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府。
夜色阑珊之下,卫舟漾站在后花园的花圃旁发呆。
这是一大片海棠花,是原配夫人沈氏在世时,他亲手所植。
而今,妻已故数年,海棠花每年春日,都会绽放到如火如荼。
可惜,娇花如初,旧人已不在。
正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周氏的突然出现,让卫舟漾的脸上忽然涌上一抹厌恶:“你来做什么?”
这个地方是属于他与发妻的。
周氏一愣。
狠狠僵住。
她不能来么?
难道这些年的花前月下都是假的?
周氏不信!
眼前这个男人总不能仅仅是因为她抢走了沈氏的气运,这才对她有所青睐吧!
若是没有抢来的气运,他对她……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情意么?
近日,周氏又试图去抢来后宅美妾的气运,可为何卫舟漾还是不愿意挨近她?
周氏痴心妄想的以为,她在卫舟漾的心目中,至少占据了一些分量。
“侯爷,妾身陪你赏花。”周氏走上前,伸出双手,试图攀上卫舟漾的臂弯。
下一刻,卫舟漾身子一晃,竟是避让开了,武将不笑时,气场骇人。
他不喜欢一个人时,是当真排斥。
“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回去吧。”卫舟漾拒绝了周氏。
周氏强忍着屈辱,只能不欢而散。
她见过卫舟漾热情时候的样子,自是知道,这一刻的卫舟漾有多么的厌恶自己。
同一时间,卫苏雯正趴在漏花窗窥探。
见状,她唇角溢出一抹讽刺。
姨娘真无用,有玉镯在手,也不能再独占父亲的心了。
看来,她得靠着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决不能再听信姨娘的话。
在卫苏雯看来,周氏活到这般年纪,还是个妾,便是个失败者。
不过,她十分纳闷,为何姨娘手握玉镯,当下却不起作用了?
难道真正是因着沈氏死太久了,所以,气运也是有限的么?
卫苏雯回去之后,拿出了她一半的私房钱,当晚就召见了几名影卫。
“去西洲,要二妹妹的命!”
她也曾抢走了卫慈的气运,而今,显然那份气运已经不足以让二殿下继续心悦她。
所以,她就没必要留下卫慈了。
卫苏雯猜测,或许,卫慈的气运统共就那么一丁点。
*
药王谷。
谢南州是在一阵切菜声中苏醒的。
睁开眼,入目是泄入竹屋的日光,正是清晨,外面薄雾袅袅。他的身子骨恢复了些,屋内残存着女儿家的体香,他诧异于竟然没有察觉到卫慈是几时离开了屋子。
谢南州:“……”
他鲜少睡得这般沉。
听着切菜的咚咚咚的声响,不难看出,那女子……应当经常下厨。
怎么?长宁侯府卫家还需要嫡长女亲自下厨?
此刻,谢南州那双深幽的狭长凤眸之中,掠过一抹阴戾与冷沉。
而这厢,陆洛尘与孙神医一早就坐在庭院中的方桌旁候着了,卫慈昨日提前腌好了萝卜皮,今晨洒上香醋,鲜爽可口,已经可以食用。
孙神医一边饮茶,一边吃着萝卜片,雪白睫毛颤了颤:“日后,你们谁再受伤了,大可过来住上一阵子。”
陆洛尘唇角猛地一抽。
这个老家伙,想给人医治是假,贪念卫慈的厨艺才是真的吧。
不过……
这是萝卜片么?
为何这般可口?!
酸甜适中,薄脆亲口。
从小锦衣玉食的陆洛尘笑了笑:“老人家,下回谢家人受伤,本小郡王再给你送过来。”他也可以顺便过来蹭吃蹭喝。
孙神医记忆力甚好:“小郡王,你昨日从老朽这里拿走的舒痕膏,一百两银子,别忘了叫人送过来,不然老朽会让你归元王府不得那宁。”
陆洛尘:“……”
老东西真是扫兴。
他二人都已经有了交情了,还谈什么银子?!
不过,他倒是十分相信,孙神医完全拥有去归元王府下/毒的本事。
他那个老爹年事已高,受不住折腾。
故此,陆洛尘选择老实应下:“好、好、好!本小郡王一回去就让人把银子送来。”
这时,东边竹屋的门扇被人从里面打开,谢南州已经自行从浴桶里出来,大概是太担心一会卫慈会过来,难免瞧见不该瞧见的地方,他索性“自救”。
晨光熹微,男人的面容依旧苍白,但那双幽深如海的眸子,却仿佛透着所向披靡的坚毅。
一位驰骋沙场的将军,他骨子里的傲气死而不灭,可传承百世。
谢南州饿了。
但不便当面说出来。
他走向桌案,墨发没有盘起,用玉扣固定在身后,睡袍贴身,衬出修韧肌理,便是这般闲庭散步的走来,也显得气度超然。
卫慈正端着一大盆红烧鸡出来,看见谢南州,展颜一笑:“夫君!”
“夫君”二字入耳,谢南州浑身血脉仿佛都活跃了起来。
但面上依旧一片冷沉萧挺,四平八稳,如立于世间千万年的泰山。
须臾,这才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
卫慈并没有留意到谢南州的异样。
毕竟,他一直如此。
像高岭之上独自绽放的一朵雪莲花,遗世而独立。
又像是深海一隅的夜明珠,独自发光。
自然了,她对谢南州也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无非是提前抱上未来帝王的大腿罢了。
“夫君,你暂不宜食用太过油腻之物,我特意给你熬了清粥,这就你端过来。”
谢南州的幽眸微眯。
一大盆的爆炒野山鸡就在面前,香气诱人,引人垂涎三尺。
她却要让他喝粥?
谢南州的体格一直异于常人,寻常时候受伤不出两日就能正常行动,这次若非是中/毒之故,他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习武之人,哪能喝粥……
谢南州落座,须臾,面前就端上一碗清粥,还真是清汤寡水,他单手抬起瓷碗,一饮而尽,随后又眸色幽幽的看着卫慈。
卫慈刚要坐下用饭,被男人这个眼神一凝视,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卫慈:“……”是她煮得太少了?
没吃饱么?
卫慈是女子,每回染病,锦书她们都是给她熬粥,以至于她以为,谢南州也应当喝粥。
卫慈如实说:“夫君,早上的粥只有这么些了,晌午我再多熬些。”
陆洛尘与孙神医一门心思大快朵颐,根本顾不得谢南州。
谢南州只能这么看着他二人畅快进食。
陆洛尘百忙之余,夸赞道:“夫人,你可真是人美厨艺高啊。”
卫慈莞尔一笑:“小郡王也俊美武艺强。”
她也夸回去,算是礼尚往来吧。
谢南州:“……”又当他不存在?
谢南州坐着没动,以为这几人会有点眼力劲,可不消片刻,他眼睁睁看着那盆爆炒野山鸡见了底,就连汤汁也被陆洛尘用来扮饭吃了。
谢南州:“……”
吃饱喝足的孙神医十分好说话,他还指望着谢南州长命百岁,但最好是能偶尔受个伤,如此,他的娇俏侯夫人就可时常过来给他做饭了。
“谢侯爷啊,连泡三日药浴,老朽就能给你彻底解毒了。”
谢南州冷沉着一张脸,淡淡启齿:“多谢。”
小药童需要重新更换药浴,这期间,谢南州就坐在庭院晒太阳。
四合院里养了几只雪色狸猫,卫慈收拾好碗筷,就在一株琼花树下撸猫儿。
风起,琼花纷落,恰好落在了美人乌发间,衬得她更是雪肌皓骨。
此刻,卫慈对着猫儿笑靥如花,柔荑正将那只猫儿撸到舒服的眯着眼。
谢南州正好看见这样一幕。
他眸色微滞。
忽然就觉得那只猫儿不顺眼。
那大抵是只雄/性/猫,还是个好/色/的!
谢南州如是的想着。
卫慈察觉到一道明显的视线,她抬首望去,正好与谢南州对视上了,少女展颜一笑,笑容在细碎的日光里绽放。
就好似,她从未被这世间亏待过。
向阳而生。
“夫君。”
她又喊他了。
嗓音仿佛隔着空气也能飘来甜味。
谢南州浑身紧绷。
他本该坦坦荡荡与她点头示意,就算二人已经商榷好了,三年后彼此自由,可当下好歹也是夫妻。谢南州却鬼使神差的直接转身迈入屋内。
背景没有一丝丝的迟疑。
似是不欲搭理身后女子。
卫慈呆住:“……”
顿了顿,她眨了眨桃花眼,未来帝王很是排斥她啊。
卫慈自嘲一笑,她可真是失败,在京都时,卫家人人厌弃她,欠了她救命之恩的付恒也不例外。
如今,谢南州也厌烦她
卫慈唇角溢出一抹苦涩,垂下眼睫,敛了眸中一切异色。
方才这一幕,皆被陆洛尘纳入眼底。
小郡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对女子素来极好,被他撩拨过的女子,从未有人对他恶语相向。
陆洛尘看不下去了。
就连他都觉得,谢南州过于无情无义了些。
若非为了给他医治,卫氏也用不着屈尊降贵来当小厨娘呀。
陆洛尘走了过去,又将卫慈依旧面上含笑,以为她是强颜欢笑。
也是了。
一个小女子,远嫁西洲,这该有多寂寞无助?
小郡王觉得自己甚是理解她。
这世间的女子,都不容易啊!
陆洛尘抬手挠挠头:“夫人,你别介意,谢二素来这般脾气,他对谁都是如此,从没有好脸色,为人性情古怪孤僻,不善言辞,亦不喜女子,你莫要放在心上。”
卫慈被这一番话安慰到了。
不成想这风流小郡王竟也有柔情的一面。
她上辈子就不曾听说过谢南州娶过妻。
卫慈点头一笑:“多谢小郡王,我知道了。”
四合院不大,院中动静可以一丝不差的传入屋内。
谢南州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高大修韧的身段忽然滞住,背对着门扉,僵在了原地,宽大睡袍衬得他此刻有些疲态。
性情古怪孤僻,不喜女子……!
这个陆十六,岂可造谣诽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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