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老师没有休假日,即便是周末,除了不用早起以外也和平日里上班差不多忙。
工作三年就从普通教师被定级为优秀教师,程见烟早就明白‘要自己找活干’这个道理。
她保持着放假和上班一样的生物钟,早上七点起床洗漱吃过早餐,就坐在书桌前备课。
一上午过去,苏轩打了两个电话约她去家具城挑家具,都被程见烟用同样的借口婉拒掉了:备课没时间,明天吧。
她习惯做事一气呵成,周末两天假期向来是周六在家备课写教案,周末有闲暇再做些别的事情。
但显然苏轩和她的默契不够,彼此也不够了解。
程见烟中午的时候,就接到了房青打来的电话。
有些清冷的中年女声在电话里态度也格外强势,直接了当的命令她去和苏轩逛街挑选家具。
她一个小时前刚刚拒绝邀请,现在‘说客’就来了,看来苏轩在搬救兵这方面倒是十分机灵。
程见烟扣上钢笔帽,淡淡地说:“好。”
她不想和房青多起争执,干脆一切都听她的。
挂断电话,她给苏轩发了条微信约他一小时后出来。
程见烟从来不会刻意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哪怕是去见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
她随便从衣橱里拿了件宽松的牛仔裤和短袖套上,统统是均码或者oversize,看不出来形状和边幅。
头发也懒得打理,已经留到了锁骨的黑发很是浓密,软趴趴的盖着额头耳朵,瞳孔黑亮,没涂唇膏的嘴唇也嫣红如樱,整个人都有种很随性的清纯感。
程见烟下楼等了一会儿苏轩才到,她上了车,男人的第一句话就是解释和道歉——
“小烟,抱歉,之前我妈打电话问了下我们今天去不去挑家具,我和她说了声明天去,没想到她会去问你母亲……”
“没事。”程见烟打断他,声音淡淡:“今天就今天吧。”
她是真的不生气,因为她根本就无所谓。
总归是要走个流程的事情,哪天去都一样。
程见烟之前和他说明天去挑也并不是想推脱什么,只是不习惯更改自己的行程罢了。
苏轩皱了皱眉,难免因为她的冷淡有些不悦。
可眼角余光扫见女人线条精巧清丽的下颌,刚刚那丝不悦,又很快就烟消云散。
或许人总是视觉动物,男人更甚。
程见烟这副既清纯又明艳,五官像是细细雕刻出来的细致模样,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人原谅她的一切。
虽然,苏轩明明知道很多时候她就是在敷衍自己。
可她自身带着的那股子骄矜又疏离的气质,往往让人更有征服欲。
假如程见烟没有这具皮相,自己怕是在第一次相亲的时候就会拒绝掉这个无趣的女人,并不想继续发展。
但她有,所以苏轩抱着宁可没有感情也没有任何火花,也可以和她结婚的想法。
说到底,成年人的婚姻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家庭条件,自身条件,总得图一样。
程见烟父母是事业单位的职工,退休了有养老金,她自己学历也很高,c9大学的研究博士生毕业又是重点高中里的教师,有着稳定且受人尊敬的工作,更何况……漂亮的不得了。
除了彼此没什么感情,无论哪方面都是适合结婚的最佳人选。
苏轩很满意,所以即便他母亲觉得程见烟家世平平配不上自家,是高攀了,他也依旧想和她订婚。
眼下他结婚用的新房早就装修完,也算是尊重程见烟,才想让她一起去挑选家具的。
苏轩在这些细节方面,倒是一向很得体很贴心。
只是程见烟多少有些‘不识好歹’,她对于挑家具这件事情热情程度实在一般,自己住的房子都像是游客随便寄居的琐碎空宅,又哪里有兴致去帮别人家挑呢。
无奈于房青的命令,也只能来。
但这种不走心的敷衍,很容易就能被人看出来。
苏轩自顾自说话的声音顿了下,随后淡了些许:“小烟,你哪里不舒服么?感觉…漫不经心的。”
他话虽然是询问,但实际上已经是心怀不满的在敲打她了。
程见烟长长的睫毛抬起,琉璃般澄澈的瞳孔看向他:“没有。”
她回答的无辜又很是坦荡:“我对挑选家具没什么经验。”
……
苏轩看着女人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哑然半晌,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他耸了耸肩,故作大方:“没经验就我来吧,你只说喜不喜欢就行。”
程见烟配合地抬了下唇角。
两个人在三层空调区逛了一会儿,定下来一个中央空调的款式和安装时间,走到电梯那边准备上楼。
这个家具市场没有直梯都是扶梯,其目的大概想让来的顾客一层一层都逛到,走到扶梯边上,苏轩下意识想去牵程见烟垂在身侧的手。
——但被女人无比敏锐的躲开了。
程见烟迅速的动作就像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苏轩面色一变,有些尴尬的把手缩了回来。
说起来也是有点丢人,他和程见烟相处了几个月,甚至彼此心照不宣到了订婚的地步,但迄今为止连手都没拉过呢。
他也不是不想亲近,但每每有所举动,总是会被程见烟义正严辞的拒绝。
她说自己很保守,不喜欢肢体接触。
苏轩既觉得诧异,又隐隐有些欣喜。
毕竟他骨子里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如果程见烟这般抗拒异性的肢体接触,恰恰说明她有可能还未经人事。
二十七岁还是处女,这焉能让他不欣喜?
甚至感觉像是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所以一直以来,苏轩对于程见烟不喜欢肢体接触这点都是十分宽容的,也从未弄过拉手拥抱这些亲密动作。
只是这次她抗拒的动作太大了,让他难免觉得有些难堪。
程见烟倒是很坦然。
她把手缩进长长的袖子里,淡淡地说:“上楼吧。”
看不见的宽大袖口下,她白净的手指攥在一起,指尖微微发颤的皮肉下按捺着某种情绪。
一种恶心又要强忍着的应激情绪,肠胃都觉得有些翻滚。
幸好,苏轩站的位置在她上面的两个台阶。
微微扯远的距离,才能让程见烟有一种穷途末路的安全感。
直到扶梯到了四楼,程见烟走了过去,微微抬眸。
她漆黑的瞳孔一顿,随后不自觉地加快脚下步伐,竟是向着刚刚无意间扫过的壁纸店跑了过去。
她隐约看见了一道人影,但不确定……
“小烟?”苏轩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她:“怎么了?”
程见烟已经跑进了扶梯口正前方的壁纸店铺里,偌大的店里只有两个店员,见到他们皆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
“先生,女士。”她们脸上挂着笑容,公式化地问:“你们是来挑选壁纸的么?”
程见烟没说话,黑眸四下看了一圈空空如也的店面。
“小烟。”苏轩走到她旁边,疑惑地皱起眉头:“你在找什么?”
“你好,请问…”程见烟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问:“这店里刚刚有其他客人来过么?”
“其他客人?”店员一愣,懵懵地摇了摇头:“时不时就会有客人来的,女士,您问的是什么时候的?”
程见烟:“就刚刚。”
就在她跑进来之前。
“那没有的。”可店员的回答却是否认的:“大概有十分钟没有客人来过了。”
程见烟闻言微怔,不自觉地看向店铺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站在这里,能看到电梯的位置。
人群来来往往,没有人会驻足停留太久。
她像是经历了三秒钟的南柯一梦。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程见烟觉得自己透过玻璃窗看见了季匪。
可是……她现在不确定了。
她的视力很好,本以为自己不会看错的,但或许真的只是错觉。
程见烟轻轻扯了下嘴角,收敛起紊乱的心绪看向苏轩:“看看壁纸吧。”
毕竟季匪那个家伙就算回到京北,也不会逛这种家具城的吧?
转过身的一瞬间,她没有留意到从扶梯另一侧反光的玻璃窗走出两道修长的身影。
就在那几秒钟,隔着几十米‘擦肩而过’。
季匪长腿迈上电梯,随手把几张扣过戳的单子扔给身后跟着的男人。
他长眉嫌弃的皱起,有些矫气的抱怨了句:“老子刚回来就被你扯到这破地儿,烦不烦啊?”
“啧,用得着这么嫌弃么?怎么说这也是我家开的商场。”傅厦连忙跟上来,嘿嘿一笑:“就来扣几个戳,现在弄完了喝酒去?”
“不喝。”季匪摇了摇头:“开车去吧。”
-
周一上班,程见烟从早上醒来右眼皮就跳的厉害。
她十分不适应,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按,搞得早晨的课讲的都并不算很投入。
奇了怪了,怎么今天眼睛这么不舒服?莫非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程见烟趁着第二节下课学生去跳操的空档,去学校医务室买了瓶眼药水,回到安静的办公室坐下,正仰头要滴,门就被人粗暴的一把推开——
巨大的响动声中,她拿着眼药水的手腕一颤。
程见烟连忙掩饰性地戴上刚刚摘下的平光眼镜,看向门口。
“老师!程老师!”跑进来的是她带的三班班长,向来文静的女生此刻神色仓惶极了,甚至连门都来不及敲,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老师您快看看去吧!季易和俞秦打起来了!”
程见烟脑子‘嗡’地一声。
呵,她算是知道右眼皮为什么一直跳了,敢情是个预兆。
她立刻站起来跟着班长向外走,平底鞋的鞋跟踩在地砖上‘咔咔’作响:“他们为什么打架?”
“程老师,我、我也不知道啊,季易和俞秦都站在后排,我跑过去的时候他们都打起来了。”
班长只是一个看着学生做课间操的,全班那么多个学生,她看顾不过来才是正常的。
程见烟也没有继续多问什么,脚下走的更快。
因为这个插曲,三班的队伍早就散了,季易和俞秦两个‘当事人’被其他老师叫到操场上罚站。
两个男生都是灰头土脸的,身上校服脏了大半,气呼呼的一人站在一边。
本来他们都是不服不忿的跋扈模样,嘴里还小声骂骂咧咧的,直到见到程见烟这个班主任来了,脸上才划过一丝尴尬的不好意思。
程见烟强忍着怒气,冷冷地把他们叫到办公室。
同时,她还找了几个跳操时站在他们两个旁边的学生过来询问,得到的都是‘季易和俞秦本来就合不来,互相骂了几句就打起来了’这个回答。
……
一群死孩子该学习的时候偏要没事找事的不是骂人就是打架,真是闲得慌。
季易和俞秦‘合不来’这件事程见烟是知道的,也曾为了维护课堂纪律这一点找两个人分别谈过。
他们两个都是十六七岁心智都不成熟还特别中二的小男生,一个家里有钱初具纨绔子弟的雏形,另外一个家境一般学习极好但为人却有些尖酸刻薄,天生具备了一切看不惯对方的特质。
程见烟说过几次,但两个人都是阳奉阴违,表面答应的好好的,下次还是凑在一起继续又吵又打。
她都不知道他们这是图个什么劲儿。
尤其是季易,仗着家里有钱人缘好,在班级里向来是一呼百应的,平日在课堂上都敢当着她的面在物理书上画画,和同学拌嘴打架又是什么新鲜事了?
这个学生,确实让程见烟好生头疼。
只有自己当了老师之后,她才更深刻理解那些问题学生有多让人心烦。
高中老师确实是一个折寿的职业,但眼下抱怨也没什么用,只能去解决问题。
只是这次事情闹得比较大,和前几次那种动手不一样。
虽然两个男生都没有受伤,但季易那小子吵着自己戴的表被打坏了,是价值十几万的劳力士水鬼。
打架损坏的财物价值超过五千块就可以去公安局立案了,更何况十几万的表?
这次的事情,根本不是在学校内部能私下解决的。
程见烟和教导主任交涉了一番才回到办公室,她冷冷看了眼站在桌子前的两个男生,分别把他们的手机扔过去:“给你们家长打电话请他们来一趟。”
两个人都愣在原地没动。
“不打?”程见烟又问了一遍:“那我打了。”
无非就是翻一下微信群的事,她让他们自己打,是给青春期的孩子留面子。
“别别别,老师。”季易连忙说:“我自己打。”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一圈,然后咬了咬牙拨通季匪的号码。
季易知道整个家里就他这位二叔能和他稍微‘沆瀣一气’一点,要是换了其他人过来,指不定要怎么教训他呢,所以他只敢去求季匪。
余光瞄到季易走出办公室给家长打电话了,俞秦才抿了抿唇,僵硬地攥着手机低声说:“老师,我父母都不在京北。”
“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他们有高血压。”
程见烟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我赔不起季易那块手表。”俞秦神色倔强,瞳孔里却仿佛闪过一丝水光,咬着嘴唇强硬地说:“就让他报警抓我吧。”
“你先别想这么多。”程见烟沉吟片刻,安抚他一句:“等我先和季易家长交涉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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