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对于别人的意义是什么,闻兰因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只知道十八岁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和絮哥儿表白了!
是的,表白。
早在上个月,絮果过了十八岁的生辰之后,闻兰因就已经在计划这件事了。光是计划稿,他就写了不下上百份。都是他从自己最喜欢的经典话本里,“不辞辛苦”总结出来的最令人心动的名场面。闻兰因不仅熟读“全文”甚至都快会背诵了。
然后,年轻的北疆王就开始逐一对这些计划试验起了一下可行性,刨去不太现实、无法场景还原以及以絮果的性格来说不会喜欢的,就剩下了最后的三十强。
每一个都是闻兰因喜欢的,他只能去征求身边亲人的意见,准备群策群力。
好吧,也没有很“群”,毕竟闻兰因就没什么家人,这么多年了,一共也才仨,皇帝、皇后还有杨太后。
杨太后无疑是选得最积极最起劲儿的那个,因为她是真的热衷这种事,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喜欢。虽然杨太后摊上了先帝这么一个丈夫,没能拥有一段正常的感情,但那一点也不影响她喜欢看别人儿女情长。尤其是闻兰因和絮果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谁还没点竹马情结了呢。
用絮果他娘的话来说那就是嗑生嗑死——我可以不谈恋爱,但我磕的cp必须成!
而过来人皇帝,唯一能对他阿弟给出的、也是最有建树的意见就是:“等我们去了塞北你再开始。”不然闻兰因的计划还没开始,大概就会被连大伴提前截获,中道崩阻。
只有冯皇后对此不是很乐观,她不想当那个扫兴的人,但她觉得她还是必须得说:“兰哥儿,你真的确定要告诉絮哥儿吗?”
“为什么不?”闻兰因完全无法理解皇嫂的担忧。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表达了情谊后,你和絮哥儿有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吗?”以冯皇后的性格来说,她大概会选择默默忍耐,只当朋友,因为她承担不起失去。那不仅是年少的欢喜,更是他的两小无猜啊,是贯彻了彼此生命始终的重要存在。
这么说吧,如果强制剜去闻兰因生命里所有与絮果有关的记忆,那很可能闻兰因过去的十多年就什么都不剩下了。他需要从五六岁刚来到雍畿重新开始。
冯皇后都不知道闻兰因是怎么敢如此轻易就作出这个决定的,换她大概得纠结死。
“咱们阿弟一直这么勇的吗?”冯皇后事后问皇帝。
皇帝能怎么回答呢?对不起,我弟就是这么个小傻逼?
但在闻兰因看来,从来都不存在什么默默忍耐的选项。他的性格生来如此,执着又霸道,受了委屈,他一定要说,爱上絮果,他也一定会让絮果知道。不然他怎么确定絮果对他是什么感情?万一,他是说啊,万一絮果也喜欢他呢?他不说,絮果也不说,那他俩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傻不傻啊。
只能说,北疆王是有那么一点侥幸在身上的。
他也不是完全的有勇无谋,至少他不会直接开口。在那一箩筐复杂的计划里,总是有一个前置条件的,那就是要找个机会先试探一下絮果在知道他是个断袖后的态度。
事实上,今天一整天,闻兰因都是在紧张地等待絮果发现这件事。
闻兰因的书桌上只有奏折,絮果那边的小塌上可就精彩了,常见的就不说了,重点在于那里摆了一摞又一摞的话本,都是闻兰因平日里藏的宛如机密的那种。他还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生怕絮果看不懂,文名都没敢选《弁而钗》这种过于隐晦的,尽可能把最直白的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一看就能知道书里写的什么。好比什么《将军与书生不得不说的故事》《断袖山》《与好友抵足而眠的一夜》……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絮果这天对好友的尊重就是这么强,不要说看里面了,连封面他都是瞟都不瞟。
当然,闻兰因后面也知道是为什么了,他有计划,絮果也有一个计划。
絮果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如何给闻兰因制造生辰惊喜上了,又怎么可能去注意其他?而且,虽然絮果当初没有真正看到闻兰因话本里的内容吧,但在絮果的潜意识里,他在对比纸张的那晚就已经翻过了,他肯定不会去好奇自己已经看过的内容。
但是没有关系,北疆王不会放弃。
闻兰因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他反思复盘了一下自己的行动,觉得还是太含蓄了。既然“看”行不通,那就用说的吧。
择日不如撞日,闻兰因甚至决定今天就说。
因为今天风也很好,云也很好,最好的是有生辰这么一个大背景,他深受感动,自然要和絮果来一波“推心置腹”,真心换真心!
结果……
给闻兰因庆祝生辰的并不只有絮果一个人。
闻兰因对絮果准备的惊喜还没感动完呢,以司徒淼为代表的朋友们就已经跳了出来,除了随驾前往北疆的詹大,所有人都在。太后和皇后更是早早知会了贤安大长公主等人,共同在慈宁宫设宴,为闻兰因庆生,保证让他收礼物收到手软。
你要问闻兰因感动吗?
那他肯定还是感动的。十八岁对于大启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多么重要的生辰,能被大家这样费心准备,自然只可能是因为冲着他这个人。闻兰因又不是不知道好歹,他当然开心啊。
只是,这样过于热闹的场景,和闻兰因的需求截然相反。
他总不能和所有的亲戚“推心置腹”吧?
那未免也有点太超过了。
在正式的宫宴上,当闻兰因看到司徒淼喜欢的秦姑娘也出席了时,整个人都麻了。不可能了,什么都不可能了,气氛荡然无存。他甚至开始对犬子无能狂怒,她是你未婚妻吗?你就这么大咧咧的带人一起出现在咱们这种比较私密的宴会上?
一身黑皮腱子肉的司徒淼正好路过,听到这话后便脸颊一红,羞涩扭捏的动作里,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悦,他用恨不能借机大声告诉全天下的声音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闻兰因:“哈?”
其他四人:“啥???”
闻兰因该知道什么?犬子真的和秦姑娘订婚了?要不要这么进展神速啊?不对,他俩是去年就开始了,到今年夏天也一年了吧?还是一年多?反正以大启的风气来说,也确实该成婚了。只是……凭什么啊!还在读书的犬子就要成为有家室的人了,而已经当官的詹家兄弟还在翰林院修书?
进翰林院之前,詹二也是没想到,这倒霉地方能这么孤寡。真不是什么开源寺第二分寺吗?连院内池塘里的青蛙都好像只有公的,一群单身蛙,只会呱呱呱。
絮果这才想起来,司徒淼前两天低调请了个假,没来国子监:“你不会……”
“我会。”絮果的话还没说完,司徒淼就已经含蓄地点了点头,他抽空去订了个亲。
一阵沉默之后,就是朋友们爆发出来的惊人情绪了。
“太不够意思了啊!你为什么之前完全没和我们说?!”
几人在震惊的同时,也不忘对好友发自真心的祝福,那犹如潮水一般的喜悦,仿佛要把在场的所有人一同淹没。哪怕是闻兰因,他也是一边生气,一边恭喜了司徒淼。
“她不答应的话,我肯定不能和你们说啊。”司徒淼挠头,还是有点憨憨的。在这方面,他是受了叶之初的影响,怕万一秦姑娘不同意,他提前说了,会坏了对方的清誉。“她答应了,确定了婚期,我这不就赶紧来告诉你们了嘛,嘿嘿。”其实司徒淼本来也不打算在今天说的,今天是闻兰因的生辰,他不想抢了好友的风头。
但……
最后还是没忍住。
“没事。”闻兰因的心都在滴血了。
詹二上前,连着他远在塞北的亲哥的那一份一起,哐哐“砸”着司徒淼宽厚的背脊:“你小子可以啊。”
司徒淼没感受到朋友的咬牙切齿,只笑对每一个朋友,心里还非常过意不去,让詹大人给他按摩。他人还怪好的嘞。
詹大人:“……”
“来来来,为了祝贺犬子,让我们不醉不归!”闻兰因即便这样了,还是没有放弃他伟大的计划,只不过他随机应变的把计划改成了酒后吐真言,打算找借口把自己“灌醉”,好透露一个深藏多年的秘密给絮果听。
结果司徒淼宽厚的巴掌直接把酒壶挡了下去,一脸正气的表示:“不能喝酒,喝酒误事。”
闻兰因:“???”
再一看,遥遥相望的女眷席上,秦姑娘正给了司徒淼一个夸奖的大拇指。秦姑娘出身武将家庭,是家中唯一的小姑娘,她真的是受够了父兄酗酒成风的习性。
她曾发誓绝对不会找一个喜欢喝酒的丈夫。
司徒淼正襟危坐,看酒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杀父仇人。你说巧不巧,他就一点都不爱喝酒呢!
其他四个朋友:也不知道当初偷了老父亲珍藏的沧州酒的人是谁,这个时候倒是装起大尾巴狼了。
不过絮果等人也理解,犬子能找到媳妇不容易,他们很愿意配合他。
只有闻兰因真的有点想杀人了。他今天出门是不是没有看黄历?他明明找不苦表兄算过的,今天太阳金星合相,是宜表白的啊。
一行人一直闹到了月上中天,宴会才散,唯一的寿星闻兰因都绝望了。
爱咋咋地吧。
他一点也不受月老喜欢,这是他的命运,他了解。
而絮果……
反而阴差阳错捡到了一页没头没尾的计划稿,那上面一看就是闻兰因的字。闻兰因的书画从小就备受赞誉,自成一派,但闻兰因有个书写习惯,也不知道他自己发现没有,絮果心想着,闻兰因在写最后一笔的时候总喜欢往里勾,就像是重重的在宣纸上刻下的一剑,力透纸背,铁画银钩。
絮果一直很喜欢闻兰因的字,可惜他不适合练。
絮果也不知道这纸是哪里来的,只是想着顺手给闻兰因捡起来,结果就在雁鱼铜灯下,看到了那一句:绮纨之岁,一纸情深。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