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电话讲完了,鹿澄悄悄蹭到他卧房门口,探头向内张望。
外间茶座边的柳予安依旧坐在黑色轮椅里,但他右手捏着手机,身子不像平时那么端方挺直。而是微微向右侧头,狭长双目微阖倚在轮椅右边扶手,乌黑发丝垂到额前几缕,雪白内衫敞开一颗扣子露出完整欣长的脖颈,衬得脸色欺霜胜雪的白,分明他是有些疲劳在勉强支撑。
她听明白,他电话里讲的日期正是她生日那天,原来他公司发生了不好的事,脱不开身,所以才没有回来给她过生日。
“澄澄,过来坐。”看到她,他立刻放下手机,推了推眼镜,一边跟她讲话,一边小心操纵轮椅,慢慢靠近圆桌。
“予安哥哥,你有事跟我说?”
“嗯,来,先喝一点茶,暖暖身子。”
还是把她当小朋友宠的老习惯,总要给她备几块小点心。今晚是芝士红薯酥,冬天宜用,脆酥还糯叽叽,又甜又软又热哄哄。
还有一壶自己煮的香甜奶茶,他执起壶来,虽慢却稳当的给她倒了一杯红茶奶茶。
素色衣袖,干净瘦削的手,宛如艺术品,让人看了心情会宁静下来。
看着氤氲热气,鹿澄笑问他,“你不怕我喝了茶睡不着,半夜跑来找你聊天?”
他轻轻摇头,抿唇笑了,“你不会。”
目光流连,连他眼镜反射出来的光都是无比温柔的,一个学期过去了,他第一次开口问她,“上学觉得怎么样?累么?”
“我只是读书,其他的事都不用操心,不累,大学很好。”
柳予安相信她的话,轻轻点头继续问她,“还愿意出国去学习么?”
“愿意。”回答的干干脆脆。
“特别是法律专业,真的应该去国外顶级的大学好好学习几年,你一定可以。”他也一定会帮助她完成理想。“不过……”
她看出他还有顾虑,鹿澄心中焦急,却是压下自己的急切,小声试探的问他,“不过什么?”
“也没什么,是想请你相信我,即使我们,结婚了,你也一样可以出国上学。我答应你的事,不会改变。”
没有一秒的迟疑,鹿澄很快点头,淡色的眸子望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清澈明亮。
柳予安不再说话,他给自己倒了半杯奶茶,又把手拿下来支在轮椅坐垫上,用力撑了撑自己,让僵硬的身体向左边正了正,感觉自己坐稳了,他才慢慢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奶茶。
几岁把她送出去才适合呢?柳予安很纠结这个问题,鹿澄刚过18岁,身体又娇弱,他舍不得太早送她出去独立生活。
第一次来到他卧房,鹿澄闻着房里好闻的熏香味道,逐渐放松下来,得到他允许后,她走向卧房内的大床边,又站在窗边瞭望,看到的是同一株海棠花树,原来他就在她楼下。
卧房床品全部是白色的,没有多余的装饰,家具虽古色古香,但不会有土豪高调之感,反而会给人置身尘俗之外,清宁洁净、世外桃源的景象。又不像她的房间,穿衣镜、妆台、小沙发、美人榻摆的极热闹,房间很空,正好方便他轮椅出入。
在柳家过这一个春节,鹿澄并不知道是不是北方的特色,守岁拜年过后,鹿澄收了好大的红包,柳予安更宠她,不但笑意融融给她压岁钱,还偷偷给她金条和首饰,说要塞满她卧房里的保险箱。总之,周恒娟每天不在家,几乎天天会被提前邀约去聚会或是打牌;而柳予安每天守在家里,除去给他做按摩和理疗的医生占用的时间外,他几乎时刻都和鹿澄在一起。
依照她的口味吃饭,陪她看电影、看书,也会约上陈铭等人一块儿打游戏,打不过不要紧,柳予安会给她充钱。
13岁已经身高过180公分的柳予安,曾经是标准的运动男孩。
在家中负一层高尔夫球室,当他穿着一身休闲运动风格的衣服,把手肘支在轮椅扶手上,推着眼镜细细指导鹿澄挥杆击球要领的时候,鹿澄才完全信服,柳予安虽然行动不便必须依赖轮椅,讲话低缓、为人低调谦和,但他在人生几乎所有场合,都可以做自己的老师和前辈。
他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即便是倚靠软垫半卧在床榻,仍愿意花几个小时陪伴她,听她讲鹿州,讲她喜欢的法律,从不会打断,更不会否定她。
他身边常常握在手里的有几串珠子,她喜欢握着他手里的珠子,摸来摸去,还会捧起来闻一闻。
引得柳予安浅笑不断,温柔的问她,“你喜欢哪一串?我给你重新串起来,打一个新的穗子。”
“不要给我,给我会糟蹋了它们,”握着他不能动的手,鹿澄仔细帮他暖手,摇摇头解释道,“我只喜欢你手里的珠子,他们离开了你,便没有光彩了。”
他不再强求,只抬起右手,轻轻抚摸她的发,光滑柔软,比他这辈子摸过最柔软、最顺滑的绸缎还要美。
过年最有趣的游戏之一,当然是放烟花,还好家中地方够宽敞,他早早命人买了无数烟花回来。连续数日陪伴她傍晚观看烟花,一直玩到鹿澄看的眼睛都累了才会休息。柳予安对鹿澄的宠爱,没说过一个字,却在所有细节里。
连续七八天陪伴下来,柳予安去公司恢复上班后,鹿澄一个人在家开始想念,不懂情爱,但她会反思和总结,才想起,她竟是都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他有些什么喜好?自私的享受了他的付出和体贴,却是什么也没有回报给人家,鹿澄有些汗颜。
开学后鹿澄学业越来越繁重,再加上越来越接近生日,代表着临近那个还没确定的婚期,使得她即使看到柳予安,也不敢大大方方撒娇和接近他。
春节期间,他们之间日日相伴培养起来的默契和亲近,不知不觉被时间给磨损了大半。
学校和柳家两点一线的生活,时间过的飞快,玉兰花开了又凋谢,初夏来临,卧房窗外的海棠,花苞也纷纷开放。
除了学习再没其他心思的鹿澄一年级课业也快结束,令她想不到的是,去年柳予安生日时被正式提起的结婚,最先再提起话题的人,竟然是爸爸鹿一鸣。
刚刚放暑假,柳予安还没计划好送鹿澄去哪里度假放松,鹿一鸣的催婚电话已经打了一通又一通。
【结婚的事被提过很久了,婚期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鹿一鸣在周恒娟和柳予安母子之间,哀求也好,提示也好,甚至还有些恼怒情绪在里面,他想知道,柳予安和鹿澄婚期一直定不下来,是因为什么?
在母亲和鹿澄面前,柳予安不敢说话,接到鹿一鸣电话他只好手扶耳机,说也不是,不说话也不对,支支吾吾只说是自己不好,身体不好,又太忙碌,忽略了鹿澄的感受,都怪他。
站在柳家大宅宽敞高挑的大厅中央,周恒娟面带笑容,接过这个电话,继续她已经数次表态过的话题,会马上让他们俩结婚,“诗沅的女儿,嫁给我们柳家,请小澄的爸爸放心吧。”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心情大好,恭维两个字都刻在了骨子里,【我早把女儿送过去了,怎么会不支持?予安那么好,是小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的确很好,柳予安是神仙一样的好,不过,我也不差,你不必开心的这么明显,终于把我打包嫁了出去。
心里的话,鹿澄没机会对鹿一鸣说出来,站在周恒娟对面,她只有低头不语。
“妈,婚姻大事,不能这么急。而且,澄澄太小了,我也不想这么着急结婚,我们结婚,起码要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吧?”职场上所有事他可以自由掌控,但面对儿女情长,柳予安还是顾及颇多,他心里清楚鹿澄不可能愿意嫁给他,只好慢慢拖延时间。“礼服、首饰、婚书都还没准备好。”
看看他们俩年纪相差虽多,却都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周恒娟舒心的笑了,点点头表示赞同儿子的话,“予安说的对,我们家结婚,是该好好操办一下,先注册吧,婚礼要精心筹备。”
开学的时候鹿澄才过生日,周恒娟摸摸她的头,爱怜的说:“你们俩先登记注册,等小澄毕业再办婚礼也可以,这么久的时间,可以好好计划一下。”
听到可以毕业才举行婚礼,鹿澄心中紧紧绷住的弦,松开了。
可以缓和一下太好了,多花一些时间,也许有机会让他多看看她,等到两个人结婚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是一个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水到渠成的感情太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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