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也不多看一眼，自顾自地离开了。
这副浑身带刺的模样，比八年前更甚。
许栎滢甚至来不及多说一个字。
少年步伐很快，绕过冰场，穿过长廊，已经入了电梯。
许栎滢快步走过去却已然来不及，只好坐另一边的客梯，下了负一楼。
停车场寂静无声，只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场地回响。少年单手挎着训练包，高瘦的身影投射出落拓的阴影在地面，淡然沉寂。
许栎滢跟着少年后面，正思索着怎么跟他开口才能不显突兀。
忽地，一个人影从一辆车旁边窜出来，以飞快的速度朝少年泼了一瓶水，表情狰狞亢奋，嘴里还振振有词:
“可让我等到你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傲慢无礼，天天摆个臭脸给谁看？也不看你滑的是什么东西？”
“要能力没能力，要教养没教养，只会给国人丢脸——”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许栎滢被吓了一大跳。
陆辰旭冷不丁被泼了一身水，也有些发怔。他额头脸颊上的水珠顺着下颌滴落，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无措，穿的白色外套湿了大半，水珠顺着衣角滴滴答答落下。少年清瘦单薄，此刻正垂着眼眸，露出一小截冷白皮的脖颈，棘突明显，脆弱又透着无力。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眼前的人，眼底情绪翻涌，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要走。
黑子一看他这个态度，更加火冒三丈，踮起脚就要朝他冲过去。
陆辰旭握着背包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然而就在这时，一抹娇小的人影突然挡在他面前，截住黑子的动作。
许栎滢高中学过防身术，并且她的弟弟许奕轩是跆拳道队员，得空了就会教她一些防身技巧。她扣住那人的胳膊，反手一折，那人吃痛弯腰惨叫。
“就这么喜欢泼别人水？”
许栎滢看着面前的男人，眉心紧蹙，语气透着不悦。
她很生气。
这人的行为太激进，太伤人。
陆辰旭刚刚那抹自嘲的笑容她不是没有看见，他好似为自己筑起铜墙铁壁，别人怎么对他似乎都无所谓。
许栎滢似乎又在他身上看见了两人初识时，他身上的厌世秃然的情绪。
一些令人后怕的记忆在这一瞬间齐齐涌入她的脑海，把她拉回那个绝望的冬日。
寒风刺骨，别墅大火照的半边天亮如白昼，消防车的鸣笛声和人群的喧闹声刺激她的神经……
所以，当陆辰旭出现这样的神情，她总会止不住后怕，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许栎滢摇摇头，强行抛开那些杂念，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单手扭开瓶盖，直直朝那人头上倒下去。
“既然这么喜欢，那你也感受一下好了。”
这水本来是买给陆辰旭的。
没想到，竟用到了这里。
许栎滢把一整瓶水直直倒在他头上，空瓶落地的脆响在空旷的停车场回荡。
男人被淋了一身水，想破口大骂，可手却被死死抓住，又疼又麻，只能低声求饶:“美女！我错了！是我不对，你消消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男人说完，感受到手上力度松了少许，趁许栎滢没反应过来，迅速抽回手，发狠地推了她一下后，边跑边骂:
“什么东西！他给国人丢脸了，占用比赛名额，还不让人说！”
许栎滢一个趔趄没站稳，朝后退了几步，却猛的撞入一个坚实的胸膛。
少年扶住她的手，浅浅的呼吸声散在她的耳廓。
许栎滢周身被独属于少年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包裹，一时有些不适应。
她抬眼，撞入那双耀如星辰的眼眸。
陆辰旭的睫毛浓密卷翘，额前碎发还挂着水珠，有些破碎的美感。
他看着她眼底情绪明灭，似乎掺杂着异样的东西，只一瞬，那些情绪又归于平静。
陆辰旭堪堪松开手，转过身朝着一辆黑色的suv走去。
算了，他在期待些什么。
这么多年，她从未出现。
也从未记起独属于两人的约定。
许栎滢跟在他后面，被刚刚发生的插曲彻底打乱了思绪。本来以为网上的恶评已经是恶意巅峰，不成想，还有更加极端的人和处理方式。
少年走在她前面，身形清瘦却不羸弱，肩线宽阔平直，背部很宽，很有安全感，给人宁折不弯的傲气之感。
只见他停在车边，眼睛直勾勾盯着某处，眉头紧皱，他拉开副驾驶车门，看着许栎滢开口:“上车。”
许栎滢被他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也不多言，快速上了车。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suv在街道飞速穿行。
陆辰旭开的很快，他总看着后视镜，似乎在关注着什么。陆辰旭的手指很好看，修长骨感，现今握着方向盘，却因用力而泛白，许栎滢也察觉到他的紧张。
静默一瞬，两人同时开口:
“你——”
“有人——”
“你先说。”
许栎滢淡声开口。
“有人在跟车。”
许栎滢愣了一瞬，但看着陆辰旭娴熟的处理方式，心下有了判断。
他肯定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街景流转，霓虹闪烁。陆辰旭绕了几圈，将后面跟车的人甩掉，车速慢慢减了下来。
许栎滢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她偏头看了一眼少年，问道:“这种情况是经常发生吗？”
少年抿唇不语。
一阵突兀的电话铃扰乱了她的思绪。
屏幕上是一串号码，许栎滢想着许是某位顾客的绘梦订单，便按下了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的刹那，许栎滢很明显的僵了一瞬。
只见她冷着脸，沉声道:“你要干什么？”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许栎滢那双漂亮的凤眼染上愠怒，手指蜷缩，把手机攥得死紧。
“我不会跟你见面，你死了这条心吧。”
许栎滢说完这句话，眼底都是疲态。
默了一瞬，她似乎从刚刚的情绪里抽离出来，语气也透着疲乏道“陆辰旭，就你刚刚处理跟车的情况，肯定不是第一次了，那你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车里有话梅糖，你吃吗？”
陆辰旭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打断她。
他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打开两个座位之间的储物箱，里面凌乱放着数据线和几包话梅糖。
陆辰旭递给许栎滢一包话梅糖后，偏头看了她一眼，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少女精致的面容隐匿于黑色口罩之下，只能看清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眸。
许栎滢:“…………”
许栎滢摇了摇头:“有些干，过会儿吃。”
陆辰旭心里忽地腾升出几丝期许。
是她吧，一定是她吧。
不可能连语调都如此之像。
—
陆辰旭开车到了一小区公寓，停下车子，许栎滢跟着陆辰旭进了单元楼。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陆辰旭走的很慢，似乎是为了顺着她的步伐。
陆辰旭之前比赛后回茂清市，在频繁察觉有人跟车甩不掉的情况下，在这里买了房。
他也不清楚跟车的人到底是谁，可若是知道他家别墅位置，肯定会影响他妈妈的日常生活，他不愿意那样。
许栎滢跟着陆辰旭坐上电梯，到了三十一层。
陆辰旭按开指纹，两人入了内。
许栎滢闷了一路，换上他拿出来的拖鞋，便把口罩摘了下来。
玄关处，两抹影子交织在一起，黏黏糊糊，看着异常亲昵。
陆辰旭站在她旁边，灯光打在他薄薄的眼睑，映出淡淡的阴影。他的眼眸漆黑一片，内里含着细碎流光，周身冰冷气息尽散。
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眼前的少女着淡妆，睫毛浓密卷翘，鼻梁高挺，唇色鲜润饱满，一双凤眼微挑，美得很有攻击性。
灯光打在她的发梢，染上暖意，陆辰旭不自觉敛住呼吸。
记忆就像走马灯一般，不断从他脑海中闪过。
“你好，我叫许栎滢，你的新邻居。”
“陆辰旭，你怎么这么高冷！”
“阿旭，我不想回家，能在你家住一晚吗？”
“阿旭，陪我染头发吧！我要染奶奶灰！”
“陆辰旭，你要是再这样自轻自贱，我就——”
陆辰旭只感觉胸腔里的东西在狂跳，一声盖过一声的喧嚣，他的眼尾殷红一片，手指也抑制不住的颤抖。
时隔多年，记忆里的那人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不是相册里冷冰冰的照片，不是手机里触不可及的幻影。
她真真正正地站在他面前。
有多少次比赛失败，他想起她，就有多少个美梦被他编织，让他甘愿沉沦。
他曾经在心里默默设想了千万次两人重逢时的场景，设想过无数遍两人的对话。
而当这一刻来临时，他的大脑却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任何寒暄的开场白。
羽睫扑闪两下，他隐去眼底的炙热，看着许栎滢，声音有些干涩，透着轻微颤意，似乎带着不可置信。
他薄唇轻启，终于喊出了在梦里、在心底、在每一次领奖台上，默念过无数遍的称呼。
“姐姐？”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