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一天都没收到姚绰的消息，程祗倒是也有心理准备，像是荒村那种地方大概信号不好，很难发出消息。
语音中的姚绰精神亢奋，声音都比往常高了点。
看样子是有所收获，程祗不由得心生期待：“怎么，是在那里发现什么了吗？”
姚绰在吴店村待了整整一天，直到接近傍晚才离开。最近的村落也离那里有一个半小时的步行路程，所以直到这个时间点姚绰才找到可以落脚的借住人家，连上信号和网络，打来语音电话。
“嗯，是有一些发现。”姚绰一边说着，一边将白天拍到的照片发进群里。
很快，群里被数张图片刷了屏。
“很明显，这里曾经发生过相当强烈的地震，手机恢复信号之后，我上网搜索了一下，k市根本不在地震带上，近几十年来稍微能算得上有震感的地震只有一场。就是在1991年8月13日上午发生的，里氏4.3级的地震。”
程祗嗯了一声，实际上他们白天确实也查到，杨正尧遭遇斯特尔特降临的那天，k市发生了地震。
“可是，按照我在村中看到的状况，”姚绰道，“这这里的震动幅度绝对不只是4级左右，至少需要七八级的地震才能造成这种程度的损坏。”
“斯特尔特降临那天，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语音里另外两人还犹在思索，姚绰很快又道：“但最重要不是这件事。”
他压低声音，大概是担心隔壁房间的村民听到：“你们还记得吧？1975年那次村民集体精神失常的事件中，有四位村民，被发现时就已经死亡了。”
陆听回道：“有印象，怎么了？”
“我在村头找到了他们的坟墓。名字，生日，我刚才找人问过了，都对得上号，确实是当时去世的那四个人。”
姚绰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的发现，“这四个坟墓全部都是空的。”
“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有一座坟是空的，为了验证，我在村里找到工具，将另外三座坟也……都验证了。”
挖了整整一下午，姚绰现在整个人都腰酸背痛。
语音那侧的程祗没有说话。
几乎在听到四个坟墓全部是空的这句话时，程祗的表情就停滞了。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落入天平，真相的一侧终于朝她倾倒下来。
——虽然目睹同事疯狂之后，老师并没有真正看到斯特尔特的身影，但即便如此，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谢原的话闪现在脑中。
——坐标，位置点
——1975年的集体疯狂
——失踪的尸体，杨正尧的死亡
一切浸淫在混沌中的线索突然隐秘地联系起来，指向同一个地点。
她深吸一口气。
“……安宁墓园。”
程祗道：“正尧的尸体葬在安宁墓园，那个地方远不远，在哪里？”
另外两人均是一愣，姚绰不明所以地答：“在文学路，从你们大学过去大概得半个小时……”
程祗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立刻去安宁墓园。”
“杨正尧的骨灰应该是召唤斯特尔特的最后一把钥匙，”
挂上语音前，程祗宣布了最后的答案。
“他就是坐标。”
……
5分钟后，匆匆跑出家门的陆听终于找到了在小区门口等出租车的程祗。
“你这也太突然了。”陆听一路跑过来，气都有点喘不匀。
程祗已经从刚刚知晓真相的惊讶中缓了过来，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有些好笑地反问：“我也没喊你一起过来啊？”
“你难道还想抛下队友一个人去？”陆听理直气壮，“上次召唤那卜尔你就是一个人，也不能总是这样吧？”
程祗无奈：“我当时不是说了吗，我不够放心姚绰，你需要在外面等我的信号，帮我把专门人员喊过来。”
“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陆听戳穿她，“你只是不打算让我掺和进去。”
“虽然不知道召唤那卜尔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有秘密，或许跟系统有关，或许是其他的。”
说到这里，陆听笑了一下，“不过，谁身上没有点秘密呢？”
“所以我不打算去主动探究。而且，即便知道了什么，我对你的观感也不会改变。”
“虽然我是个新手，但也应该对自己负责了。”
他温声反问，“这种时候，我有不去的道理吗？”
程祗抬眼看着路灯下高出她一头，神色真诚的发小，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想伸手摸摸他的头。
这是什么糟糕的反应……她在心中暗道。
正在这时，她手机上约到的出租车也已经赶到，停在两人身边。
“那就上车吧。”程祗歪了歪头示意，率先钻进了车里。
时间紧急，交代完目的地，程祗就拨通了顾一溟的电话。
“喂？”她问，“在忙吗？不忙的话来安宁墓园一趟吧，很重要。”
电话对面的顾一溟似乎沉默了两秒，才道：“什么事？”
程祗解释道：“杨正尧的骨灰，很可能就是召唤斯特尔特的最后一个祭品，也就是那个坐标……”
“我正在往安宁墓园去。”
顾一溟突然道，“监视谢原的人说他今晚突然出门，开车去了安宁墓园。我觉得不对劲，所以也打算去看一下，本来还想要不要告诉你一声，没想到你打来了这个电话。”
程祗心中一紧。
谢原突然前往安宁墓园，很可能意味着那卜尔即将真正开始召唤。
他们晚了一步。
“我知道了。”程祗稳下情绪，“我尽快过去。”
她想了想又道：“既然你是那个什么部门的人，如果有办法的话，尽量给全市居民预警吧……灾难恐怕真的就要降临了。”
“那你还过来？”顾一溟语气不佳，“斯特尔特真的召唤出来了，你能有什么用吗？”
“既然事情和我有关，我当然要过来。”程祗道，“这是我的任务。”
“程祗，你知不知道，任务失败，调查员也不一定会死。”
程祗愣了愣，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陆听，陆听显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程祗不回话，顾一溟便确定程祗应该是刚刚知道：“系统一般不会对调查员说明的，毕竟这会严重影响调查员的积极性……虽然任务失败也会有其他的惩罚，但至少不会直接死亡，比过来送死强一点。”
“程祗你自己考虑吧，我言尽于此了。”说罢，顾一溟挂断了电话。
他好像很善于这样自顾自地讲完然后终结对话，程祗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转头问陆听：“你知道这件事？”
“有点猜到了，”陆听说，“从姚绰的反应里……相对于任务失败，他好像更害怕留在q市遭受波及。”
程祗没琢磨出来这个姚绰的反应具体是指什么，但很好，她现在是调查员里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人了。
虽然也无所谓。
陆听见程祗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于是提出了刚才在语音里没有聊完的问题。
为什么说杨正尧的骨灰会是坐标，即召唤斯特尔特的最后一个条件。
“这是在现有线索的指引下，最可能导向的结果。”
程祗想了想，解释说，“如果出门时，我觉得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九十，那么听完刚才顾一溟的话，这个答案的正确性已经几乎跃升百分之九十九了。”
“首先，召唤斯特尔特需要一个位置，一个标记。这个标记曾经在k市出现过，现在又将在q市出现。”
程祗将线索一条一条数出来。
“而吴店村里四十多年前的那些尸体却也失踪了。”
“我想，这个坐标的含义，应该是人。曾经被斯特尔特种下标记的人。”
“谢原曾经描述过，杨正尧在斯特尔特降临后，感觉自己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这大概不是一句单纯的形容，他的意思也许是，斯特尔特注意到了他，或许只是一瞥，或许只是神祇某个感官的一次微动。”
“既然人类只是看到神祇都会带来如此恐怖的灾难——那么被神祇所看到呢？”
“恐怕在那一刻，他已经与这个具有唯一性的神祇，产生了无可撼动的联系。终其一生，直至死亡，都无法割断——他将成为神祇的坐标，在无限的空间与时间中，他将更容易获得对方的注视。”
“从而沦落为召唤神祇的祭品。”
程祗的语气无悲无喜。
她在出租车里解释着奇怪的理论，前排开车的司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车里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集中在了远处的天空，那大概是两人目的地的上空。
时针已经跳过9点，夜色黑得浓稠，成片鸦羽似的灰光螺旋般地横亘在幕布的中下部分，试图自天际连接到人间。
如同扭曲了的云，却又散发着银器般的光泽。
冷冽的异象似乎正被撕扯，即将从其中诞生出什么不被理解的存在。
天空被分割，吸入，蚕食。
神祇的降临已经拉开序幕。
那是执掌理与规则的神祇，规律因其改变，真理为其崩坏。
人力渺小，不值一语。
司机有些茫然地看着远方的怪异景象：“你们还要继续往前走？”
“麻烦再开一段吧，这附近也没看到共享单车什么的。”
程祗好声好气地打商量。
“再晚，就真的赶不上拯救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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