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渡酒吧并不是本市最有名的酒吧,但它一定是装修最好看消费最高的酒吧,大堂金碧辉煌的装饰甚至更胜星级酒店的会客厅,分为前厅中厅和舞台区,灯光由亮到暗逐级减弱,可以供给不同喜好的人选择,例如只是来喝喝酒打发时间的,就可以选择在前厅,相对安静更便于聊天。
而二楼,只接受预订,基本来的都是手持黑卡的人。
柯静撑着下巴,坐在中厅吧台,光线幽暗,朦胧暧昧。她打发了一波又一波搭讪的人,指尖敲打着杯沿,眼神始终漫不经心地绕过二楼的地方。
半个小时前,她打电话给某个老古板,被挂断了。
十分钟前,某个口是心非的人又巴巴的打电话过来问地址。
嘶,可真是在线打脸,两个字:真香。
爱情使人盲目,就连林曼素那样理智的人也难以逃过,她摇头晃脑,随着酒吧音乐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
林曼素来得并不快,她住的地方与这里就像东西两个背立面,但她就是这样来了,在大半夜跨过护江大桥,汇入车流。夜里来往车灯从她眼前不断晃过,霓虹灯从水上流动至天上,像一条彩带把人间与星河相系。她此刻的心思漂浮不定,一股冲动迫使,压抑她的理性,叫她忘记原身、忘记这只是任务。
夏夜的风凉爽,但她踏进酒吧的时候,仍如跨越千里披风戴雪匆匆而来的来客。门口金色灯光衬得她面色雪白,穿行的酒吧客人不自觉地打量,像这样在夏天里仍然着一身正经职业装来酒吧的人并不多,但也只是注意时无意的想法,很快就随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消失。
林曼素上楼的背影甫一出现就被一直关注的柯静注意到,她迷蒙的双眼瞬间一亮,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跟了上去。但是她想看热闹的心却在看到迎面下楼的人时消散。
完球。
大脑比身体更快反应过来,两个大字直挂她脑门。她想要离开,却因为转身太快导致本来就有些上头的酒劲更加眩晕。
在她差点滑下去之时,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
“静静,你怎么在这里?”
柯静捂着脸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这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对方温润的眼里带着忧虑,终究是抿了抿嘴保持沉默,总不能说她是为她借酒消愁吧。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快跟我回家去。”女孩子带着几分强势,拉着她就走。
柯静没有反抗,只是遗憾的将眼神恋恋不舍的从二楼收了回来,不能看林曼素的热闹,真是太可惜了。
而她走后,林曼素也顺利找到了暮成雪所在的包厢。
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将手插在口袋里,靠在门侧后的黑暗处试图让自己冷静几分钟。
难道这就是感情的威力吗?上辈子她活了25岁,一直是一个人,不要说谈恋爱,她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死后却在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体里感受到这股蛮撞的冲动。
如果林曼素能看见虚空里的初七,或许她能从她心虚的面孔里察觉出一些秘密。初七捂着双颊,在虚空里不断打滚,她有预感,任务会在今晚有个大突破,她挥舞着小小的拳头,内心大喊着加油。
林曼素叹了口气,她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在暮成雪这件事上却反反复复横跳,一边是理性,一边是突然漫上来的冲动,两相撕扯,终究是骗不过自己。
她重新回到包厢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而后向里推开。
包厢内热闹的气氛在看见推门而进的人时,像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一个挨一个地突然安静了下来,有些人甚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磕巴道:
“林...林林秘书!”
说实话不怪她们如此条件反射,当年她们哪个不是被这个人顺手收拾过的人,这个连她们老大都曾经折过的人,不怪她们被震慑。他们牙疼地偷偷瞟着抽烟喝酒的林曼素,恍惚又有种上高中被教导主任抓包的感觉。
暮成雪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一支烟,那是女士烟,细细长长的一条夹在手里,指尖一点烟火色,看清门口来人,有些惊讶,眉目不经意闪过一丝不自然。
这,该不会找她算账来了吧......因为喝酒,她脑子反应有点慢,只能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些年头:不是,林曼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劳烦各位出去一下。”
林曼素并不知道他们的心理活动,冲那些人点头,镜片后的目光在交辉的灯光下朦胧不清,她面向着暮成雪,双手插兜,身形修长纤细却自有一股淡然的气质,那气质让人产生距离,也产生令不自觉畏惧的气势。
他们面面相觑之际,何琳已经反应过来,带着一股梦想照进现实的快乐和激动,招呼着那帮人:
“快走快走,本寿星的生日已经过了,蛋糕吃了,愿望也许了,现在我的愿望有望实现,都快点给我滚出来,听见没有!”
何琳不光嚷嚷,甚至连推带拉的把众人挨个轰了出去,就像个小疯子似的。其他人也不跟她计较,这个人疯了这么多年,他们早就习惯了,况且,她们也确实不想留在此不祥之地。
林曼素明显是不速之客,就让她们老大承受去吧,反正她们之间的硝烟也不止这一次两次。
包厢呼啦啦一下走了一圈人,之后便只剩下两个人。
气氛在被裹挟带走的热闹里变得安静,流淌的光色明明暗暗,暮成雪只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她心里突地有些不自在和忐忑,但她不愿意泄露出来,僵着身子仍然保持着姿态,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落于下方。
但林曼素却始终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不是,这人来这干嘛?当壁纸吗?
“喂,你究竟来干嘛?”
她颇有些没耐心地开口,暮成雪脑袋其实已经有点发晕,方才不小心着了那些人的道,下肚了好几杯酒,那酒喝着不烈,后劲却大。
她手上的烟快燃尽之时,林曼素终于动了。
林曼素轻轻抽过她指尖的烟头,随手摁在旁边烟灰缸上,在明暗当中盯着暮成雪的每一寸眉眼和每一分神情变化:
“为什么解除婚约?”当她看到那则公告时,她不可抑制地感到窃喜,就像小时候她曾渴望的其他小孩子手里的那颗糖果,结果那个小孩因为太过用力把那颗糖甩到了地上时突然产生的卑劣的快乐。
她曾把那颗糖捡起来用水清洗干净悄悄舔了一口,如今亦生出想把这个人捧到自己的手上的冲动。
“方才电话你说什么?”
暮成雪还怔愣于指缝突然空落的感觉,她的手指还保持着夹烟的动作,闻言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她脑子有些发懵,眼神也逐渐漂移。她已然忘记林曼素问的上一个问题,缓慢的想着——她说了什么?
暮成雪缓慢收拢手指,将她置于膝盖上:哦,好像是我喜欢你。
但那只是游戏,她反应慢了半拍,好像是想解释,但抬头看见林曼素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浮光掠过她的镜框时,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比脑子快,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对方的眼镜摘下。
林曼素下意识地闭眼又睁开,失去眼镜后,世界变得朦胧模糊,却平生出几分暧昧和野心。她的眼尾突然一片凉意,让她定在了远处。
“真好看...”
然后她听见暮成雪呢喃而不真切地声音。
这是暮成雪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林曼素的眼睛。那双眼睛平日里隐藏在镜片之后,无论何时都那样淡漠和冰冷。
一点也不像现在如此,因为骤然失去镜片而闪过迷茫,琥珀色的瞳眸似乎有一片冰雾,仔细窥探之下,便能窥见雾气后面流动的景色。
她好像在林曼素眼里看到了自己。
暮成雪眨了眨眼,像是想看得再清楚些,一个往前,却因为起得太快,一下子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时光仿佛静止,林曼素僵着身子,呼吸像骤然停歇,她的眼神因发愣而痴呆,血液因流动而滚烫,好像有什么突然一下冲击了她的灵魂,骤然心神震颤。
林曼素缓慢的抬起手,虚虚地环在暮成雪肩上,对方柔软的身体和温热的体温是那样真实而暖和。
“初七...”她在脑里难得有些无措:“我好像...喜欢她...”
她其实还想说,她仿佛等这一刻等很久了,哪怕这只是一个忽如其来意外的拥抱,但她好像真的等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她觉得,她跨过无尽时空就是为了来见这一个人。
初七不便说话,只是呼啦一下蹭过她的耳边,像是安慰又像是默认。
“林曼素?”怀里的人疑惑喊到。
暮成雪觉得自己脑袋越发沉重,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她挣扎起身,撑着林曼素的肩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对方,然后像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
“林曼素,我...”
她顿了一下,不经意打了个酒嗝,缓过来后脸色蓦然有些愤懑夹带着一些平日里难能见到的委屈。
林曼素以为她要说些说什么,例如方才电话里的那四个字,不自觉支着耳朵靠近她,她落下的碎发不经意落到暮成雪脸上,带着轻微的痒意。
“我...”
暮成雪感受到痒,不自觉避开,侧脸差点贴上林曼素白皙的颈侧,一股带着酒味的热息喷洒:
“我...一代酒神,绝不服输!”
“......”
林曼素耳朵漫上的热意突然神奇地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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