他们能在一起看书的时间只有晚上,季觉将老太太找来的书随意的翻开。


    小学的知识对他来说不需要多费心思,只是需要将自己的身份从摄取知识者转换为老师,将知识点由深入浅反哺给学生。


    “你想当老师。”


    对面的人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


    对面的人静了一会,才开口道,“当老师挺适合你的。”


    “借你吉言。”


    季觉将书递给许眠,许眠的目光虚落在这些文字上,指尖捻开几页,随意看着。


    “老太太让我们一起准备,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


    季觉记得上辈子还没死前,他有过家教的经验,虽然有些记不清了,但随着练习能找回当初教导学生的感觉。


    许老太太帮找课本,虽然主要不是为了他,但于情于理他应该将这份好意回馈在许眠身上。


    许眠将书放下,“我要是什么都不会呢。”


    似乎注意到这句话会引起歧义,他抿了抿唇又道,“我没有经验。”


    “没事,”季觉将书拿过,摊开放在两人之间,“没经验的人无从下手很正常,不用感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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