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嘉和成年后第一次干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她把手机开成了飞行模式,不管工作不管现实纷纷扰扰,带着林清和直奔四川。
第一次是跟林清和分手,那次她还很冷静地提前处理好了全部工作。这次太突然,从始至终都不在计划内,她强行给自己放了假。
他们在机场买了两套换洗的衣服,飞了两个半小时,期间门林清和睡着了,那么高大一个男人非要把头抵着她的肩膀睡。
向嘉看他难受,索性让他靠自己身上。林清和怕压到她,一开始也没睡实,后面向嘉很温柔地揽着他,亲了下他的额头,他是坠入梦乡,速度和坠崖差不多。
飞速下坠,然后落入一片柔软的水中,他被安全地包裹住拥抱住,他知道安全了,他任由自己沉入那片荡漾的温水中。
林清和去看心理医生,医生问他,向嘉对于他来说是什么?
林清和的回答是水。
饮用水、湖水、海水、江水、春天的水、冬天冰下最清澈的水,沙漠中行走许久的人救命的水。
林清和跟向嘉在一起后就没有了寻死的念头,他有了渴望,他怎么舍得死呢?
即便是广袤的沙漠,一旦有过一场雨,那便有了希望,便会有人期待下一场雨的落下。
向嘉在机场租了一辆车,林清和在副驾驶又睡了两个小时,再睁眼时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小县城。
大片云漂浮在空中,青山层层叠叠延绵向远方。
这里和溧县很像,林清和恍惚间门以为回到了溧县。
“醒了?喝点东西。”向嘉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从旁边的袋子里取出甜牛奶递给林清和,说道,“我小时候最喜欢喝甜牛奶,每次外婆去镇上或者县城回来,都会给我带一些零食。有时候是饼干,有时候是一个糖糕,最多的是甜牛奶,她以为这种甜牛奶是最有营养的东西。”
林清和活动肩背,取出一盒甜牛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递给向嘉,“喝一口。”
车还在行驶,向嘉专注看前方的路,只是轻侧了下头用林清和用过的吸管吸了一口甜牛奶,咽下去后评价,“比我小时候喝过的甜。”
“找个地方停车,换我开吧。”林清和含着吸管喝牛奶,注视着向嘉柔美的侧脸,“我睡醒了。”
“到了。”向嘉指了指前面一座青山,说道,“就在那个山脚。”
外婆一开始没有墓,母亲不知道她该葬在哪里,或者母亲也不敢葬。外婆是自杀,被抛弃后自杀,母亲不敢面对她。
火化后,骨灰一直寄存在当地殡仪馆。
向嘉后来赚钱了,送她回了老家。小时候向嘉听外婆讲过老家,外婆是更喜欢老家这片地方。
这里没有很大的江,但有秀丽寂静的山镇。八月份,当地温度很低,向嘉让林清和在车上穿好外套,他们一起下车。
风推动着雪白的云,对面山上有寺庙,撞钟声悠扬响彻山谷。向嘉看了眼对面的寺庙,说道,“看完外婆后,我们去对面山上看看吧?”
“嗯。”林清和拎着大兜的吃食,向嘉的扫墓很务实,没有带那些鲜花礼物不实用的东西,她带了一堆吃的。
林清和拉住了向嘉的手,跟她十指交扣,把她的手严丝合缝地包裹到了手掌心,他穿着纯白色运动外套,里面也是纯白色的t恤。休闲装让人放松,向嘉跟他穿了同款黑色的运动套装。
他曾以为向嘉不会穿的情侣装,向嘉穿到了身上。
“你那个佛珠我放在桐镇,我们回去拿到我就戴上,戒指也在,你不用再买戒指了。”向嘉拉着林清和的手,看他英俊的侧脸。
“省钱干什么?”林清和忽然问她。
向嘉被问住了。
“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吗?”林清和拉着她踏上台阶,他很喜欢这个地方,温度适宜,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味道,属于小县城的味道。
忘记了,他的钱加起来活一百辈子都花不完。
“有啊。”向嘉的手陷在他的手心里,踩着台阶往上走,“谢明义的公司你是不是不要?你打算怎么处理?”
“卖,卖给愿意做事的人来做,我打算卖给他的对家,对方人品比他好多了。”林清和仰起头看山上浓郁的绿,扬了下唇角,扭头望向嘉,“留一半钱出来当家用,你也不用那么累,想做事就做事,不想做事我们退休。另一半钱,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我是想做公益方面。”
这么狠吗?卖给对家,谢明义会不会变成鬼来寻仇?
“你昨天是真的吗?”向嘉问出了口。
林清和对上向嘉的眼就笑了。
“林清和,你以后再敢拿死来威胁我,我会真的弄死你。”向嘉掐他的手心,不管真假,她都不舍得,说道,“听见了吗?不准拿死吓我。”
林清和低头去亲她。
向嘉咬了他一口,继续往山上走,“你想做哪方面的公益?”
林清和舔了下唇上被咬的地方,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这个方案是我昨晚想的,睡不着,把所有事都想了一遍,谢明义的东西是我为你拿的,你不要才有这个方案。昨天我确实不该那么逼你,可你对我太狠了,上午说的那些话——你忍着才没有在办公室把你拦下来,上午开会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我都没听见。我忍到晚上去见你,你指望我多冷静?”
这个话题就不该提,向嘉转移了话题,“你想做什么公益?具体一点的有吗?”
“老人小孩,特指小女孩。”林清和说,“还有抑郁症患者。”
“小女孩?”向嘉跟着林清和穿过墓园的第一道大门,她走到了前面,她要在前面带路。
“我在农村待了两年,我也发现你们说的问题。农村环境整体是不太好,同样境遇之下,女孩子更差。一个家庭可以集中资源给男孩,不会集中资源给女孩。虽然如今这种倾斜没那么明显了,这种事有倾斜就不合理。”
向嘉别开脸眺望天边,林清和很重视她说的话,哪怕一件小事,他都在意。
头上落了一只手,随后她被揽到了林清和身边,林清和的大手碰了下她的脸颊,又捏她的下巴,最后整个罩住她。
“向嘉,若是你的起|点再高一点,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你会成为大商人,你会坐到最高的台子上成为历史。”
向嘉震惊,林清和眼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超人吗?
“我不知道我这些能改变多少,改变多少算多少吧,希望所有人都有上桌竞争的机会。”
向嘉攥着林清和的手指往高处走,沉默着没说话。
“林安可成功靠的是父辈的积累,你的成功是靠自己,你比林安可更优秀,你的未来也不止眼前这一片天地。向嘉,其实你有更广阔的未来,只是,你的第一步走的太艰难了,才让你产生现在的矛盾,你不敢再往高处走。希望你能走出来,走到高处,希望跟你有同等命运的小孩,不用吃这么多苦。”
“老人的部分是现在的社会问题,老龄化严重,留守老人越来越多。我想把这部分主要放在医疗方面,具体我们回头再详细做个方案。”
“第三个问题,抑郁症,我想针对的是青少年。”这是林清和第一次完全剖开自己给向嘉,“我第一次产生自杀倾向,我不知道我是抑郁症,我只知道我很痛苦,我无法排解这种痛苦,好像只有死亡才能解脱。事实上,这就是病,需要吃药治疗的病,和其他所有的病都一样。死亡不是解脱,只有彻底治好病走出来拥抱新的希望拥有新的人生才是解脱。青少年心理问题很容易被忽略,没有处理好会影响人一辈子。”
向嘉拉住林清和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下,点点头,“我觉得很好,你非常有想法。林总,你的才能被你自己低估了。”
这就是向嘉最喜欢林清和的地方,善良纯粹。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纯白色的人。无论经历多少事,他一片赤诚。
外婆的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她的名字。
向嘉带林清和在墓前郑重地拜了拜,烧了两大袋金元宝,她把零食摆在外婆的墓前,堆的满满当当。
要走的时候,林清和拉住向嘉,他在墓碑前站的笔直,风吹着他的运动外套,他站在风里牵着向嘉的手,认真道,“外婆您好,我叫林清和,有青山有静水的清,我和向嘉在一起一辈子的和。我是向嘉的丈夫,我们结婚了,我们有了一个家,我们会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会珍惜未来,谢谢您把向嘉抚养长大。”
向嘉捂着脸扭头看别处,只留下上扬的唇角。
林清和说,“您放心吧,以后我会照顾好她。”
他们爬了对面的山,林清和虽然戴佛珠,可他跟佛没什么缘分,他没信仰。
这是第一次,他一个神殿挨着一个神殿烧香跪拜许愿。
非常虔诚。
一共十一个神殿,他拜了一遍,许了同一个愿望。
他在月老祠前绑了两条红绳,写上了向嘉和他的名字。
“我以前只拜财神殿。”向嘉认真地拿笔在红绳上写白头偕老,“我这是第一次拜月老祠,听说红绳绑的越高越灵。”
林清和解开扎好了的红绳,找了一把板凳过来踩着绑到了桃树的最高处,红绳迎风飘着,他把两根红绳死死绑在一起。
天黑之际他们才下山在镇上吃了一顿火锅,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外面看起来一般,但里面很干净,床也很大。
向嘉借口下楼买酒,在小超市买了两盒套。
分开八个月,他们八个月没做。
如今领证成为合法夫妻,持证上岗。如果不办婚礼,那今天就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向嘉自然是想做点夫妻事。
她拎着酒进门,林清和洗完澡了,穿着一套纯黑色衬衣式睡衣,微长的头发湿漉着,垂在眉眼处。
黑色衬衣显得他斯文禁欲,他特意买的睡衣,为了今晚。
“买好了?”林清和掀起眼,深邃黑眸落到向嘉身上,暗沉沉的深,仿佛浸了墨。
向嘉的心跳是瞬间门被撩起来,“我去洗澡?”
林清和的睫毛动了下,说,“嗯。”
向嘉换了条性感的睡裙,结果酒都喝完了,无事发生。
林清和全程保持着斯文冷静,喝完酒上床便靠在床头玩起了手机,一双眼波澜不惊,漆黑睫毛停在眼睛上方,映出冷淡的阴影。
时间门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向嘉昏昏欲睡时,林清和突然贴过来细致地亲她。修长手指抚着她的头发,极致温柔的吻,灵魂颤鸣,向嘉刚有了反应。
他停住了,若无其事躺回去。
向嘉一脸迷茫看他,“怎么了?”
“睡吧。”林清和垂着沉黑的睫毛,英俊的脸温和,平静道,“明天还要早起去溧县,不能太晚。”
他在撩她,却不做。
向嘉猛然扑了过去,下一刻就被制住。
绝望的体型差。
林清和在黑暗中俯身贴着她的脸颊,热气落到她的皮肤上,在那种热气笼罩的暧昧中缓慢地亲向嘉。
小提琴家的手灵动修长,世界在沦陷,向嘉仿佛陷在雨季的热带雨林中,又热又潮的空气灼热,却在极限时刻停住。
林清和一手按住她,另一手冷静关灯,“睡觉。”
向嘉简直想咬他,“你是不想还是不行?你不想我自己来,你松手。”
林清和克制着碰她的冲动,他轻而易举把向嘉压制在身边,“不松。”
向嘉难以置信。
这是人干出来的事?他是忍者吗?
他还在记仇那一夜吗?
向嘉唯一能动的头凑过去咬他的脖子,“林先生,你知不知道,结婚是可以离婚的。”
林清和身体瞬间门停住,放在她腰上的手臂很沉。
空气寂静,只有窗外的风轻轻地撞着玻璃。
向嘉意识到这话重了,转移了话题,“算了,你把我放开,我不碰了,睡吧。”
林清和没动,保持着那个姿势。
窗帘拉的严实,太黑了,向嘉看不到林清和是什么表情。
“林清和——”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变了调。
夏天的野风蛮横地闯进了桃花源,林清和咬牙切齿,“你敢离婚!”
向嘉笑出了声,“林清和,我爱你,你别害怕,我不会离开你。”
狂风渐柔。
旷了许久的沙漠遇到了甘霖,狂野的风卷着沙子用力吹向远方,吹向旷野深处。
雨滴落到了大地上。
阔别已久的重逢,爱恨都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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