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新做的名牌插在门旁的凹槽处,再叮嘱大堂的工作人员尽快把自家信箱上的姓氏更改为“伏黑”。除此之外,里琉就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要做的事情了。
婚姻登记书早已经交给了区役所的工作人员,家也搬完了。无论是从法律层面还是现实角度,她都的确是已经实现了“成家”这件事没错。
真是意想不到的轻松呢。
大概是新的家庭来得实在是太迅速,里琉一觉醒来,都还没有记住自己的已婚事实,还依旧觉得自己在过着单身生活,睡醒后一如既往地随便刷了会儿手机就把它丢到了床上,好巧不巧砸到了甚尔的脑袋上。他迷迷糊糊地回头瞪了里琉一眼,然而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里琉小姐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甚至很有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也不一定呢。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随意抓起丢在床头柜的外套披在肩头,拖沓着脚步走出房间,一眼便看到了紧挨在花瓶前的两个小脑袋。
——我家里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
迷之出现的谨慎心情让里琉下意识地产生了这般警戒的念头,迟钝了几秒钟之后这份谨慎才切换成正常的理性。
她想起来了,这两个是伏黑家的小脑袋。
也不知是小朋友的生物钟异常固定,还是出于一贯的自觉作息习惯,惠和津美纪都已经穿好校服背上了包,手里捏着牛奶盒和便利店卖的便宜的果酱面包,好奇地盯着花瓶里的香槟玫瑰,小声说着小朋友们的悄悄话。
“这么多花放在一起,看起来好像个球啊。”
“球还要再圆一点吧?感觉更像是伞的形状呢。”
“看起来会很贵……”
“是啊。估计不是甚尔先生买的。”
“不是估计,是肯定。那家伙哪会花钱买花啊。”
伏黑惠叽叽咕咕地说着,悄声抱怨的话音未落,房间里便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吓得伏黑惠猛颤了下,仿佛已然被当场抓包,匆忙回头,恰好与偷偷看着他们的里琉对上了视线。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彼此之间完全不熟的一大一小谁也不知道应该在这种时候说点什么才好,他们之间的对视还莫名持续了好几秒,才以伏黑惠笨拙地别开脑袋告终,但弥漫在空气中的尴尬,好像还是没有消失。
里琉揉了揉鼻尖,看着他们背在身后的双肩包,随口问道:“要去上学了吗?”
“是的。”津美纪点点头,“今天轮到惠做早值日,所以我们早点去学校。”
“只有我一个人做早值日而已,你不用和我一起这么早过去的。”
低着头的伏黑惠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着,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抱怨,但津美纪却笑了起来,用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对他这份兀自独立的报复。
“那我们走啦。再见,里琉小姐。”
津美纪推开门,向里琉挥道别。里琉习惯性地回了一句“拜拜”,可话说出口了,又觉得好像少了一点什么。盯着已然无人的玄关看了好几秒,她才想起自己少掉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了,匆匆忙忙跑出门,正巧地追上了还在电梯里的两个小朋友。
好幸运。她在心里窃喜似的想着,这份轻松的心情让她忍不住扬起唇角。
“你们两个,路上要小心哦。”
她刚才忘记说的,是这句叮嘱。虽说叮嘱一句路上小心只是某种形式主义而已,但里琉依旧觉得很有必要。
津美纪对她笑了下,伏黑惠却是依旧站着,直到电梯门关上了都没有点头或是给出任何其他的反应,只是紧紧地抓着双肩包的背带而已。等到电梯门完全关上,他才微微松开了双手。
“津美纪,你今天心情很好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嗯……”
伏黑惠微微仰起脑袋,盯着电梯一角的灯光,倒映在眼眸中的冷色浅光很像是什么东西的影子,掺杂了些许难以看透的情绪。他有许多想说的,但最后只是撇了撇嘴。
“就只是感觉你心情很好才这么说了而已。”他说。
依旧站在电梯前的里琉盯着显示板上不断变小的数字,直到这个数字变成了“1”,这才心满意足地双手叉腰走回家。
尽管有点不太想承认,但她的心情居然很不错,大概是因为她的那句临时补上的叮嘱得到了不错的回应。
不过,当时惠的反应,倒是挺平淡的呢……
回想着他当时的表情,里琉的步伐不由得一点一点变得磨蹭了起来。她毕竟不是儿童行为学家,当然搞不懂那个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身旁也没有任何可以咨询儿童问题的对象,她只好继续疑惑着。
回到家,她发现甚尔也起床了。
确切的说,他的状态也不能算是起床。他依旧是满脸困倦,撇着嘴角眯着眼睛,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捧起水壶吨吨吨灌下半壶水,随意抹了抹嘴,就耷拉着肩膀走回卧室了。
忽然,他在卧室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里琉,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沉默的凝视大概持续了半分钟,他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径直走到里琉身前,低头,轻轻亲了她一下,对她说早上好。
这大概是他的早安吻吧。里琉想。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觉得有什么地方奇奇怪怪的。奇怪的并不全是那个吻,而是在其他方面。
琢磨了一会儿,里琉都没能意识到甚尔刚才的动作本身其实就已经相当的刻意了。而对于已经完成了今天早上的小白脸任务的甚尔来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好烦恼的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继续前进在回卧室之路上。
“你还要再睡吗?”里琉问。
“嗯——”甚尔的尾音拖得长长的。
“这样啊……”她了然似的点了点头,“那我先去上班了。”
“好的。”甚尔看也不看地向她摆摆手,“路上小心。”
……真是好不真诚的叮嘱哦。
里琉嫌弃地撇了撇嘴,但是没说出什么嫌弃的自己,默默收拾好了自己就出门去上班了,腹中空空但也不觉得饿。她一向是不怎么吃早饭的。
这个家离工作的区役所更近了些,上班之路变得更加轻松。途中经过了一家面包房,烘烤的香气让她忍不住停滞住了脚步。她想起来了,先前有位同事姐姐结婚时就是买了这家店的蛋糕送给大家吃的。
既然如此,那她显然也很有必要买点蛋糕分享一下了。
里琉在心里清点着与自己的办公位就近的同事们,步入蛋糕房,盯着罗列了各式蛋糕的冰柜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其中最贵的。
“麻烦给我六份……啊不,给我八份。另外个两份分开装吧。”
在八份蛋糕的重量加持之下,上班路好像倏地又变得没有先前那么轻松了。且一踏入区役所,同事们的目光就被她手中提着的面包房纸袋吸引去了注意力。
唯有这一点是好的,为里琉省去了过多的前情提要。
挨个递上蛋糕,里琉告诉她们,自己结婚了。
同事姐姐们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从“好奇”瞬间切换成了“难以置信”,甚至难能可贵地集体陷入了沉默,几秒钟后才爆发出一大堆疑问。
“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都不和我们说啊?”
“我怎么记得你前不久还在疯狂相亲呢?”
“咦,你的戒指呢?”
“结婚的对象是之前相亲的男人吗?”
“说起来,小里你结婚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你结婚是不是也太早了一点。
在众多或关切或好奇,繁杂得几乎快要将里琉淹没的询问之中,唯有这句话瞬间勾起了她的清醒。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一脸错愕,不由得扬起了话语的尾音。
“不是各位说,我这个年纪应当结婚了吗?”
就是因为她们这么说了,所以才会有疯狂的相亲和今日的婚姻呀。
莫非,那些如同催婚的话语,只是她们的……玩笑?
听里琉这么说,同事们也一下子呆住了。很显然,她们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无心的打趣,居然被她当了真。
一阵沉默之后,是尴尬的讪笑。她们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大概是有点愧疚了。
“哎呀,也不用这么仓促的嘛。结婚什么的,可是人生大事,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才能决定的……所以小里你现在真的是已经结婚了?已经把结婚登记表填完上交了?”
“……”
里琉眨眨眼,有点茫然,搞不懂为什么说着“是时候结婚了”的她们,现在又把婚姻描述成了一个如此沉重又遥远的事情。她一时想不明白,总觉得未来也不一定能想得明白了。
看来,现在只好关注眼下的问题才行了,否则她的脑袋一定会爆炸。
她点点头:“嗯。已经交上去了。”
“对方是你之前的相亲对象之一?”
她又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哦——”同事姐姐们也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对了,是哪位相亲对象来着?”
曾有一段时间,里琉的相亲经历是同事们每天都会催着想听的小故事。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可以说是“亲临”了里琉的相亲,对于与她相亲过的对象的名字,当然也是印象深刻到能够与对方的相亲小故事一一对上号。
因此,当里琉说出“伏黑甚尔”这个名字时,她们瞬间想到的就是“单亲无业男”。
她们忍不住同时发出了惊呼。
“居然是他?!”
实不相瞒,在最初听里琉说起与伏黑甚尔的相亲故事时,她们就不觉得这个男人是什么合适的结婚对象,甚至当场就想给他贴上“淘汰”的标签。
没想到不仅没有淘汰,甚至还冲进决赛圈,夺走了最后的大奖。实在是让人想象不到。
“小里,你坦白说,你究竟是看上了他哪一点啊?”
“真是的,可别是被他骗了!”
“看上了伏黑先生哪一点?唔——”里琉摩挲着下巴,如同学者似的琢磨了好一会儿,“因为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真的很契合。
这并不是假话,也不是堵住他人好奇心的托辞,而是里琉真实的想法。她的确觉得自己与甚尔挺契合的——那个男人一看就很爱钱,如此纯粹的人其实也很少见,而她正好很有钱。
就这,还不够契合吗?
但这么说,确实是显得太过抽象了一点,让人很难听懂,这一点从同事们皱起的眉头就能轻松地看出来了。
里琉勉强扯出一丝笑,试着重新组织语言。
“嗯……嘿嘿,其实我也不太说得出愿意和他结婚的理由呢。”到此为止是谎言,她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垂下手道,“我想,可能还是因为一见钟情吧。”
一见钟情,特指一见就知道对方是花点钱就可以利用的情。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的确是没有了再质疑的余地。同事姐姐们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送上分外认真的新婚祝福。
“不过,说起来……”祝福归祝福,她们还是忍不住提出了一点,“他没有准备求婚戒指或者是婚戒吗?”
被这么一提醒,里琉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之前大概是太执着于结婚这件事了,以至于连婚戒都忘记了。
悄悄把手藏到背后,里琉扯出一丝苦笑,尴尬地不知道怎么掩饰才好,只能撒谎说,戒指还没有做好,所以暂时先不戴了。
“而且戴着首饰,做起事来也不太方便嘛,不是吗?我一向也是不喜欢戴戒指的啦。”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一到午休时间,里琉毫不犹豫地立刻拨打了甚尔的电话。
通话音持续了好一会儿,久得几乎都快要宣告“暂时无法拨通”了,甚尔才接起电话。
“什么事?”
里琉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啪嗒啪嗒清脆的声音,还有嘈杂的乐声与人声,反倒是甚尔的说话声有些遥远。忽然,似乎是拳头砸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那近如咫尺的清脆声响变轻了。里琉很明显地听到他“啧”了一声,于是便悄悄在心里默认他正在处于不便打扰的状态。
估计在玩小钢珠吧。看来是打扰到他了呢。
她都能想象出甚尔坐在小小的椅子上,用肩膀夹住手机的模样了。
里琉踢了踢身旁的墙,到了这时候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大事”。
“没事的话,那我就挂了?”
“请等一下!”里琉急急叫住了他,“先不要挂?”
“所以还是有事咯?”
“是……是有点事。”
里琉低下头,头顶抵着墙,把自己藏在影子里。
“待会儿……大概五点之后,您有空吗?”
电话那头的甚尔似乎是笑了下:“没工作的人什么时候都有空。”
“既然这样的话,给我买个戒指吧。我们一起去。好吗?”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