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雪立即将纸团彻底展开,细看上面的蝇头小字:
【奉九天之主的诏令,吾等在京中巡察,并未发觉‘司冰河’或‘廖望君’的踪迹。
但另有一支小队暗中离京,顺陛下所给的动线图寻找,在西域通往京城的官路附近,找到了一片密林,林中立有一墓,碑上刻:‘廖望君之墓,司冰河留’。】
顾长雪:“……”
墓?
什么意思,自己给自己挖坟,司冰河脑子有病?
顾长雪重新迈开腿,一边走,一边继续往下读:
【吾等甚为不解。
依主上所言,‘司冰河’、‘廖望君’应为一人。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块司冰河给廖望君建的墓?
重二、重三主张挖坟深究。
坟墓挖开后,里面确有一具尸骨。
经查验,此人约二十四岁有余,死于半年前。
腿部留有旧伤,是幼年时摔折所致。】
“腿部留有旧伤……”顾长雪喃喃自语。
在剧本里,方济之投奔司冰河后,曾为司冰河做过一次检查。
就是在那次检查中,方济之发现司冰河的腿骨曾受过伤。
小狸花心疼心上人,难免想多。几番追问,司冰河这才说出自己的过往——他幼年时,常在西南大山里捕猎。某次不慎摔断腿骨,医好后侥幸没有留下后遗症,行走如常。
顾长雪若有所思地摩挲过褶皱的纸面。
既然“幼年时曾摔断腿骨”是方济之检查出来的,那就不存在司冰河凭空捏造谎言的可能。
司冰河的确是在幼年时摔断过腿骨的,后来经过医治,行走无恙。
那就怪了。
坟墓中的尸骨是谁?为何恰好与司冰河的特征对得上?
司冰河又为何要建这么一座坟墓,不仅往里面埋了一具和他有相同特征的尸首,还立了一个写着【廖望君之墓,司冰河留】的墓碑?
难道有人在追杀他,为了躲避仇人,他才伪造坟墓,展现出“廖望君已死”的假象,而自己则舍弃旧名,从此采用“司冰河”这个新名字在世间行走?
——那也说不通啊。
想要让敌人相信坟里埋的尸骨就是他,司冰河都已经找了一个幼年时和他一样摔断过腿,而且还是同一条腿的替罪羊了。废了这么大的劲儿,司冰河又怎么会忽略掉年龄问题?
司冰河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坟里躺着的可是一个二十四岁有余的成年人。敌人就算是眼睛再瞎,这区别还是能分得清的吧?
顾长雪陷入沉思,肩头上的小舔猫则踩了踩前爪,竖起尾巴,有些跃跃欲试,想跳下地面自行探索。
“别动。”顾长雪随手按住不安分的毛挂件,“地上都是水,脏。”
终归是泡过尸体,整个井底都充斥着潮湿难闻的味道。地面上的水,就算是活水,被尸骨一泡,也该脏了。顾长雪可不想顶着满身的泡尸水查案子。
他缓缓顺着小舔猫的脊背毛,若有所思:“这么说起来……”
《死城》完播后,反对最后大反转的人曾提出过一个悖论:
如果说,吴攸只是司冰河拎出来的幌子,所有的蛊毒大案都是司冰河在背后一手操作,那司冰河应该多大了?
按照剧情所说,第一起蛊毒大案可是发生在泰元三十年,也就是先帝泰帝还在世时。
时至《死城》开场,司冰河露面的景元三年,过去了整整七年的时间。
这七年,换做成年人,的确能做很多事,但放在司冰河身上可就不大对了。
司冰河出场时也不过十四五岁,减去这七年——怎么,司冰河从七八岁开始就为了毁灭世界而布局啦?
少说也得十四五岁才有足够的心性、足够的能力,来执行这场计划吧!
十四五岁,再加上执行计划的七年。司冰河应当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才算合理。
《死城》的支持党们则表示:天山童姥听过没有?
司冰河的蛊发展到最后,连虫蚁鸟兽、花草树木都能变成石头。你跟一个蛊师讲科学?你脑子坏了吧!很明显,司冰河展现出的只是虚假的年龄,人家指不定早就是个老怪物了。
顾长雪垂下眸子,又扫了一眼纸条:这坟里尸首的年纪,倒是恰好符合反对派的推论。
难道说,泰元年间的那些蛊毒大案,真和司冰河无关?或许,是这个廖望君做的?后来,这人不知为何死了,司冰河才接过衣钵,继续毁灭世界?
——那司冰河的腿伤呢?这可是方济之亲自检查出来的,不可能有错。
哪儿能这么巧,想要毁灭世界的前后两代人,都在幼年时摔断过腿骨?
——那,就是司冰河曾经其实是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为了躲避仇家,他才杀了这个倒霉的替罪羊,伪造自己的坟墓,又用蛊改头换面,以司冰河这个少年人的形象示人?
顾长雪将信纸翻过来:
【……除此之外,近旁的树上还留有撞击的痕迹,似乎有人在这里打斗过。
尸体胸前挂有一枚银牌,已随信附上。】
有打斗的痕迹……那或许还是后一种猜测,可能性更大?顾长雪一边思索,一边低头看向手掌:“……”
手掌上空空如也。
“……”顾长雪缓缓将视线投向趴在他肩头,看似乖巧揣手的小舔猫。
“咪……”小舔猫讨好一叫。
两脚兽无情地伸来罪恶的巨爪,一下将它掀翻了,从肚皮毛里薅出银牌。
顾长雪翻看着这块并不大的银器。
其实这东西,说是银牌并不准确。
根据它的形状,顾长雪能看出制造者本想凿刻的是孩子满月带的黄金锁。只是因为能力有限,最终只能削成平扁的牌子。
牌面前后都镌刻了不少花纹,并不美观,反而像孩童的涂鸦。顾长雪仔细分辨,勉强看出一些花与鸟的形状。
虽然不美观,但却镌刻得很满。可见雕刻者是认认真真地在做这把黄金锁,只恨不能将所有美好的事物刻上去,送给孩子永远也说不尽的祝福。
顾长雪的视线扫过银牌上纵横的老旧划痕,皱起眉头,转移目光,继续看信的最后一段:
【离京的队伍已平安撤回京内,所有九天死士皆归位,等待下一份诏令。
附:重二说,回京之路有些太过顺遂,总觉得不对劲。虽只是没有依据的直觉,仍一并奏报,交由主上斟酌。】
顾长雪的视线停留在最后的附言上,片刻后轻啧了一声。
原本趴在他肩头甩尾巴的小舔猫耳尖一抖,突然站了起来。
“喵——”
幽幽的猫叫声在晦暗的甬道中回荡。
远方,漆黑一片的甬道中,渐渐传来空旷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逐渐靠近,声音在旷廖的地下回响。
顾长雪眼神一凝,立即收起信件和银牌,手搭上腰间的匕首,绷紧了脸,看向甬道的转角处。
那道脚步声不紧不慢,靠近的速度却极快。
不消片刻,便到了光线照不到的转角处。
“吱吱——”
一窝老鼠仓皇地从转角后逃窜出来,擦着顾长雪的脚边跑向身后更远的地方。
一抹磷绿的光,鬼火似的浮荡出来。悄无声息地照亮了——
颜王的脸。
还有顾长雪黑如锅底的神色。
虽然之前在看到地下甬道的存在时,顾长雪就已经有所预料,但不祥的预感照进现实,仍旧让他很想骂一句你他妈的为什么阴魂不散。
怎么都躲到地下了还能看见你???
颜王盯着顾长雪看了一会,倒是没先问你怎么在这儿:“井下气味难闻,方才又有鼠群流窜,你身子重,不犯恶心?”
去你码的身子重,顾长雪面无表情:“看到老鼠没什么反应,看到跟在鼠群后面出来的玩意儿倒是有点想吐。”
跟在鼠群后面出来的玩意儿:“……”
颜王瞥了一眼顾长雪手中的灯笼,提溜住飞扑而来的小舔猫,将方才的鬼火收了起来。
“什么东西那么宝贝,给你要奶的孩子玩玩都不行?”顾长雪冷嘲热讽,只希望自己喷洒的毒液能够溶解颜王,最好说一句小一圈,说一百句能消失不见。
“夜明珠,方济之给的。”颜王抬起手,将小舔猫像围一条毛围脖一样围在顾长雪的颈边,“不好慨他人之慷,孩子想要,待回府后自会多挑几箱夜明珠送来。”
“……”顾长雪怀疑这人是已经被磨出抗体了,还能面不改色地顺着他的话,反过来恶心他。
但比起和颜王做无意义的斗嘴,他更想知道颜王一路走来,有没有别的发现:“你那边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颜王平静的神色格外适合装傻,还适合倒打一耙,“陛下又是什么情况,千金之躯为何出现在这里。”
颜王就差把“分享情报是不可能分享情报的,只可能我这边空手套你白狼”写在脸上:“军营中的案子枯燥无味,毫无发现。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哦,”顾长雪的语气不无挖苦,“枯燥无味,毫无发现。所以你就地挖洞,钻到地下来透口气?”
颜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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