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大银和吴淼回来了,吴淼一手提着礼,一手搀着大银,眼神还不时往大银那边瞟。
刘婆子一看,心里就有了底,喜道:“这是有了?你这孩子,咋不叫人来跟家里说说?这是几个月了?这一路过来,有没有哪里不舒坦?”
“也是前天吃年饭,闻不了鱼腥味才觉出来的,应该得有两月了。”大银脸上都是欢喜,“奶你别担心,啥事没有,好着呢!婆婆都说孩子生下来之前,不叫我做家事了。又不是县里的小姐,哪里就金贵到一点家事都不能做了?”
吴淼在一边接口,“这怀了孩子还是小心些好,咱家又不是没人做家事?”吴淼快二十二了,村里同龄的有的娃都大腿高了,吴家哪能不心急?
大银长得好,性子好,又能干,嫁妆还厚,娘家也得力,嫁过去几个月就揣上了娃,吴家哪能不捧着?
大银日子过得顺,赵家人都高兴。三银来扶了大姐进房里,二银,四银也跟进去,听刘婆子和大银说话。吴淼被大金他们拉到炕上坐着,张氏端了一碗糖水鸡蛋来给女婿喝。
赵明月看着比大金大五岁的姐夫,两句话后就顺着大金的话头走,言语间被大金旁敲侧击,不知不觉就说了不少大银在吴家的事。
二金,三金也在一旁若有所思,四金,五金一脸傻笑,似乎很喜欢姐夫的样子。这没有对比,都不知道几个表哥是啥时候就长了心眼子。
赵明月想起第一次在舅家过年节,几个表哥问一句答一句。那几个日常不是下地就是编草鞋,言语间就透着一股憨气的农家娃,在县城住了两个半年,跟张老幺和顾小四打交道多了,也变得灵秀了。
女儿女婿归家,赵家三妯娌请了慧娘去厨屋指导。慧娘这次回来,带了不少家里的调料来。去年年节的时候,外人不知道,慧娘这个当娘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明月吃不惯舅家的饭菜。
慧娘烧菜是全家公认的好吃,也不是就多放油,反正赵家三妯娌在一旁看着,听慧娘说了不少诀窍,自己动手时,总差了味儿。
回家的这几日,慧娘每顿都帮着烧两个菜。赵家三妯娌也不想的,自家承了小姑子不少恩,小姑子家来还得干活,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的。只明月每顿饭都能准确的找到慧娘烧的菜,一屋子的娃们在县城住久了,也跟着吃挑嘴了。
她们也习惯了,把菜都准备好,慧娘来烧两。现下慧娘一边烧着大菜,一边指挥大嫂火候,提醒二嫂放哪个调料,这调料也不是一齐都放菜就好吃了。
香肠慧娘也切了一段出来炒,这是赵明月最喜欢吃的菜。胃口不好的时候,炒出一盘来,赵明月能吃下一个大馒头。
就是做起来太麻烦了,肠子要一点一点的拿草木灰搓了,再拿面粉洗。里头放的各种调料也不少,赵明月从药铺子买回来的,还要放许多的姜。要不是自家院子里就种着姜,慧娘也舍不得放那大一块儿。
“三嫂,那鱼里头的黑膜和鳃都去干净了,我来取腥线。”
“已经好了,你看看成不?”
慧娘把香肠盛出来,盖上盖,让大嫂端到炕上热着。自家就是盘火炕的,家里头各个屋子都盘上了,厨屋里也连着灶台盘上了一个小的。只要进出关上门,整个屋里都不冷,比往年整日点火盆还省柴火。
慧娘一边取腥线给三嫂看,一边感叹:“还是这大铁刀好使,一刀下去,腥线就能看到了。”
赵氏看着慧娘轻拍两下鱼身,慢慢的真就拉出一长条的腥线来,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三嫂再拿滚水汤这鱼的两面,烫好了我来烧。”慧娘吩咐完,又去烧下一个菜。
那边烧火的张氏夸到:“慧娘这在县城住久了,懂得可真多!我们几个哪知道,烧个鱼还有这许多的花头?”
“县城其他人家怎么烧菜我哪知道?这不是明月挑嘴还喜欢倒腾各种花样?自从认了字,能看书了,就时常说些书上的法子,折腾得多了,也有几样成的。”慧娘淡定的回道。
张氏不认同:“嗨,还是明月脑瓜子好使!族长家的文锦也能看书了,就没见他从书上学到啥方子。”
“大嫂说得对,就说这县里秀才少,童生总不缺,咋就没见别人看了书就能倒腾出方子来?”赵氏附和道。
“就是,就是!那写书的人总不会把方子清清楚楚的写出来?不留着自家挣钱,他傻呀?可能也就那么模棱两可的写几句,他自己都肯定没弄出来。
明月那是啥脑袋瓜啊?整个县里打听打听?不说百年吧,就这几十年里,谁家出了八岁的童生了?府城怕是都找不到几个!咱明月这般聪慧,那啥一什么百的?可不就倒腾倒腾就出新方子了?”刘氏越说越觉得自个儿有道理,末了还问妯娌们,“你们说是吧?”
赵氏忙不迭道:“就是这个理,二嫂可说我心里去了”
“要我说,还是慧娘会养娃儿!明月就不用说了,就说咱家那几个木头疙瘩,去县里住了这两次,这一次次的回来,我都要不认得了。木头疙瘩都开窍了,一下子就懂事了。
女娃们都会上织机,做得一手好茶饭。大金他们也是长进了,说话办事儿跟大人似的,瞅着就放心。村里谁不眼巴巴羡慕咱家娃儿出息了?”张氏捧着慧娘。明月眼瞅着要有大出息,自家的几个小子们要是能跟着明月,她做梦也能笑醒。
“是啊,慧娘打小就灵性,明月这是随了你了。那年刘阿奶从府城回来养老,带了那台大织机。我是摸都不敢摸,慧娘在一旁看了半天,就敢上去试试了。刘阿奶一高兴,就教了慧娘上织机。”赵氏就是望山村的,这事她最清楚。
张氏回忆道:“那会慧娘应该还小吧?后来刘阿奶又被她女儿接回府城去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大过年的,不兴提这些,赵氏忙岔开话:“这菜也不少了,咱是不是该叫爹娘吃饭了?”
吴淼之前也不是没在岳家吃过饭,这次的饭菜不知怎地,格外的香。那鱼滑嫩甘甜,半点腥味也无,大银都吃得。还有那个叫香肠的,香得人舌头都能吞了。
他头一次吃到了馒头和包子,听说小姑姑在县城就做这个卖。怪不得能挣钱呢,越嚼越香,馅里放了肉,这么大一个,也不算太贵,换了是他在县里住着,他也得三不五时的买来解解馋。
慧娘看大银喜欢吃这鱼,陪大银去茅厕的时候,嗔道:“你个死心眼,明明知道怎么给这鱼去了腥味,咋不在婆家做了吃?就算你闻不得腥味,让小姑子帮忙做也行啊?”
大银无奈:“小姑姑,这可是能卖钱的法子!我是吴家的媳妇不假,可是吃赵家的饭长大的,哪能在吴家传开了这方子?况且这鱼要做成这样,可少不了姜。我婆家可不会特意买了这金贵物来做鱼。小姑姑你就甭操心了,吴家对我挺好的,我肚子里是吴家的娃,他们亏待不了我。”
慧娘也不坚持,大银瞧着是随和,实际上是个犟脾气,她不认同,旁人说破了嘴皮子也白搭。
“那香肠我带回来不少,明天你带些回去。姜也带一块回去,糖你娘应该也备了不少。你这大着肚子诸多不便,家里有谁咳嗽头疼的,可别舍不得,直接煮了姜糖水给全家人喝。要是过了病气,可得难受。”
“嗯嗯,我都听小姑姑的。”大银眼里有些湿润,婆家的关心都是冲着肚子里这个来的,娘和阿奶也只问了她有没有不适。
女人怀孕生娃本就天经地义,诸多的难受不便连亲娘都习以为常,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只有小姑姑,全是为她自个儿着想。
还有她出嫁前,明月说的那番话。不知情的人听了,只怕是要说明月尽说歹话,不盼着她这个表姐过得好。
她是真真切切的觉得,明月是在说:姐你别怕,放心过你的畅快日子。若是受了委屈,弟弟必给你撑腰。
连最坏的情况,合离后的后路,明月都给她找好了,她哪还会委屈求全过日子?
小姑父去时,小姑姑年纪也不大,一个人带着明月,都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真就到了那个境地,她也不能把日子过差了。
大银两口子来的时候带了一篮子年礼,走得时候带回一背篓的回礼。光香肠就有十来斤,三大块的糖,一大块的姜,还有半篓子的肉包子。
都是好东西,娘家给自己做脸,大银心里感激,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回礼慧娘发了话,把布匹换成了香肠,刘氏自觉占了家里的便宜,言到年后家里两个月的肉食,都是他们二房出钱。
慧娘说的对,布匹大银出嫁的时候就带了不少,大银不缺衣裳穿,年礼回过去的布匹,肯定是上不了大银的身的。现在大银有了身子,这些贵价吃食就能多数都进了大银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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