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靠郑家自然不够, 风华还需要更多的人。
很多仙门势力风华信不过, 但郑家和青缈宗勉强算可以，青缈宗以前和风承宗交好，青缈宗宗主人品尚可，加上青缈宗有恒灵。她与恒灵虽交情不深, 但熟知恒灵的性子, 若有恒灵带头，她也会放心。
至于郑家, 大师兄和郑家老祖在阵法上交流颇深，尤其大师兄于阵法上的见解, 更是对郑家大有裨益。风华有把握即便她不许诺资源，郑家老祖最后也会帮忙。
但这样先不说她肯定要不了五百名阵修弟子, 计划功亏一篑。同时郑家再也不欠大师兄的人情，以后大师兄的路就少了一条。
其实风华还可以找灵兽宗私下帮忙，灵兽宗一直与风承宗有来往, 两宗更是知根知底，灵兽宗比青缈宗还要值得相信。
可灵兽宗有褚扬。
风华没忘记褚扬对大师兄的心思，倘若这次她找了灵兽宗，一旦褚扬带队，那么将风承宗所有人视为自己至亲的大师兄该怎样面对褚扬？他又能怎样偿还褚扬的恩情？
在势力间来回奔波时，风华每日一定会抽出点时间在茶馆酒肆这些消息灵通之地坐上一坐, 只为了能时刻打听到魔都。
听见那些修士头头是道地猜测围着魔都的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这些人只围不攻，风华就知道越南泽暂时还没抵达魔都。
从风华的自身传承以及火灵口中得知，融合五古族血脉并非易事, 甚至一不留神便会爆体而亡。
因越南泽自身就具有返祖金龙血脉，所以他体内的五古族血脉定不可能达到恐怖的平衡循环相生。
想来他是借用木灵, 将别的古族血脉全部压制强行融合吞噬。
这次又得金龙骨，越南泽这段时间应该正在调和体内的五古族血脉，而这就是风华仅存的机会。
*
“他们这样围着魔都究竟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活活饿死我们吗？哈哈哈哈哈。”
转眼间，又过了十几日。
见这群人只布大阵，而不发起进攻，魔都里面一部分邪修胆子大了起来，他们三三两两聚在城墙上开始对着大阵指指点点。
镇守大阵的古族人眯起双眼，透过层叠迷蒙的大阵看向城墙上不知死活的邪修们。
渊族四长老站在大阵前，目光锁住大阵里侧一角，在那里堆起了小山一样的傀儡残骸。
“那人每三日都会来一次？”
镇守此方位的古族人恭敬回道：“回四长老，每三日丑时三刻会来半柱香。”
纵然知道再如何冲撞，九品吞噬大阵不会丝毫受损，但镇守大阵的人仍旧不敢有半点马虎，在厉渊来了四次后，这人果断上报长老。
丑时三刻？
四长老听见这个时辰，心中略有迟疑。别人不知但此阵由他主手，他再清楚不过，丑时三刻夜至最深，月行西半，正是此阵灵纹交替更换，大阵最是朦胧脆弱之际。
他问：“魔都内可有九品阵修？”
这人摇头，回道：“仅有两位八品阵修，一位八品初阶阵修，以为八品中阶阵修。”
别说九品，这个等级离九品阵修的门槛尚且隔着十万八千里。
这样等级的阵修，根本不可能看透九品巅峰等级的吞噬大阵。所以这只是个巧合吗？
四长老来到大阵边缘，手中灵气乍现，渐而探入阵中。
大阵依旧完好，并未有任何异常之处，四长老勉强压下心中的那点怀疑。
让人继续盯紧这处，四长老思前想后找到了同为九阶阵修的五长老，当初就是他们俩一同布置地这个大阵。
五长老听见四长老所言，哈哈大笑：“四哥，你未免太过于杞人忧天。修真界这等没落之地，别说两个八阶阵修，就是那个他们吹得比天还高的郑家老祖来一样只能像只无头苍蝇。”
见四长老脸上还是带着犹豫，五长老很是鄙夷他四哥这个胆小甚微的性子，他问：“四哥可有检查过大阵？”
四长老点头：“并无二样。”
五长老道：“不如我陪四哥再去查探一番？”
四长老点头。
大阵确实没有异样，五长老来到每三日厉渊用傀儡攻击的地方，他阴冷地看着那成堆的残骸，冷笑：“既然他这么喜欢这处，四哥，不如咱们给他准备点东西？”
四长老一听这个语气就猜到五长老想做什么，他皱眉阻止：“少族长特意吩咐在他抵达此处之前，不能主动危机里面人的性命。”
“放心，不会要了他的命，不过小改一下阵纹，废掉这人碍事的爪子。”
见五长老避开杀阵熟稔地进入大阵中，着手就要开始修改阵纹，四长老想了下还是给越南泽传了音。
越南泽声调散漫，听得四长老详细将来，本漫不经心的他一下便被勾起了兴趣，甚至隐隐带着笑意：“你说每隔三日，在丑时三刻正是你们大阵薄弱之时，就会有个邪修用傀儡不停冲撞大阵，而且每次恰好是半柱香？”
“是的，不过用傀儡冲撞对吞噬大阵并没有任何作用。”
“没有任何作用？”越南泽轻笑了声，像是看见了自家宠物搞乱的宠溺。
四长老摸不透越南泽的意思，没敢出声。
但向来对阵法兴致缺缺，并且说话做事干脆利落，懒得废话的越南泽这次竟是罕见多问了几句：“除了三日来一趟的邪修，没有发现别人吗？”
啊？
四长老摸不着头脑，他实诚回道：“镇守大阵的族人并未有别的发现。”
越南泽好心情又问：“既然大阵并未损失，那么四长老在担心什么呢？”
“九品吞噬大阵乃顶级阵法，修真界对此阵的记录寥寥无几，更是不可能有破解之法。纵然只是偶然，但丑时三刻也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偶然，巧合，原来四长老是这么觉得吗？”
四长老雾水更重，怎么听少族长这个语气，这个邪修是有备而来？
可先不说这个法子对吞噬大阵压根没有任何伤害，更重要的是，他们才布下这个阵法多久？！
若真有人这么快堪破吞噬大阵的脆弱点，那么这人在阵法上的造诣甚至比他和五长老还要高出数倍！
这简直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原来在震惊之余，四长老不知不觉将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越南泽笑道：“据你所说，吞噬大阵只能绞杀身具修为灵气的修士，可若这个人没有半点灵气，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就是这个蝼蚁一样的人，利用被大阵剿灭的傀儡遮挡视线，从而进入大阵，修改你们的大阵呢？”
“这，这……这怎么可能？”
没有灵气的人，进入了他们的吞噬大阵，甚至还在修改他们的阵法？！
四长老大脑阵阵眩晕，就算越南泽再强，他再认可越南泽的话，这一刻他对越南泽的话简直一个字不信！
一个没有灵气的废物，堪破了他们的吞噬大阵，有着比他们还要恐怖的阵法造诣！简直疯了吧。
越南泽心情更好地好，对于四长老的质疑不仅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很是贴心地提议：“四长老若是不信，可以进阵中仔细看看。”
“哦，对了，里面应该会有人密切注视这边，四长老切记藏好点，别惊跑了我这只偷跑进大阵里的小老鼠。”
四长老半信半疑地进了大阵，在五长老不解视线中，让五长老和他一起检查大阵。
五长老不耐烦叹了声气，到底还是随着他四哥仔细检查起来。
一开始两人皆不以为意，但没多久，两人不知发现了什么，同时惊讶地抬头，均看见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
阵纹真的变了！
他们越探越心惊，因为才短短十几日功夫，竟然有二十多道无比重要的阵心阵纹被改动了！
更可怕的是，阵法中游离的灵气不知怎样被带过来掩盖住了这些变化了的阵纹，同时让这些阵纹变换了位置，一度迷惑了他们视线，让他们以为这只是不重要的阵纹！
心脏大力震动胸腔，两个九品巅峰阵修完完全全没想到，就在他们自己的阵法里，他们亲手布置的大阵中，他们用来迷惑人的阵纹，竟是被人反利用迷惑他们！
若不是少族长提醒，若再给此人半年或者更多的时间，他们毫不怀疑这个吞噬大阵甚至可能被改动来反而攻击他们！
指尖不停颤抖，他们很清楚吞噬大阵的作用，所以能进入这个大阵的只有没有灵气的人。
“少族长……”四长老喉咙发干。
“怎么，发现不对劲了？”越南泽调侃。
何止不对劲。
四长老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和振奋，一股脑儿向越南泽讲述大阵的变化，最后不停追问越南泽此人究竟是谁。
“少族长，这人绝对不能留！”五长老突然道：“他修改阵法的速度太快，三日一次，照这样下去，一个月他就能让大乘期的修士安然无缺通过此阵，两个月他能让合体修士通过此阵，而再需要三个月，这个阵法完全能让分神期修士通过，到时候这个大阵就彻底废掉了！”
“这人没有灵气正好，趁着他现在没发现，我们只需要在这里面再藏一个杀阵，定能让他踏入大阵这一刻变成碎肉！”
四长老不太赞同，这样阵法远超于他的人，他还没亲眼见过。若有机会和此人探讨一番，他相信他的阵法一途定大受裨益，可阵法是少族长让布的，封锁魔都也是少族长下的命令。
他虽然不知道少族长看上了魔都什么，但他最是清楚少族长最厌恶阻止他想做的一切人或事。若少族长不想留着这人，他说什么都没用。
谁料——
“不准动他。”越南泽声调变冷：“魔都的人全死掉，也不准伤这人半根毫毛。”
五长老和四长老对视一眼，从刚才他们就发现少族长貌似对此人了解颇深，只是听了一点描述，就推出此人已经进入了他们阵法。
现在更是直言半点动不得，甚至还要保证此人安然无恙。难道少族长是起了爱才之心？
“大阵不用管，你们只当没发现他的动作。别自作聪明想着对阵法略作修改，他对阵法异常敏锐，但凡有丁点变动他势必察觉。”
一语掐断五长老刚萌生的想法。
最后，四长老问道：“少族长何时来这边？”
“快了。”
三日后的丑时三刻。
邵云舒和厉渊再次来到大阵，厉渊的动作不可能不引起古族人的注意，好在前不久貌似布阵的人简单查探了一下阵法，之后再未做理会。
“小心些。”
“好。”
在漫天傀儡扑上去时，邵云舒再次借机进入大阵内。
他率先简单检查了一下先前修改过的阵纹，阵纹完好，阵法内一切如常。邵云舒压下这段时间心中莫名的不安，再次投入修改大阵中。
第92章
邵云舒先前确实想过丑时三刻过来修改阵法会不会引起古族人过度警觉, 但他还是选择冒险试一试。
一来九品吞噬大阵太强, 他没有更多时间去找别的破绽。二来魔都内还有两位八品阵修前辈，两位前辈联手，这么短时间内看出吞噬大阵薄弱处，他想并非太过稀奇。
邵云舒自小便不是狂妄自大的性子, 因无法修炼他更是时刻保持谦卑。
可没想到这一次, 正是他的谦逊出卖了他。
他太过低估自己在阵法上的造诣，又过于高估别人, 完全没想到九品吞噬阵法根本不是八品阵修所能触及得到的。
半柱香。
一次就修改了十几道灵纹的邵云舒擦了擦头上的细汗，汗水滚过伤口, 整个脸火辣辣的疼。
最开始修改阵纹会稍微慢点，但在熟悉之后, 加上他回去还会仔细钻研，所以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样算下来，如果顺利的话, 再要不了两个半月，他就能彻底改完这个阵法。
最后一具傀儡冲向吞噬大阵，在湮灭的同时，厉渊熟稔地接住精疲力竭的邵云舒。
看着全身是血的人，厉渊皱紧眉头，以邵云舒的实力不可能推不出来阵法中有哪些灵刃, 这些灵刃将会从哪些地方攻来。
但他除了致命的几道外, 其余的压根躲也不躲，生怕浪费半点时间。
厉渊叹了声气，任劳任怨地将人带走。
他算发现了, 别看邵云舒这人温温和和，绵羊似的谁都能上来捏一捏, 实则骨头比石头还硬，他认定的事情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厉渊带着邵云舒一走，两道身影进入大阵内。
阵纹缓缓运转，灵气若隐若现，若非在远处亲眼见着有人进来又离开，简直不敢相信这里面的阵纹居然被动过。
片刻后，五长老失声道：“这次改了十三道阵纹！”
这个速度实在太快了！
四长老脸色跟着一变，上次他们来检查一共才修改了二十六道。
“他在学。”
“什么？”
四长老沉声：“他不仅在破阵，还在学如何布阵。”
“我们都以为他在破阵，实则他在一边参悟，一边破。等他真正改完此阵的那天，想必他也能完全布出吞噬大阵。”
而且……
四长老勾起下面隐藏起来的一道阵纹：“更恐怖的是，他还能利用这个吞噬大阵布下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与吞噬大阵相差无几的阵法。”
一边参悟，一边破阵，一边还在修改。
所以邵云舒破阵的速度越来越快，完全不似寻常阵修解阵，越到后面越是寸步难行。
向来心高气傲，最看不起修真界的五长老不禁喃喃：“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他在阵法上的造诣如此高深？！”
四长老苦笑摇头。
何止是高深？这人根本完全参透了阵法。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身上竟然没有半点修为。
两人谨遵越南泽吩咐并未对大阵做任何修改，小心将自己进来过的痕迹全部抹掉。
除了每三日去修改一次阵法，邵云舒平日里除了养伤，还要兼顾继续布九品叠加阵法。生机不能压在一条路上，纵然现在尚且不知古族人究竟为何围着魔都，但多做准备总归没错。
想到此，手中沾墨描画阵法的笔悬在半空中。
自宗门被屠，他与小师妹再次相逢后，小师妹便将自己的身世全部告知了他。
炽火族为了清理门户和凤凰精血屠杀宗门确实在意料之中，可魔都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听颜白眠所言，越南泽野心勃勃剿灭四族之后，竟是融合了四族血脉，实力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越南泽——他想到越南泽在风承宗那段日子。
对越南泽的厌恶恐惧随着时间推移越渐深刻，如今只是简单回忆起越南泽的模样，战栗便从四肢百骸疯狂涌上来。
邵云舒竭尽全力克制这种感觉，或许是装出来的，但越南泽在宗内表现得确实十分友善，连着宗门上上下下对他也很不错。
这次围住魔都显然由越南泽主手，说不定上次风承宗被屠一事也与越南泽有关，毕竟那时候炽火族已经被渊族攻破，炽火族圣女也和越南泽联合在了一起。
但为什么呢？越南泽真的想要将他们风承宗赶尽杀绝？
可他们宗门并未得罪或者短待越南泽半分。
倘若越南泽野心大到不满足一统五古族，而是想要整个修真界，那这样来讲更不应该从风承宗下手。
黑墨溅在宣纸上，邵云舒眉梢轻蹙，他总觉得小师妹和师父还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他。
另一边。
在青缈宗花费了一些时间的风华在成功说服青缈宗宗主后，并未返回魔都，而是前往被说书人戏说为修真界边缘之地的碧涯海。
碧绿大海与天相接，一望无际。
因此处灵气充裕，以前曾有渡劫大能以为海水之下藏有遗迹或者灵脉，所以潜入碧涯海中，结果尸骨无存。
也有别的修士不信邪，驱使着妖兽在海水上翱翔，想看看碧涯海中有没有岛屿，但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能修士不停地前仆后继涌上来，可惜没有一个活着从碧涯海离开。
久而久之关于碧涯海的传说越来越离谱，但修真界从不乏敢赌的人，死在碧涯海的人越多，大着胆子做着一飞冲天白日梦的修士来得更多。
风华到时，海边正巧有不少散修慕名前来。
听闻碧涯海灵气充裕，他们本以为这边能有什么稀罕物件，结果找来找去只有些一二品的灵药，未免大失所望。
“都说这碧涯海悬乎得紧，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话的散修愤愤扔掉手里的一株低品灵药：“也就灵气多了点，真是白跑这一趟。”
“这上面没好东西，指不定下面有呢？你下去看看呗。”
“哟，瞧！又来了一个不信邪的。”
这边的散修正想看着这个被忽悠过来的修士如何恼羞成怒，结果下一息就惊讶地瞧见这人飞身直往碧涯海上跃去。
“这人是来找死的啊！”
“妈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就飞上去了！”
“看这人的速度，修为起码在分神吧？有什么想不开要来碧涯海找死？”
……
看着那道身影转眼消失在碧涯海上空，剩下的一群散修瞬间热闹了起来。
湿咸海风直面而来，风华神魂全部铺展开。疾行数息之后，周身云雾缭绕，神识隐隐间触碰到朦朦屏障。
到了。
风华眸子半眯，果然颜白眠说得没错，在碧涯海上空有着阵法和结界。这层修真界全然不知的结界后，便是古族先祖曾经的避世之地，也是古族世代居住的地方。
灵刃划破指尖，一滴鲜血凝出来，却并未落下而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浮向前面。
鲜血消失，结界裂开一条缝隙，风华当即跃入其中。
其余四族虽被屠，但到底是古族，这么短时间要想将所有古族人全部杀了个干净，或者全部收服，定是不可能的。
而这些人，越南泽不方便带来修真界，所以四族残余还留在古族！
古族的地盘，如今更是越南泽的一言堂，本就对里面一无所知的风华无异于送上门。到时候就算再来十个风华，她都活不下去。
可只要还有一线生机，风华都不会放弃！
*
这日，月明星稀，又一次进入大阵的邵云舒抿紧唇，指尖随着修改阵纹的次数增加而不停地颤抖。
三十二道。
三十三道。
三十四道。
嗤！
灵刃狠狠划过掌心，邵云舒本就惨白的脸更是一白。
行了。
完成了三分之二。
他在改阵上的进度比他预想中还要快一些，现今合体期的修士已经能安然无恙穿过吞噬大阵，想来再用不了十五日，就能彻底修改完这个阵法。
想到这里，邵云舒抿紧的唇一勾。
藏起掌心几欲见骨的伤口，这后面不知为何连着厉渊同着师父他们一样，开始变得唠叨起来，若看见这伤，难免又要嘀咕几句。
虽知厉渊是担心他，可邵云舒最害怕给别人添麻烦，身上的伤还是能藏尽量藏一点吧。
掐着时间从大阵中出来。
平日里，这个时候正是厉渊最后一具傀儡冲毁，会造成巨大的灰尘和响声，饶是有大阵的声音依旧抵挡不了。
可今日……
邵云舒不禁侧耳，似乎外面有点安静？
但他并未多想，抬脚踏出阵法，紊乱繁杂的光芒随之隐去，视野由明变暗。
没有修为的他一下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只看见大片暗色的从脚边直直蔓延出去，他顺着抬眼，模糊的轮廓渐而清晰。
骤缩的瞳孔中，半身染血的厉渊被两人死死摁住半跪在地，血迹蜿蜒从他身上留下。
被施了禁言术的厉渊红着眼，还在焦急恐慌地看着邵云舒。
快走！
走！
邵云舒好像看见厉渊这样说，然而已经晚了。
下一刻。
僵硬的身子被人从后紧紧揽入怀中，有力的臂膀锁链般圈住邵云舒，恶心温热的气息铺洒在脖颈处，引得全身血液发凉。
这一刻，厌恶、恐慌、惊惧，铺天盖地的袭来，之前在宗内缠绕着他，让他痛不欲生避之不及的噩梦陡然变成了现实。
连着那个恶鬼般的声音一块清晰了起来。
越南泽埋在邵云舒颈侧，痴迷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暧昧地咬住雪白耳垂：“云舒，我好想你。”
第93章
黏腻湿热从耳垂直直蔓延全身, 恶心反感从脚尖攀爬至头皮, 那种恨不得扒掉自己这身皮肉的呕吐感疯狂席卷而上。
“怎么受这么多的伤？疼不疼？让我看看。”越南泽取出膏药，欲强行掰开邵云舒攥紧的拳头，想给人擦伤口。
啪！
勉强缓过来的邵云舒大力打掉越南泽的手，狠狠往后一推越南泽。
看似箍得紧的人竟是顺着邵云舒的力度松开, 微笑着让人轻而易举从自己怀里挣脱出去。
颤抖的手藏在宽大袖袍下, 邵云舒竭力抑制着自己不要露怯，他赶忙跑到厉渊身边, 就要扶起厉渊。
制住厉渊的两位渊族长老下意识看了眼越南泽，后者下颌轻抬, 渊族长老们心领神会松开厉渊同时往后退开一步。
“怎么样？”
没等邵云舒问出来，桎梏松开的厉渊一把将邵云舒护在身后, 眼色不善地盯紧对面的越南泽。
他活得久，见得多。修士之间，尤其邪修这种荤腥不忌的, 养个男宠或者找个同性道侣再正常不过。
先不说越南泽一出现就对邵云舒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单越南泽看邵云舒的眼神就不对劲！
先前在风承宗，他就发现这个叫南泽的人对邵云舒可能有点心思，但越南泽藏得太好，所以他只以为自己想多了。
可现在……
厉渊沾满血的身子往旁一侧，挡住越南泽那种看自己所有物的目光。
感觉出邵云舒害怕到颤抖的身子, 厉渊嘶哑的声音略作安抚：“别担心。”
别担心？
荒莽之地的邪修共主, 什么时候也和邵云舒关系这么亲近了？
越南泽瞧见厉渊不加掩饰对邵云舒的保护，眸光一黯，周围灵压急剧下降, 犹如泰山直直压在身上，厉渊捂住胸口又是一口腥甜吐了出来, 强撑没有跪下去的双腿发出骨骼碎裂声。
“越南泽！”邵云舒脸色惨白如纸，发凉的手扶住厉渊。
前面是越南泽，后面是能碾压厉渊的渊族人，根本无路可退。
邵云舒稳住强行稳住心绪，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张：“这次你来魔都是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越南泽轻哂，眸光在邵云舒脸上流转。
方从大阵中出来的人还带着伤，衣服破碎、血污满身，看起来很是狼狈。可一双温润的眼睛尚且含着光，里面有警惕、有强装的镇定、也有隐藏在最下面不容易发觉的恐慌。
比起上辈子死气沉沉的样子，倒是明亮了许多。
上辈子……
以凤凰精血为引，不仅上一世和这一世记忆相连，连着从圣天山取回神魂引后，留给他只有房间化成一堆灰烬的愤怒一块延续了下来。
他仿佛再次亲身经历了一遍世界随着一人死亡而轰然褪色。
处理掉自作主张的青荷，又惩戒了看管不严的下属，还在盛怒中的越南泽冷眼看着地上分不清你我的骨灰，以为死了就能在一起？！
做梦！
骨灰全部喂给数百只妖兽。
这样还是无法平息越南泽心中怒气，他找了修真界和邵云舒相貌相似的修士，可惜没一个有和邵云舒一样的气质。他又让人幻化成邵云舒的模样，但全只是一副空皮囊！
这时候越南泽才不得不承认，邵云舒于他而言，确实不仅仅只是个符合心意的玩物。
但他并不后悔屠杀风承宗，也不后悔拿邵云舒最重要的风华逼疯了这人，他只后悔没早点宰了邵云舒那两个不争气的下人，后悔没在去圣天山取药的时候带上邵云舒。
疯狂的悔恨、怒气在彻底融合凤凰精血的刹那席卷而来。
若非当时越南泽正准备古族之事，他简直恨不得亲自来风承宗带走邵云舒。不过还好，现在也不晚。
想罢，越南泽笑容更甚，他摊开掌心露出药瓶，对邵云舒伸手，温声道：“只是想给你擦药。”
邵云舒扶住厉渊，像遇到危险束起尖刺的刺猬，不仅没有往前，反而带着厉渊更往后退了点。
越南泽倒也不急，有耐心再次重复道：“云舒，过来。”
分明是笑着，但有修为的人包括厉渊脊背不由自主发凉。
这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感觉让邵云舒无比熟悉，扶住厉渊的指尖再次忍不住发颤，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不顺从，可能会发生让他追悔莫及的事情。
感受到邵云舒松动，厉渊绷紧血牙，手中灵气若隐若现：“退回去！你要是出点事，风华回来我怎么交代？！”
还没等厉渊灵气凝聚。
嗤！
伴随着吃痛的闷哼声，温热鲜血骤然溅满邵云舒半张脸，猩红自长睫滑下，齐肩砍断的手臂掉落在地。
这一刻，眼前的一幕莫名重合，邵云舒好像亲眼看见那个噩梦变得清晰。他看见他在一个奢华封闭的房内，灵刃无情地砍下纤长细白的手指。
“云舒。”越南泽依旧带笑，仿佛方才面无表情斩下厉渊右臂的人不是他：“过来。”
“呵。”看着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的人，越南泽温柔地掰开邵云舒攥紧的掌心：“为什么总学不会听话呢？”
透明清香的药膏被挖出来，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
一边擦，越南泽似乎很好奇，他看了眼即便右臂齐肩断掉，却还是护崽似的盯紧这边的厉渊，问：“你和这位邪修共主很熟悉吗？朋友？”
语气间根本不是正常询问，更像对自己所有物的占有。
“不熟，是朋友。”
越南泽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又挖了一点药膏仔细地擦在邵云舒脸上，像爱人般低语：“那他死在这里，应该也无所谓吧。”
邵云舒勉强稳住的呼吸再次一变，声音嘶哑：“越南泽！”
越南泽好心情地笑了出来：“云舒，你还是这么不会撒谎。”他叹了声气：“风承宗的人对你很重要，风华对你很重要，连一个邪修对你同样重要。”
他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真想把他们都杀光。”
邵云舒心猛地一沉，强行忍着脸上的不适，滑腻的指尖已经从脸颊来到唇边，轻轻按压着柔软的唇瓣，赤/裸裸的欲望没有半点掩藏，逼得他胃中翻滚。
“这个吞噬大阵我可以再修补好。”
“云舒，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手指正要得寸进尺探入里面的湿润，邵云舒连忙侧头避开，再稳定的情绪都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慌，邵云舒沉默数息，道：“你别动里面的人，我跟你走。”
越南泽眉梢微扬，似乎对这一次还没当着邵云舒的面屠杀他的宗门，绑来风华威胁，只是砍了别人一臂就得到邵云舒的顺从有些惊讶。
他施施然收回手指，弯着眼：“好啊。”
得到允许的邵云舒松了一口气，他扶住厉渊，捡起掉在地上的断肢。
“谁准你跟着他走？！”
邵云舒没直接回答厉渊的话：“还行吗？”
厉渊恶狠狠瞪了眼越南泽还有守在两侧的渊族长老，吐了口血沫，讥笑道：“要不是这两个狗杂种搞偷袭，不至于这么狼狈。放心，我暂时还死不了。”
话是这样说，先有两个渊族长老，后有越南泽修为碾压断其一臂，厉渊刚想直起身子，就瘫软下去。
邵云舒搀扶着人往魔都方向走去。
渊族长老见越南泽只是负手而立，相互对视了一眼，并未有过多举动。离魔都城墙越来越近，覆盖着城墙的便是他们之前布下的第一个九品大阵。
在仅剩百米时，估测着越南泽耐心快到尽头，邵云舒主动松开手，将断肢递还给厉渊，然后往后退一步：“你先进去。”
厉渊咬紧牙，挣扎地看了眼越南泽还有两个渊族长老，似是在思酌在三人眼皮子下带走邵云舒的可能，最后无奈放弃地接过断肢。
灵气从破损了的丹海升起，到底是大乘巅峰修士，即便受了重伤但转瞬便到了城墙一半高处。
就在厉渊即将进入城墙，邵云舒这才收回视线，转过身走向越南泽，三个人目光悉数落了过来。
就在这时，走过来的邵云舒身形陡然消失。
怎么回事？！
三人眼前同时一晃，是阵法！
是最低等的一品隐匿阵法。
这个没有灵气的废物，究竟是什么时候凭空捏出了一个一品隐匿阵法？！
一品隐匿阵法只有一息就被看破，但已经足够了。
血衣卷住邵云舒，等渊族长老反应过来当即闪身欲截下厉渊时，轰的一声，断肢炸裂，厉渊和邵云舒成功借用冲击力滚入城墙，进了大阵中。
“该死！”
其中一个长老甩掉袖口上沾染到的血沫，比起这腌臜物，他更愤怒的是居然被两个蝼蚁一样的东西戏耍了。
反观越南泽不仅没有人跑了的怒气，反而打趣看向另外一个长老：“四长老觉得如何？”
四长老拱手请罪：“是我的疏忽，轻视了这人，请少族长责罚。”
是的。
即便早已见识过了邵云舒阵法再厉害，可真当亲眼瞧见这个没有丝毫灵气，病病歪歪看起来一折就断的人，尤其他还察觉到邵云舒的骨龄。
弱冠年岁，除了一身出众的气质和不俗的相貌外，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四长老心中还是不禁怀疑，真的是这人修改的吞噬大阵吗？！
而之后他更是看见这样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朋友受伤，像只无处可逃的驯鹿，只能向少族长垂下脖颈。
虽面上不显，但他心中鄙夷越来越重。
果然这样的人只配当个男宠，做个以色侍人的废物，这种人也配在阵法有高深造诣？！
可下一息，邵云舒就狠狠打了他的脸！
身为一个九品巅峰阵修，他竟是连什么时候邵云舒空手布出了一个隐匿阵法都没有发现，还让邵云舒借用这个空档配合那个邪修，光明正大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跑掉了。
虽然这是少族长肆意为之，凭借少族长如今的修为，若少族长真想拦，不过抬手的功夫罢了。
越南泽随意地摆手：“责罚便算了。”他扬起下颌：“这个守城大阵就交由你和五长老来解决。”
四长老道：“谢少族长，必一个月破阵！”
越南泽瞥了眼四长老：“一个月？”
四长老心神一凝，破阵破阵，他们在外面破阵，里面的人自然也可不停设下防御。准确来说，这并不是简单的破阵，而是和邵云舒的较量。
四长老又想起被改得天衣无缝的吞噬大阵，还有方才不知怎样利用游离灵气转瞬布出来的隐匿阵法。
他拧紧眉，头埋得更深：“三个月。”
四长老离开了，剩下的那位长老上前，不解道：“虽说此阵乃九品大阵，但要强行破阵不过几日功夫，少族长何必再花费三个月？”
还有刚才，少族长显然对那人很是欢喜，虽然他不懂阵法，但从四长老神色中猜出这人有些厉害。明明能拦下的，为什么不拦？不怕放虎归山吗？
“四长老和五长老困于阵法九品太久，心高眼高，正好借此机会仔细磨炼磨炼。”越南泽看着黑黝黝的城墙：“再说，总该让别人看清楚我看中的人可不是个废物。”
生来便是渊族少族长，身具返祖金龙血脉。
越南泽实力强盛的同时，也无比自负。邵云舒确实不能修炼，但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眼光没有错，他看中的人自然也得是最好的！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还没找到风华。
上一世，废成那样的风华居然还带走了邵云舒。骄傲如越南泽，这笔账，他还没好好和风华算一算。
恰恰这次的风华同样融合了凤凰精血，得到了上一世的记忆。
那正好，他就要让风华知道，即便重来一次，她依旧是个废物！是个连自己最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成为圈住邵云舒的累赘。
比起亲手抓住邵云舒，越南泽更喜欢看邵云舒绝望又痛苦却不得不走向他的模样，而风华是个最好的工具。
第94章
轰！
两人狠狠砸在地上, 本就断了一臂的厉渊疼得呼吸一乱, 鲜血从伤口处不要命地流出。
邵云舒顾不得溅满脸的血，撕开衣服急忙就要给厉渊包扎上：“怎么样？”
“放心，死不了。”厉渊摁下邵云舒的手，虚弱道：“回去再处理, 这里不安全。”
“你的胳膊……”
厉渊嗤了声：“一条胳膊废了就废了, 以后再做一条就是，本来也就是傀儡手臂。”
扶着厉渊, 邵云舒垂着眼，全是愧意：“抱歉。”
厉渊满不在乎：“都说了一条傀儡胳膊, 断了就断了，道什么歉？”
“你和魔都都是无辜的。”若非为了风承宗, 这场与古族的纷争不会蔓延到魔都，厉渊也不必为了帮助他们深夜冒险为他破阵拖延时间，如今更不会平白遭受断臂之辱。
“大师兄。”厉渊轻佻地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先不说古族人只是围着魔都还未做出什么事, 更何况目前我除了损失这条用了几百年的胳膊外，心法功法大有长进，还有手底下那群不中用的玩意修为也提升不少。是利是弊我心中有数，再说了，若古族人真是冲着你们来的，难道还以为我会给你们殉葬吗？”
听得厉渊轻松的语气, 邵云舒勉强回以一笑。
心却越来越沉了下去, 越南泽看似玩笑地说把他们全杀光的话，至今让他心有余悸，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看着亲近的人一个一个死在自己面前, 却无能为力的事。
这次出去连胳膊都弄掉了一条，厉渊和邵云舒两人每三日偷偷摸摸去修改吞噬大阵的事情自然没能再瞒下去。
三长老顾不得骂擅作主张的邵云舒, 急忙张罗着给厉渊炼制丹药，幸好当初他们为了治疗邵云舒的腿多备了一副丹药，如今正好能炼制出来让厉渊断肢重生。
厉渊一乐，他年少时遭了大难，四肢全断。虽说后面接好了，但用着总不顺心，他也是心狠，干脆直接自断手臂，接了傀儡胳膊上去。虽然这傀儡胳膊用着挺灵活的，但总归没有自己长出来的好使。
他不是不知道修真界有断肢重生的丹药，但其中灵药太过珍贵，很难找齐。再者，即便费尽心力找齐灵药又怎样？魔都压根没有能炼出丹药的九品炼丹师。
谁知道今晚上这断臂还断出福分来了？
于是厉渊乐呵乐呵就跟着三长老走了，留下满身狼狈的邵云舒面对着气红眼的风承宗宗主还有一众长老。
“师父。”
“你还知道叫我师父？！”风承宗宗主怒斥：“你找邪修共主一起跑出去当着古族人面修改阵法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叫我这个师父？！”
“擅作主张，任性妄为！邵云舒，风承宗大师兄你就是这么当的？！”
嘶！
原本还想跟着训斥几句，免得邵云舒下次再拿自己性命冒险的四长老、五长老他们听见风承宗宗主的话吓得一颤。
“宗主，小舒他只是帮忙嘛，不然谁来破这个吞噬大阵啊？”四长老连忙劝慰。
“我管谁来破都轮不到他破！”风承宗宗主全然失去了以往的儒雅：“你去帮忙，好啊，你去帮忙，你让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还有全宗门这么多弟子都指望着你拿命给我们拼出一条活路吗？！”
最为和气的五长老连忙摁下风承宗宗主的手，笑道：“师兄别气，小舒既然敢去，肯定做好了准备。”
“准备？哈，准备，你问问他心里怎么想的，你让他说，看看他到底做好平安归来的完全准备没有？！”
邵云舒垂着手，惨白的脸上全是血，他抿紧唇，对着风承宗宗主跪了下去，埋着头一声不吭。
看似认错的举动却让风承宗宗主更为生气：“邵云舒！谁让你跪的？！我要看的是你认错吗？我要你保证下次再也不准这样做！”
微湿的眼尾带红，邵云舒闷声不吭。
风承宗宗主气得青筋直冒，其他长老全是看着邵云舒长大的，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性子？
这家伙显然和宗主犟上了，这样做确实是错的，但若还能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瞒着所有人，私自拿命去破阵。
“小舒，别耍性子，你师父的伤还没好，不要气他了。”
“师父。”邵云舒弯下腰，额头重重抵在地上：“我知道你关心我，害怕我受伤。”
“就像你说的，我是风承宗大师兄，我也会关心你们，也会害怕你们受伤。”他抬头，温润的目光坚定地看着风承宗宗主：“如果哪天你们不在了，或者你们出事了，师父觉得我会过得安心吗？”
没有血色的唇微抿，邵云舒又问：“倘若这次是师父或者师叔伯，再或者师弟师妹他们发现了吞噬大阵的漏洞，你们会不会同样义无反顾去试一试？”
风承宗宗主沉声。
“在我年幼时，师父便排除众议将我安排在大师兄这个位置，之后又让我打理宗门上上下下的事务。我明白师父是想告诉我，让我别在意双腿残废和不能修行的事。”
若是以往，就算邵云舒拿自己的命冒险去赌，师父会生气。但师父向来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事情既然发生，再追究之前的事情也无用。见邵云舒平安归来，顶多说他几句，再派人暗中监督他，防备他下次再这样做。
“为什么一遇见古族的事情，师父总会这么紧张？”邵云舒抬眼，视线再次对上风承宗宗主。
都不是傻子，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件事到现在已经不仅仅是邵云舒自作主张。
方才还处于盛怒的风承宗宗主在面对邵云舒的直视，罕见地气势弱了几分。他怎么就忘了，他这个弟子脑子聪明得紧。
反应过来的风承宗宗主不再说一个字，生怕邵云舒再从其中窥探到半点
四长老见状，连忙拉开宗主，老老实实递上台阶：“小舒身上伤还没好，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先让孩子去休息吧。”
五长老跟着附和，对邵云舒斥责道：“什么宗主遇见古族人紧张？古族屠杀宗门的事情你忘了吗？！要不是宗主他们早些做好了安排，提前撤离了弟子，现在宗内还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活下去。华儿更是因古族人，如今连个是安是危的消息都送不进来！古族正是强盛，我们自然能避则避。”
听见五长老说起了风华，邵云舒喉咙一紧，原本挺直的脊背轰然一塌。
“你说你，多大的人了？有你这么气你师父的吗？！自己下去好好想想！”
“关回房里！没我同意谁都不准让他出来！”风承宗宗主道。
“好，关！就关着他！让他这么自作主张。”
五长老拽着邵云舒离开。
见两人身影消失，四长老叹了声气，无奈地看着风承宗宗主：“你是真的不担心小舒啊，你没听见吗？”
宗主还没缓过气儿来，听见这话一愣：“听见什么？”
“共主说的，说小舒每出来一次身上就没一块好肉，全是灵刃割，一刀接一刀都见了骨。幸好用补血的给他养着，不过小舒的身子你也知道。就算补血的药，也只是俗世里的药。今晚的药就还没来得及擦呢，你没瞧见那一身血吗？”
四长老话还没说完，宗主瞬间慌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他上药！”
“啧。”四长老嘀嘀咕咕：“本来要处理伤口的，可谁刚才逮着人在那里训的？”
宗主脑袋一疼。
“放心吧，三师兄早把药给老五了。”见宗主松了一口气，四长老好笑道：“现在知道着急了？不过我也觉得似乎你在古族这件事情，对小舒的关注好像太过了？”
宗主揉了揉太阳穴：“他没修为，又总容易有自己的想法，不狠一点他不长记性。”
只知道风华身份的四长老倒也没怀疑，古族人显然与传说中维护修真界人族的仁善截然相反，在没有自保能力的小舒上面再多谨慎点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也不知道华儿在外面到底怎样，如今还安不安全。”四长老又叹了一声长长的气，才多久功夫，他感觉自己一下老了几百岁。
只以为风华是去外面小秘境寻求机缘的风承宗宗主痛苦地扶住脑袋：“魔都消息传得快，华儿脑子聪明，应该不会出事。”
可这话说出来始终少了几分底气。
他没想过让风华折回来帮助他们，他只求风华在外能活得好好的就行了。
至于小舒……
风承宗宗主眉头皱紧，脑袋疼得几欲炸裂。
挚友死前将小舒交给他，并且嘱托他的话此时此刻再次如梦魇般回响在脑海里。
赤垣族被屠，越南泽一统五族，目前从小舒遇见了越南泽尚且还能全身而退来看，他们应该还没发现小舒的天纯体质。
可这又能瞒得了多久？！
五古族血脉本就源于五行，现今越南泽融合了五古族，即便如今因强大的封印越南泽还没发现端倪。
但若邵云舒落入越南泽手中，那么凭借五神兽和古族人自身感应，邵云舒迟早会被发现就是当初赤垣族流落在外身具天纯体质的赤垣族少族长之子。
那时候……
那时候……
攥紧的骨节发白，最后风承宗宗主力竭地垂下双臂，眼瞳灰暗无焦地看着上方。
所以，他只能在魔都正式城破，古族人攻进来的那一刻，亲手杀掉邵云舒，将他这个亲传大弟子每一寸血肉骨髓全部碾压成灰，半点不能留给他们。
第95章
说把邵云舒关起来真的就关起来, 除了每日五长老进去监督邵云舒上药吃药外, 其余时间邵云舒都只能待在房里。
二师弟、三师妹、四师弟、五师弟他们轮流过来看望邵云舒，虽然不管他们说什么，邵云舒总会耐心地回复他们，可明显听得出邵云舒情绪低落。
他们也想强行打开门, 奈何门上有五长老布下的结界, 除了碎虚境修为之上或者五长老本人，谁也打不开。
“大师兄, 你别伤心，等过几天我再找师父求求情。”
“大师兄, 你要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 想喝的尽管告诉我们，缺什么也只管说啊。”
“好。”
……
师弟师妹们看过之后，是带着药过来的五长老。
“衣服解开。”邵云舒垂下眼。
“解开！”
邵云舒只得解开外衫, 在内衫褪下之后，无数没来得及的痊愈的狰狞伤口落入眼中。五长老脸色唰地沉了下去，他坐在床边，挖出药膏一点点给邵云舒抹上去。
“当时就该让你师父好好骂骂你！”
指尖用力碰了下一道自腰侧划过的伤口，五长老毫不怀疑这道灵刃要是再深一点，完全能够从中斩断。
感觉到指尖下微微颤抖的身子, 五长老没好气地放轻力度：“现在知道疼了？！我还以为你是个铁人, 不会疼的。”
邵云舒双唇微微泛白，他问：“外面怎么样？古族人开始围攻大阵了吗？”
虽然这之后他又带着古老李老他们对九品大阵修改了一下，但在古族人眼里依旧如纸般脆弱。
“暂时还没动静。”
还没动静。
所以越南泽是在等什么？
很快, 邵云舒就知道了。
在被关进房里的第三天，邵云舒得到消息, 古族的人正式开始破阵。
不过不是强行破阵，而是有古族的阵修长老慢慢破阵。不然由古族的底蕴，若是强行破阵，十几个乃至几十个大乘修士或者渡劫大能出手，九品大阵根本抵不住多久。
“五师叔，我能帮忙，我可以去修缮大阵，拖延他们破阵的时间。你帮我给师父说一下好不好？”
五长老拉下邵云舒扯住他袖子的手，摇头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先安心养着，外面的事情有我们。”
邵云舒急了：“五师叔，我保证！这次我不入阵，我只在外面看一下。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只让古老和李老进去行吗？！”
他先前在破解吞噬大阵时，大概对古族的两位阵修有了了解，如果不及时改过大阵，最多只能拖半个月。
“或者我不出房门，只让古老和李老过来，我再告诉他们如何修改行不行？”这已经是邵云舒最后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面对着这双渴求的眼睛，五长老没做犹豫，还是坚决地摇头。
他慈爱地摸了摸邵云舒的脑袋：“小舒，我知道你担心我们，你想尽可能的帮忙。我也知道你的阵法很强，很有天赋，若是你能出去帮忙，肯定能拖出更长的时间。但还有我们呢，你先好好养伤，别想这些事情。”
说完，五长老不顾邵云舒还想说的话，再次出去将门紧紧锁上，顺便布下结界。
沉沉了叹了声气，五长老看向黑压压的远方。
小舒确实很厉害，才多久就能弄出一个甚至比护宗大阵还强的阵法，但可惜只能拖延时间。他们没办法，根本没办法从古族人手下逃走。
结界灵宝还在，他们甚至连传送阵都用不了。
若是以前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时候，他们不仅不会拦着小舒，还会想方设法让大家看见小舒是如何的出众，让别人知道小舒这个首席大弟子当得名副其实。
可现在有古族。
尤其他们从厉渊口中得知到越南泽对小舒的心思不太干净。
是孩子被人惦记的愤怒，是恶心，更是一种身为长辈，却根本无能为力的绝望！
如今他们只能尽力地将小舒藏得更深一点，免得让古族的人看见小舒更多与众不同的地方。竭尽全力在最后的时间让小舒过得轻松一点，至于别的，他们来承担就行，毕竟小舒也辛苦了这么些年，总该让他们这些老不死的做点什么了。
阵法没有邵云舒的维系，仅是李老和古老他们日日苦思冥想，也根本起不了帮助任何作用。短短几日，九品大阵便被破了五分之一。
古族五长老看着已经废掉的阵纹，不禁道：“布阵之人果真是个奇才，分明没有一个九品阵修，却用数个七品阵法、六品阵法硬生生叠加出这样一个九品大阵！”
更恐怖的是，这样叠加出来的九品大阵竟是远比一般的九品大阵，更复杂、更强。
古族四长老看了眼剩下的阵法，找到越南泽：“少族长，那位并未前来修缮阵法。”
邵云舒没有来？
越南泽眉梢微蹙，有点在意料之外，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道：“多久破阵？”
古族四长老回道：“那位不插手，再有十天便能破阵。”
“嗯。”
古族四长老沉默了一会儿，拱手又问：“破阵之后该当如何？”
越南泽一笑：“有用的留下，没用的处理了便是。”
至于滑溜得像条泥鳅一样的风华，找不到也不要紧，大不了留着风承宗的一些人，风华一日不出现便杀一个。
魔都的天一日比一日阴沉。
被关在房里的邵云舒只能捏着传音纸鹤，茫然地透过窗外看向远方，如果算得不差，大概今日或者明日，阵法便要被破了吧。
土灵和黑炎兽在一旁互相打闹玩乐。
房门被轻轻扣响。
不知苍老了多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舒。”
“师父。”邵云舒来到门前，透过门缝，他看见外面的宗主。
尽管宗主尽力地弯起双眼，但布满细纹的眼角还是露出疲意。原是端庄儒雅的人，如今才过了几天，鬓间生满了斑驳白发。
“师父？！”邵云舒一惊，慌张地想要打开门。
“小舒。”宗主弯着双眼，眼里全是疼爱和不舍：“师父把你关在这里面，你恨不恨师父啊？”
“师父，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恨师父？！师父，你快让我出来，我不过去了，我也不帮忙维系阵法。我只看看你，让我只看看你好不好？！师父……”邵云舒大力拍打着门。
风承宗宗主只是慈祥地注视着邵云舒，这是他养了十几年，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从身受重伤慢慢地痊愈，再慢慢地好转的孩子。
不是亲子胜似亲子。
天知道，在他看见邵云舒双腿能走路时有多开心啊。
事实证明，人的贪欲是会放大的。看见邵云舒会走路，身子在变好，他又想看一眼邵云舒日后有机会修炼，迈入修士一途，和风华做一对长长久久的神仙眷侣。
可是吧，贪欲总是奢侈的。
在古族现身屠宗时，那时候本就该杀了邵云舒的风承宗宗主始终下不了手。于是他抱着一丝希望，只求着古族人还没发现端倪。
幸好，古族人确实没发现小舒的不对劲，只是苦了华儿。
在魔都这段日子，风承宗宗主已经不再想或许邵云舒有朝一日还能修炼的事情了，他只求着，想让邵云舒能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可惜，越南泽的出现再次打破了这点贪恋，如今竟是连小舒和华儿再见一面都不可能了。
在看清两个孩子那点小心思，风承宗宗主又是高兴又是苦恼。深知两人身份的宗主不论两人日后喜欢上了谁，宗主都不可能放心。
偏生两个孩子看对了眼，风承宗宗主又喜又愁。亲眼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他，自然放心他们在一起。可两人的身世，尤其小舒的体质，就注定了他们的路走得不会顺利。
垂在身侧的手难以自持地颤抖，外面的大阵岌岌可危，或许半柱香更或者下一息，大阵就会破掉。
咔擦！
五长老布在锁上的结界破掉，风承宗宗主打开门：“小舒，陪师父走一走吧。”
“好。”敏锐如邵云舒，他察觉到今日的师父有些不对劲，不过他并未多问。
伸手扶住风承宗宗主，宗主先是一笑：“这是干什么？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
话是这样说，但风承宗宗主并未收回手，而是任由着邵云舒扶着他。
魔宫奢侈华丽，其中名贵花卉数不胜数。厉渊说，上一任邪修共主掀翻了数百多个邪修大势力的底蕴，这才勉强修建出来。
“小舒啊，这些年辛苦你了。”风承宗宗主轻拍着邵云舒的手。
“师父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邵云舒跟着一笑。
其实最开始宗主带他回来时，只想好生养着邵云舒，是邵云舒自己不甘清闲，不想混天度日。主动接过了宗门大小事务，之后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宗主干脆封他为首席大弟子，更是为了让他证明自己，放了无数权力给他。
“只是觉得这些年你都没有好好休息休息，本想着让你在宗里放松的，没想到反倒让你更累了。”
“师父。”邵云舒语气微重，在风承宗宗主看过来时，邵云舒一字一句认真道：“风承宗是我家，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风承宗宗主眼眶忍不住泛红：“对，风承宗永远是你家，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说着，风承宗宗主仰起头，上空是护住魔都的九品大阵，因为古族日夜不休的破阵，如今摇摇欲坠的大阵出现了鱼鳞似的破损。
邵云舒跟着抬头，他懂阵法，所以他第一眼就知道大阵快破了。
“小舒啊，是不是快了。”
“嗯，快了。”
“如果阵法破了，你准备怎么办？”
邵云舒侧头，早已弱冠的人此时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你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风承宗宗主用力地眨了眨眼：“好。”
最后师徒俩谁也没有收回视线，他们安静地看着、等着。
魔都城墙上，先前所有从宗门转移出来的风承宗弟子们列成一个圈，他们也安静地看着，手中捏紧他们本命法宝。
他们看见阵法后那些蓄势待发的古族人，上一次宗门被屠，他们无能为力，但这一次，不论如何，他们会战到最后一刻！
越南泽颇为无聊地立在前方，视线轻蔑扫过城墙上视死如归的人，这里面并未有他想见的人。得了上一世的记忆，他原以为毕竟彻彻底底得到过邵云舒，对这人兴趣会少点，可他发现自己错了。
从那天放走邵云舒后，这些日子，只要一有时间总会想起邵云舒。
这一世尚且鲜活的邵云舒，上一世的不着片缕，被逼得发疯的邵云舒……越想越是心动。
不过都无所谓了，阵法一破，他便会亲自将他的云舒再次带回来。
想罢，他又道：“风承宗的弟子留一□□气。”
“是！”
又是几息。
当古族五长老来到用来当做阵心的八阶阵法面前，抬手击碎其中阵纹时，这个拼接起来的九品大阵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悲鸣。
阵法碎片沿着裂痕疯狂崩裂，维系阵法的灵气散在空气中，化为乌有。
破了。
没有了。
风承宗宗主长叹了一声，他闭上双眼。
“小舒……”
原本被扶住的手再次剧烈地颤抖，灵气聚拢又散，散了又聚拢。
没有时间了。
如果等会儿越南泽找到此处，他就是想杀邵云舒也杀不了。
终于下定决心，风承宗宗主强行抑制住发颤的手，掌心灵气凝聚。
可就在他抬手那一刻，大地陡然抖动，凤凰神火自地底升起，将整个魔都笼罩在神火范围内，瞬间逼退一拥而上的众数古族人。
热浪滚滚，火焰熊熊燃烧。
在众人震惊中，张扬红衣纷飞，风华自半空落下高高立在城墙之上，血红的眸子隔着滔天烈火直直和最前方的越南泽对上。
第96章
“小师姐！”
“师妹！”
“华儿！”
……
欣喜呼喊一声漫过一声。
风华看着已经破掉的阵法, 又往后看去, 她看见了四长老、五长老，还有二师兄他们，独独没有看见爹和大师兄。
一个猜测如破土春笋浮上心头。
风华手心渐凉，就在她欲快速飞回魔宫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师妹！”
心中重石轰然落地, 风华回头，只见风承宗宗主带着邵云舒从远处赶来, 斗篷下的清透蓝衫纷飞，如蝴蝶般轻快地飞向她。
“小师妹。”在风华接住邵云舒的时候, 清瘦的双臂也紧紧揽住风华，像揽住失而复得的宝藏, 一刻不敢松手。
城外的越南泽看见紧紧相拥的两人，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陡然变得狠戾。木灵气交织而成的藤蔓轰然盖下，风华双眸一凝, 快却温柔地用灵气裹住邵云舒，将人往五长老那儿一推。
随即万丈土墙贴火而上，甚至比天灵根还要浓郁的土灵气在出现的一刹那，当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这时候，许多人才发现他们不仅没办法发现风华的气息，更重要的是风华身上缠绕着的恐怖五种灵气！
五灵气！
五血脉！
越南泽本就不虞的神色更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只是一下, 他便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还以为风华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暗中观察魔都这边，没想到到底重活了一世, 不仅长了点脑子也长了点胆子，居然敢孤身一人潜入古族, 还得到了残留古族俘虏的精血，勉强融合了五血脉。
啧。
“少族长，她的修为变了！”
身后的古族人如临大敌地看着风华，方才他冲在前面，在凤凰神火出现的刹那他闪躲不及，如今整个小臂被烧得皮肉翻飞。
融合了五古族的血脉，修为能不变吗？
越南泽抬手：“去试试。”
命令一出，方才猝不及防被神火逼退的古族人再次冲了上去。
大乘中期。
大乘巅峰。
渡劫一重。
碎虚巅峰。
……
恐怖的修为威压震得魔都内围观的邪修们全部跪下瑟瑟发抖。
风华面不改色，以火为尊，五种灵气自丹海而起，每一种都被风华熟稔地运用到对战中。
“小师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啊！”
“她身上有我们月皎族族人的气息。”颜白眠跟着惊呼：“她怎么也和越南泽变得一样了？”
弟子们叽叽喳喳地吵作一团。唯有邵云舒和资历深厚的长老们盯紧半空中的风华，眉梢越蹙越紧。
邵云舒熟知五行，风华体内本有凤凰精血、凤凰骨，加上她拥有神兽凤凰的返祖血脉，即便之后风华又得到玄武骨，可这对风华的帮助并不大，甚至有可能起到反作用！
五行相生必须是五行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状态，凤凰精血、返祖血脉、凤凰骨、火灵、玄武骨，风华不可能，也根本没办法彻底融合五血脉。
而体内五行紊乱，尤其像古族这样纯粹的血脉，若是风华一个不慎，就是爆体而亡。
风华在赌！
她在拿自己的命来拼！
邵云舒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原本因见到风华平安归来的欢喜化成数倍的担忧沉沉压在心上。
他想帮风华。
可是他能怎么帮？
还没等邵云舒从情绪中挣扎出来，风华已经对上了越南泽，之前的古族人全部退下，高空之中仅有各种绚烂的灵气相碰、炸裂。
原本对上其余古族人尚且还游刃有余的风华瞬间落入下风。
因为渊族大部分随越南泽来到修真界，所以风华进入古族比想象中的顺利，加上大概越南泽没料到风华会胆大妄为找到古族领地，所以并未多加防范。
风华很轻松找到剩下那批越南泽还没处理的古族人，她本想带他们出来，让这些古族人帮忙对付越南泽。
谁料他们要么被越南泽废了修为，要么被越南泽种了封印，别说对付越南泽，就是自身都难保了。
风华见这些人帮不上忙，思路当即一变，越南泽能融合五古族血脉，为什么她不能？纵然古族的至宝全部落到越南泽手中，但这些全是古族人。
一个古族人的血脉或许太单薄，但两个、三个、四个乃至更多呢？
风华不是善人，她不在乎古族人的命，正当风华准备自己亲自动手时，没想到这些古族人竟然主动取出心头血交给她。
可惜即便由火灵气主导，勉强融合了这些其他四种血脉，但古族人自己心头血凝聚的终究比不上他们奉为至宝的精血。
这样的差距在对上越南泽时越发得明显。
轰！
风华再次被逼退数步，她咽下腥甜，死死盯着对面的越南泽。
不行。
果然还是不行！
看着唇角带血的风华，又看了眼下方城墙上脸色苍白，紧张密切注视着这边的邵云舒，越南泽好心情道：“没想到那群废物舍得将心头血交给你。”
说着，他一笑，掌心翻转间，一滴血红的精血自掌心浮现。
当这滴精血出现时，周围空气火灵气一下攀升，连带着风华体内的凤凰血脉跟着有了反应。
——凤凰精血。
越南泽笑道：“这滴凤凰精血是我特意为云舒留的。”
话音未落，越南泽满意地看见风华眸子骤然一缩。
“毕竟以前我和云舒过去的回忆，总该让他也想起来的。”
“闭嘴！”凤凰神火腾然升起，狠狠击向越南泽。
越南泽轻飘飘接住风华的攻击，并以数倍返还回去，他知道风华同他一样，但风华主要利用凤凰血脉压制体内其余血脉，而他则用金龙血脉压制。
除了攻其所短外，越南泽还想让风华自取灭亡。
所以他利用自己所得到的精纯神兽血脉，专门用除火灵气之外的攻击风华，让本就融合其余血脉没多久的风华不得已降低被凤凰血脉压制的其余血脉与他对抗。
等到了临界点，甚至不需要他动手，风华自己就会因为体内混杂的血脉修为逆反，爆体重伤。
噗！
腥甜再也咽不下去，在血液飞溅中，风华双耳轰鸣，听不见下方人焦急的喊声。
比越南泽攻击更甚的是体内翻滚不息的灵气，五种灵气不停交织冲撞筋脉，原本就用了神火和结界维持整个魔都的风华，在越南泽有意逼迫下，先前稳稳压制的四种血脉如今反噬般越演越烈。
这次不用越南泽出手，风华心口又是一痛，筋脉翻绞似的。
越南泽乘胜追击，想当场捉住风华，但风华早有准备，当即将五灵气融合在灵气炸裂瞬间，顺势冲入魔都内。
“华儿！”
里面的长老们接住风华。
艳丽刺目的血不要命地从口中涌出，邵云舒急得双眼通红，染红了的手抓住邵云舒衣袖，她还有心思笑着哄人：“云舒，大师兄，别怕，我不会有事。就是需要调养一下，别哭，别担心。”
说着，风华艰难吞咽了一下，随后看向一侧的厉渊：“厉渊，我让人在莽荒之地外围的千米之下布满了聚灵阵，仅靠我一人维持不了魔都结界多久，你需要召集魔都内所有阵修，让他们布阵聚集火灵气，帮忙承接外面的阵法，一同送入结界中。”
“好。”
血脉反噬，幸好这仅是古族人心头血凝聚出来的，但也足够让风华痛苦不堪。
筋脉一根根在灵气冲撞下折断，在房内盘膝打坐的风华唇角的血就没有停过。事到如今，依火灵的看法，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放弃其余四族血脉。可这样，风华彻底没有和越南泽一战的资本，这与拱手将邵云舒送出去有什么区别？！
第二是收回护住魔都的凤凰神火和凤凰结界，魔都太大，即便之后有魔都内的阵法维系，但还是全靠风华支撑着。若是不护住魔都，这样风华完全能压制其余四族的血脉。
可如此，风华也确实能越南泽再次对上，可除了越南泽外还有数个古族人。魔都里面的人根本无法和这些古族人对抗。
以风华的能力，其实风华完全可以带着邵云舒逃走，可这里还有她的家人，相处了快二十年的师兄姐们。她可以和邵云舒一起死，但绝不会带着邵云舒踩着风承宗所有人的鲜血苟且偷生。
每一条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但其实还有一条，一条能让风华乃至整个风承宗起死回生，甚至拥有和古族对战，乃至于比古族还要强大的路。
火灵看着身上红衣因染满血，明显比以往黑沉许多的风华，默不作声地偷溜出去。
方一出去，火灵就看见因为担心风华守在不远处的邵云舒。
“小师妹情况怎样？”邵云舒急道。
火灵摇摇头。
邵云舒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是一白。
见状，火灵试探道：“如果你能有办法帮到风华，但是需要你牺牲点什么，你会愿意吗？”
话还没说完，邵云舒原本布满血丝和哀愁的眼中陡然亮起巨大的光芒。
“我能做什么？”
火灵心中一喜，还没等它说出来，土灵蹭地钻出来，死死捂住火灵的嘴：“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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