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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中庭,似积水空明。镇国公府所在,乃是京城中最为煊赫之处,陆府清贵,与之一比竟还稍逊几分。门前石狮威武,守着陛下御笔亲题的牌匾,恢弘遒劲,闲人莫敢窥测丝毫。
白玄轻巧下马,掀袍入府,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他刚进府便听管家说父亲在寻自己,便紧赶着往书房走去。
不同于别的大人,白溟书房内突兀设一佛龛,此时正青烟袅袅,香炉内攒了些香灰,显然时时跪拜焚香。他此刻一身玄色素服静静坐在榻上,闭眼凝神。
白玄正色敲门,恭敬敲门,
“父亲,是我。”
别看白玄在外头张扬肆意,但见了父亲哪里还敢这般,所以现在显得十分乖觉。听见白溟简短应了一声“进”,他才推门入内。
“儿子给父亲请安,方才回府听闻您找,这便过来了,不知父亲是有何事吩咐?”
白溟扫了一眼自家儿子,招手让他坐下,淡淡开口,
“今日去哪儿了?”
白玄挠了挠头正要开口,他便接着说,
“定是去找陆家小九了,为父猜得可对?”
白玄垂眸一笑,
“什么都瞒不过父亲……”
白溟微扯嘴角,
“这么多年,你对她的心思谁能猜不出来,你啊,是喜欢人家姑娘喜欢得紧了。”
“如今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想来你心中有主意了吧?”
白玄闻言郑重点头,定定望着父亲,
“儿子只喜欢小九一人,这回也只盼着能娶她为妻,请父亲允准。”
白溟虽然看着儿子,却又像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有些出神,
“好,你既然喜欢,那便定要将人娶到手,为父会好生替你谋划。”
白玄微侧过头,似有不解,
“若是要娶她,自然是亲自登门提亲,父亲所说的谋划是何意?”
白溟顿了顿,突然觉得自家儿子城府尚浅,想事情还是太过简单,伸出手敲着桌案,
“要是此事如你所说这般简单,还何须为父替你操心。如今陆知邈居文官之首,我们镇国公府又掌重兵,文武联合,总是惹人猜忌,陆知邈素来明哲保身,若我寻常登门提亲,他定然不会应允。”
白玄眉头紧蹙,赶忙问道,
“那父亲的意思是?”
白溟饮了口茶,
“若要成事,那便只能让陆知邈无法拒绝。在为父看来,没有比陛下亲口赐婚更好的法子了。”
白玄眼神微动,还是有些担心,
“如此……可会引陛下猜忌?”
白溟幽幽开口,
“陛下猜不猜忌并不要紧,这个你不用担心。”
白玄还想再问,白溟却只是摆摆手,
“好了,你去歇息吧。”
白玄拱手,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父亲,改日儿子能不能带妹妹出去散散心?再这般待在屋里只怕妹妹要憋坏了。”
白溟皱了皱眉,终是垂眸道,
“你先下去吧,容为父再想想……”
白玄出了书房,见院里竹子长得正好,脚步愈发轻快起来。虽然他并未理解父亲话中深意,但既然父亲应允了婚事,此事便成功了一半,所以他看什么都顺眼,高兴之余并未多想。
倒是白溟这头,仍坐在原位未动,冷冷开口,
“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笑声,只是这笑声听起来并不令人高兴,平添森然,
“镇国公慈父之心,当真令人动容啊。只是镇国公瞒着世子这许多事,怕也不是明智之举。”
白溟轻飘飘扫过来人,本是俊美少年郎,也不知为何身上尽是冷冽,这般的眼神,反倒像个没有生气的老人。
“我的家事还无需阁下费心。”
他挑了挑眉,自在坐下,
“若是家事,在下自然不该管,但若世子于所谋大事有碍,那在下便不得不插手了。”
“还望镇国公以诚相待,在下可是一心襄助您达成心愿而来呢……”
白溟轻笑一声,
“与坦诚之人真心相待才是理所应当,与有所隐瞒之人坦诚则是愚蠢,阁下如今还未告知名姓,叫人如何敢全然相信?”
他阴恻恻一笑,抬起头来,
“镇国公唤我萧清宁便是,您只需要知道,在下所谋之事并不会对镇国公有任何影响便可,至于旁的,您大可放心。”
“说起来,最近确有一事要同镇国公商量。眼下京中武将里有几个还算听话,但表面中立,毕竟陛下已经动了改兵制的心思,分兵权也是迟早的事,这几人之后大可用起来。”
白溟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了壶茶,悠悠道,
“萧清宁?看来清宁公子朝中也不乏人手啊……”
萧清宁闻言一笑,摆手道,
“谈不上人手,只是手中握了些旁人要紧的把柄,可暂且为我所用。镇国公久居高位,应当知道人心难测的道理,还是切实拿住别人的命脉来得稳妥。”
白溟淡淡应声,便听萧清宁接着问,
“不过在下有些不明白,世子想娶陆妘可并非明智之举,朝中情势也容不得世子如此随心所欲。如此既惹众人猜忌,又讨不了陆知邈的好,何苦来哉?”
白溟望向窗外那轮明月,怔怔开口,
“并非明智之举,但吾儿想要的人,想得到的东西,没有求而不得的。更何况一旦两家联姻,陆知邈再不愿意,陆府也要与镇国公府同进退,必然无法隔岸观火。届时一旦大业得成,有他坐镇,也不必担心文官闹起来了。”
“这个朝堂,该动动了,否则谁都不痛快。”
*
近来京城烟雨朦胧,柳推水波,这样的天气,实在让人生不出外出游玩的心思。陆妘静静坐在案前,在书上做着批注。
听闻前两日传来淮州水患的消息,七皇子主动请旨前去赈灾,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三月。
陆妘听了这事,固然忧心水患之后疫病又起,百姓定然受苦,便托陆珩送了些银票到七皇子手里,也算稍尽心了。另一头,她不免想到关窍,
“你说七皇子选在这个时候离京,倒是恰好与五皇子错开,暂避锋芒,也算得上明智了。只盼着他能多用心于赈灾,不要顾此失彼才是……”
今日天气不好,可萧怀野还是来了,正坐在窗前赏雨,
“七皇子么,我看闲云楼里与他有关的消息不少,素喜结交文臣,但他为人倒是没见有什么错处,应当是个谨慎的。这回他要是办不好差事,岂不是将自己的把柄交到其他皇子手上,反倒对自己不利,这种事他不会做。”
“所以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自己会上心的。”
陆妘听他言语间不忘编排自己,扬了扬下巴,
“你是不是想被赶出去淋成只落汤鸡?”
萧怀野缓缓回头,浮上一个笑,
“陆小姐,小的不想。”
陆妘这才哼了一声,继续看书,不过她知道萧怀野说得有道理,只是自己懒得夸他,反而助长小人气焰。
“待五皇子回京,你打算如何?”
陆妘挑了挑眉,无奈道,
“也不能如何,只是闲云楼里的消息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若是有人想对五皇子不利,也可早些提醒他做好准备。”
萧怀野哦了一声,不冷不热地开口,
“五皇子一回来,你便又多了个相好的。我说陆小姐也真是了不得,京城里的男子皆对你趋之若鹜,可有什么诀窍可以传授一二?”
陆妘指了指窗台,
“你给我出去。”
萧怀野摆了摆手,
“下着雨呢,我可不出去。”
陆妘冷笑道,
“你来的时候不也下雨呢?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我同他们清清白白,五皇子与白玄都是自小一处长大的好友,到你嘴里就变了味,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说罢便自己往里间走去,躺进床榻里,蒙着头不再说话,只是没闭眼。这个萧怀野,整天只会胡说八道,惹自己生气,以后都不想见他了。只是他这般说,是不是证明旁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她与他们并不只是好友?
陆妘并不知道萧怀野是何时离开的,待她起身时窗前空空荡荡,看不出半分他来过的痕迹。
“哼,走了就好,省得我拿棍子赶他。”
她扬声唤来朝檀,一时觉得有些饿了,便传了晚膳。待吃饱喝足了,前院才传来消息,王氏来人了。
“小姐,琅琊王氏来人了,来的是李王氏的姨母,这会子夫人唤小姐过去说话呢。”
陆妘心情顿时大好,
“姨母来了?‘
朝檀点了点头,接着道,
”小姐那位李家表表妹也一道来了,说起来还是头一回见吧。“
陆妘闻言应声,这位表妹她还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何性格,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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