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闻来翡也没有把年娘子交代的事告诉吴大娘子,倒不是她觉得絮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是她不相信吴大娘子,就像吴大娘子也并不怎么信任她一样。
闻来翡可以对天发誓,这份不信任里并没有参杂太多理念不合的因素,更多的还是来自年娘子弥留之际那天发生的事,闻来翡目睹了吴大娘子和年娘子的激烈争执。她当时正端着熬好的药从长廊下走来,离两人还有一段距离,并没有听清她们具体在争执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他还是个孩子”之类的字眼。
孩子?谁还是个孩子?娘子身边就只有少东家一个人能被称为孩子了吧?
娘子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子做什么,那有问题的就只剩下吴大娘子了啊。
闻来翡毫不怀疑吴大娘子对年娘子的忠心,只是吴大娘子对絮果又是什么态度呢?有时候闻来翡觉得吴大娘子对絮果有些窒息的保护过度,有时候又觉得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絮果的死活,就还挺难琢磨的。
但总之有一点闻来翡是可以肯定的——年娘子最后决定由她来护送少东家进京,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说明了年娘子对让吴大娘子和絮果单独接触也有一定的担忧呢?
她才是年娘子心中最信赖的人选啊!闻来翡如是想,她一定不会辜负娘子的信赖,她要把少东家保护的密不透风!
也因此,闻来翡才没有着急把絮果的事情告诉吴大娘子。
两人最后决定兵分两路。
一个去找平王府的老王妃商量要不要继续投资,另外一个……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联系了厂公连亭,想要私下先约絮果单独见一面。
虽然闻来翡没有对吴大娘子和盘托出,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和少东家通通气,看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这完全就是上次认错爹的事给闻来翡的经验教训了,他们那头还在担心絮果无法接受自己认错爹的事实呢,结果人家早就知道连大人不可能是他的亲爹了。
闻来翡总觉得不能小看她的少东家,哪怕他只有不到十岁。
只可惜闻来翡还是来迟了一步。
“你找絮哥儿什么事?如果不着急的话,等他回来我再带他来找你。”连大人亲自去了一趟仪狄酒坊,确认闻来翡的安危,见她并没有事,这才解释絮果最近出门了。
是国子学外舍组织的一次游学活动。
大启的文人相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因此,游学在学子间从古至今都很风靡,甚至都快成为一个传统、一种迷信了。历史上不少诗人大家都曾有过丰富的游学经历,在游学后不是取得了不俗的科举成绩就是在诗坛留下了千古名句。这让不少人都抱了一种侥幸心理,是不是只要自己有了偶像同款游学,就也能发生什么命运的奇迹。
尤其是科举前后的游学,那都快做成一个产业链了。
而事事都提前比照着科举来的国子学外舍,自然也不会让小郎君们落下游学这一环节。只不过士子游学多是和兄弟为伴、或是约上三五志同道合的好友,外舍这边只能以学斋和年级为单位进行集体活动。
去的地方也不远,就在京郊的汤山。
在外舍读书的前三年是没有游学的,毕竟孩子的年纪摆在那里,家里不可能放心。今年才是絮果参加的第一年,他为此从去年就开始激动上了,到了今年反而平静了许多。
出游的包裹都是早早就在准备的,絮果随时想到什么就往里面塞什么,他的玩具、帽子,还有小猫咪荷包,一样不落的装了个满满当当,宛如搬家,也就是锦书姐姐手巧,这才堪堪能这些东西全部包在了一起。
昨天临出门时,絮果又买了一堆好吃的,什么辅兴坊的胡麻饼,靖江的五味脯,白云观的蜜饯,都是既好看又好吃的零嘴。
在絮果有限的出远门的经验里,吃的真的很重要!
“好家伙,你这到底是去游学啊,还是踏春?”不苦大师觉得他当年游学也没这样的,说完还不忘去问自己的好友,“你真放心他就这样走啊?”
连大人当时正在忙着看公文,头也没抬,因为有什么不好放心的呢?外舍允许每位小郎君自带人数不限的护院和下人,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鼓励,生怕在游学活动中这些金尊玉贵的小郎君出个好歹。虽然这样有在变相节省护卫开销和推脱责任的嫌疑,但连大人和小皇帝还是觉得这个规定挺好的。
自家的孩子自家保护,小皇帝直接让弟弟带了一队北疆军跟着。连亭又打着保护北疆王的旗号,暗中安排了不少东厂的暗桩番子。安全值早就拉满了。
连大人也觉得儿子出去玩一玩挺好的,毕竟絮果是那样期待。
絮果其实早就已经激动过了,但在临行前的那个晚上,他还是失眠了,迷迷糊糊折腾到快天亮才终于睡下。
其结果就是,絮果从在外舍门口搭上安排好的马车后,就一路睡出了京城。犬子和絮果的情况类似,一晚上没睡,总感觉自己刚刚沾到枕头就被叫醒了,只能在马车上疯狂补觉。只有小叶子见缝插针的开始看起了下一学年的课本。闻兰因……
本来他是挺不满意外舍给安排的马车的,他觉得这马车又破又小,竟然还需要好几个人同挤一辆马车。小王爷这辈子没这么“体察民情”过。
这里必须得说一句公道话,外舍安排的马车并不次,只是肯定不能和王府或者宫里的比。
等上了马车,在睡过去的絮果东倒西歪不自觉靠过来的那一刻起,一动也不敢动在给絮果当坚实靠枕的闻兰因才觉得,外舍安排的马车也、也不错嘛。闻小王爷对絮果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照顾欲,他很难解释为什么,如果一定要说,大概就是因为絮果是絮果吧。
叶之初奇怪的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能笑的这么高兴的兰哥儿,但还是体贴的塞了一本书给他,免得他无聊。
但闻兰因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后,悄声拒绝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年纪的增长,还是絮果当年给的那些叆叇真的有用,闻兰因这些年的眼疾度数并没有再次加深,甚至隐隐还稍稍好了些。为此他格外珍惜自己的视力,不要说在行进的马车上了,到了晚上天色稍微暗一点,不管写没写完功课,他都一定会停下。
况且,闻兰因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无聊,他可是在照顾絮果欸,怎么会无聊呢?他觉得哪怕只是看着絮果那两排像小扇子一样的鸦羽眼睫毛,自己都能开心一整天。
他的欢喜是那样真挚又浓烈。
等到了京郊的开源寺时,絮果终于醒了过来,但他靠着的地方实在是太舒服了,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家里抱着獴娘睡午觉,就忍不住耍赖不想起来。
直至闻兰因一脸通红的表示,他是不介意被这么抱着啦,但他觉得絮果清醒了一定会不好意思,所以他还是决定提醒一句。
絮果:“!!!”
正好晃晃悠悠的车帘被风吹起,让絮果看到了外面始终热闹的开源寺,他就转移话题的问了一句:“我们要去开源寺吗?”他怎么记得行程里没有这个啊。
闻兰因回答:“不,我们还是去清风观,它就在开源寺的隔壁。”
比起香火鼎盛的开源寺,隔壁建在山里的清风观就非常对得起这个避世的选址了,不管是淡季还是旺季永远没有什么香客,只能偶尔零星的看到小猫三两只。但这里是国子监外舍每年游学的必来景点,因为这里离皇帝每年籍田的地方最近,远远的就能眺望到。
籍田,是一个从周天子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古老传统,在每年的孟春之月,由皇帝带领着文武百官进行的一场大型春耕表演活动。
也有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之意。
闻兰因之前还因为这事请了假,陪着他皇兄在属于皇帝的那一亩三分地里实打实的忙活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感觉脸都黑了一个度。
但用闻兰因的话来说就是,种地不累,演戏太累。
毕竟他们也就是在地里忙活儿那么一小会儿,再忙又能忙到哪里去呢?真正辛苦的是那些一年四季都要操心田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可当时在籍田现场的每一个大臣都表现的好像皇帝和王爷做了一件多么劳苦功高的大事。
闻兰因甚至在一些大人眼睛里看到了真正的泪花,是感动,是钦佩,是顶级的演技。
闻兰因觉得他才是该佩服他们这说哭就哭的高端技巧,廉深廉大人甚至还当场赋了一首诗,在拍马屁方面一骑绝尘。
小皇帝的籍田活动结束后,也就寓意着整个大启要开始真正的春耕了。属于皇帝的那一亩三分地会有专人照顾,早起晚归,关怀备至,保证秋天的时候能出现一个大丰收。未免有心人认为制造什么奇怪的灾兆,平日里旁人想靠近籍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也就有了外舍的清风观之旅,这里占据地理起来,这地方还是不苦大师当年推荐给他当国子监司业的堂叔的,因为清风观正是不苦大师的师兄修道的地方。
这位师兄从小就长在道观里,有个正经道号曰“不语”。
不语大师是个天生的哑巴,胎里带的无法言语,师父在道观门口捡到他后,就从“观棋不语真君子”中为他择了不语二字,寓为真正的君子。
不语师兄也确实是个君子,在被师弟不苦大师折腾了这么多年后,仍能当他是“亲生”的师弟,没有翻脸,这涵养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了的。不语大师专心修道,不怎么会经营道观,要不是清风观祖上曾得过太宗爷的提笔,大概早就被有心人占了去。
大师为人真诚,待客热情,早早就站在山门下准备迎接这一次来的小郎君们。不是因为他们是谁的儿子,只是因为这是他师弟请求帮忙的事情。
清风观对外舍的参观是完全不收费的,不管事后有没有布施,每年的态度都始终如一。
不语大师在看到絮果时,脸上的笑容都更加好看了几分。
因为他师弟早早就打过了招呼,说他有个侄子今年也在外舍的小郎君里,名字叫连絮果,希望师兄遇见了能多多照顾。但不苦大师实在是太不靠谱了,并没有说哪个是絮果,只是说师兄肯定能一眼认出,因为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就是。
不过事实也确如不苦所说,这位连小郎长得是真出挑,他就像是白玉郎般,站在人群中仿佛会发光,让人满脑子只剩下了那句诗,秋水为神玉为骨,满堂宾客皆回头。
好看的连小郎在山下逆着光,第一个对大师发出了友善又热情的笑容。
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不语大师其实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照顾好了师弟的侄子,只能比照着师弟每回来的流程,给絮果等人开了一般不对外开放的偏殿。还哄着几个孩子拿出了祖师爷传下来的金银色签筒,让他们抽着玩。偏偏絮果运气最不好,抽到了下下签。
闻兰因的脸色当下就拉了下来,要把自己的上签换给絮果。
却被絮果拒绝了,因为他……
直接从荷包里掏出了好些银子,供在神像前,决定氪金改命。并果不其然地在下一次抽签时,晃出了上上签。
“看吧!”絮果洋洋得意给几个小伙伴展示,我命由我不由天!
不语大师站在一旁哭笑不得的确定了,哪怕絮果不是最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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