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棠和荣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颇有点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
陈钰磬一来,就见到这一幕,她调侃道:
“这是在找殿下?”
姜亦棠闹个红脸,却没有反驳,只是问她:“怎么来得这么晚?”
这一年,三人关系倒是不错,哪怕她和陈钰磬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彼此也亲近许多,打趣都是常态。
她只是转移话题一问,谁知陈钰磬却朝她招了招手,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
“你猜,我来的路上遇到谁了!”
姜亦棠和荣凌对视一眼,心中生了好奇,陈钰磬会让她猜,肯定是和她渊源的人,而且还得和陈钰磬认识。
荣凌没好气地推了推她:
“打什么哑谜,快点说。”
但不等陈钰磬说话,姜亦棠冒出一个念头,迟疑道:“姜霜鸢?”
陈钰磬拍手,轻哼道:
“我就知道你猜得到。”
荣凌惊疑了一声,她朝姜亦棠看去,有点纳闷:“姜谙茯不是说,她身子不适在府中休养吗。”
姜亦棠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陈钰磬见二人关注不在自己身上,有点不满地嗔恼两人一眼,清了清嗓子:
“我还没说完呢!”
姜亦棠和荣凌对视,掩唇,忍俊不禁地看向她。
陈钰磬:“我今日起得晚,特意抄近道来的,见到姜霜鸢时,她正偷偷摸摸地从尚书府后门处溜出来。”
她咬重了偷偷摸摸四个字。
话落后,三人面面相觑,半晌,荣凌纳闷道:
“她要干什么?”
姜亦棠眨了眨杏眸,心中有点猜测,她迟疑道:
“也许是想去找人。”
找谁?
她一心和三皇子扯上关系,但谁知府上的反应和她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她想要翻身,只能去找三皇子了。
荣凌和陈钰磬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半晌没说话,陈钰磬欲言又止:
“你真的看见三皇子和她在私会?”
这件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但三皇子和尚书府一直没有反应,倒让一些人不敢确认事情的真相。
陈钰磬也不敢置信,主要是她不喜姜霜鸢,很难想象三殿下会看上姜霜鸢。
直到姜亦棠冲她点了点头,陈钰磬才一言难尽道:
“真荒唐。”
不止是在说姜霜鸢,也是在说三皇子。
陈钰磬小声嘀咕:“甭管我怎么看姜霜鸢,她好歹也是名门嫡女,三皇子这种作态,也太折辱人了。”
还不负责。
荣凌隐晦地拍了她一下,让她不要乱说话。
姜亦棠没掺和进这个话题,远远地,姜亦棠看见松翎冲她招手,她有点脸红地对荣凌二人说:“我过去一趟。”
陈钰磬没好气地摆手:
“去去去,赶紧去,可别把殿下招来。”
姜亦棠不好意思地恼瞪了她一眼,拎着裙摆朝松翎方向走去,她走后,陈钰磬才和荣凌小声道了句:“尚书府倒是贪心。”
这句话,姜亦棠没听见,听见了也不会在意。
她有点好奇的是,松翎好像有心事,时不时朝她偷瞄一眼,欲言又止地,仿佛有话想说。
等了等,没等到松翎问她,姜亦棠主动开口:
“怎么了?”
松翎摇了摇头,到底没把话问出来。
姜亦棠有点狐疑地看向他,见他真的不问,她只好作罢,问道:“谢玉照呢?”
“殿下安排好宾客,回前院了。”
谢玉照不喜热闹,姜亦棠了然地点了点头,道:
“我去寻他。”
快要到午时,宴会也要开始了,今日的生辰宴是谢玉照替她办的,谢玉照当然要到场。
她轻快地进了前院,没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褚栎秋。
竹林中有风,暖阳晒下来也不会灼人,褚栎秋站在原处不动,许久,竹林传来脚步声。
顾长泽追着岑行简出来,觑见了褚栎秋,呃了声,冲她点头算打了招呼。
岑行简扫了眼,漫不经心地快步离开。
而顾长泽却是没忍住道了句:
“褚姑娘何必呢?”
谁都看得出殿下对三姑娘的心思,褚栎秋没必要死心眼地陷在殿下身上,依着她的身份,若她放下执念,未必不能寻到一门好亲事。
比如今日三姑娘的生辰宴,褚栎秋根本没有必要前来,她明知,她来这一趟,只会让人对她议论不断。
褚栎秋也看向他,神情淡淡地笑了下,语气轻柔:
“听说顾夫人这段时间,搜罗了许多适龄女子的画像。”
顾长泽眉头倏然一皱,他近来因这事多有烦心,不知褚栎秋提起此事是何用意。
只听褚栎秋道:
“顾阁老膝下只有你一个子嗣,你早日成亲生子,才能让顾夫人安心,顾公子又为何要一直拒绝?”
顾长泽全然没想到自己隐晦的心思居然会被褚栎秋看出来,他刚要否认什么,就听褚栎秋接着道:
“你我都知道,郡主身份高贵,性情骄傲,一旦你真的同意府中相看亲事,你和她之间就绝无可能。”
褚栎秋抬眼:
“你都不甘心,我等了殿下多年,又如何能甘心?”
顾长泽脸色变了变,被堵得哑口无声。
他自己都做不到决断,有什么资格去劝说别人放手?
最终,顾长泽还是摇了摇头:“我和你不同。”
褚栎秋偏过头,不再说话,显然不认为他们有什么不同。
岑行简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顾长泽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他不是因三姑娘和荣凌交好,才劝说褚栎秋放弃,他没有骗褚栎秋,他和她的确不同。
他和郡主间,多是立场问题,郡主并无心悦之人,只要他能等到殿下登基那一日,未必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但褚栎秋呢?殿下明摆对三姑娘用情至深。
褚栎秋站在竹林中,这个位置能够让她轻而易举地看见前院的动静,一刻钟左右,先前进了前院的女子终于出来,和她一同出来的还有殿下,一男一女并肩而行,女子没有安安分分地走路,时常偏头和男子说着话。
她杏眸灼亮,顾盼间恍恍生姿,一阵风拂过,吹乱了女子的青丝,男人停住,伸手替她挽过青丝,彼此离得渐渐近了,褚栎秋甚至能听见殿下的声音,温和透着些许无奈:
“看路。”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软声撒娇:“知道啦!”
二人越行越远,但褚栎秋站在原地却久久没有回神,心脏一阵阵紧缩得疼,她认识殿下多年,何时见过殿下这般模样?
再轻描淡写也挡不住他语气中的温和。
褚栎秋咽下喉间冒上来的苦楚,红绒看不下去:
“姑娘,咱们回去吧!”
眼不见为净。
褚栎秋垂眸,她恍惚地问:“红绒,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她?”
红绒骤然哑声,半晌,她才苦闷地说:
“姑娘在奴婢心中是最好的。”
褚栎秋扯了扯唇,是啊,她问这个问题不过是庸人自扰,她在红绒心中是最好的,但在殿下心中,姜亦棠才是那个最好。
红绒这段时间见惯了众人态度的转变,一时也觉得迷茫,她低声道:
“姑娘,不如咱们放弃吧。”
正如顾公子所言,依着姑娘的身份,何苦吊死在殿下身上?
但褚栎秋却是摇头,她转身朝这前厅而去,脊背挺得笔直,她的声音执着传来:
“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再等两年又何妨?”
都是同龄人,前厅格外热闹,姜亦棠和谢玉照一同踏进来时,安静了片刻,很快,荣凌率先笑眯眯地出声:
“今日是你生辰,却把我们都撂在这里不管,棠棠当是要自罚三杯才是!”
姜亦棠蓦然嗔圆了双眸,她瞪向荣凌,咬声道:
“你也没比我早来,要喝,你也得陪我一起!”
荣凌刚到的事实被揭穿,霎时憋红脸,恼道:“喝就喝!”
四周人顿时笑开,谢玉照适才带来的拘谨也烟消云散,小姑娘偷笑着瞄了他一眼,才笑着朝荣凌跑去。
今日宴会就在太子府,谢玉照难得不拘着她,女客众多,上的酒水也都偏果酒,三杯也很难也醉人。
喝到兴时,有人提议吟诗作对,无人反驳,自谢玉照搬出东宫后,府中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便是谢玉照也被敬了两杯酒,褚栎秋进来时,也无人在意,她悄无声息地融进人群。
待日头渐晚,众人终于散去,府中逐渐恢复平静。
小姑娘送走了人,趴在桌上,腮帮泛着粉红,双眸些许迷离地睁着,胡乱地四周找人。
她很少喝酒,今日和荣凌胡来,自然而然地喝醉了。
姜亦棠找了半晌,没有看见谢玉照,她瘪了瘪唇,站起来时晃了一下,吓得青粟赶紧扶住她,轻声恼道:
“姑娘不会喝酒,还这般逞能!”
重点是,宾客在时,都没人发现她居然喝醉了,不然,青粟早就阻止她了。
姜亦棠听得不真切,她含糊不清地找:
“谢、谢玉照……”
她脚步有点踉跄,谢玉照送完所有人,回来就见到这一幕,上前一步搂住人,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有点热,他将人打横抱起,送回了思甚苑。
小姑娘不老实,一直扒拉谢玉照,软软地喊着他的名字。
谢玉照被她喊得心软,被扒拉累了,索性坐在床榻前的地上,垂着视线看她,低声回应她:
“我在。”
她胡乱蹭动,衣裳的外罩半褪不褪地挂在女子臂弯上,精致白皙的锁骨露出来些许,小姑娘杏眸迷离地半眯着,风情初现,室内仿佛渐渐升起旖旎,谢玉照蓦然闭了闭眼。
小姑娘又喊了他两声,但见他不理她,顿时轻哼了声闹起小性子,别过头去。
谢玉照伸手点了点她额头:
“转过来。”
姜亦棠磨蹭了好久,才将头转过来,而佟容也端着醒酒汤进来。
谢玉照接过,但不知为何,刚才还格外乖巧的小姑娘却是抵触地摇头,拼命地拒绝:“不喝。”
她分外抵触,看向醒酒汤的眼神都透着警惕和不喜。
谢玉照皱眉,低声哄她:“喝过,会好受点。”
谁知小姑娘却是杏眸一红,泪珠扑棱棱地掉了下来,吸着鼻子不断呜咽道:
“骗子……”
“不会好受,会疼……好疼的……”
她蜷缩着身子,仿佛真的被疼到,身子轻颤着,连带着手指都在轻抖,她还在低喃:“疼……不喝……不要喝……”
谢玉照蓦然一怔,前世见到小姑娘的最后一面忽然闪过脑海,不论是狼狈不堪的尸体,还是被强硬折断的手指都说明了她生前必然受了不少折磨,她那么惜命、怕疼,怎么可能会忘记?
只是她从来没有提起过。
谢玉照眸中情绪翻涌,半晌,他搂住小姑娘,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
“不喝。”
“阿离乖,我们不喝,不疼了,不疼了。”
佟容有点惊讶,殿下对姑娘的身体向来重视,怎么会任由姑娘胡乱?
姜亦棠趴伏在谢玉照怀中,轻轻地抽噎着,有人不知疲倦地替她拍抚后背,直到她哭累了,才沉沉昏睡过去。
谢玉照替她掖好了锦被,起身出了思甚苑,松翎和卫笠跟着他,卫笠抬头看了眼殿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殿下的心情仿佛不是很好。
快到前院时,卫笠忽然听到殿下的声音:
“去查姜霜鸢的行踪。”
六月天,夜间也很闷热,但卫笠却觉得这个夜晚有点冷。
渐晚,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风吹竹林沙沙作响,而这时,安静的思甚苑忽然响起些许动静,床榻上的人坐了起来,她醉意未散,四周无人,她安静地下床倒了杯水喝。
然后她眨了眨杏眸,想要找人,但没找到她想要找的人。
她呆呆地想了许久,半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她穿上鞋,穿好衣裳,快要出门时,忽然觉得有点冷,她又回来,扒出一件披风给自己裹上,再出去,果然不冷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动作很轻,仿佛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溜出了院子。
等出了思甚苑,她咕哝了声:
“怎么这么近。”
然后,她顺着路一直走,等快到前院时,她忽然停住,迟疑了下,她又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许久,她走到一个地方,她推开门进去,偷偷摸摸地掀开笼盖,有点放冷的馒头,她偷了两个藏在袖子中。
等做好这一切,她原路返回,轻手轻脚地走到前院,这一次,她推开了门。
谢玉照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他梦见了被幽禁的五年,好像有人从高墙外朝里面扔东西,梦里的他冷眼看着,被扔进来的东西滚到他脚边,倏然,他一顿,垂眸看着那锭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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