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时会发生什么?


    在正常的世界,是远山的轮廓被太阳的余温点亮,在那点温暖光亮被夜幕攫走时,成为繁星与新月的幕布;


    在诡异横行的世界,是紧闭的门窗与长燃的驱邪烟,人们在袅袅的雾气与明亮的灯光中等待,等待黑夜散去、白昼到来。


    他们借宿的小屋背靠远山,门窗同样紧闭。


    西洲坐在南风身侧,闻言,转头向外看去。


    她看见了连绵不断的光。


    灯光自山上蜿蜒而下,如同谁人的玉簪,在漆黑的夜幕中划开一道耀眼的光带。数不清的光芒在其中浮动着、游曳着,像是潜游在空中的鱼。


    那是一条目标明确的光带。


    片刻后,光带便抵达了它的目的地。西洲隔着老化的玻璃窗,看见一串彩绘的鱼灯,样式精美、形态不一。


    【触发特殊剧情。】


    【动态cg:鱼灯夜行(已收录)】


    不同于平等地施以像素风的游戏世界,这张cg堪称细腻。


    最前方的鱼灯足有一人高,上面坐着一个样貌秾丽的少女,红裙上绘着金色的鱼纹。


    她的衣衫被夜风拂动,露出手背上尚未完全敛去的红色鱼鳞。


    不像是诡异,倒像是从哪个传说故事里跑出来的仙女。


    看到她的脸,西洲垂下眼,慢慢把手挤进南风的指缝中,像是要验证什么一般,紧紧地握住南风的手、不留一丝空隙。


    a级妖兽,於。


    按正常的游戏流程来算,於总共杀了她七次——无论走什么线路,她都会被於杀死。


    即使於现在的模样与游戏中相差甚远,西洲还是认出了她。


    鱼灯晃晃悠悠地飘到门口,人形的妖兽赤/裸双足,踩在涌动的光影中。鱼灯幻化为一盏提灯,烛光透过彩绘的灯面,在地面上映照出彩色的碎片。


    於抬起手,轻轻叩门。


    “小雨,小雨,我送你上山。”


    西洲恍然抬头,与游戏有关的内容从脑海中尽数褪去,她在此刻终于正视了於的脸。


    像素风的小人,面庞是用色块堆积的,唇角上挑一道小小的弧度。


    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只是单纯为即将与朋友一同出游感到快乐。


    她沉默片刻,看向南风:“哥,我们现在出门,一起跟上去吧。”


    【游方道士·小西提出与身份不明的少女一同上山。】


    【游方道士·小南使用了他的天赋。】


    南风:“好。”


    话音刚落,他们这一侧的门便被敲响了。


    西洲打开门,漂浮在空中的鱼灯悠悠摆尾,在她脸颊边亲昵地蹭了蹭。


    於似乎早就知晓二人的存在,看到他们,格外坦然地打了个招呼:“你们也要一起去吗?”


    西洲点头。


    於:“感觉到小雨这边有新住客,我还有些担心呢。”她拨开鱼灯,挽起一缕霜白色的发丝,“好神奇,你的头发就像雪花一样。”


    西洲不躲不避:“沉在冰面下,也可以看到冬天的雪花吗?”


    於,扎根于淤泥中的莲叶,潜游在淤泥上的鲤鱼。


    被小雨救下的鲤鱼,以类人的姿态与小雨交往,养在水缸中的碗莲是她的眼线。


    在寒冷的冬日,湖面结冰,但湖底的水是温暖的,鱼儿大多潜游在水下。


    在蓬莱区偏北的地方,人们为了捕鱼,会在鱼群聚集的地方,把冰面凿出一个大洞,穿杆撒网,捞出在湖底的鱼儿。


    於冲她眨眨眼:“看不到哦,从湖底往上看,冰面就像是一块灰蒙蒙的玻璃,我很不喜欢。”她托着下巴,声音中带着隐约的笑意,“冬天的时候,我想要看看雪花的样子,就从一个小裂缝里钻了出来。但外面冷冰冰的,我的尾巴很快就被冻上了,是小雨救了我。”


    她歪歪脑袋,欢快道:“光说有点没意思,不如让你们看看吧。”


    没等他们同意,漂浮在西洲身侧的鱼灯便吐出一串晶莹剔透的泡泡。


    柔和的月光下,闪烁着银光的水泡逐渐变大,将他们缓缓吞没。


    视野中出现摇曳的光影,像是一片倒映月光的水面。


    “噼啪。”


    水泡破裂,西洲低下头,手中多出一枚亮晶晶的鳞片。


    不同于妖兽甲片上血一般不详的红色,这枚鳞片更像是傍晚时滞留在天幕上的晚霞,边缘处泛着金色的辉光。


    西洲:“奇怪。”


    没等她转头询问,南风便道:“她现在还不是诡异。”


    太阳纪元伊始,诡异横行世间,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们往往会选择将愿望乃至信仰寄托在“无形之物”上,比如神明、精怪、甚至是某些幻想生物,来自“人”的精神力量让原本的无形之物拥有实体,真正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救世之舟的研究员对这类现象持乐观态度,甚至还有“没有建国,允许成精”的笑谈。


    於现在的姿态,更像是普通的精怪。


    没有很强的攻击性,表现出来的态度也很友好。


    西洲的观点向来独树一帜。


    在她看来,只要诡异不害人,就可以友好相处。偶尔还会庇护人的精怪,更是人类的“好朋友”。


    救世之舟是研究员聚集地,也没人教她基本的常识,被“遣送”回道观后,她也一直过着远离人烟的宅道观生活,大部分常识都是通过伊的知识模块获取的。


    但伊被她捡来之前,机体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各类模块也一度混乱过,即便西洲将他修复调试过,一些知识模块还是存在永久性的缺失——因为这部分问题出在核心上,伊又不愿意格式化来迭代更新,西洲只好放弃修复这点小瑕疵。


    反正问题不大,伊自己都不在意,西洲也没必要为了一点微乎其微的体验,删掉他的记忆备份。


    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极为离谱的情况。


    当南风在诺亚学院中逐渐学会基本常识时,西洲致力于修复伊、偶尔还搞点代餐吃吃;


    当南风开始主动了解各类知识、开始担心妹妹的常识水平时,西洲在各类游戏中自学、甚至因为有段时间沉迷vr游戏锻炼出了超强的战斗能力。


    然后…等南风空下来,终于有空去教育西洲时,西洲的观念已经成形了。


    自成一体,格外坚定。


    其他的暂且不提,光是应对“非人之物”的态度,就在最开始让南风头疼了许久。


    西洲养过误入道观的小人参,也喂过因为太弱小而饿肚子的诡异。


    小人参是村民晾晒在稻场上的药材,因为贪睡被村民从土里挖了出来,那天的太阳很好,小人参在稻场上晒得连挪动参须的力气都没有,好不容易站起来,刚准备往树荫里冲,被晒干的参须便碎成了好几段。


    西洲从道观里出来,便看到一个掉眼泪的小人参,顺手把它拎回道观,养在花盆里,每天给它洒洒水。


    相当敷衍的养法,南风本来通讯的时候还在担心,等他看到努力往洒水壶里探断须的小人参,剩下的就只有怜爱了。


    至于那只因为太弱而饿肚子的诡异,是自己碰瓷,倒在道观门口的。


    小诡异种族不明、等级不明(大概连e级都算不上),在觅食过程中饿昏,正巧被西洲撞见,又顺手捡回去了。至于喂养方式…这么说吧,西洲那段时间在玩恐怖元素的游戏,简直就是找了个外挂。不论是多么恐怖的画面或情节,西洲都稳如泰山——问就是负面情绪全被那只小诡异吃掉了。


    南风再度忧心忡忡致电,看到西洲那边的情况,恍然间觉得打扰西洲游戏体验的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至少小诡异与西洲实现了完美的双赢。


    诸如此类的事件还有很多,见得多了,南风没把西洲的性子掰回来,反倒受她影响,改变了自己的观念。


    所以,在此刻,他们的想法可以说是完全一致。


    西洲:“先看看情况?”


    南风点头:“好。”


    达成共识后,西洲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们站在小溪旁,原先涌动的蓝色色块被白雪压在底部,在夜色中,轮廓有些模糊不清。


    【小雨的好友前来拜访,却将你们拉入了一段奇妙的幻境——请不要因为她过于莽撞的举止,对她抱有偏见。她是个好孩子,即使住在水里也很聪明,把她看成容易寂寞的爱哭鬼吧,或许她只是想久违地和朋友撒个娇。】


    【提示:在於所设置的幻境中,你们可以自由探索、也可以查看於存放在幻境中的记忆。於把它们存放在这里,随时欢迎有人看见它们、记住它们。】


    游戏面板甫一跳出,冰面深处便响起轻微的崩裂声、隐隐带着撞击时产生的闷响。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锲而不舍地击打着冰面。


    代表雪花的色块凹陷下去小小的一角,更为清脆的裂声响起,一条尾巴挥出冰面,高高地扬了起来。


    一条小鲤鱼从雪堆底下、冰面上的裂缝里,蹦了出来。


    但外面实在有些寒冷,它才蹦跶出来,鱼尾便固定在弯曲的姿态。


    小鲤鱼想要重新摆动鱼尾,却扑腾开了周围的具有缓冲作用的白雪,石头露出尖锐的棱角,将它的尾巴划出一道伤痕。


    鲜血在低温下凝固,它渐渐失去了动作的力气。


    一道小小的身影穿过风雪,靠近河岸。


    小雨的个头比现在更矮一些,但脸颊更丰润些,她拾起冻僵的小鲤鱼,放到自己拎着的水桶里。


    她欢快道:“有加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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