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棠去年七月份离开京城,再回来却是三月份,将近八个月的时间,京城发生了很多事情。
例如,姜霜鸢和褚栎秋一前一后地按照先帝圣旨嫁给了谢玉桓,结果,成亲不过数月,先帝驾崩,新皇登基,谢玉桓成了阶下囚。
姜霜鸢和褚栎秋嫁得都是不情不愿,但临到这时,也只能拼命想办法帮谢玉桓脱困。
姜霜鸢和褚栎秋都想回府搬救兵,但禁军来得太快,直接将三皇子府所有的人全部关押进了大理寺,褚栎秋和姜霜鸢什么时候进过牢房?这段时间的眼泪都快把大理寺牢狱给淹了。
相较而言,褚栎秋倒是稳得住,毕竟她心知肚明,父亲和娘亲都疼爱她,不会放任她不管。
但褚栎秋怎么也没想到,丞相府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怎么腾出手来救她?
小姑娘听着佟容打听来的消息,喝了一杯乳茶,她有点傻眼。
褚栎秋一贯聪明,既然看得出谢玉桓的颓势,怎么还会老老实实地嫁给谢玉桓?
她很费解,却懒得去想。
这时,有人跑来思甚苑通传:“姑娘,府外有人求见。”
姜亦棠不解问:
“什么人?”
婢女:“听说是尚书府的主母。”
闻言,姜亦棠和青粟对视一眼,青粟轻哼一声:“肯定是为了二姑娘来的,姑娘不要见她。”
姜亦棠也不想见。
青粟眼珠子转了一圈,忽然道:
“姑娘,奴婢出去看一眼。”
不知道她要闹什么幺蛾子,但姜亦棠还是顺着她,她和青粟的感情是旁人比不了的,颔首后忍不住交代:“不要吃亏。”
青粟拎着裙摆一路小跑,她和姑娘往日在府中受过很多二姑娘的欺负。她是宋姨娘救下来的,也是死心塌地伺候姑娘。
二姑娘辱骂姑娘都是轻的,有时冲动下,不敢闹得很明显,就是她替姑娘受过,青粟在二姑娘手底下受过杖伤鞭伤,谁最恨二姑娘,便是青粟。
青粟亲自来一趟不为旁事,就是想看姜夫人的热闹。
她比姑娘大两岁,宋姨娘去世时的情景她记得十分清楚,老爷喜新厌旧,姨娘对老爷又是不冷不热,时间一长,老爷渐渐不爱来姨娘院子。
那一日,姨娘要给姑娘做衣裳,针线忽然不够,她知道夫人刁难院中的人,也不忍叫院中的婢女去遭白眼,便亲自去了一趟,她在府中到底算是半个主子,库房的人也不敢过分为难她。
但青粟怎么也没想到,姨娘只是去领个针线,居然再也没回来。
那日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冲刷掉了罪恶的痕迹,也许也遮盖住呼救声,姨娘久久未归,她们不敢打扰夫人,偷摸在府中寻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姨娘。
翌日,院中的婢女求到老爷跟前,众人找了许久,最后却是在后院的枯井找到了姨娘。
一夜的雨,枯井中也装满了水,姨娘的尸体就飘浮在井水中。
被打捞上来时,姨娘浑身发白,肿胀得厉害,青粟只记得大婢女哭着求老爷替姨娘查清死因时,老爷却嫌恶地退后了一步,他不耐地转身离开,仿佛那处躺着的是臭不可闻的垃圾,而不是他当初逼迫得到的姨娘。
青粟至今记得夫人假惺惺的话:
“雨地路滑,真是不小心,葬了吧。”
姨娘的牌位不能进姜府的祠堂,甚至姨娘连块墓地都没有,被一张草席裹住就准备不知扔去何处,是院中的大婢女拦下,用姨娘往日的积蓄请人替姨娘下葬。
姨娘的死状过于凄惨,青粟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从梦中惊醒。
不仅是她。
青粟记得,那日等青粟找到姑娘时,姑娘抱着木柱,目光呆滞地看向井边,后来许久,姑娘总会夜中惊醒,躲在被窝哭出声。
院中的婢女后来被调去其余院子,或者是发卖,整个尚书府只剩下她和姑娘相依为命,青粟都不知道,尚书府哪来这么大的脸,觉得姑娘会帮她们?
她们真的觉得当时姑娘年幼,什么都不会记得吗?
青粟深呼吸一口气,掩住眸中的厌恶,忽然,有人拦住了她,青粟没稳住,撞上挡路的人,她伸手捂住额头,疼得轻嘶了一声。
青粟捂住头,抬头看向来人,郁闷得厉害:
“卫大人,你拦奴婢做什么?”
卫笠也没想到她会直接撞上来,见她额头都撞红了,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顿了顿,他才说道:
“我见你一路匆忙,是准备去哪儿?”
青粟揉着脑袋,闷闷地说:“夫人想见姑娘,奴婢准备去看看。”
卫笠了然,让开了道。
青粟越过他,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纳闷地回头:
“卫大人跟着奴婢做什么?”
卫笠觑了她一眼,只说:“我也去看看。”
青粟没理由拒绝,任由他跟着一道,太子府的门前果然停着一辆尚书府的马车,青粟下意识地撇了撇嘴,忽然,她想到什么,转头问卫笠:
“卫大人,大姑娘和曲阳王府世子成亲了没有?”
虽然卫大人和她们一起去了陵阳城,但她总觉得卫大人知道的消息比她多。
果不其然,卫笠很快点头:
“前年,先帝未去时二人便成了亲。”
青粟小声嘀咕:“真是好命。”
卫笠听见她的话,意外地挑了挑眉,真不愧和姑娘是主仆,这脾气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平日中看着软和,其中心底不知怎么记仇呢。
也许是看到了她,有婢女转头对马车中说了什么,很快,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姜夫人下了马车,看得出她最近过得不是很少,往日雍容华贵的脸上都多了些许憔悴。
青粟看得暗爽。
姜夫人冲里面看了眼:
“三丫头呢?”
一边问着,她一边就要跨进大门,结果被青粟拦住,青粟冲一旁看门的人使了个眼神,姜夫人就再不能上前一步。
姜夫人愣住,她攥紧了手帕,按住心底的恐慌,她怒斥:
“你做什么?!”
青粟故作一脸为难,假惺惺道:
“夫人,咱们姑娘刚从陵阳城回来,车马劳顿一路颠簸,而且途中还遭遇了三殿下派人追杀,如今情绪可不好,正卧床呢!您这一去,少不得要打扰姑娘清净,殿下可吩咐过了,不许人打扰姑娘的,等殿下回来,奴婢也不好交代啊。”
姜夫人气得身子一颤一颤的,她捂住胸口:“你什么意思?”
青粟假笑道:
“夫人找姑娘什么事,不如告诉奴婢,奴婢代夫人通传。”
姜夫人气红了眼,她什么受过这种屈辱,一个小丫鬟都敢拦她的路,她咬牙,忽然想起曾经长女无意问过她的一件事:
“青粟,你可别忘了,你是我尚书府的奴才,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中呢!”
话音甫落,青粟脸色就是微变。
不止她,卫笠也不由得抬头,朝姜夫人看了一眼,眸色是不易察觉的冷意。
姜夫人仿佛抓住了青粟的把柄般洋洋得意,轻昂起头,半晌,青粟回神,她深呼吸一口气,微笑:
“夫人说的什么话,奴婢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不许任何人打扰姑娘是殿下的吩咐,奴婢倒是想让夫人进去,也不是奴婢做得了主的啊。”
话音刚落,卫笠就接过话茬:
“姜夫人若无要事还是请回吧,殿下不在,府中不接客。”
姜夫人敢对青粟趾高气扬,但对上卫笠时,却瞬间哑火,她怎么可能没有事?
她的二女在牢狱中都待了许久,上次她去探视时,二女穿着囚服,披头散发的狼狈不堪,她什么时候见过二女这种惨状。
姜夫人回府后仍觉得心痛,去求老爷救救二女,老爷沉默许久,却是不许她轻举妄动。
姜夫人和老爷同床共枕多年,闻言,当即心下凉了一片,她知道,老爷是不会替二女去向殿下求情的。
她知道长女和老爷一样薄情,要是她去求了长女,长女只会和老爷一样,让她放弃二女。
手心手背都是肉,姜夫人怎么舍得?
恰好府中得了三姑娘回京的消息,姜夫人思来想去,居然发现三丫头这里会是她唯一能求助的地方。
可笑至极。
但为了二女的命,姜夫人却不得不来这一趟。
只不过姜夫人如何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吃了一个闭门羹,三丫头根本不想见她!
姜夫人心中恨得发狂,早知如此,她怎么会任由三丫头攀上殿下?!
姜夫人这时根本没有想过,连姜昃旼都不敢对谢玉照的事情指手画脚,谢玉照和小姑娘一事又岂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姜夫人被卫笠的冷眼一扫,背生寒意,她到底不愿这么空手回去,她余光一瞥,忽然看见青粟,蓦然道:
“臣妇自然不敢违抗殿下命令,但是,这个奴才是我尚书府的奴才,臣妇要把她带回去,想来卫大人也不会拦我。”
青粟的卖身契在她手中,哪怕闹到官府去,姜夫人也不怵。
但姜夫人显然忘记她身处何处,如今京城又是什么情景了。
卫笠眸色冷下来,他唇角扯出一抹幅度:
“姜夫人说笑了,只要在太子府,一草一木都要由殿下做主,没有殿下的命令,即使是姜尚书亲临,也没人能带走太子府的任何一人。”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把脸色有点发白的小丫鬟挡在了身后。
青粟心有余悸地躲在卫大人身后,她简直欲哭无泪,她只是出来看笑话,没想到差点把自己陪了进去。
幸好卫大人和她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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