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同学聚会的组织人是班长,他见氛围几乎凝固了,再说下去就要吵起来了,连忙制止。
“行了,我看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来玩点小游戏放轻松哈。”班长搓搓手,仍是当年那个善于和稀泥的男生。
岑璇本来就没打算和吴羽吵起来,于是立刻愉快地回答:“好啊好啊。”
最终选出的游戏果然是经典之中的经典——真心话大冒险。
酒店提供大转盘,酒水早就一箱一箱搬上来了,班长不紧不慢地道:“真心话可以拒绝回答,大冒险可以拒绝去做,不过各罚酒一整瓶啊。”
已经有酒量不好的同学倒吸一口凉气,班长就当没听见。
有麦霸上去点歌了,剩下的人围在一起,彼此瞅瞅,都想知道老同学的几个秘密。
岑璇一开始运气还算好,没有怎么转到她,她就静静地听别人将过去的情史。
没想到素材可以积累这么多:
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后桌女朋友换过一打,尽管他喝醉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每个都是真心的,但是人家很快甩了他;
学委暗恋过英语课代表,不过现在已经放下,偏偏英语课代表目光呆滞,说自己其实也暗恋她,迄今为止还没有和自己和解;
班上最内向的小姑娘网恋被骗十多次,最后一次决定放飞自我做个渣女,同时钓着十多个,偏生遇上了真爱,下个月就准备结婚了。
秘密越拆越多,岑璇记录得忙不暇接。
气氛越来越热闹,班花点歌,连唱了《青藏高原》《上海滩》,最后《死了都要爱》开始无限循环。
岑璇觉得自己耳膜都要破了。
转盘再一次转动,但她没有多管,而是继续聚精会神地将刚才的素材记录着……
突然四周都静了下来,只有班花的《死了都要爱》背景音。
岑璇敲完最后一个字,慢悠悠地抬起头——
整桌人的目光都锁在她身上。
岑璇:?
她看向许折一,许折一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
她僵硬着脑袋,转向了转盘。
果不其然,转到了自己。
岑璇犹豫了一会儿:“……真心话吧。”
本以为真心话也是缠绕在情史上的,没有想到,班长哈哈大笑:“岑璇同学看上去就不太像是恋爱了的样子嘛,我们干脆问她事业上的问题好了,同学何苦为难同学。”
岑璇:“……”
她要接受五个问题,拒绝一个就喝一杯,拒绝超过三个以上就要开始一整瓶一整瓶地喝了。
然而没想到第一轮,五个问题都是企图扒她马甲的。
岑璇连着喝了两瓶酒,绯红立刻从雪白的肤色上洇开,衬得她的唇色也好看。
转盘再次转动,岑璇扶着额头,慢慢地想,应该不至于这么背吧。
结果她的运气似乎已经溜光了,她还真就这么背。
红色指针指向自己的时候,岑璇几乎想要仰天长啸。
这一轮,她选大冒险。
结果四个大冒险都是要她亲一口左边第几位,右边第几位之类的。
女生还好,男的她可一个都不想亲。
更遑论她还是有个“男朋友爱我爱的要死”的设定在身上的。
四个要求里唯一一个对象是同性的,是去亲台上的班花。
班花飙高音,“死了都要爱”五个字回荡在岑璇的脑海,像是一口反复敲击的钟,响得岑璇痛苦面具戴上了。
好不容易到了歌曲间隙,岑璇上台一步,班花惊恐后退:“你不要过来啊!”
麦克风将她尖锐的声音层层扩散,服务员立刻敲响了包厢的门,微笑着问是否有客人需要帮助。
……于是岑璇认命地又喝了一瓶。
她觉得头有点发晕,后悔事先没有好好看这酒究竟是几度的。
最后一个大冒险岑璇勉强觉得能够接受:出门,遇到第七个异性,就跟他要微信。
岑璇站起来的时候,许折一的目光中折叠着担忧,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思维还清晰,没有大问题。
她脚步还算稳,实际上知道自己的脑袋已经有点不清楚了。
她慢腾腾地走着,一步一晃悠,终于站在了门前。
手放在门把手上,岑璇努力冷静地想,这到底是顺时针开,还是逆时针开。
吴羽的声音自她身后不远处响起:“我要看着她去要微信,否则谁知道她有没有作弊……”
许折一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无语子!我跟你说,你别太过分……”
争吵声拧成一团浆糊,岑璇在原地站定,思维慢慢地迟滞起来。
顿了一会儿,她的脑海中滑过一道闪电:是了,她现在正在寻找男人,一个可以突破她瓶颈期的男人。
虽然已经有了一个选项了,但不是不可以有备用项啊……反正男人多不愁嘛……
岑璇转过身,定定地站着。
身后正在争吵的两人突然安静下来,看着她的动作。
岑璇慢悠悠地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原木色盒子,然后慢条斯理地从里面抽出了一条花里胡哨的眼镜链,然后旁若无人地戴上。
她要戴上装备!
眼前的世界仿佛更晕了,许折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动作,下意识问:“……璇璇,你不是已经戴了隐形眼镜了吗。”
询问无果,岑璇已经开门溜出去了。
许折一赶紧跟上,吴羽和其他同学紧随其后,准备看好戏。
岑璇数得很认真,头脑虽然发晕,但是数字对她来说并不成什么问题。
她大学就是读计算机的,高中的时候最好的科目也是数学。
“五,六……七、七。”岑璇甚至磕巴了一下,缓慢地想要仰起头。
在看到男人的脸部之前,她的视线就已经从对方的西装上滑过,中肯地想,这个男人一定经常锻炼。
他的身材太好。
幽蓝色的菱形袖扣和他的深色西服很匹配,而他的每一根手指都生得很长,骨节分明,看上去就很适合持手术刀。
岑璇的目光太过赤.裸,像是要将他看光。
裴行之低头看着突然撞到他跟前的女孩子,脖颈修长,光滑,优美,带着很脆弱的弧度。
在没对视,没见着她全貌之前,裴行之就忽地觉得,她一定是岑璇。
少女清亮的眸子里映出了他的倒影,长睫似鸦羽,眉似柔美的柳叶。
只是她的耳尖泛开粉红,面颊上也染上浅粉,如同桃花曳过,留下一尾浅痕。
裴行之几乎能看到岑璇眼底淌过的清透水光。
而岑璇还在咕哝着:“锁骨乳.突肌,胸大肌,腹外斜肌,腹直肌……”
她的神情算不上太清醒,裴行之低声询问:“你怎么在这里?”
岑璇仿佛也愣住了,不过目光里更多的是不解和细微的错愕。
脑子始终转不过来,她迟钝地自问自答:“……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本来就应该在这里。”
吴羽隔得有些远,他发现这位高大英俊的男士在跟岑璇交谈。
他并不想岑璇如此快就成功,毕竟如果这位男士拒绝了,岑璇还是得喝酒。
他立时喊道:“岑璇!这就是你那个爱你爱得要死的男朋友吗!”
岑璇按着太阳穴,觉得心跳快得厉害,可是她有点想不清楚前因后果,想要反驳一句她牡丹多年做什么给她造谣,但是又觉得有个男朋友爱自己爱得要死好像也挺好,素材就不用发愁了……
吴羽的恶意简直压不住,许折一想要制止他乱说话,未果。
然而当吴羽看到裴行之充满冷意的目光时,活像是只被摁住了脖颈的鸡,难听的话登时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难以吐出去。
包厢里还在循环班花的《死了都要爱》,几句歌词颠来倒去地唱,裴行之不经意地蹙了蹙眉。
岑璇却察觉了这一晃而过的皱眉,她乍然踮脚。
裴行之问到了她身上浅淡的酒气,知道她现在大概不算太清醒。
无法预计岑璇不清醒时会做什么,于是裴行之没有动。
柔软的指腹按在了他的眉心,很轻地揉按了几下。
女孩子携带着酒气的声音在他耳边柔软地、湿滑地擦过:“……不要皱眉,裴医生。”
吴羽已经拿出手机来拍照,许折一径直夺过他的手机,身后不少同学帮着劝。
“裴医生,裴行之,给我微信。”她晃了晃,最终还是站直了。
裴行之始终没有动过,一直跟她保持着距离。
他连呼吸都没有错乱,也没有因为她的突然靠近而表现出排斥。
他的目光顺着包厢敞开的门往里看去。
人数不少,看上去大多同龄。
方才那个没有礼貌的年轻人的一举一动都太幼稚,恶意非常明显。
裴行之很容易就推断出了,岑璇在同学聚会之类的场合,喝得头脑不清醒。
现在大概又因为某些游戏,被要求出来向旁人要微信。
吴羽走上前一步,又被许折一挡了回去,他不服气地喊:“帅哥!你别被她骗了,她有一个谈了很久的男朋友,爱她爱得要死!”
裴行之这一回没有蹙眉,只是觉得有点不理解。
现在的年轻人会动不动就把“爱得要死”这种夸张的话挂在嘴边吗?
正常人真的会用这种话术吗?
这个年轻人对岑璇的恶意太大,并且太过愚蠢。
裴行之敛眸,看了一眼岑璇,想着他单方面认为他们是朋友。
岑璇还小,他不觉得自己身为年长她两代沟的人,能让她被人随便欺负。
他垂首,拿出手机,点开了私人微信,准备让岑璇扫。
岑璇慢吞吞地扫完以后,才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她半天也没有想清楚奇怪在哪里:“……我之前原来没有加你的微信吗?”
裴行之的心情忽然好了一点,他不动声色地道:“你把我删了。”
往前走了几步的吴羽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意识到了不对。
许折一的目光在岑璇和裴行之之间晃来晃去,恍然大悟,这下也不拦着吴羽,准备看好戏了。
岑璇隐约觉得不是这样的,但她有点歉疚:“啊,对不起啊……”
吴羽靠得更近了点:“帅哥我说她有男朋友了……”
他倏地哆嗦了一下。
这帅哥看过来的眼神太凉了,凉嗖嗖的,直叫他起鸡皮疙瘩。
裴行之薄唇紧抿,目光扫到吴羽身上时,对方居然打了个寒噤。
许是酒意上头,他还执意要凑近。
裴行之拉着岑璇往后退了一步,遽然说:“我就是。”
“我说……啊?”
吴羽呆住了,许折一呆住了,出来看热闹的同学也呆住了。
背景音只剩下鬼哭狼嚎的“死了都要爱”。
裴行之话刚说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会在这方面帮着解围的人。
不过他并不是太后悔,因为岑璇的表情很乖,而眼前这个充满恶意的小年轻错愕不已,甚至面色发青。
“我惹她生气,她就删了我微信。”裴行之想了想,决定帮个忙维持一下“死了都要爱”的男朋友人设——他知道岑璇肯定是信口开河,而这位紧抓着不放。
吴羽还没反应过来。
“原谅我了么?”裴行之有限的经验让他决定问这句话,料想这句话应该不会有错。
这回连岑璇也跟着愣住了。
旁边的包厢门忽地开了。
有一个人走了出来,而裴行之没有察觉。
“你就是她那个死了都要爱的男朋友……”吴羽喃喃,被麦霸班花的歌声洗了脑,没有留神自己嘴瓢。
裴行之在心底低声一句:冒犯了。
然后他伸手,将岑璇滑到不知道哪里去的眼镜链理了理:“纠正一下,是我爱她爱得要死。”
“行之?”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很温和,但是也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味,显然是听到了他刚才说的话,“你怀里的那个……是谁?”
裴行之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来:“哥。”
岑璇刚才半句话不说,只专注地用眼神描着裴行之的轮廓。
这下猛然伸手,手指开始肆意地碰过他的眉目、鼻梁,小声地唱。
堂哥走近几步,岑璇猝不及防地飙起了高音:“死了!都要爱!”
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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