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江宏院,哦不,他现在应该叫江陵,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江陵,只是个普通的小大夫而已,直到最近,他脑袋中总是会出现许多奇奇怪怪的记忆,那些记忆中他身处千奇百怪的世界中,成为不同的人,有时候他是被豪门遗弃的贵族少爷,有时候他又成了能操作战舰进攻虫族的元帅,又或是身怀绝技的敌国杀手……
而他最近的记忆是来自一个叫江宏院的人,在那个世界中他只是一名普通男高中生,生在一个重组家庭中,他的亲生母亲和养父差点把他逼上绝路,没想到把他救出来的人居然是他那个上幼儿园的弟弟。
之后他带着弟弟离开了原来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却在某个平凡的一天,他的弟弟突然消失了,似乎有什么力量静止了他的时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时间冻结中醒来,再然后就是现在的他脑海中出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记忆碎片,时间太过久远的事情他还没有完全想起来,现在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关于普通男高的事,还有那个神秘消失的弟弟。
慢慢回忆着,脑海中那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就和他见过几面的侯府小公子重合在了一起。
那会是他的弟弟吗?江陵不敢确定,他甚至怀疑是自己患上了臆想症,毕竟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回忆碎片的源头在哪,他又是为什么会拥有这么多陌生的经历。
他抱着试探的心态来到这场周岁宴,在往来纷杂的宾客中,他第一眼见到那个小崽崽时,心头突然涌出一股久违的熟悉和亲近感,那时他就确定了,这就是他的弟弟。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还出现了一本话本,讲的就是以安平侯和他两位夫人为主线的故事,他在这个故事中只是一个无辜惨死的小大夫,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仿佛就是为了让陆茵陈学会毒术,以及把自己所学到的所有医术传给那个以后会名扬于世的小乞丐。
总之这个侯府很危险,那个陆茵陈更危险,他要带着他的弟弟离开。
“江大夫哥哥,再再的生日宴会快要开始咯,再再得先回去了。”再再眼看着哥哥就要带着他跑出了侯府,忍不住提醒哥哥道。
“我会给你补办生日,但现在我们必须赶快离开。”江陵脚步不停地说道,能把小崽崽带走的机会可不多,错过了今天这次,再想把他带走就难了。
再再看上去似乎有些为难:“那……那我先和娘亲说一声。”
“这件事不能告诉你娘亲。”江陵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再再疑惑地抓了抓小脑袋:“为什么不告诉娘亲,我们偷偷跑出去玩的话娘亲会生气的。”
“再再!”江陵突然喊了他一声,“不听哥哥的话了吗?”
再再愣住,眼睛銥誮瞪得滚圆,过了几秒,他的眼睛亮了几分:“你是……”
“嘘!”江陵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监控着他,如果他的身份被知晓,可能就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后果。
江陵见再再在他怀里激动得扭来扭去,忙按住他说道:“你的娘亲很危险,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我靠!这个江大夫怎么回事,拐卖小孩吗?】这个系统并没有负责再再的上一个世界,对江宏院的了解仅存在档案中的信息,听着两人的对话,它只觉得江陵是在诱拐小孩。
不对,原来世界的发展中有这段吗?系统不确定地重新飞快扫描了一遍原世界的发展情节。
【这个江大夫又是唱得哪一出,该不会他也重生了吧?】系统惊悚地猜测。
原世界的江大夫和陆茵陈无冤无仇,更何况这个世界中陆茵陈还资助他开了医馆,江大夫没有理由偷走她的小孩啊,除非这个江大夫也重生了,恨屋及乌,所以才想出把小崽崽诱拐走的计划。
【我¥#@%&……哔——哔——】系统的辱骂被未成年人保护程序自动屏蔽。
再再只听到脑内很长一段“哔”的和谐音,不过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哥哥身上,也没管系统的疯癫状况。
“再再现在不能离开哦,再再还要拯救娘亲!”系统姐姐说娘亲会变成给所有人下毒的大坏蛋,然后还会悲惨的死掉,他可得留下来好好看着他的娘亲,不能让娘亲去做坏事。
江陵又听到了“拯救”这个词,他脑内好像闪过了一丝什么线索。
“她没救了,让她自己去发疯吧。”江陵总结道,如果事情真的会像他知道的那本小说那样发展,陆茵陈从一开始地陷害沐安饶到最后丧心病狂毒杀全城人,都显示了这个女人并不善良,甚至可以说是个十足的疯子,他绝不允许弟弟和这种危险分子待在一起。
【这个江陵绝对是重生过的,不然怎么会知道陆茵陈不是好人,真是坑死统了!一个世界两个重生者,这还怎么玩。】系统又急又气。
“哥哥不要这样说娘亲,娘亲现在明明很好的。”再再忍不住为娘亲争辩一下,娘亲现在经常做好事,也没有变成到处下毒的坏蛋,只要娘亲一直这样下去,她就不会悲惨的死掉,也不会伤害到那么多人。
“再再会看住娘亲,不让她变坏的!”再再又承诺道。
江陵有些无奈地说:“你还小,不用操心这些事情。”且不说陆茵陈根本不会听从一个小崽崽的话,就光说把全城人的性命寄托在一个小崽崽身上这件事,听起来就很离谱。
系统看江陵是铁了心要把小崽崽偷走,急得就差自己跳出来敲晕江陵了:【宿主,不能跟他走!你快到商城买个防狼电击棒,把他给电晕。】它好歹看得出来陆茵陈现在对宿主有了几分真感情,现在突然把她这么大个儿子给偷走了,陆茵陈绝对又要发疯了。
再再没理会系统,只是说道:“再再都救出了哥哥,哥哥要相信再再!”
江陵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被关在那个学院里的情景再次重现,还有那个离奇的梦里,弟弟一直在说会救出他,而这个弟弟似乎是突然出现在了他灰暗的人生中,现在他的弟弟又莫名成了陆茵陈的儿子,并且对陆茵陈说着同样的话,有什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江陵的声音从再再头顶上响起,带着一些难以分辨的情绪。
“为了娘亲。”再再顿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
江陵的脚步渐渐停下,他看着怀里的小崽崽:“就算我今天把你带走,你也是要回来的对吗?”所以才会担心陆茵陈会生气,如果再也不回来就什么都不用考虑了,换一个说法就是他已经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
江陵想起了以前那个粘人的弟弟,还有那间不大的公寓里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心头莫名一酸。
再再不懂哥哥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难过,他抱了抱哥哥说:“哥哥不要担心再再呀,再再会保护好自己的,哥哥就等着再再胜利的好消息吧!”
江陵看着信心满满的小崽崽,最终只是暗暗叹了口气,又对再再说道:“嗯,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如果阻止不了,那就只能加入了。
江陵抱着再再回到宴会厅时,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的陆茵陈在看到再再的瞬间猛地站起了身,她顾不上什么训练已久的优雅仪态,大步朝江陵跑来。
旁边的小厮丫鬟也把江陵团团围住。
陆茵陈一把把再再抱了过去,才冷冷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江陵神色不变地说道:“夫人,刚刚小公子要出恭,在下不熟悉府内地形,不小心带着小公子走错了路,刚刚才绕了回来,让各位担心了。”
说着江陵朝众人拱了拱手。
听到这番解释,陆茵陈只是半信半疑地抱紧了再再,她可是听丫鬟说江陵是直接把再再夺了过去,然后立马跑没了人影。
虽说现在江陵又自己回来了,但到底有些可疑,陆茵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陵,只见他脸上表情平静,并没有丝毫慌张。
这时岑东阳走过来打起了圆场:“既然是误会一场,大家就继续喝酒行乐吧。”
岑东阳倒是觉得这个江大夫并不像是心思深沉之人,而且人家都把他儿子送回来了,也没什么好大题小做的。
岑东阳拉着江陵去见其他宾客,陆茵陈则抱着再再来到一旁,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再再浑身上下,没发现他受伤才松了口气,但看着再再依然乐呵呵的模样,陆茵陈又有些来气。
要是普通的小崽崽被不熟悉的人带走恐怕早就哭得昏天黑地了,她这个儿子倒好,就像没事人一样,现在还有心情伸出小爪子去抓桌上的点心。
陆茵陈拍了一下他的小手:“那个江大夫把你带去哪了?”
娘亲好像真的生气了,再再把小手缩回袖子里:“没有去哪啊,就在府里。”
“你这个小傻瓜,他把你抱走,你就不会哭不会喊吗,下次要是你再被坏人带走,你让我去哪里找你!”陆茵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再再的脑门。
“可是江大夫哥哥不是坏人呀!”再再捂着脑门,无辜地看着陆茵陈。
“你这个才满周岁的小崽子懂什么叫作人心险恶吗?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和那个江大夫认识多久,你就敢说他不是坏人?”虽说按照上辈子她了解到的江陵的为人来看,江陵的确是个烂好人,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为什么大人们总是喜欢互相猜忌,哥哥说娘亲是坏人,娘亲又怀疑哥哥是坏人,他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他真的好累哦,再再叹气。
“你还叹气!”陆茵陈又好气又好笑,“你有什么好叹气的?”
再再和哥哥讲了半天已经很疲惫了,他今天已经没力气再和娘亲讲半天了,他索性眼睛一闭,身子一倒,就靠在了娘亲怀里。
“再再好困哦。”
陆茵陈真是拿这个儿子没脾气了,心内再生气,但看着小崽崽安静的睡颜,她又不忍心再吵醒他。
于是属于再再这个小寿星的周岁宴后半程,他都是在迷迷糊糊中度过的,连抓周抓到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周岁宴总算圆满结束,不过从那以后,陆茵陈对江陵就多了几分戒备心,而江陵还是如往常一般继续在医馆给人看诊,每月也会登门给侯爷以及陆茵陈、沐安饶请平安脉。
可陆茵陈总觉得江陵哪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似乎是更沉默更稳重了,可等她仔细分辨,却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而且江陵来她这边的次数比以前更频繁了,每次来都还能找到不一样的合适理由。
就比如今天,她本来不想见江陵,但江陵是带着治疗疫病的方子过来,她不得不让他进门。
江陵把方子交给陆茵陈,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陆茵陈瞥了他一眼道:“微恒正在午睡。”
被发现了,江陵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而是说道:“上次来看的小公子身上起的疹子,如今好些了吗?”
“劳烦江大夫记挂,你给的方子很有用,给他泡了四五天的澡,疹子就退下去了。”陆茵陈一边说着一边看起了治疗疫病的方子,在上辈子那场疫病中,她也煎服过那个方子的药,对用过的药还有些印象,她扫了一眼觉得这个方子和那个方子似乎差不多,便满意地收了起来。
看在江陵献方有功的份上,陆茵陈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她从自己的体己钱箱里拿出一小箱银子放到了江陵面前:“多谢江大夫,这点谢礼不成敬意,还望江大夫务必收下。”
江陵却没接过来:“夫人客气了,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
“这个方子也费了你不少心血,况且你又时常来为微恒看病,区区碎银你要是不收下,岂不是让我为难。”
江陵眼神一转说道:“夫人若是执意感谢,不如送我一盆花如何?”
陆茵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窗台边的金珏兰。
陆茵陈脸上还是笑吟吟,袖中的手却紧紧握起:“没想到江大夫也是个爱花之人,我院中还有几盆更名贵的花,等会我就让人送到医馆中。”
江陵却定定看着那盆花说道:“其他花就算了,在下只是对这盆花有眼缘,可否请夫人赠予在下?”
第72章
看着陆茵陈面无表情的脸,江陵突然笑了一下:“在下是和夫人开玩笑的,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况且在下对养花也一窍不通,好花还是放在懂花的人这里比较好。”
说完,江陵就起身告辞了。
等江陵离开,陆茵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走到窗边看着开得正好的金珏兰,脑海中却反复在思考刚刚江陵的话。
是他发现什么了吗?
陆茵陈打算再重新制成上一辈子她投入全城井水里的那个毒药,那个毒药最关键的一味药材就是金珏兰的花蕊,现在的她倒没那个兴趣去毒翻全城人,但用此物来对付岑东阳还是很不错的选择。
再过几个月疫病爆发,到时候她把此毒悄悄下到岑东阳的饮食中,岑东阳中毒的症状会和得了疫病差不多,如果服用下治疗疫病的药物,则会加速他毒发身亡,况且死于疫病的人很多,多岑东阳一个也没什么稀奇,这样她下毒之事也不会引人怀疑。
而且到时候江陵给她的这个方子治不好人的事也会被其他人知晓,那个上一辈子抢走江陵功劳的人也不会再盯着江陵,就姑且算是她对江陵的报答吧。
可江陵怎么会突然注意到了这盆花,难道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娘亲!”
陆茵陈正在沉思着,书房门口就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小身影。
再再走路的步伐已经迈得越来越熟练了,现在都可以不用丫鬟扶着就能自己到处走,他扑到陆茵陈的腿边,仰头看着陆茵陈:“娘亲,小棠姐姐说江大夫哥哥来了,他在哪?”
“你就这么喜欢江大夫哥哥,整天把他挂在嘴边,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一下你娘亲?”陆茵陈蹲下身子揉了揉再再的脸,故作生气地说道。
“再再也关心娘亲呀,但是江大夫哥哥把再再的病看好了,再再想好好感谢他。”说着再再就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几朵小花,“这是再再收集的漂亮小花,要送给江大夫哥哥的。”
陆茵陈低头一看,就看到再再手心里躺着几朵干花,虽说只是些小孩玩意,和她送给江陵的那箱银子根本没有可比性,但她到底没有打击儿子的自信心。
“当谢礼的东西你就这样拿给人家啊?”陆茵陈说着找了个盒子就帮他装进去了,“等下次他来你再送给他。”
话虽这么说,但陆茵陈没想到江陵第二天就来了。
这次江陵的理由是给小崽崽送一个固本汤的方子过来,最近正好是换季的时候,再再又刚刚出过疹子,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这个固本汤就可以起到一些增强体质的作用。
陆茵陈面上笑着收下了方子,转过身却忍不住想翻白眼。
以为她看不出来吗?明明昨天过来的时候就可以一并送过来,就因为没见到她儿子,又故意今天再跑一趟,一天到晚缠着她儿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再再见哥哥来了,忙把自己收集好的干花盒子送给了江陵。
江陵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揉了揉他的脑袋,算是收下了,再再又让哥哥陪他在院子里一起玩,江陵只得陪着他。
有哥哥在,再再玩得就更不亦乐乎了,一下让哥哥推他坐小木马,一下又让哥哥把他举高高去摘树上的果子。
一旁的陆茵陈看着玩得乐在其中的一大一小两人,额角青筋直跳。
“微恒,你差不多玩够了吧,赶快从江大夫身上下来,看把江大夫累的。”
江陵刚要说“不累”,陆茵陈已经走过来把再再从他肩上抱了下来。
陆茵陈把再再交给丫鬟,让她们带着他去洗个澡,然后才转身冷冷看着江陵,江陵也回看着他,两人沉默地对视着,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过了半晌,陆茵陈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江大夫,近来医馆里事不多吗?”
江陵听出了陆茵陈话里的意思是嫌弃他太闲得慌,脸上却没什么反应:“嗯,还好。”
陆茵陈暗暗咬牙,又说道:“下次送方子这样的小事江大夫找一个医童送过来就行,就不必劳烦江大夫大老远亲自过来了。”
“不劳烦,多走走路对身体也好。”
陆茵陈看出了这个江陵就是在故意跟她装傻,索性挑明:“我看江大夫也到了适婚年龄,江大夫若是喜欢小孩,大可以自己生一个。”
“我并不喜欢小孩。”江陵也直接说道,只是因为这个小崽崽是他的弟弟。
陆茵陈冷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对我儿子有什么图谋,但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孩而已,有什么事情还请江大夫直接跟我说。”
陆茵陈也和系统想到了一块去,她也想到了重生的可能,既让她能够重生,说不定这个江陵也重生了呢?这么明显的接近她儿子,肯定没安好心。
“夫人误会了,我只不过是觉得和令郎有缘,多关心他一些而已。”
江陵回答得很淡定,眼中情绪干净,一丝说谎得痕迹也看不出。
陆茵陈听到“有缘”这个说法,又想起了昨天那盆金珏兰的事,她又是一声冷笑:“但愿江大夫还记得自己说过不会夺人所爱的话,不管是花还是人,不该插手的事,希望江大夫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陆茵陈这是在敲打江陵,无论江陵是不是真的重生了,她的计划都不允许别人来破坏,也别想伤害她儿子,若是江陵非要和她对着干,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
江陵正要开口,余光突然瞥到院子门口似乎有一个人影在鬼鬼祟祟往里看。
“谁在那里?”江陵皱眉站起身。
那人见自己被发现了,急忙转身就跑。
江陵正要去追,陆茵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不用追了,那是我小姑子。”
陆茵陈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裙摆,正是岑桑兰平日里最喜欢穿的那套,她这个小姑子嘴很硬,就算抓到了她,她也不会说出什么,陆茵陈懒得去管,只要不是真正伤害到她和她儿子,一些小打小闹的把戏她也不想放在心上。
而且就她对这个小姑子的了解,这个小姑子只是脑子缺根筋,人倒不算坏,至少她上辈子被岑东阳赶出侯府,无处落脚时,只有这个小姑子偷偷扔给了她一锭银子,那一度令她很意外,因为在侯府的时候,这个小姑子是最看不惯她的,处处和她作对,没想到她被赶出了侯府,居然还是岑桑兰拉了她一把。
虽然后来她与岑桑兰再无交集,但那锭银子的人情她还是记下来了,只要这个小姑子别作出一些威胁到她底线的事,她是不会主动对她出手的。
“江大夫,你也该走了。”陆茵陈直接下了逐客令,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江大夫还是好好照看好医馆,没有特殊的事就不用来了。”
江陵没有什么悲愤或屈辱的表情,他只拿起盒子朝陆茵陈拱了拱手:“那在下告辞了。”
陆茵陈有些意外他会离开得这么干脆,不过能把人赶走总归是好事。
但是令陆茵陈没想到的是,过了两天,岑东阳突然把她叫了过去。
陆茵陈去到时,院子外已经围着一圈小厮丫鬟,见到她来,他们都神色古怪地偷偷打量着她。
陆茵陈心内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面上还是从小厮丫鬟为她让出的一条道中从容地走了进去。
来到院中,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她们明显是被打过,脸肿得高高的,胆子小的那个哭得都快厥过去了。
岑东阳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旁边的沐安饶正在劝他。
“侯爷,都是这些丫鬟不懂事,捕风捉影地瞎嚼舌根罢了,你何必动这么大的怒。”
岑东阳冷哼一声:“就算是捕风捉影那也得有‘风’不是,若是她得行为真的没有不妥之处,又怎么会被这些烂舌根的下人说得如此不堪。”
沐安饶还要再说什么时,就看到陆茵陈已经朝这边走来了,她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侯爷,您找我?”陆茵陈行了个礼问道。
岑东阳神色不明地打量着陆茵陈,然后说道:“府里出了两个做错事的丫鬟,可她们却非说自己没错,你以前管过府里的事,所以特地请你过来评判一下。”
岑东阳极少这么客气地跟她讲过话,但陆茵陈心情又更沉了几分,这分明就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岑东阳又对着地上的两人说道:“你们再把刚刚说的话对夫人再说一遍。”
胆小的丫鬟瑟瑟发抖,她抬头看了一眼陆茵陈,正好和陆茵陈如寒潭般幽深冰冷的目光相接,她顿时吓得嘴唇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另一个丫鬟也死死咬住嘴唇不敢说话。
“刚刚不是说得很起劲吗,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模样,现在又成哑巴了?”岑东阳呵斥道,“要是你们不想说话,那你们的舌头也没什么用了,我这就让人把你们舌头都割下来!”
“求侯爷饶命啊!”岑东阳的话明显吓住了她们,其中一个丫鬟只得用颤抖的腔调说道,“最、最近经常有下人看到江大夫出入夫、夫人的院子,一呆就是好久,而且听说江大夫本来差点被安济堂给扫地出门,是夫人主动去为他说话,还用自己的体己钱资助他开了医馆,近来又来往密切,很是不同寻常,所以奴婢就听人说……”
丫鬟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岑东阳不耐烦地一拍桌子:“说了什么?”
“说、说夫人和江大夫关系有些不清不楚。”
第73章
丫鬟到底没敢直接说出“私通”二字,但陆茵陈已经听明白了。
她不想让江陵成天登门的原因,除了担心他对自己儿子不利,另外也有这层考虑。
虽说江陵是上门看诊,而且两人也有一些年龄差距,可到底男女有别,知道的呢清楚江陵是冲着她儿子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江陵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只是没想到谣言会传得这么快。
陆茵陈刚要开口,岑东阳就一个大嘴巴子打在了丫鬟脸上,直接把丫鬟打得眼冒金星。
“该死的狗奴才,这种无根无据的话也是你能瞎讲的!还不来人把这狗奴才拖下去把嘴巴缝起来!”
那个丫鬟本已经被打得脑袋嗡嗡响,听到岑东阳的话,又强撑着一口气哭诉道:“侯爷明鉴啊,小的不敢胡说,江大夫经常往夫人院子里去的事情不止小人见过,很多人都看到了。”
“就算江大夫去了又怎么样,江大夫那是去治病看诊!”
“也没听说夫人有什么顽疾,哪里需要隔三差五就去看诊,江大夫连帮侯爷看头痛病都没这么上心呢!”
陆茵陈冷眼旁观着岑东阳和丫鬟一唱一和,她又仔细辨认了一下被打的这个丫鬟,想起来这个丫鬟是在岑东阳这边当差的,又怎么会清楚她房里的事?
岑东阳一下用拔舌头逼着丫鬟说出来,等丫鬟说出来了又故作恼怒要惩罚丫鬟,还当着她的面怒打丫鬟,这分明就是做给她看的,若是岑东阳不信的话,又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小厮丫鬟虽然不敢进来,但都偷偷围在外面,这件事她要是解释不清楚,那她和外男私通的事不出一日怕就要传遍整个侯府了。
陆茵陈脑内转得飞快,只不过是几瞬,等岑东阳看过来,她就已经想好了措辞。
“侯爷,此事真乃无稽之谈,我之前资助江大夫开医馆的缘由已经和侯爷说过了,其中内情侯爷也知晓,至于江大夫最近来我那的次数多了一些,不过是因为微恒出了疹子,这疹子别说是小孩,就算是大人治疗照顾不慎可能都会危及到性命,妾身也是担心微恒,便拜托江大夫多照看一下,况且江大夫每次来都是白天,青天白日的,妾身又岂敢做出什么违背伦常之事,还望侯爷不要听信几个小人的谗言。”
陆茵陈已经猜出了这件事肯定背后还有其他人和岑东阳吹了风,区区两个小丫鬟乱嚼舌根又怎么值得岑东阳动这么大的怒。
岑东阳听了她的话,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眼中的疑虑还是没消散,他自找台阶地瞪了沐安饶一眼:“微恒出了疹子的事,你怎么不来跟我说一声!”
沐安饶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这件事家里大大小小的仆从都知道,陆茵陈被禁足没有特殊事情极少出门,但再再就不同了,他没有被禁足,又处于学会走路后的精力旺盛期,最近侯府内经常看到丫鬟跟在他屁股后面四处跑,再再又是个一点都不怕生的崽,见了谁都要喊一声,有时候还会送给他们自己摘的小花小草,全府上下老老少少的仆从都很喜欢他,仆从们休息时也会聊起今天小主子又去了哪里。
再再出疹子后,有大半月没出门,仆从们稍微一打听都知道了此事,还有几个热心的仆从给陆茵陈的院子里递过民间治疗疹子的偏方和药物,沐安饶怎么会料到府里都传遍了的事岑东阳居然不知道。
陆茵陈可没沐安饶的心思那么单纯,她心内冷笑,江陵来的次数多了些,岑东阳立马就知晓了,她儿子病了这么久,岑东阳却说不知道,当真可笑。
岑东阳话锋一转又看着地上的丫鬟道:“你这个烂舌头的狗奴才,还有什么话好说!”
丫鬟收到岑东阳的眼神示意,忙说道:“夫人和那个江大夫可不止为了给小主子看病那么简单,听说夫人还把私密之物赠予了他!”
岑东阳脸色一沉:“什么私密之物?”
“是个小盒子,奴婢听说夫人把一个自己常用的装香粉的盒子送给了江大夫!若是没有私情,又怎么会送这么私人的物品”丫鬟说得信誓旦旦。
“还不住口!”岑东阳震怒地一拍桌子,目光立马射向陆茵陈,“夫人,这个狗奴才肯定又是满口胡言,事情真相如何你仔细说出来,好让这些个狗奴才心服口服。”
陆茵陈眉头微皱,那个盒子的确是她平时用来装香粉的,只不过那天再再来找她,正好那个盒子空着,她就随手拿来用而已,谁知道会引起这种误会。
既然背后和岑东阳吹风的人连那个盒子的日常用途都知道,她再编谎话也掩盖不过去了,还不如如实说:“回侯爷的话,那个盒子的确是我之前装香粉的,但也有段时间没用了,正好微恒做了几朵干花,说要送给江大夫,妾身便把这个盒子给了他装花去了。”
岑东阳沉默不语,脸上情绪晦暗不明,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丫鬟见状又说道:“小主子年幼,那花究竟是小主子还是夫人自己想送给江大夫的全凭夫人自己说罢了。”
沐安饶有些听不下去:“你这个丫头怎么心思如此歹毒,侯爷明察,我近来因和姐姐学习管账的事,经常到姐姐那走动,也曾碰到过江大夫上门看诊,但并没觉察两人行为有何不妥,江大夫也只是尽医者本分而已,侯爷可千万不要因为一些小人的肆意揣度就冤枉了姐姐。”
“姨娘这话说的也有意思,两人若是真的有什么,又岂会在你面前暴露,这种事不都是背着人的吗?”丫鬟振振有词地说道。
沐安饶愣了一下,她口才不太好,一下子就被丫鬟这话堵了回来:“你……你真是……”
陆茵陈冷笑了一声:“你这丫鬟说话更有意思,若是我和江大夫行事如此隐蔽,又怎会昨天才送出的盒子,你立马就知道了呢?甚至还能说出我那盒子以前的用途,莫不是你藏在了我的桌子底下?”
“我、我那是、那是……”这下轮到丫鬟被话噎住了。
“够了!”岑东阳吼了一声,三人才停下了争论。
他又瞪向陆茵陈:“你就说那盒子是你私密之物不是?”
被岑东阳这么可怕的眼神盯着,陆茵陈脸上却没有丝毫露怯:“那盒子确实是我的,用途我也说了,至于算不算得上侯爷口中的私密之物,但凭侯爷决判。”
陆茵陈凭借上一辈子对岑东阳的了解,知道越是表现得唯唯诺诺越会让他起疑,上一辈子的沐安饶也被他冤枉过不止一次,每次沐安饶都会忍不住委屈地哭求他听她解释,可越是这样岑东阳越疑心。
果然陆茵陈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让岑东阳一时拿不定主意,沉思良久,他说道:“此事尚且存疑,不是为夫不相信你,而是流言可畏,若是不能彻底洗清夫人的嫌疑,恐怕不能服众,只能委屈夫人去柴房住上几天了。”
说是柴房,其实就是侯府关押犯了错的仆从的地方。
陆茵陈的心沉了下去,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交代什么,要是就这样被关进去,谁来替她洗刷冤屈。
沐安饶也一惊:“侯爷还请三思,现在毫无证据就……”
岑东阳瞪了沐安饶一眼:“你如此维护她,难不成此事你也有参与?”
“我没……”沐安饶顿了一下,只得闭上了嘴。
岑东阳正要命人把陆茵陈带下去,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谁说没有证据?”
众人看去,就看到岑桑兰正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你又来胡闹什么?看看你这身脏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见是自己的妹妹,岑东阳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这可是去帮宜宣公主的忙才这样的,哥哥这么说,那我下次再也不去找宜宣公主了。”岑桑兰故意说道。
岑东阳眉心一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哎,随你的便好了。”他这个妹妹难得入了宜宣公主的眼,小时候就是宜宣公主的伴读,现在长大了两人感情依然很好,宜宣公主的身份地位放在那,他又怎么舍得让岑桑兰断了和宜宣公主的往来。
“哥哥,我听人说这里有好戏看,怎么我一来你们就要散场了?”岑桑兰装作好奇地四处打量。
“什么好戏,别胡说八道。”
岑桑兰看了一眼正准备押送陆茵陈的仆人,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如果不是好戏,那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这是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
岑桑兰还未出阁,按理说这种事是不该她参与的。
“怎么没关系?我回来就听说了有丫鬟状告嫂子和江大夫有私情,说起这件事,我可知道不少呢!连江大夫收下那个盒子的经过我都是亲眼所见。”岑桑兰神情莫测地看着陆茵陈,似乎是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些恐惧害怕的情绪,可让她失望了,陆茵陈只是冷冷看着她。
“嘁,这个时候还装什么。”岑桑兰嘀咕道。
岑东阳却是被她那句“亲眼所见”引起了兴趣,他忙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的那可多了去了!”岑桑兰清了清嗓子才说道,“我看到江大夫去了嫂子那,一呆就是好半天,还经常传出欢声笑语……”
岑东阳怒道:“贱妇,你还有什么好说!”
“可那是微恒的笑声,”岑桑兰又徐徐补上一句,“微恒似乎很喜欢江大夫,江大夫每次一去就缠着他玩,小孩的精力可真是旺盛啊,所以江大夫经常一呆就是好久。”
岑东阳的话才刚刚说出口就被打脸,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只得哼了一声:“那盒子的事呢,当真只是微恒送给江大夫的?”
“虽说那是微恒给的,可我看到嫂子专门把微恒支开,又单独和江大夫聊了好半天。”
“岂有此理,不知廉耻!”岑东阳震怒地站起身就要打陆茵陈。
岑桑兰拦在他面前:“哥哥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嫂子是单独和江大夫聊了好半天,不过她俩是在吵架,嫂子觉得江大夫这么关心微恒是对微恒图谋不轨,吵了一通后嫂子就把江大夫赶走了,还让江大夫以后别来了,啧,嫂子也真是够绝情的,人家刚把她儿子的疹子看好,转头她就把人给撵走了,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岑东阳的巴掌都举起来了,听到这话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不可置信。
岑桑兰可不怕她哥,一叉腰就说道:“你这么瞪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和她串通骗你不成?”
岑桑兰和陆茵陈不对付的事情整个侯府都知道,最开始陆茵陈才嫁入侯府时,岑桑兰因为替沐安饶气不过,还找岑东阳和陆茵陈吵了好几次架,被陆茵陈用手段教训了几次,吃了亏,她才消停下来,不过这梁子也算是结下来,两人明明住在一个府里,却老死不相往来,岑桑兰没少说陆茵陈的坏话,今天却站出来给她作证,就算是岑东阳再怀疑也说不出什么两人串通的话。
“当真如此?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陆茵陈?”岑东阳对妹妹突然帮陆茵陈说话的事还有些接受不了。
“我又没有老眼昏花,这么大个人还能看错?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再审审她院子里的丫头,不过若是哥哥你一心要听这些没有根据的谣言,那我也没办法。”岑桑兰说着又拉着岑东阳高高举起的手朝陆茵陈走去道,“哥哥,我看你这么举着也很累,这么想打嫂子那就打吧,反正她就是欠收拾,再说你想打谁就打谁呗,何必非要找个借口,就算真是冤枉了嫂子又能怎样,这府里谁还敢对你说个不字?”
岑东阳本就有些尴尬,又被自己亲妹妹这么一通阴阳怪气,气得脸色一下青一下紫,他甩开岑桑兰道:“罢了,都是这些乱嚼舌根的奴才惹出的事端,你们两个造谣主子,其心可诛!罚你们三年禄钱,以后滚去柴房劈柴,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从岑桑兰站出来为陆茵陈说话的那刻,两个丫鬟就知道自己是完了,听到这个惩罚,反倒松了口气。
“侯爷,你之前不是说要把她们的舌头给拔了吗?”站在一旁的沐安饶愣愣说道。
岑桑兰瞪大了眼睛:“哥,你这么狠的呀!我听说一个死法叫‘咬舌自尽’,把整根舌头拔下来岂不是比咬舌自尽更痛苦,哎呀,哥,咱们侯府也是仁厚之家,还是别拔舌头了,怪可怕的,换成……嗯……换成……”
“下人造谣生事,轻者杖责二十,重者杖责五十,侯府家规是这么写的。”陆茵陈状似随意地帮岑桑兰补充道。
“这两个丫鬟造的谣可不算轻,这可是诬蔑到主子头上了,不过看她俩的身板,真打五十怕是又承受不住,取个中间,三十怎么样?”岑桑兰一脸认真地分析道。
听到三人的话,两个丫鬟吓得面如土色,这三十大板可不是好玩的,说不准打完人就瘫了。
其中一个丫鬟忙不迭地爬到岑东阳脚边:“侯爷救我,我可是听你的吩咐才这么说的啊!”
第74章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部聚焦到了岑东阳的身上。
岑东阳脸色黑如锅底,抬起脚就把丫鬟狠狠踢到了一边:“你这个黑了心肝的狗奴才,还乱咬起人来了!”
岑东阳这脚是真的下了猛力,丫鬟被踢得顿时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岑东阳还嫌不解气,又抄起一旁小厮手中的棍杖就朝丫鬟打去,那丫鬟叫唤得越大声,岑东阳打得越凶。
那丫鬟一开始还慌不择言把岑东阳怎么指使她闹出这事的过程说了一干二净,到后来只剩求饶声,最后连求饶声也渐弱。
岑桑兰虽然嘴上厉害,但到底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愣在原地,沐安饶身形也晃了一下,看向岑东阳的目光愈发复杂,只有陆茵陈脸上毫无波澜。
岑东阳是个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到了关键时刻岑东阳可不会顾忌什么往日情谊,更何况这丫鬟是直接把他供出来了,原本这丫鬟或许还有几分活路,这下子弄得岑东阳下不来台,她是肯定活不成了。
岑桑兰回过神后,想阻止她哥发疯,可看着凶神恶煞的岑东阳她也不敢靠近,她又喊旁边的小厮,让大家赶快拉住岑东阳,旁边的小厮互相看了看,都不敢上前管这件事,她着急地又看向陆茵陈和沐安饶。
陆茵陈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且不说岑东阳会不会听她的劝,单就这丫鬟诬蔑她这件事,她不主动教训她就已经算好了,怎么可能会去救她。
沐安饶有些犹豫地绞着手里的手帕,她不知道她该不该管,这丫鬟先是造谣陆茵陈和江大夫,现在又说是侯爷指使的她,以她的脑子根本想不清楚此时丫鬟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劝。
岑桑兰急得不行,拉着沐安饶的衣袖:“沐姐姐,那丫鬟快断气了,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哥杀人吗?”
陆茵陈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刚要迈出步伐,就听陆茵陈凉凉说道:“家法里就得杖责她五十,我数着呢,这五十大板还没打够呢,这家有家法,国有国规,她犯了错,自己身体差承受不了又怪得了谁?”
沐安饶闻言又开始犹豫。
岑桑兰气得跺脚:“你这个女人可真是恶毒,我就不该为你说话,她现在都快被打死了,你还要阻止别人去救她!”
陆茵陈冷笑一声:“若是今天这件事没说清楚,那过不了几日这被打死的可就是我了,你让我同情她?”
岑桑兰被说得哑口无言,可看着快晕死过去的丫鬟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突然一个丫鬟抱着再再冲进了院子中,岑东阳顾不上这边,陆茵陈倒是立马就发现了两人,看到来人是小棠,她眉头皱起:“你带他来这干嘛?”
小棠似乎被眼前的场景吓住,直到怀里的小崽崽被抱走,她才回过神来,看着陆茵陈并不好看的脸色,又想到那个丫鬟被打得快死的模样,她吓得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陆茵陈眉头皱得更紧,刚要开口说什么,再再却先说道:“娘亲不要怪小棠姐姐,是我看娘亲出去这么久,想娘亲了,才让她带我过来的。”
听到这话陆茵陈脸色稍霁,可还是戳了戳他的鼻子:“你啊,就会整天乱跑,你这疹子才好了没多久,万一吹了冷风又发起热来,是不是还嫌药汤没喝够?”
“再再已经完全恢复好了,娘亲不用担心哦!”再再握起小拳头,表示自己现在很有力气,然后她又朝陆茵陈身后看去,“哎呀,娘亲,那个姐姐正在被爹爹打呢,她好痛苦的样子!”
陆茵陈把他的脸掰回来不许他看:“那个丫鬟做错了事,你爹在惩罚她。”
“可是惩罚就要打人吗?打人不好。”再再摇了摇头说道。
陆茵陈则觉得自己这傻儿子有些太天真了:“你还小,你不懂,有些事情做错了就是得付出沉重代价。”
“可如果是娘亲犯了错,再再还是会原谅娘亲的,因为得给娘亲改正错误的机会。”
陆茵陈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而再再也认真地看着她,明明只是一个小孩,眼中也没有大人那些复杂世故,可她偏偏觉得自己在这一刻被这个小崽崽看穿了一切。
“你……”陆茵陈想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怕自己说开了一切,就会把她现在好不容易拥有的这些幸福给戳破。
“哥,你别打了,她快被你打死了!”岑桑兰在一旁急得喊了起来。
再再又要伸头去看,陆茵陈立马用一只手捂在他眼睛上。
“娘亲,再再听得到哦,”他小手胡乱抓住陆茵陈一块衣服料子拽了拽,“娘亲,人生在世孰能无过,要给人改正的机会。”
以前隔壁邻居的小孩抢走他的糖果,被邻居阿姨揪着上门给他道歉,本来那阿姨还要当着他和外婆的面教训她儿子,外婆就这样说过。
后来外婆又让他主动给了那个小孩一些点心,那个小孩哭唧唧地拿着糕点走了,不过再后来,那个小孩看到再再,突然跑到了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再再可不可以和他做朋友,因为他外婆做的点心实在太好吃了。
再再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外婆,外婆告诉他一个词叫“以德服人”,虽然他觉得是“以糕服人”,不过应该也差不多吧。
“娘亲,要以德服人。”再再也用外婆的话教给娘亲道。
“谁教你的这些。”陆茵陈小声说了一句,关于她这个儿子总是会说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话她已经见怪不怪了,现在的她也不想去追究答案。
“好了,别拽了,我衣服扣子都快被你拽下来了。”陆茵陈这么说着,转身看向一旁还在犹豫地沐安饶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你爹一个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大将军,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性格的女儿。”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救她。”沐安饶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要是不想救她,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反正侯爷现在也顾不上管你,你要是想救她,那你就去救,若是等你把这件事的利弊对错全部想明白,黄花菜都凉了。”陆茵陈说着就抱着再再离开了。
反正她是不想去救这个丫鬟的,至于别人要不要去救,她就管不着了。
事情虽然还没有完全真相大白,但泼在陆茵陈身上的脏水也算是洗干净了,这次她再带着再再走出院子,那些丫鬟小厮也没再用那种令人不适的目光看着她,只不过看到院子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有些兔死狐悲的胆寒。
陆茵陈没再管这些,回去后她重新沐浴更衣,算是去晦气。
傍晚正在给再再喂饭时,就听下人说起后来发生的事,说是沐姨娘大显身手,三招就把侯爷按住了,虽然救下了那个丫鬟一命,可那个丫鬟也是浑身是血的被抬了出去,听说下半身是不能动了,大约是落下了终身残疾。
而另外那个丫鬟,早被吓晕过去,可也因为那个被打残的丫鬟模样太过惨烈,沐安饶和岑桑兰一起给她求了情,便只是打了十杖就赶出府了。
至于说侯爷同不同意,听说当时沐安饶正把他按在石桌上动弹不得,他想不同意也没办法。
“哇,沐姨娘好棒!”再再鼓了几下掌。
陆茵陈听到这,也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这个姓沐的终于有点将门之女的样子了。”若是早拿出这种气势,那狗男人怎么敢如此欺负她。
这件事情过后,江陵也听说了,便不再亲自上门看诊,若是府里有人病了,他也会让另外两名游医轮流过来。
而听说岑东阳为了此事动了很大气,因为不仅那丫鬟的话给他招来不少麻烦,加上沐安饶把他制服住也令他丢了好大面子,因此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把自己关在房里摔碗砸盘的。
沐安饶起初还很担心,专门来找过陆茵陈,想商量一下怎么办。
陆茵陈却只专心看书、陪儿子,听到沐安饶的顾虑,还颇为不解:“这样不是很好吗,他自己作自己的妖,妨碍不到别人,你也正好可以清静一段时间。”
估计是上次沐安饶突然大显身手,把岑东阳给吓住了,搞得他现在就算找受气包发泄也不敢找到沐安饶头上,否则换作以前,岑东阳每逢心情不好就会找沐安饶折腾。
“这倒也是。”可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好像侯爷成为了一个人人嫌弃的麻烦精。
思考了一下,沐安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因为担心侯爷这样生闷气会伤到自己的身体。
陆茵陈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还有空担心他,他可是比谁都更惜命的,你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说到这个,沐安饶又一阵黯然,不过现在她终于可以不假借“朋友”之名,坦然和陆茵陈聊起自己的遭遇。
“姐姐,你说侯爷是不是还在恨我,为什么他不愿意让我为他生个孩子呢?”
“他恨不恨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最爱的人只有他自己。”陆茵陈还记得上辈子这两人冰释前嫌,最终又成为了京城人人称道的神仙眷侣,可岑东阳对沐安饶到底有多少真心她就无从得知了。
“再说生孩子有什么好的,你看看我这个儿子,才会走路不久呢,整天在这府里到处东跑西逛的,还有那张小嘴,讲起大道理来巴拉巴拉的,我都快烦死他了。”陆茵陈这么说着,嘴角却带着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沐安饶没有拆穿她,只是想到那个小崽崽也笑了笑:“微恒这么聪明又懂事,长大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咱们侯府以后可就靠他了。”
说起这个,陆茵陈脸色又冷了下来,她是为了复仇才会留在这府里,岑东阳若是死了,她肯定立马收拾收拾就离开这里,可再再怎么办,能把他带得走吗?
到时候若是她真的执意要带走再再,恐怕全府所有人都会站出来反对她,包括面前的沐安饶。
可让她放下再再,她也做不到,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会有了牵挂?
“姐姐,你怎么开始发起呆了?”沐安饶打断她的思绪。
“没什么,只是想起那天我那个刁蛮的小姑子站出来为我作证的事,越想越奇怪罢了。”陆茵陈换了个话题道。
说起这个,沐安饶笑了一下:“你猜她是怎么想到给你作证的?”
第75章
沐安饶说起那天岑桑兰跑来找陆茵陈的不痛快,结果反倒弄得自己气得要死。
她回去后越想越气,觉得是沐安饶背叛了她们的友情,又来找沐安饶要她说个清楚,沐安饶这才知道这个小姑子原来是为了她出头。
沐安饶虽不便把事情真相告诉她,但也解释清楚了并不是因为陆茵陈欺负她,而且还和岑桑兰说起了这段时间和陆茵陈相处以来的感受。
关于沐安饶夸赞陆茵陈的部分,岑桑兰半信半疑,不过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是她冤枉了陆茵陈。
岑桑兰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尤其是面对陆茵陈,她可不想陆茵陈觉得她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因此就想来就那件事和陆茵陈道个歉。
可她又始终迈不过那个坎,好几天都在陆茵陈的院子外面徘徊,想找一个不那么尴尬的时机,没想到意外看到了陆茵陈赶走江陵的一幕。
“她不好意思过来,就托我给你带个话,说那天的事情是她冤枉你了,这次帮你作证就算给你赔礼道歉了。”沐安饶说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桑兰年底就满十六了吧,还是这个小孩子脾气,我现在都开始担心她以后嫁了人会不会还是这个样子。”
提起这个,陆茵陈想到了上一辈子岑桑兰的归宿,那可算不得是个良人,不过人各有命,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这件事情过后,岑东阳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说是受了下人的蒙蔽,差点冤枉了陆茵陈,因此解了她的禁足。
至于沐安饶,则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冷落,岑东阳本来想借助宠爱陆茵陈来让她难受,但陆茵陈现在可懒得陪这个狗男人玩这种爱恨纠葛的把戏,她借口再再大病小病不断,说要带他去寺庙祈福,并住上一段时间。
岑东阳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由着她们母子去了。
陆茵陈不单是为了避开岑东阳,也是算好了提前去寺庙躲避京城里那场可怕疫病的的时间。
果然如上辈子一般,没过多久,外地的疫病蔓延,大批流民涌入京城,同时也把疫病一同带了进来,京城也爆发了疫病。
因为有陆茵陈的提前交代,陆元修早早囤积好了食物和药品,他住不惯寺庙,就在寺庙旁边盖了几间小木屋,地方宽敞,也算清静。
就在京城因为疫病陷入一片恐慌之时,陆茵陈这边却风平浪静,她整天除了看书、种花,就是带儿子,好不悠闲,上一辈子待在侯府差点病死的经历和她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陆元修是个闲不住的性格,虽然现在他也不敢到处乱逛,但也会找一些渠道打听城里的消息。
“囡囡,还好你有先见之明,听说现在城里的药铺都被抢购一空,所有治疗头疼脑热的药都卖完了,还有米面蔬菜也断货了,别说店铺开门,连大街上都几看不到几个人。”陆元修有些唏嘘。
“那我们的食物够吃吗?”陆茵陈问道。
“你放心吧,就算咱们大半年不出门都管够,季嬷嬷还在后面那块空地种了些萝卜白菜,养了些鸡,咱们粮食也有,蔬菜肉蛋也有,保管不会饿着你和我这大乖孙,只不过要说到品种和口味那就没法和你以前在侯府的时候比了。”
都这个时候了,能吃饱肚子就算不错的,谁还会那么矫情。
一旁正在玩着玩具的再再也抬起头来道:“季嬷嬷种的萝卜很甜,再再很喜欢。”
他现在乳牙越长越多,除了流食,也可以吃一些软烂的食物了。
“那感情好,我这就让季嬷嬷今晚给微恒炖上一锅萝卜汤!微恒要多吃点,快长快大。”陆元修说完又看向陆茵陈,有些欲言又止。
“爹,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囡囡,侯府里就什么音讯也没给你带过来?”
按理说京城里出了这么大事,陆茵陈好歹也是侯府的夫人,而且她身边还带着岑东阳的嫡长子,侯府里怎么也该关心关心她们母子。
陆茵陈似乎是早就料到陆元修会问这个,她放下手中的书沉默地看着陆元修。
“诶呀,爹不是有意提你伤心事,只不过这岑东阳也太不是东西了吧,出这么大事,也不说要把你接回去……”
“爹,现在不是挺好吗,难道你真想我带着你外孙回去京城送死?”京城里现在肯定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侯府也好不到哪去,她可不想这个时候被岑东阳“关心”。
“爹当然不想你回去,只不过回不回去的是一回事,他连托人带个信来问候一声都没有又是另一回事,现在这算什么?”
陆茵陈冷笑了一声,别说岑东阳现在自顾不暇,就算他想得起她和儿子,怕也没那个心思管她们,只会由着她们在外面自生自灭,上辈子她和她儿子就差点病死在院中,岑东阳因为她选择照顾儿子没去照顾他而赌气,病好后也一次都没来看过她们母子,更何况现在她和再再远在京城郊外。
“嘿,这样也好,我本来还想着若是那小子来信问好,我多少得给他带一些口粮和药品,现在正好省下了!”陆元修想到这高兴地笑了两声。
“好了爹,你带着再再出去玩一会儿吧,不过别跑远了。”
又到了陆茵陈每天的炼毒时间,她早已把要给岑东阳下的毒研制出来了,只不过她要好好计划下这毒下在什么东西里能让岑东阳毫无察觉地服下。
陆元修虽然不知道陆茵陈成天在鼓捣些什么,但他也了解这个女儿从小就爱研究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东西还很危险,他可不能让他的大乖孙不小心中毒了。
“微恒走,外公带你去看看西边那片柿子林结果了没有。”陆元修抱着再再就往外走。
走到一半,再再突然问陆元修道:“外公,咱们家里储备的食物真的很多吗?”
“那是当然!”陆元修得意地说道,“刚刚我都没和你娘说实话,我囤的物资别说大半年,就算咱们足不出户吃上两三年也没问题。”
说到这,陆元修有些神秘地和再再说道:“不过据外公打听到的消息,说是这个疫病可能蔓延不了那么长时间,因为皇上下了圣旨要求太医院要在这个月内把治疗疫病的方子给研究出来,还张了榜,说如果民间有治疗疫病的奇方,只要把方子献给朝廷,就重重有赏,估计过段时间就能找到应对之策,你说要是过了大半年这疫病过去了,一切恢复正常,那外公囤的这些物资不就白囤了吗,你动动小脑瓜帮外公想个办法,怎么处理这些物资?”
陆元修是个经历老道的商人,世人都说“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很低,但他就是很喜欢经商,因为经商可以走南闯北,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还可以赚钱,每一单交易成功,都会让他有满足感,他也想过要传承衣钵,现在看来他这女儿是指望不上了,不过这小外孙还是有很大的培养空间的。
再再本来还在玩手里的小风车,听到外公考他,立马端正态度,放下小风车认真思考起来。
“哦!我知道啦!”再再想了一会儿,眼睛突然开始放光。
他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陆元修,陆元修也期待地看着他这个大外孙。
“外公可以把这些多余的物资分给其他缺少食物和药品的人,这样就可以帮助大家渡过难关啦!”再再开心地搂住外公贴了贴,“外公好善良,再再喜欢外公!”
陆元修:“……”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明明是想引导小外孙学会提前囤货再高价卖出,赚取差价,怎么就变成他要做慈善了?
可是小外孙都夸出口了,他要是这个时候否定小外孙,那他这个小外孙岂不是就不喜欢他了?
但陆元修一想到自己未来会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又忍不住一阵肉痛。
看着外公脸色变来变去,再再的小手拍了拍外公的肩膀:“外公不要像娘亲一样害羞呀,做好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元修:“……”好像有点懂了他女儿怎么突然转性开始日行一善了,原来他们都是有“苦衷”的。
过了几天,陆茵陈突然和陆元修说起要带一些食物回去给岑东阳。
陆元修左看右看他女儿:“囡囡,你该不是得了疫病把脑子给烧坏了吧?岑东阳都不管你的死活,你何必冒险回去给他送食物?”
计划毒杀岑东阳的事陆茵陈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也不想陆元修担心,便只说自己牵挂着岑东阳。
看到好不容易恢复清醒的女儿又变回了以前仿佛中了岑东阳的蛊的样子,陆元修叹了口气,满心无奈,他清楚陆茵陈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就算他不帮忙,陆茵陈也会自己想办法。
他余光又瞥到一旁在编着小花小草的小外孙,忙抱起他来到陆茵陈面前:“微恒呀,你娘亲现在要回侯府,那里现在到处都是病人,你娘回去了要是也染上了这个病,留下咱们可怜的小微恒没人照顾可怎么是好?”
陆茵陈有些无语地看着父亲拙劣的戏码,可不等她开口,再再就已经说道:“还有外公、季嬷嬷和孙伯伯呀!难道外公你们不想照顾再再了吗?”
陆元修:“……”这小外孙怎么回事,该聪明的时候看着傻乎乎的,可说起道理来又一套一套的。
“外公当然会照顾微恒,可是微恒不担心你的娘亲吗?”陆元修只得说得更直白些,他知道小外孙和他的女儿感情很好,要是小外孙开口,他女儿说不准就心软不去了呢。
下一秒,再再摇了摇头道:“不担心!娘亲放心地去吧,再再会乖乖留在家里等娘亲回来的。”
第76章
陆茵陈听到这话,刚准备迈出门的脚步一顿,又朝再再走来。
说起这个陆茵陈其实心里也没底,只不过此时是她报复岑东阳的最好时机,要是错过了这次,下次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毒再顺利脱罪就难了,她只能赌自己不会那么不幸的去一次就染病,或者实在不行她还有江陵那张药方,上辈子她都没病死,总不至于这辈子这么倒霉吧。
可这小崽崽说一点都不担心她,就让她有些不高兴了。
陆茵陈挑了挑眉问道:“你真的不担心你娘亲我也染病?”
再再丝毫没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用脆生生的声音回答道:“不担心。”
“你可真是娘亲的大孝子。”陆茵陈说着捏着再再的脸往两边拉。
“嘿呀,囡囡你这是干啥,可别把我大乖孙的脸给捏坏了。”陆元修忙把再再从陆茵陈手里解救出来。
再再揉了揉自己被捏得有点微微发红的小脸,有些疑惑为什么娘亲会突然生气。
陆茵陈看着儿子一脸无辜又懵懂的模样,又气又无奈,只得转过身不去看他:“我走了。”
“囡囡要早去早回呀,千万要注意安全!”陆元修见实在拦不住女儿,只得叮嘱她道。
再再看着外公一副伤感的模样,安慰他说:“外公别担心,娘亲不会有事的,娘亲可是获得了再再的‘祝福’哦,她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已经迈出门口的陆茵陈听到了这句话,她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最终没说什么还是离开了。
陆茵陈这趟一回去,就去了好几天。
再再十分相信系统商城的疫苗,他倒是不担心娘亲被传染,只不过娘亲好几天都没回来,他开始想娘亲了。
陆元修看着闷闷不乐的小崽崽,只得想尽办法哄他,于是便抱着他去周边走走。
“外公,那些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睡在路边?”再再指着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三四个人问道。
陆元修定睛一看,脸色立马一变,抱着再再就往回跑。
“怎么了,外公?”为什么外公一脸见到鬼一般的模样,再再疑惑。
“那是病人。”陆元修解释起来,这么冷的天,就算是流民也不会随意躺在大路边上就睡着,绝对是染了病的人,不知怎么逃到了这附近,体力不支就倒下了。
再再一听有些着急:“外公,他们会死掉吗?”
陆元修的沉默代表了他的答案,在这种荒郊野外,没有食物又没有药物治疗,除非有奇迹,否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外公,我们家里不是有多余的食物和药品吗,之前我们说好的要把这些食物药品分发给其他人,正好可以送来给他们呀。”
陆元修叹了口气,摸了摸再再的小脑袋:“微恒,不是外公不想救他们,可他们都是病人,外公接触了他们很有可能也会生病,也不知道你娘那边情况如何,要是外公也病倒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原来外公担心的是这个,再再信心十足地说道:“外公不要怕,你不会被传染的,再再也给了你‘祝福’,你也会平平安安的。”
再再在和外公达成“送食送药”计划时,就给外公注射了最后一支疫苗,他想过了,他年纪还小,搬不动那么多东西,到时候肯定得拜托外公去送,为了外公的安全,他就把疫苗给了外公使用,系统给他保证过,这个疫苗是具有百分之百的免疫性,他的娘亲和外公都不会有事的。
可是陆元修并不知道疫苗的事,自然也不会相信一个小崽崽说的什么“祝福”。
他抱着再再脚不沾地地跑回家,然后命令季嬷嬷和孙伯把门锁好,并告诉他们,附近已经出现了带病的流民,说明京城内的病人已经待不下去,开始往城外跑了,他们最近没什么事最好别出门。
再再看着外公和季嬷嬷、孙伯伯忙着把门窗关起来,心内还是挂念着那几个躺在地上快死掉的人。
等外公忙完,再再又提起了这件事,这次陆元修有些生气了。
“微恒,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他们是很可怜,可你有没有想过外公也一把年纪了,要是被传染了这个病死掉了可怎么办?你希望外公为了几个素不相识的路人就送掉性命吗?”
“外公要相信再再,再再已经给过外公‘祝福’了,外公就一定会没事的!”
陆元修无奈地叹了口气:“别闹了微恒,你不是说过要乖乖等你娘亲回来吗?别再淘气了。”
再再看着外公说什么也不出门的模样,急得小眉毛皱巴巴簇成一团。
突然他灵机一动说道:“外公,娘亲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再再是个‘小神仙’哦,可以包治百病的!”
陆元修一脸这孩子越说越离谱的表情,摇了摇头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再再想追过去,却被陆元修用门挡在了厨房外。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季嬷嬷看着陆老爷子坐在角落里不住叹气,便问道:“老爷,是微恒惹您不高兴了?
陆元修又叹了口气,说起刚刚的事情。
季嬷嬷笑了笑:“咱们微恒就是这么个善良的好孩子呢,以前在侯府里,也经常督促小姐她要做好事,您可别打击了孩子的这一番好意。”
“善良也得分时候不是,他现在让我送食物给那些病人,不就等于让我去送死嘛!他还说什么他是小神仙,给我送了祝福,我就不会生病了,哎,也不知道这孩子成天在想些什么。”
“微恒真是这么说的?”季嬷嬷惊讶了一瞬。
“可不是,也不知道囡囡一天给他读的什么话本,把这孩子都给教傻了。”
季嬷嬷沉思了几秒说:“说不定他说的话是真的呢?”
陆元修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了一眼正在切菜的季嬷嬷:“微恒年纪小不懂事,你也跟着他胡闹?”
季嬷嬷停下切菜的手,似乎是追忆起以前事:“老爷,小姐不说,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微恒可不是个普通孩子。”
陆茵陈小的时候是季嬷嬷和陆元修的夫人一起带大的,陆元修忙着做生意,可能对养小孩没那么有经验,但季嬷嬷很清楚,这个年纪的小孩别说和大人一应一答的聊天,有些孩子甚至连“爹爹娘亲”都还说不出来,微恒不仅能聊天,聊天的内容还很有条理,一点都不像是只会哭闹撒娇的小孩。
他还很懂得关心人安慰人,有时候即使免不了淘气一下,只要看到大人脸色不好,他也会乖乖停下来,这些反应都不应该是这个年纪的小孩能懂的,更不要提夫人教他写字、念书,按照正常小孩来说,这最起码得等到三岁启蒙后才会接触。
陆茵陈以前还跟她提过一两次觉得这孩子是个“小妖怪”,后来慢慢就不提了,季嬷嬷眼看着她们母子俩人的感情愈加深厚,心里虽然有所疑虑,但看着小崽崽天真可爱的模样还是放下了心来,不管这个小崽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来历,反正都是陆茵陈的孩子,陆茵陈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难得有这么个小家伙陪着她,让她快乐了许多,季嬷嬷和陆茵陈一样,也不希望打破这幸福而平静的生活。
听完季嬷嬷的话,陆元修嘴巴大大地张成了圆形,过了片刻,他还是不信道:“就因为微恒比别的孩子聪明一些,你们就觉得他是妖怪变的?”
“微恒那起止是比别的孩子聪明一些,就算寻常人家四五岁的孩子也未必有她这么乖巧懂事的,‘小妖怪’那是小姐的说法,我觉得咱们微恒更像是‘小福星’转世,有了他以后小姐整个人看起来都开朗了许多,还经常做些善事,哪家妖怪不吃人还反倒怂恿人做善事啊?”季嬷嬷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陆元修只觉得今天的季嬷嬷也很不正常,一把年纪了铱驊,居然还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无稽之谈。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就朝厨房外走去,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守在门边眼巴巴等着他的再再。
陆元修:“……”
陆元修被小崽崽用这么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心也硬不下去了,他抱起再再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打算再好好跟小崽崽说一下这个病的可怕。
没想到再再先开口道:“外公,我们去后面的院子里,再再给你看一个‘小法术’,但是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想到了刚刚季嬷嬷所说,陆元修又看着小崽崽神神秘秘的表情,那瞬间,长年坚守的观念似乎有一点崩塌。
陆元修咽了咽口水,眼中染上了一抹不自觉的期待:“好。”
他鬼使神差抱起再再就往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再再示意外公把他放下。
因为是郊外,人烟稀少,因此这个后院建得也足够宽敞,不仅种了蔬菜,还养了一大群鸡鸭鹅。
看到有人来了,鸡鸭鹅都以为是开饭时间到了,围着两人叫唤个不停。
“去去去,瞎叫唤什么!”陆元修可是准备来看“小法术”的,没心情应付这些禽畜。
再再倒不在意旁边的鸡鸭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陆元修说道:“外公看好咯!”
陆元修手心有些出汗,但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冷静自若:“嗯,你开始吧。”
下一秒,再再突然奔跑起来。
第77章
再再提前使用了“脚下生风”那个道具,飞奔起来就像个小炮弹,他绕着院子一圈又一圈的奔跑,惊得鸡鸭鹅四处乱窜。
陆元修:“……”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陆元修叹了口气道:“微恒啊,玩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下。”
再再停在外公面前,看着外公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分无奈的脸:“?”
外公居然没被他的速度给震惊到吗。
好奇了半天的系统:【……】就这就这?
再再不解地问系统:“系统姐姐,是再再的速度还不够快吗?”
【哈?所以你想表演的是跑步?】
再再解释道:“之前我使用了那个学说话的道具,娘亲一下子就觉得我很奇怪,这个道具为什么没有用?”
【谁说没用!咱们系统商场出品可是童叟无欺的!】
“那为什么外公一点都不惊讶?”
【额……可能是因为你还不够快,这个道具是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是使用一次就能出现质的飞跃。】
“好吧,那我再使用一次。”再再说着又要使用道具。
【等等!这个道具最少间隔时间是一个月,连续使用会出现副作用。】
“会有什么副作用?”
【副作用这个东西因人而异,轻者头昏出汗,重者陷入昏迷,症状就像开盲盒,反正别轻易尝试。】
听了系统的话,再再犹豫地看着脑海中悬浮着的道具,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微恒玩够了吗,玩够了咱们就进去吧,这小风一吹还挺冷。”陆元修说着蹲下身就要把再再抱回去。
眼看外公就要把他带回去,再再有些着急地说:“外公等一下,再再刚刚只是在热身,接下来才是真的‘小法术’哦。”
【你要干嘛……】系统还来不及阻止,再再就又使用了一次道具。
使用了第二次道具的再再,甩了甩脑袋,动了动四肢,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于是他小手握拳给自己鼓劲:“加油!”
陆元修疑惑道:“加什么玩意儿?”
“外公看好,再再要正式开始咯!”再再说完,又开始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看到再再一阵风一样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连残影都快看不清了,陆元修吓了一大跳:“诶唷,我的小祖宗,你可慢点跑,摔了可怎么办?”
再再听到了陆元修着急的声音,也想停下来,可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法控制双腿,只能转方向,但速度根本减不下来。
“系统姐姐,我停不下来了,怎么办?”再再着急地问道。
【我就说有副作用吧,你等我去查查系统里你这种副作用的解决方式。】
系统查阅了道具的使用数据,看着解决方案咋舌道:【后台记录说找个障碍物阻挡住你就行,但这么快的速度撞到什么都得受伤吧,要不这样,你看到右边那些灌木丛没有,你往那边冲,灌木丛可以缓冲一下冲击力,也不至于让你受重伤,顶多就是擦伤淤青之类的,恢复几天就差不多好了。】
看着飞奔个不停的小崽崽突然朝一旁的灌木丛冲过去,陆元修急得不行,这要栽进去肯定得受伤,他只能抓住时机一把抱住还要继续往前冲的小崽崽,他自己也被冲击力撞得重重摔在地上。
再再和陆元修同时听到了明显的“咔”一声。
“啊,我的老腰!”陆元修顾不上外公的形象,在小崽崽面前就痛呼起来。
再再忙要把陆元修扶起来,可是他力气很小,根本拉不动外公,而陆元修稍微一用力连带尾椎部分就钻心疼,根本没法动弹。
陆元修和再再努力了半天,陆元修还是坐不起来,他疼得脸色发白,一想到自己可能就此瘫痪,也心灰意冷,气息都弱了几分:“微恒啊,外公可能要成废人了,以后就不能陪微恒玩了。”
再再急得满头是汗,他知道这件事是自己闯祸了,眼中都闪起了泪花,可看到外公痛苦的样子,他忙吸了吸鼻子,害怕自己一旦哭起来,外公也会跟着哭。
他不能哭,外婆说遇到困难不能只想着哭,要努力解决困难。
“系统姐姐,你能帮我看看外公怎么了吗?”
系统扫了一遍陆元修的数据说道:【伤到尾椎和腰椎了,他这年纪骨头碎了就不太好恢复了,以后能拄拐杖行走都算不错了。】
再再震惊地“啊”了一声,小脸上满是懊悔,他要是不逞强给外公看“小法术”就好了,现在害得外公没法站起来,他真是个坏孩子。
“系统姐姐,那商城里有可以治疗外公的道具和药物吗?”
【有是有……】系统不疾不徐地拉开商城界面,【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你把积分全部用去买疫苗给无关紧要的人了,现在你都没有积分可怎么买呢?啧啧,看看这些治疗道具多好啊,可惜最便宜的也得1200积分,你买不起哟~】
其实提前赊账给小崽崽买个道具也没什么,但它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教育一下这个爱乱花积分的小崽崽,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再再却没气馁,他沉思了片刻说道:“系统姐姐,我在之前那个系统大叔那里还存了一点积分,可以用那笔积分来买。”
系统有些狐疑,它可从来没听老三跟它说起过这件事。
“就是系统叔叔跟我打赌,说哥哥不会喜欢我送他的笔记本,可是后来哥哥天天把我送他的笔记本带在身边,是再再赢了!系统叔叔跟我赌了1000积分,它应该给我1000积分,但是它提前划走了我1000积分,后来也没补给我,所以加在一起应该付给我2000积分哦,应该够买一个治疗的道具了。”再再扒着小手指算起来。
系统:【……】
这个老三忒不是东西,不仅私下带坏小崽崽学赌博,还黑心的昧下这么多积分,现在连累它都没法继续开展“幼崽金钱管理启蒙教育”,真是坑统!
没得到系统的回应,再再也有些着急:“系统姐姐,可以让再再买一个治疗道具吗,外公好难受的样子。”
看着小崽崽都快急哭了,系统也不好再逗他,只得让他买走了道具,然后就转头去找老三算账了。
“外公,吃药!”
绝望中的陆元修看着天空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突然眼前就出现了一颗药丸。
陆元修看着这颗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黑乎乎药丸,又看看小崽崽天真懵懂的脸,怀疑这是他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捡来的。
再再见外公一动不动,以为他是连吃药的力气都没了,便把药丸递到了他嘴边,“啊,外公,吃了药你就能好了。”
陆元修虚弱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微恒,外公突然感觉好了很多,没那么严重了,是药三分毒,外公就不吃了。”
再再疑惑地看了看外公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又问道:“那外公为什么还不站起来了?”
“额……外公有点累,想躺一下。”
“可是地上这么凉,再再扶外公去卧室休息吧!”再再说着抬着陆元修的肩膀用力一推。
“啊哟哟哟!别动别动!”陆元修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外公骗人,外公明明还是没好。”再再说着就要把药给陆元修喂下去,“外公不要害怕药苦,再再以前也害怕药苦,但是吃进去病就会好啦!”
陆元修动又动不了,只能惊恐地看着小崽崽把药丸往他嘴里塞。
“微恒,别胡闹了!再胡闹外公就生气……唔唔……”
再再趁机把药丸塞进了陆元修的嘴里。
陆元修正想要把药丸吐出来,却发现那药丸入口即化,还带着一股清甜味,一瞬间嘴里就连药渣都不剩了。
陆元修:“!!!”他命休矣!
再再关切地看着陆元修:“外公,你感觉好点了吗?”
陆元修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这个小崽崽可把他害惨咯,他一定要狠狠把这个小崽崽的屁股打得开花。
陆元修气得一手捆住再再,另一只手随手抓来一把笤帚,就要打他的屁股。
“啊呀!”再再没料到情况突变,看到那把笤帚快要落到自己屁股上,吓得捂住了眼睛。
突然,陆元修停住了动作,他……这是站起来了?
刚刚陆元修怒火攻心,完全是怒气支配着行动,眼看着笤帚快打到小崽崽,一下子眼前的情景就和当年他第一次发现女儿研究毒虫毒草时的情景重合了,他那时也是狠狠打了女儿一顿,可没想到年仅八岁的陆茵陈就敢离家出走,吓得他再也不敢打女儿了。
回忆涌上心头,理智重新回到大脑,陆元修这才发觉自己居然站起来了。
他扔下笤帚,又把小崽崽放下,疑惑地摸了摸自己尾椎和腰部,虽然还有点不舒服,但没刚刚那么撕心裂肺的痛了。
他又活动了几下,可以正常行走,也能扭动身子。
看着外公恢复正常了,再再终于松了口气,高兴地说道:“外公好咯!”
“我这就……好了?”陆元修自己都不敢相信,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还疼得死去活来,以为自己此生就此瘫痪,原来是虚惊一场。
陆元修又尝试着跑了几步,跳了几下,“嘿嘿”笑了几声道:“我真的没事了,哈哈,老夫还能正常走路!”
陆元修跳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站住身子,目光猛地射向再再。
再再被他的目光吓到,乖乖背手站好,主动认错:“对不起,外公,是再再太淘气了,你教训再再吧,再再不会哭的。”
陆元修目光死死盯着再再,大步朝他走来,抬起了巴掌。
就在再再以为那个巴掌要落到他身上时,他突然身子悬空,一下就被陆元修抱了起来。
“没想到,我这大乖孙居然真是个‘小神仙’!”
第78章
自从京城爆发疫病之后,人人自危,岑东阳更是惜命如金,没有特殊情况根本不出侯府半步。
陆茵陈回府,岑东阳丝毫没有重逢的欣喜,只觉得她这节骨眼折腾着回来很是多事,直到看到她给侯府带来的物资,脸色才好看了些。
现在的粮食药品是有市无价,侯府储存的物资也快告罄了,虽然这些物资对于整个侯府来说也仅够五六天的量,但也解了侯府的燃眉之急。
听陆茵陈提起物资的来源,岑东阳问道:“你爹怎么会提前囤这么多东西?”
岑东阳一向是个多疑的性格,陆茵陈也早有准备,她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爹是个游商,五湖四海的朋友很多,上个月他听说外地出现大批流民,就想着囤一点粮食,说不准能找到一点商机。”
“只囤了一点?”岑东阳试探道。
“侯爷你也知道我爹那个人的性格,说得好听是谨慎,说得难听点就是胆小,他也只是想着囤一点看看情况,谁知道这场该死的疫病来得这么快,别说拿去高价转手卖出,连自己家都还不太够用。”
岑东阳愈发疑惑:“他自己都不够用,还送给我这么一些?”
陆茵陈似乎有些羞涩地看了岑东阳一眼,低头笑了笑说:“侯爷,我们可是一家人,我爹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不就是侯爷您的?”
听到这句话,岑东阳又看着低眉顺眼的陆茵陈,忍不住想到了当初这个女人为他四处奔走,处处碰壁受委屈还不肯放弃的事,脸上虽然不显,心内却有些得意,果然这个女人还是太爱他了。
陆茵陈观察着岑东阳的表情,又加上了一句:“若是侯爷能得到疫病的治病良药,可否请侯爷赐给妾身的父亲一点,妾身的父亲年纪大了,能仰仗的也只有侯爷了。”
凭借她对岑东阳的了解,要让这个男人放松警惕,不仅要打感情牌,更要有利益的交换,岑东阳心思太多,若是不求回报的礼物,恐怕会引起他更多的怀疑,她现在暗示岑东阳以后帮她父亲搞到一些治疗疫病的药物,岑东阳才会彻底相信她。
果然,岑东阳听到这话不怒反笑:“这是自然,大家都是一家人,岳父大人若是有难,我又岂有不救他的道理。”
听到这话,陆茵陈心内冷笑,上辈子他父亲被困在那间小屋里,那条街是疫病的重灾区,沐安饶的父亲带着官兵包围了那条街,无论男女老少一并困死在里面,不许人出来,也不准人进去,这等于是让里面的所有人都去死,她父亲好不容易才托了人带了口信来给她,让她救救他。
她那时还在病中,心内虽然气岑东阳不肯来看她,但为了父亲,她还是不得不拉下脸去找岑东阳,她苦苦哀求他去救救她的父亲,可岑东阳却以这是皇上的旨意,他也无能为力而拒绝了她,明明只需要他和沐安饶的父亲说一声,她父亲就有可能活下来的希望,即使不能把她父亲放出来,送一些药品食物进去也是好的,可岑东阳却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父亲在绝望无助中死去。
那个时候的岑东阳可曾想过什么“一家人”?
岑东阳的承诺,她半个字都不信。
陆茵陈又把一个盒拿出来,打开放在桌面:“这是我爹前几个月收来的百年老参,说是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百病不侵,本想着过段时间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就碰上了这场疫病,他自己留了一支,这支是给侯爷的。”
岑东阳看了一眼盒子,满意地点点头:“岳父大人有心了。”
岑东阳把盒子收下,又问了几句再再怎么没跟着回来,陆茵陈谎称再再有些不舒服,就先留在父亲那了。
岑东阳闻言眉头微皱,不自觉把身子往远离陆茵陈的方向一偏:“微恒该不会是被传染了疫病吧?”
“侯爷别担心,家里大人都没有生病,我们也不许微恒出门,或许是微恒淘气,傍晚在院子里玩,吹到了冷风才会发起热来,估计妾身回去他就好了。”
岑东阳这才放松下来,两人又随便了几句,陆茵陈就起身离开了。
东西她已经送到了,不过她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处理,况且才回来就立马离开会显得很奇怪,她便暂时住上几天。
期间沐安饶来看过她,又送了她一些丸药。
“我是真没想到,我爹居然还记挂着我,这些药是以前军医配置的,军中有时也会感染当地的疫病,说是这药有提气补虚的作用。”
陆茵陈听到这药是沐安饶父亲送来的,表情不自觉冷了一些,把药瓶推了回去:“既然是你父亲给你的,你就收好,我这里已经有其他药物了。”
“你就收着吧,微恒还小,又体弱,以备不时之需嘛,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药物,我爹命人配置了一大堆,家里老少仆从都发了,我爹还说要多配置一些,等着要发给病重的平民,只不过城内能调集到的药品也不多了,恐怕也配置不出多少来。”
听到这,陆茵陈心思一动:“你父亲为什么要把药发给平民,就算要施药也不归你父亲管吧?”
沐安饶叹了口气,满是忧心地说道:“我父亲已经接到了皇上的旨意,说西大街那边流民太多,染上疫病的人也很多,得封控起来,这件事就交给我父亲去办,但那条街也有没染病或是病情有救的人,若是全封起来,那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陆茵陈不着声色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这么大的事情若是走漏了消息,恐怕西大街的人就会提前逃散,你就这么和我说了,不怕我说出去?”
沐安饶摇头道:“姐姐你不会的。”
陆茵陈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我爹的商铺可正是在西大街。”
沐安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要不赶快通知伯父撤出来吧。”
“他要是提前撤出来,岂不是走漏了风声,要是影响到你父亲可怎么办,这可是皇上交代的大事,若是西大街的居民流民提前四处逃窜,京城的情况恐怕更加危急,你爹到时候也难辞其咎。”陆茵陈冷静地给沐安饶分析着,说的就像是与她无关的一件事。
沐安饶神色纠结地想了半晌道,“没事,我偷偷让我爹安排人把你父亲接出来,不会让其他人察觉到的。”
“可其他无辜的人怎么办,你也知道那片街道住着的不止有病人,若是困死所有人,就算是现在没病的人肯定也会染上疫病,又或是饿死在家中。”
“这……”沐安饶有些傻眼,以她的能力确实想不出该怎么办。
看着沐安饶时而痛苦时而难过的表情,陆茵陈这才说道:“你刚刚不是说你父亲在制药打算分发给平民吗,或许能救一些人呢?”
“对!我爹提前准备好药,到时候可以分给一些病重的人,或许就能挽救他们的生命。”沐安饶稍微放心了一些。
可陆茵陈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如果上辈子沐安饶他爹也做了相同的准备,那只能说明这些药丸对这次的疫病根本没用,因为最后西大街那个片区的人几乎都死光了,沐安饶他爹也因为这件事获罪百姓,京城不少百姓都有家人亲友死于那场封锁,沐安饶他爹就此从一个护国大将军成为了人人痛恨的暴虐佞臣,甚至有官员上书弹劾沐安饶他爹。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皇上的旨意,可是已经激起了民愤,必须有人出来背下这口锅,沐安饶他爹只能自己解甲归田,现在想起来或许皇上从一开始下旨起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
沐安饶他爹拥兵多年,在军中和百姓中很有威望,皇帝早就想收回兵权,可苦于没有理由,这一来一是解决了京城疫病的大患,二来也解决了插在皇帝心上的这根刺。
从那以后,沐安饶没了靠山,岑东阳摆布起她来就更肆无忌惮,只不过两人感情却越来越好,那段时间京城里对岑东阳没有嫌弃沐安饶的行为还颇为称道,说他是不看重势力的君子、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周围人这么说得连沐安饶都信了,还在给她爹的信里把岑东阳好一顿夸,过了没多久,他爹在京城的老部下和老朋友就一起推荐岑东阳成为了节度使,岑东阳这才算真正握到了实权,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陆茵陈看着不知危险将近的沐安饶,心内既觉得可悲,又有一丝痛快,她爹上辈子就是被她父亲害死的,活该背上一辈子骂名。
沐安饶却不知道陆茵陈在想什么,又问道:“那你父亲怎么办,还是让我爹把她偷偷带出来好了。”
陆茵陈藏起心中的快意,笑了笑道:“我逗你的,我爹现在不住那了,你父亲只管放心地去做,京城的安危可就系于他身上了,其他百姓要是知道你父亲的良苦用心,也会理解他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沐安饶对陆茵陈十分信服,听她这么说,才彻底放下心来:“嗯,陆姐姐,多亏了你开导我,其实我没好意思跟你说,我娘来找我说起这件事时忧心忡忡,说得就好像大难临头了一般,要不是你,我这几天恐怕都睡不好觉了。”
“伯母就是太操心了,你要多多支持宽慰你父母才是,现在你父亲那边更要紧,你不如回家去几日,侯爷这边还有我呢。”陆茵陈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她的计划也到了关键时刻,少一个人少节外生枝一些,把沐安饶支走,岑东阳就能死得更快。
沐安饶感激地主动握起陆茵陈的手说:“姐姐你说的是,我这就和侯爷去说,那这几天家里的事就麻烦姐姐了,真是多亏了姐姐你,若不是你这个时候赶回来,我可真是没了主心骨。”
陆茵陈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道:“别在这磨叽了,赶快准备回去的东西吧。”
沐安饶第二天就回了娘家,岑东阳即使有所微词,但沐安饶按照陆茵陈教的,搬出了她爹骠骑大将军的身份,岑东阳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让她回家。
岑东阳又不怎么料理府内事务,现在府内的主事大权又回到了陆茵陈手上。
过了大概四五日,岑东阳突然病倒了,看症状和京城时下的疫病颇为相似,虽说他的小厮丫鬟并没有染病的,他也没出过门,这病得的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在这种时刻,府内都觉得侯爷就是得了疫病。
陆茵陈也是立马下令把大部分的丫鬟小厮调离岑东阳的院子,只留下两三个送药送水送食物的丫鬟,但陆茵陈称此病传染性强,也不许她们进入内屋,只让她们在外屋行走,而侯爷则由她自己亲自照顾。
“水……给我水……”岑东阳沙哑的声音隔着床帘传出来。
陆茵陈置若罔闻地给窗台上的花草浇着水,头也没回。
岑东阳干渴得嗓子实在受不住,只得抬起乏力的手掀开床帘:“人都死哪去了……倒水来!”
看到陆茵陈的背影,他瞳孔缩了一下,一股不好的感觉漫上心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我让你倒水,你聋了?”
陆茵陈这才放下手里的喷壶,她转过身,朝茶几徐徐走了几步,从桌上倒了杯茶水。
“快给我——”岑东阳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陆茵陈自己在茶几边坐下,小口小口地喝起茶来,丝毫没有要给他端过来的意思。
“你——咳咳咳!”岑东阳怒火攻心,剧烈咳嗽起来。
“侯爷还病着呢,不好好休息,生这么大气干嘛?”陆茵陈说着放下茶杯,扬了扬下巴说,“喏,茶水就在桌上,侯爷要喝自己来倒就是。”
岑东阳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看着陆茵陈似笑非笑的面孔,他又气又恨,只能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贱人!不亏是陆元修生养出来没家教的贱种!”
陆茵陈嘴角的笑容停住,她抬起茶壶朝岑东阳的床走去,岑东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劈头盖脸泼了一壶茶水。
茶水只是温热,现在正是秋冬季节,泼在了岑东阳身上,立马转冷,懂得岑东阳忍不住打起哆嗦。
“侯爷急什么,妾身这不就给你送水来了么,茶水还好喝吗?”陆茵陈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狼狈的男人,眼中只剩一片寒意。
第79章
岑东阳双眼发红,也不知道是病的还是被气的。
“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岑东阳挣扎爬起来,作势要去抓挂在墙上的剑。
可刚走出两步就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倒在地上,岑东阳忙扶住床柱才站稳了身子,只不过走动了几步,他就气喘吁吁,歇了好几口气他才恶狠狠地看向陆茵陈。
“你这个贱人,就不怕我好了立马把你休了!”
陆茵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岑东阳表情愈发难看起来。
陆茵陈笑够了才说道:“怕?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以为我稀罕做这个侯府夫人?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吧,还真把自己当作个宝贝,若是没了这个侯位,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不等岑东阳开口,她又说道:“瞪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论打理家事之能你不如我一个商人之女,论武功力量你比不上沐安饶一介女流,论道德品行你还不如一岁孩童,你除了家世还有什么,哦对,你还有一张脸,若是没了侯位,或许还能去当个卖皮相的小倌,只不过你这年纪大了些,估计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除非能弹唱点什么小曲……”
“闭嘴!你这个无耻的毒妇……咳咳咳咳!”岑东阳又捂住胸口一阵狂咳,几乎背过气去,他喘了几口气,才缓过一些来,他朝门外喊到,“来人!其他人都死哪去了!”
他现在立马就要把这个毒妇赶出侯府!
“侯爷还是省省力气吧,侯爷得的可是最可怕的疫病,丫鬟小厮都搬离侯爷的院子了,现在只有妾身一人‘不顾安危’来照顾侯爷,侯爷若是有什么需要和妾身说就是了。”
陆茵陈把话说到这,岑东阳哪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顿时额头青筋暴起:“你这个毒妇居然心思恶毒至此!”
“侯爷说话还是注意一些,现在侯爷身边只有妾身一人照顾,妾身心情不好了就容易记不住事,若是不小心忘了给侯爷送药送饭可就只能委屈侯爷了。”
“你——”岑东阳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女人拿捏如蝼蚁。
陆茵陈见激怒岑东阳的目的也达到了,悠悠然转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侯爷还是好好歇息着吧,妾身明日再来看望侯爷。”
“滚!”
听着身后传来茶杯落地碎裂的声音和岑东阳的无力怒吼,陆茵陈心情又更好了几分,让岑东阳痛快去死就便宜他了,她下的毒药症状只会一天重似一天,痛苦也会逐日翻倍,熬过七天才会起气绝,她要慢慢看着岑东阳受尽折磨,痛不欲生。
陆茵陈离开岑东阳的房间又从外面锁上了门,钥匙只有她有,就算岑东阳想逃出来或是外面的人想进去都是不可能的。
过了两日,江陵突然登门求见。
自从上次那件事,江陵已经很久没来过侯府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来,陆茵陈其实不是很想见他,但丫鬟说江陵带来了关于这次疫病的良药。
陆茵陈想了想还是让他进来了,毕竟岑东阳得“疫病”的消息已经被传出去,若是连大夫主动上门她都拦着不让进,便太过明显了。
江陵一进门也没多啰嗦,直切主题说起了自己根据上次给陆茵陈的那张药方改良了一下,说着就把药方给了陆茵陈,又问起再再的情况。
陆茵陈就知道他会问这个,不过还是如实告诉他再再和自己的父亲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江陵听说陆茵陈的安排后,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一些,只说有急事可以随时去找他,然后又问起岑东阳的病情。
陆茵陈故作叹息道:“侯爷说头疼得难受,请了几个大夫来看过,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我倒是听别人说起这次的疫病就是这般,得硬熬过去才是。”
“看来侯爷的病情是很重了,不知可否让在下为侯爷诊个脉?”
“多谢江大夫挂念,不过侯爷说了要静养,便不许别人去打扰他,连我每天去照看他,过不了一刻钟也会被他赶出来,况且江大夫恐怕也听说了之前府上发生的那场闹剧,侯爷现在大概是不愿意见江大夫的。”陆茵陈可绝对不会让江陵接触到岑东阳,若是被他看出破绽,她的计划就付诸东流了。
江陵也没再坚持,而是掏出一个瓶子递给了陆茵陈:“我这里有两粒按照那个药方研制的丸药,还未曾找人试过药效,夫人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
陆茵陈谢过江陵,送走他后,陆茵陈看了一眼窗外,自言自语道:“江大夫也是,虽说是治疗疫病的药,但都没找人试过,这种药怎么能给侯爷乱吃呢。”说着就把瓶子从窗户扔了出去。
她打开一本书翻看了几页,看不到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便到榻上小憩去了。
等她醒来,外面的日光已经西斜,她打开窗户又看了一眼,那个瓶子果然不见了。
陆茵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懒洋洋关上了窗户,如同往常般给岑东阳送去了晚饭和汤药。
岑东阳还是和之前一样,背对她躺在床上,根本不看她一眼。
陆茵陈看了一眼桌上中午送来的食物和药碗,都原封没动,她也不生气,只是把新的饭菜和汤药放下,和岑东阳说了一声,见岑东阳没反应,她就关门离开了。
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陆茵陈就已提着食盒往岑东阳的院子走去。
突然迎面跑来一个人,差点把陆茵陈撞倒。
陆茵陈扶着旁边的假山站稳了身子,那人自己倒先跌倒了,她神色慌张地爬起来,想要趁天还未全亮赶快逃走,却被陆茵陈喊住。
“站住!你跑什么?”
见那丫鬟脚步还不停,陆茵陈只能喊出名字:“小棠,你跑什么?”
那丫鬟听陆茵陈喊出自己的名字,脸色变了变,只得折返回来,又哭着跪倒在陆茵陈脚边:“夫人,快去看看侯爷吧,侯爷快不行了!”
陆茵陈听到这话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躬下身子,一只手捏住丫鬟的下巴往上一提,让自己更看得清楚她的脸。
看着丫鬟痛哭流涕而失态的脸,陆茵陈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又放开了她:“还真的是你,你对侯爷做了什么?”
地上跪着的丫鬟正是小棠,陆茵陈还记得小棠是她到侯府后,岑东阳给她的第一批丫鬟,经过季嬷嬷的筛选,最后那一批就留下了两个,季嬷嬷的理由就是看着勤快能干还老实,只是没想到这“老实人”会带给她这么多“惊喜”。
小棠咬了咬嘴唇说道:“夫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陆茵陈见她不承认,只是讽刺一笑:“这天都还没亮,你不在自己房里休息,也不在我院中做事,这是打哪来的?”
陆茵陈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这珠钗凌乱、衣冠不整的从侯爷院中跑出来,侯爷又正在病中,屋内正好无人,莫不是你趁机勾引侯爷?”
小棠急了,忙解释道:“夫人您误会了,是侯爷疼得打滚,我为了按住侯爷才成了这副样子。”
陆茵陈奇道:“我不是吩咐过不要轻易踏入侯爷的院子,况且你是怎么进入内屋的,你偷了我的钥匙?”
小棠急忙磕头道:“夫人,是我急于想让侯爷赶快好起来,才偷拿了您的钥匙去看望侯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救救侯爷,他真的快不行了,只要您能救回侯爷,要怎么惩罚小棠都可以!”
陆茵陈啧了一声,来了些兴趣:“侯爷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连疫病都不怕,这么舍身救他?”
“侯爷没给我什么好处,但侯爷是我和妹妹的救命恩人,我只是想为侯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小棠哭得梨花带雨,陆茵陈却不为所动:“好一个力所能及的事,你的力所能及就是指怎么污蔑我和外男私通挑拨我和侯爷的感情,还是指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好去侯爷那讨赏?”
小棠没想到陆茵陈会突然调转话题,急得连连摇头,陆茵陈只是冷笑,脸上却带着笃定的表情。
小棠见瞒不过,只得说起多年前的旧事,当时她的父母双亡,她带着妹妹想去投靠亲戚,没想到亲戚没找到,却差点被路上的劫匪杀死,是路过的侯爷把她和她妹妹救下带回了侯府,她妹妹留在了侯爷那边当差,而她则被分配到了陆茵陈这边。
进了侯府后,岑东阳就再没单独找过她,只不过有时候她私下和妹妹聊天,会说起主子们的事。
“都怪我,我不该跟妹妹提起江大夫带走盒子的事,那天聊起这件事,妹妹只说这其中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万万没想到她会把这件事曲解成那样,都是我害了她。”小棠说起这件事脸上满是心痛的神色。
“你妹妹是谁?”陆茵陈问道。
“就是那日被侯爷打得半死的那个丫鬟。”
陆茵陈诧异了一下:“侯爷都把你妹妹打成那样,你还要为他办事?”
“侯爷后来又给了我一些银子,说那日是不得已才会打妹妹,让我拿着这些银子好好给妹妹治病,我妹妹现在就靠着侯爷的银子买汤药续命,侯爷还让我不要太难过,他会找大夫给妹妹治疗腿伤,让我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小棠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观察着陆茵陈的表情。
陆茵陈叹息了一声:“我真不知该说你是太聪明还是太愚蠢。”
小棠被陆茵陈如寒芒利刃的目光审视着,不安地往后退了一点。
“阖府上下知道你俩是姐妹的人少之又少,甚至连我这个做主子都不清楚,你若心里没鬼,又何必遮掩和你妹妹的关系,你一心想捡高枝去爬也无可厚非,但就错在不该用我来当你的垫脚石。”
她就说为什么上辈子自己针对沐安饶做的那些事,会在某一天突然全部暴露,原来她还怀疑是沐安饶那边的人,没想到居然是岑东阳安排的,而岑东阳对小棠的承诺必不可能像她说的这么简单。
“连岑桑兰远远躲在墙角偷听都能明白我和江陵清清楚楚,你一个在我身边日常当差的人却能用这件事误导了你妹妹,你究竟是想要我背上不忠的污名被休了,还是想借刀杀人让你妹妹因污蔑主子被赶出侯府?又或许两个你都想。”
其实稍微细想,就可以分辨出小棠的话里漏洞百出,况且经历过上次那件事陆茵陈也早就有所猜测,只要有猜测的方向,想要找出蛛丝马迹就并不难。
岑东阳这两天都不碰她带去的食物和汤药,不喝药也就算了,人不吃东西不喝水可不行,岑东阳要是饿了肯定早就发疯了,能那么平静的躺着,足以说明有人在想办法给他送食物和水进去。
她只不过是抛出了一个江陵带来的药丸“诱饵”,这只大鱼就自己跳出来了。
小棠还想要狡辩,陆茵陈却换了个话题道:“你刚刚说侯爷怎么了?”
提起这个,小棠脸上又带上了几丝焦急:“侯爷他突然口吐鲜血,捂着脑袋直喊疼,疼得到处乱撞,我想要按住侯爷,缺差点被他掐死,然后我就跑了出来。”
“我昨晚去看侯爷时,侯爷虽未痊愈,但也只是在床上静养,怎么今日的病情就急转直下了?”
“是江大夫给的药丸有问题!”说起这个,小棠脸上满是恨意,“我给侯爷吃了那个药丸不到半刻种就突然这样了。”
听到这句话,陆茵陈唇角突然绽放了一个莫名的笑意。
小棠心头闪过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陆茵陈便朝身后喊道:“岑桑兰,你都听清楚了吧,谁是要害死你哥。”
第80章
岑桑兰听到小棠说岑东阳晕死过去时,就已经十分着急了,听陆茵陈这么说,立马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你说清楚,你给我哥吃了什么?”
岑东阳多日未出门,他的小厮丫鬟也被陆茵陈安排在了其他地方,岑桑兰得不到消息,十分担心岑东阳的情况,她还自己去看过,可门被上了锁,岑桑兰当时就有些起疑,于是便找上了陆茵陈,提出要去看望哥哥。
陆茵陈倒没阻拦,只说让她今天起早一些一起过去。
岑桑兰虽然和陆茵陈一起出发,但她觉得面对陆茵陈总是有些别扭,便故意落后了她一些,没想到竟然让她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
小棠被突然出现的岑桑兰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江大夫给的药丸。”
“江大夫何时给你药丸了?”陆茵陈故作惊讶道,“该不是我扔掉的那瓶吧?”
“什么你扔掉的那瓶,到底怎么回事?”岑桑兰被这两个谜语人急得跺脚。
陆茵陈便说起了昨天江陵来送药的事。
岑桑兰脸色大变:“该不是这江陵因为上次冤枉了他那件事,怀恨在心,故意害我哥吧?我这就派人去把他找来!”
冤枉了陆茵陈和江陵那件事虽说后来已经真相大白,但到底还是有嘴碎好事的人在背后议论,甚至还有人觉得所谓的真相不过是侯府为了保全颜面拉一个丫鬟出来当了替罪羊,江陵也因为这事受到了不少非议。
陆茵陈见她急匆匆就要去找江陵,一把拉住了她:“算账是稍后的事,现在你不去看看你哥哥怎么样了?”
岑桑兰这才发觉自己急昏了头:“对对,得先去看看哥哥的情况。”
说着岑桑兰拔腿就往岑东阳的院子跑去。
陆茵陈招来两个小厮把小棠押了下去,暂时关在柴房内,然后才慢悠悠往岑东阳那边走去,还没走进内院,就听到了岑桑兰的哭声。
陆茵陈走进房内,看到满屋狼藉,桌子椅子都翻倒一地,地上还有岑东阳吐出的血迹,岑桑兰此刻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传染,正抱着岑东阳呼唤他的名字。
陆茵陈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未断气,只不过看着人事不省。
陆茵陈“啧啧”了两句,摇着头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
“你都不着急的吗,我哥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能这么一副与你无关的模样!”岑桑兰看着陆茵陈冷淡的反应,边哭边怒骂道。
“我也急啊,可急有什么用,我又不会看病,再说我已经让人去找大夫过来了,现在除了等着大夫过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陆茵陈说着叹了口气就扶起来一把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了上去。
岑桑兰气得咬牙,但也只能先把岑东阳扶到床上,然后焦急地等着大夫过来。
比起岑桑兰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还不停往门外看,陆茵陈倒显得十分镇静。
陆茵陈很清楚,现在京城到处都是病人,每个大夫都忙得焦头烂额,哪那么快就会来,等大夫来到,估计岑东阳也差不多断气了。
陆茵陈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岑桑兰高兴地说道:“大夫来了!”
隔着门,就看到远远有小厮带着人往这边疾步走来。
陆茵陈眼中闪过惊讶,也站起身迎了出去。
待她和岑桑兰看清楚来人时,都不约而同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江陵还没开口,旁边小厮先说道:“小的去了最近几家医馆,他们要么说馆内大夫都抽不出身,要么大夫就都去出诊了,没想到老天保佑,恰好就碰到江大夫看诊完路过侯府附近,小的跟江大夫说起侯爷病情危急,江大夫立马就答应过来了。”
江陵朝两人拱了拱手就要往里走去,却同时被两个女人拦住了。
“你还敢来!我哥就是吃了你给的药丸才突然吐血昏死过去,你是不是故意在药丸里下毒了?”岑桑兰满面怒容地质问道。
陆茵陈也附和道:“虽然江大夫说那药丸还没有人试过药,但把侯爷治成这样,足以证明江大夫你的医术还欠火候,现在侯爷性命危在旦夕,就不劳烦江大夫了,江大夫请回吧。”
岑桑兰刚刚还怀疑过是不是陆茵陈和江陵串通好了来谋害她哥,现在听陆茵陈这么严词拒绝江陵,心内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江陵一点也不慌张,而是问了几个关于岑东阳现在状况的问题,岑桑兰又气又恨地把岑东阳垂死的症状说了出来,就差指着江陵的鼻子骂他庸医了。
陆茵陈皱眉观察着江陵,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听江陵越问越详细,她及时打断两人的对话说:“好了,别跟他啰嗦了,来人,还不快把江大夫送出去。”
“等等。”江陵避开小厮来抓他的手,“按照你们所说,侯爷现在已经危在旦夕,就算你们想要另请其他大夫,恐怕也赶不过来,何不让在下再试试。”
岑桑兰犹豫了一下,确实如他所说,岑东阳的情况恐怕耗不起了。
陆茵陈看着江陵,似乎想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蛛丝马迹,她总觉得江陵是有备而来,哪就那么巧,路上走着就让小厮碰到了。
于是她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知道江大夫一向热心,但有些事也要量力而为,可千万别为了逞能把自己一生给毁了。”
面对陆茵陈的冰冷打量和岑桑兰的怒意,江陵坦然直视着两人:“如果在下说一定有办法救回侯爷呢?”
陆茵陈眉心一跳,正要拒绝,就听岑桑兰先开口道:“若是你救不回我哥怎么办,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若是救不了侯爷,在下任凭侯府处置。”江陵目光坚定地说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岑桑兰一咬牙还是决定赌一把,现在她哥危在旦夕,唯一的办法只有让江陵试一试。
陆茵陈想要阻拦,但岑桑兰说话间就已经把江陵带了进去。
江陵给岑东阳号了号脉象,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身体的其他症状。
陆茵陈按住心头的焦躁道:“江大夫看得怎么样了?你再这么耽误时间下去,我看差不多就可以给侯爷准备后事了。”
岑桑兰也着急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江陵收回手,脸上看不出多余紧张的情绪,只是看向陆茵陈问道:“我给夫人的那两丸药可都给侯爷服下了?”
岑桑兰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她进门时就发现这个药瓶掉在地上,为了好找江陵算账,她就收了起来:“是这个吗?”
江陵从她手里拿过药瓶打开一看,里面还剩下一枚药丸,他把药丸倒出掰开。
“你在做什么!”岑桑兰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迅速,她们都来不及反应,江陵就已经把药丸塞进了岑东阳的嘴里。
陆茵陈脸上也难得的出现了错愕。
岑桑兰气得一阵头晕,取下墙上的剑就要砍江陵,还好陆茵陈把她给拦住了。
“你没看到他给我哥喂了什么!就是那药把我哥害成这样的,他居然还给我哥又吃了一次,你不去抓住他,来拦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这是你和他串通好的,就为了害死我哥?”岑桑兰一边挣扎一边怒骂两人。
“你冷静一点,你哥还在床上躺着,你就要在这里杀人吗?”陆茵陈也十分头疼,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江陵反而平静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小姐莫急,在下就一直在这里守着侯爷,侯爷要是醒不过来,你要砍死在下也不迟。”
陆茵陈看着淡定的江陵,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好不容易安抚住岑桑兰,她借口要把江陵看押起来,就把他带到了隔壁书房。
现在只剩下她们俩个人,陆茵陈才问道:“你到底给他喂了什么?”
“治病的药。”
陆茵陈冷笑:“你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道若是岑东阳有个三长两短,你会有什么下场?”
她原本还顾念上辈子欠他的人情,想要帮他逃过一劫,要是他自己找死可不能怪她。
“侯爷会醒过来的,”江陵笃定地说道,又看向陆茵陈,“其实侯爷得的不是疫病对吗?”
陆茵陈神色一僵,看向江陵的眼神也失去了温度:“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若是侯爷得的是疫病,你与他如此频繁的接触为何没有染上疫病,府中接触过他的人也没有得病,单靠侥幸来解释恐怕说不通。”
江陵无视陆茵陈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又说道,“我昔年曾听说过一种毒药,中毒之人的症状和这次疫病的症状十分相似,我研究过后还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治疗这次疫病的一些药材对此种毒症有着激发药性的作用,若是服用治疗疫病的药物,中毒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会让中毒者人受尽折磨死去,夫人,你说若是有人眼下这个时候不慎中毒岂不是很容易被误诊?”
江陵把话说到这,陆茵陈反倒笑了起来:“疫病来势汹汹,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治不好疫病那也只能说病人自己命数已尽,可若是被误诊了,那可就是这个大夫的问题,治死了病人他也难辞其咎。”
陆茵陈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要江陵不多管闲事戳破下毒的事,那岑东阳死不死的就不会过多牵连到他身上,若是他非要指明是下毒,那大家就一起完。
“我哥醒了!我哥醒了!”
隔壁突然传来岑桑兰惊喜的声音。
陆茵陈脸色一变,她立马看向江陵,袖中的拳头暗自握紧。
江陵平静地回看过去:“夫人,我说过我只是一个大夫,只负责治病救人,其他的事我不会去管。”
“好一个治病救人,”陆茵陈笑得森冷,“就算这是一个恶人,救活他会害死别人,你也救吗?”
江陵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如果今天中毒或者生病的是夫人,夫人觉得在下应不应该救?”
陆茵陈愣了一下,神色有些紧绷地抿住了唇。
“站在夫人的角度或许侯爷十分该死,可在另一些人的角度或许憎恨的对象就成了夫人,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个大夫,来找上我的病人,我总归是会医治的,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江陵说着就要去隔壁查看岑东阳的情况。
在走出书房之前,江陵又站住脚,对陆茵陈说道:“有人曾对我说过,即使夫人做过错事,他也愿意原谅夫人的过错,陪着夫人一起改正错误,希望夫人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你站住!”陆茵陈彻底不再维持一贯的冷静,而是挑明道,“你说的人是再再对吗,是我那个‘好儿子’把金珏兰的花交给你的对吧?”
明明是问句,陆茵陈语气却十分笃定,要解开金珏兰的毒性必须要金珏兰的花朵做药引,能接触到那盆花的人本来就不多,能摘下花朵又交给江陵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想必上次再再说要送干花给他,那朵花就混在了那些干花中给江陵带走了。
既然这两人都能提前准备好解毒的药丸,自然也是清楚她是重生之人的事,陆茵陈索性也不再隐藏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个大傻瓜,上辈子被一个狗男人害惨了一生,这辈子又被狗男人的儿子串通外人欺骗,我真傻,我怎么会相信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有可以信赖的人。”
江陵看着陆茵陈五官开始扭曲,本想不再理她,但想了想还是说道:“他若是要害你,又何必一直留在你身边,早在他周岁宴那天我就可以带走他了。”
“你终于肯说出实话了,他和你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承认我们的确瞒着你做了一些事情,可我们从未想过要害你。”若不是再再坚持要帮助陆茵陈,他又何必费心做这么多事情。
陆茵陈怒道:“少用这些为我好的话来骗我了,你们难道不清楚岑东阳是个什么东西,这次你们若是救回了他,那死的就是我,所谓的对我好,就是让我去死吗?”
“你以为你毒死他就不用偿命吗?”江陵也冷冷反问道。
他现在脑海中记忆碎片越来越多,还出现了很多不同走向的事情发展,在那些不同的记忆线中,陆茵陈不止一次在重生后报复上辈子辜负她的人,可没有一次能有好结局,她仿佛就是上天注定的反派,再缜密的计划也总会被识破。
今天要不是他拦住继续去找大夫的小厮,那小厮便会碰上从宫中返回家里的太医院院判,太医院院判见多识广,自然不是寻常大夫可比,他仔细查看了岑东阳的症状,很快便判断出这是中毒之症,他不仅解开了岑东阳所中之毒,也顺便抓出了陆茵陈这个下毒之人。
江陵没有明说这条记忆线中发生的事,但他暗示中给出的信息足以让陆茵陈心头一震。
江陵难得的从这个一向好强的女人脸上看到接近崩溃的情绪,他一开始不赞成再再留在她身边,不仅因为再再知道的那些事,还有很多再再也不清楚的事都出现在他脑中,所以他坚信这个女人就是个没有救的坏人而已,她一遍遍重复人生,又一遍遍犯下不同的罪最终殊途同归走上绝路。
陆茵陈身形晃了一下,勉强扶住了桌子,她死命咬住唇,不让自己的崩溃从口中泄露出来。
“你以为再再整天提什么‘每日一善’真的是闲得慌吗,只不过是他还太小,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你的命运。”
江陵看的再清楚不过,陆茵陈的人生悲剧不仅仅是来自于其他人,更多的是她对心中仇恨的执念,让她一次又一次因为执念被卷入仇恨的漩涡中。
陆茵陈笑了几声,那笑声却十分渗人:“照你这么说,反正我都是没好下场的,我报不报复这些欺辱过我的人也都不影响我的死局,那我还不如拉上几个垫背的,好歹死了也不算亏。”
这是江陵唯一没有想明白的地方,但他和再再交流过后,再再坚定地告诉他,只要陆茵陈不再做坏事,那她一次次重蹈覆辙的不幸也会结束。
他知道再再的来历不寻常,再再这也坚持,他自然也选择了相信。
“不,除了复仇你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出了这座宅院,你能遇上更多的人和事。”
江陵其实并不擅长讲什么道理,但他看到自己在作为男高中生碰到再再后,曾经成为了一名未成年心理辅导医师,帮助过不少青少年,那种感觉让他很惊奇,他从小学的是治病救人,但治疗的都是身体上的疾病,他还从未试过治疗他人的心病。
于是他尝试着说道,“死亡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每个人都是会死的,只不过是看到的人生风景不一样,若是因为会死就放弃人生可能会有的美好和希望,那重活一世的意义又是什么?”
陆茵陈怔怔地看着窗外,喃喃道:“对啊,我重活一世的意义是什么?”
总不能是反反复复来历经磨难再悲惨的死去吧?她曾以为上天让她重生就是给她一个复仇的机会,可如果这让她的人生同样不幸,那这样的复仇又有什么用。
可不复仇就真的会变好吗?她见识过太多的人心险恶、世态炎凉,她不敢去赌。
“我苦心经营,尚且在这个世道过得步履维艰,若是像你们说的那般活得天真,岂不是死得更快?”
“为了复仇你死都不怕,为什么谈到放下仇恨去寻找生活的希望你就怕了,再糟糕总不会比你以前更糟糕吧。”
江陵能理解陆茵陈一时无法转变过来,就像一个长期行走在黑夜中的人,猛然见到光明总是会害怕一瞬的。
他也不再多劝陆茵陈,而是留给她时间和空间自己去好好想一想,自己则是转身来到隔壁岑东阳的卧室。
岑桑兰正忙着在给醒来的岑东阳喂水喂饭,只不过岑东阳还是过于虚弱,除了流食都吃不下其他东西。
看到江陵走进来,岑东阳瞪大了眼睛,被稀饭呛了一口,猛咳了起来。
岑东阳举起颤抖的手指着江陵“啊啊”了两声,但他嗓音嘶哑,根本听不出在说什么。
“哥你别这样,这次还是多亏了江大夫,你才能醒来。”岑桑兰解释完,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江陵,“刚刚多有冒犯,江大夫勿怪。”
江陵上前给岑东阳又检查了一下情况,写下一张药方递给岑桑兰,岑桑兰谢过他,见江陵起身就要离开,忙说道:“江大夫留下吃完午饭再走吧。”
“不了,医馆里还有很多病患要医治。”江陵说着便告辞离开。
岑桑兰急忙送他出门,还有些奇怪地嘀咕道:“陆茵陈呢,刚刚不还在这,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也不来照看我哥,连江大夫走了也不出来送送。”
江陵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倒没说什么。
岑桑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江大夫,你别怪我差点拿剑砍你,实在是我进门看到我哥那样子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他就要死了,说起来为什么他会突然吐血晕倒,应该不是你那颗药的原因吧?”
“就是那颗药的原因。”江陵诚实说道。
岑桑兰有些傻眼:“那为什么后面你又喂了他一颗药,他就醒过来了?”
其实这是因为江陵在药瓶中放了两种不一样的药,一颗是治疗疫病的药丸,另一颗是解毒的药丸,他也在赌,因为陆茵陈阻拦着不让他去诊治岑东阳,他也没有十足把握确定岑东阳就是中了毒,只能两样都放了一颗,剩下的就看岑东阳自己的造化。
只不过岑东阳就那么倒霉,被陆茵陈下了毒,又正好被喂了治疗疫病的那颗药丸,才会被激发毒性晕死过去,他来到后把解毒的药丸给他服下,毒性解了自然就能好转过来。
江陵也不好跟她解释其中的缘由,只得含糊说道:“两粒药功效不同,便有不同反应,不过侯爷经此一病,恐怕是伤到了身体的根本,得调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岑桑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对于她来说,只要是能捡回一条性命就是好事。
岑东阳现在虽然已经醒过来,但似乎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不仅口齿不清说不出话,连行走都困难,走几步就喘的不行,只能整日躺在床上修养。
他醒来后,一直都是岑桑兰在照顾他,而陆茵陈整日把自己关在房内闭门不出。
这次不仅岑桑兰,连府内下人也议论纷纷,加上小棠被关押起来,各种传言越传越离谱。
岑桑兰也不清楚陆茵陈怎么了,况且她现在忙着照顾她哥,也抽不出时间再去找陆茵陈问个明白。
正好这时沐安饶赶了回来。
她忙于给父亲那边帮忙,也是现在才听说岑东阳病危,便急匆匆赶了回来,第一眼看到病床上形容枯槁的人,她差点晕了过去。
她离开侯府还不到十天,岑东阳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不敢置信地问起岑桑兰发什么了什么,岑桑兰便把这几天岑东阳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听到岑桑兰说岑东阳性命无忧了,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那陆姐姐呢,怎么不见她人?”
提起这个岑桑兰就烦:“我哪知道,那天她把江大夫带出去,过了一会儿江大夫自己回来了,她自己反倒是不见了,后来听说一直闭门不出,也不知道是抽的什么风。”
沐安饶也想不明白,只能按下心头疑惑。
她照顾了岑东阳半日,下午岑桑兰来换她去休息,她吃过晚饭便往陆茵陈这边过来。
果然如岑桑兰所说,陆茵陈闭门不出。
沐安饶只能隔着窗朝里面喊话:“陆姐姐,你在休息吗?”
等了一会儿,屋里才传出陆茵分不出喜怒的声音:“有什么事?”
“许久不见,我想跟你说说话。”
里面又没了声音,沐安饶只得又说道:“陆姐姐,我父亲那边情况紧急,我明日恐怕就得赶回去,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也或许……”
她父亲派受军镇压封锁着西大街的百姓,可那些守军也有亲戚朋友住在哪里,里面的人想冲出来,驻军队伍里也人心惶惶,她父亲只得亲自带领她的哥哥弟弟还有亲信分片区坐镇,一两日还好,但五六日过去,被封锁的百姓家里的余粮也耗尽了,还有些病得迷迷糊糊,只剩下求生的意志,他们的封锁线不断被冲击。
按道理来说,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甚至病恹恹的百姓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可那些百姓跪求着守军放他们一条生路的场景太过凄惨,还有不少得病的百姓挣扎着想要跑出去,又被守军拦了回去,最后只能绝望地倒在封锁线附近。
士兵的天职是保家卫国守护百姓,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死在他们面前,这样的冲击力甚至比他们直面战场的血淋淋还要令人难受,几日过去,守军们也不断动摇,只不过碍于军人天职而没有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
当时皇帝下的命令只有封锁西大街,并不包括往里运送物资,她爹只得把自家的物资运送进去,她家中的物资只是杯水车薪,她爹最终只能偷偷下令从军粮中调拨一部分用于救济被困的百姓。
她爹原本想着若是西大街的病患减少,疫病被控制下来,那他就可以申请让皇帝解除封锁令,但事情却不如人意,被困的百姓吃不饱饭,又缺少治疗药物,很快就都病倒了,她爹之前提前配置的药物也没起到多少作用,现在整个西大街如同人间炼狱,更糟糕的是,不少守军也染上了疫病,这样的病在集中驻扎的军营中只会传得更快,为此她的父兄都忙得焦头烂额。
她的父亲并不想她牵扯进去,但她却坚持要去帮忙,她也不知道此次回去会不会也染上疫病,但她知道她一定得回去。
沐安饶站在窗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自己这几天的遭遇,眼中缺没有了之前的怯懦和犹豫。
“我知道我其实不算太聪明,所以我总是不清楚自己做的决定是对是错,但这次我确定自己做的是一件对的事,我的父亲需要我,那里的百姓也需要我,虽然我一个人的力量未必能改变什么,可只要能救活一两个人那总归是好的不是?再说就算躲在这深宅大院又如何,连侯爷都染病了,若我没命活下去,那在死前也总算是做了一件对的事,也不遗憾了。”
屋内还是没有回应,沐安饶叹了口气道:“陆姐姐,那我走了,希望以后还有……算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你和微恒要珍重,再见了。”
沐安饶转身要离开,突然背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陆茵陈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不管岑东阳了吗,他不是你最爱的男人吗,你现在要抛下你最爱的男人去照顾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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