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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如洗,日头也格外毒辣。暑气愈盛,陆妘房中少不得放了冰消暑,她眼下正吃着一碗珍珠圆子冰酿,十分凉快。
陆妘那夜回府后便将此事告诉了陆知邈,虽然他也气愤,但念及女儿名声,到底没有声张。只是朝堂之上,谁没有个起落,明枪暗箭,就看那周大人能不能躲开了。陆知邈若真想对朝臣动手,有的是法子,完全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他想到那夜白玄对自家女儿的维护,不免沉了眸子,这小子,看来是当真动心了……只是镇国公府,可不是妘儿该去的地方。
陆知邈便思忖着开口,
“那夜白玄维护于你,但也失了分寸,想来镇国公定会责罚,你这些时日还是别去寻他了,免得镇国公生气,可听见了?”
陆妘乖乖点头,
“女儿知道了。”
陆妘手腕处的淤痕也已经好了,其实第二日晨起窗台处便放了一瓶药膏,也不知是谁送来的,若说是萧怀野,也不大可能,他又怎会知道自己手腕受伤了,不过虽然药膏来历成谜,但用起来倒是比大夫给的好些。
晨起去书塾时,陆妘抬手写字,景深倒是盯着她手腕看了许久,直到陆妘歪头问,
“先生在瞧什么?”
景深敛眸端坐,淡淡开口,
“听说前几日在夜市中,周良平的儿子周洄处事轻浮,当街被镇国公府世子白玄砍了一只手,后来当夜回府,又被人卷进暗巷打了一顿,听说去了半条命,如今正在床上不省人事。”
陆妘眼睛瞪大了些,怔怔道,
“我倒是不知他还被打了一顿……”
景深微微侧身,挑眉道,
“可还算满意?”
陆妘撇了撇嘴,把笔搁下,
“说不上满不满意,世间如他一般的轻狂之徒不少,要是他们都能被狠狠教训一次,不敢再犯,这才好呢。”
景深眼中不禁漫上笑意,
“嗯,都打一顿才好。”
不过他不知想起什么,定定望向陆妘,
“五皇子不日回京,只怕京城更不安生,镇国公府,你当少去为妙。”
陆妘想起素日陆珩的态度,如今先生又说这个,犹豫开口,
“先生当真不喜镇国公府么?”
景深听见此言,兀然一笑,眉心似浸入冬雪,聚散间尽是吹不散的凄凉,
“喜与不喜,又当如何?”
“任高楼起落,皆与我无关,只是你,不必牵扯进这滩污糟里头去。”
直到景深抬脚走到门前,陆妘才轻声唤他,
“先生,若我当真卷了进去,又当如何?”
景深立在廊下,轻笑一声,
“也不如何。”
我护着你便是……
*
景深从陆府出来,和侍从吩咐了两句,便上了马车,直接往城外驶去。一路沿着城郊湖畔上山,至半山腰的别院才停下。
景深提袍而下,头戴玉冠,清清霁霁,眸中更添淡漠。院门不知何时打开的,侍卫出来躬身,
“先生请进来吧,主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景深眼帘都未抬,嗯了一声,悠然入院。夏荷初露,柳送淡风,池苑深处,一道身影隐约其中,闻得脚步声渐近,他笑着开口,
“请了先生那么多次,这回总算是来了。新启出来的蓝桥风月,先生可要尝尝?”
景深缓缓入坐,将杯中的酒倒进池中,淡淡道,
“我素来不饮酒,不沾荤腥。”
萧清宁也不见恼,笑着给自己添上一杯酒,
“先生近来似乎清闲了许多,还有闲心去陆府书塾授课,真有名师君子之风范。”
景深望着往来的游鱼,垂眸开口,
“说吧,找我有何事?”
萧清宁挑眉,往后一靠,
“我只是怕先生忘了曾经的志向,想当面问问罢了。”
景深不经意间抬眸,略扯唇角,
“那不如你先说说,为何私下去找了白溟。他想要造反,而你,则是想助他一臂之力,是与不是?”
萧清宁此事做得隐秘,没想到还是被景深知晓了,他却隐而不发,
“不说我,景先生对此难道不是隔岸观火,乐见其成么?”
“白溟有不臣之心,最该欣慰的,不就是先生么?”
景深静静坐着,一派无欲无求之态,
“他要造反,与我有何关系?”
萧清宁挑眉,朝他凑近了些,悄声道,
“陆府有佳人在侧,我只是怕先生沉浸在温柔乡里,舍不得抽身呢。”
景深闻言面色总算有了波动,冷冷朝他看去,
“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在乎,但若是你把心思放到不该放的地方,只怕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可听明白了?”
景深平日一向温和,今日难得威胁人,倒让萧清宁怔住片刻,了然开口,
“我听得明白,这陆家小姐动不得。”
“不过我也好奇,先生可是从四年前便将人放在心上了?”
景深不置可否,自己起身朝外走去,
“既然要动手,那便从军中下刀,来剂猛药。宋甫昀那头也留了后手,你也别轻视了。”
萧清宁饶有兴致地望着景深离去,喃喃道,
“有意思……”
*
原本姨母和她那位祖宗表妹李婥言只打算在家中待半月,可不知怎么,又说再多留几日,本就暑气熏人,陆妘听闻这事就愈发头晕了。
“母亲,半月已经够人受的了,如今可怎么好……”
王沅摇着扇子,笑着开口,
“毕竟是你亲表妹,多留些日子怎能赶客?知道你委屈,这些日子我也鲜少让你陪她。我听着你姨母打听那位景大人的家世背景,只怕是动了择他为婿的念头。”
陆妘闻言一骨碌坐起身来,瞪大眼睛问,
“李婥言,她看上了先生?这可如何使得,先生光风霁月,怎能日日受她的气……”
“再说,李家不是向来不择朝臣为婿么?”
王沅叹了口气,
“婥言是独女,你姨夫姨母对她颇为溺爱,在家中无有不依的,若是她当真喜欢景深,破例也并非不可。至于景深,他白衣出身,家中再无亲眷,才华横溢,本就是李家看重的,他若是有意,这亲事没准能成。”
陆妘闻言怔怔,先生当真会愿意娶李婥言么?不过自己并非先生,又怎会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我只知先生应当找个温柔娴静的女子,琴瑟和鸣,那该多好。我这个表妹,心比天高,看不惯我们这些俗人,只怕连先生她都能挑出刺来。”
王沅摆了摆手,嬷嬷端来一碗乳酿,
“快别说她了,尝尝,让小厨房给你新做的,可还入得口?”
陆妘点了点头,小口细品,
“母亲小厨房的手艺怎还有得挑?”
话间陆珩也过来给母亲请安,便也给他盛了一碗,
“我倒是来得巧,这才有口福,否则馋猫儿在母亲这儿吃独食也不告诉我。”
陆妘白了她一眼,
“哥哥说谁是馋猫呢?”
陆珩挑眉端看着她,瞟了眼妹妹的手腕,
“当你多大的本事,不过是一只被缚住手就没了办法的笨猫。”
陆妘兀然放下碗盏,冷嘲道,
“哥哥今日究竟是在哪儿吃了火药,如今要把气都撒在我身上?算起来五皇子快要到京城了,哥哥应该很是高兴的吧?”
陆珩盯了她一瞬,便被王沅打断,
“好了,你们两兄妹,从小就爱斗嘴,到如今也是闹个没完。那日你妹妹被人冲撞,你身为哥哥,不多加安抚,还冷言嘲讽,像什么话?”
“妘儿你也是,好好说话,别扯前朝之事。”
兄妹被训了一通,现在乖觉点头,
“是,母亲……”
可两人在母亲看不见时,乌眼鸡似地盯着对方,实在好笑极了。王沅无奈揉着太阳穴,这对儿女也实在不让人省心。
*
廊下竹帘微摇,白溟安坐于佛龛之前,闻得管家入内通报,
“家主,世子在外求见。”
白溟这才悠悠睁眼,应了一声,
“请世子进来。”
白玄踏入书房,径直跪在父亲身旁,
“给父亲请安。”
白溟侧头望着他,淡淡道,
“怎么?你这是主动来领罚了?”
白玄垂眸,有些惴惴,这两日父亲虽然听闻自己在夜市所为,但却没有提起责罚一事,便似悬在头上的一把刀,
“父亲想如何罚,我都受着,反倒比这般痛快些……”
白溟闻言闷闷一笑,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
“起来吧,为父这次并不打算罚你。”
白玄骤然听见这话有些愣住,挠着头起身,
“父亲难道不觉得我行事失了分寸,会惹人不满镇国公府么?”
白溟负手而立,望向书桌后挂的那幅白鹿卧梨花的画,出神道,
“护着自己的心上人,何错之有?”
其实白溟原本就打算动一动这位周良平,说起来这次白玄也算是误打误撞,替自己父亲解决了一个麻烦,谁让他没站对地方,挡了别人的道。是以白溟可半点都没想要罚他。
白玄犹豫开口,
“那父亲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白溟摆了摆手,
“这个你不必多问,先想想怎么把人家姑娘哄到手才是。”
这时外间又传来通报,
“家主,世子,夫人在书房外候着,说是请家主和世子过去用晚膳。”
白溟点了点头,同白玄一道离开书房,江晚黎立于拱门之下,见状欠身行礼,
“夫君。”
白溟轻轻嗯了一声,白玄也给母亲行礼问安,往前厅而去。江晚黎临走前朝书房看了一眼,这是她从未踏入过的地方,既然白溟不许她来,她便不会让他生气。
晚膳方毕,白溟才缓缓开口,
“玥儿上回出门受了惊吓,让大夫过去再瞧瞧,若是不好便马上用药。”
江晚黎温声称是,这么多年,虽然他们二人父亲情分浅薄,但白溟对一双儿女却是极好,半分错处都挑不出来。
白玄闻言挑眉道,
“父亲放心吧,等我带妹妹接着练五禽戏只怕就好了,这小丫头,比起以前身子骨已然强健许多,若是放在以前,只怕她半月都下不来床的。”
白溟轻哼一声,指着他开口,
“你小子,知道个什么,姑娘家跟你能一样么?”
原本白溟还想再训儿子两句,却听厅外传来甲胄之声,他出门便见自己身边的副将入府,拱手跪下,
“国公,此乃加急送来的军报,昇国使团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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