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扎头发是个很有性吸引力的动作。
一路有些踉跄的跑回家里,程见烟‘砰’的一下关上门。
老楼里丝毫不隔音,她忘记了轻手轻脚这件事,重重的一声瞬间引起旁边邻居的不满,隔着两道门版都能听到那常常喝到醉醺醺的男人骂人的声音——
“艹,大晚上的要死啊?妈的,还老师呢,没有公德心……”
醉汉大概骂骂咧咧了一分钟的时间。
程见烟薄薄的背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妄图用这个温度冷却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她不在意对面那男人骂什么,可以说半句都没有听进耳朵,脑子里依旧是季匪刚刚在楼下说的那番话。
明早七点……去民政局门口领证?他们两个?
季匪不会真的是个疯子吧。
程见烟见到过很多没有感情的男女凑在一起结婚,大多数都是为了父母提供的彩礼嫁妆,为了组建自己的小家脱离控制的。
但季匪这种很有钱,但要主动往火坑里跳给吸血虫当血包的,还真是第一个。
他们高中的时候,关系有好到这种地步么?
程见烟觉得其实是没有的。
那个时候,大家都比较‘纯情’,有些事情可能隐隐约约会意识到,但谁也不会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和季匪比起普通同学,充其量也就是互相知道一些对方‘秘密’的存在。
譬如季匪知道她的伪装,而程见烟知道他讨厌自己父母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偏心。
男生有一个哥哥,比起哥哥的优秀,他就显得更加顽劣了。
这世界上的所有感情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所以季匪的讨厌,怨恨,都是合情合理的。
高中时,他们不小心撞见对方的秘密,也因此更靠近了一些。
而现在……季匪又多知道一个自己的秘密了。
程锦楠不是她亲生父亲这件事,知道的人只有自己,程锦楠,房青三个人。
本就是极其隐秘的一件事的。
现在莫名又多了一个季匪,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但是,他刚刚竟然全程都没有问自己这件事。
就仿佛一点都不好奇。
也可能季匪即便好奇,但出于尊重,他不会随便询问她的家事。
程见烟若有所思的想着,拿起手机给副校长发了条请假的信息。
其实作为忙到飞起的高中老师,请假这件事向来是不受领导待见的。
可她在学校里一直是比较勤勉敬业的形象,现在家里有人生病这件事领导也是知道。
想要请假也蛮容易,就是,程见烟撒了个小谎而已。
副校长还关心了几句她的母亲,然后很痛快的给了假。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她没有说明或许一上午的时间就够,而是默认了副校长给的一天假。
程见烟把季匪买给自己的粥拎回了家,她拆开塑料袋看了看,是皮蛋瘦肉粥。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但在夏日温热的夜晚里粥并没有凉掉,同样是温的。
她没有去加热,将就着吃了口,然后就准备洗漱睡觉。
程见烟的生物钟一向很标准,十一点之前睡,七点准时起,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洗漱时冰凉的水流冲过手背上的针眼,微微刺痛的感觉才让她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生病的人。
不过,今天点滴的药似乎真的很有用。
她已经不难受了。
第二天清晨,程见烟比日常的生物钟提前了一个小时,六点就起床了。
因为学校时常需要复印各种个人资料的原因,家里的户口本一直在她这里,准备起来十分方便。
另外白衬衫也是有的,而且柜子里不止有一件。
程见烟随便拿了一件穿在身上,看着镜子里未施脂粉的自己,秀眉轻轻蹙了蹙。
有点奇怪。
穿着白衬衫而不是准备要去讲公开课的她,十分奇怪。
而且如果不是刻意打扮的丑一些,总感觉哪里都别扭的要命。
不套上厚厚西服只穿着衬衫的细腰很奇怪,白皙清透的皮肤很奇怪,不戴眼镜遮住的桃花眼也很奇怪……
可即使有这么多的奇怪,她也不想‘化妆’,哪怕只是今天。
程见烟细长的手指攥着背包的带子,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才戴上口罩准备出门。
现在是上学的高峰期,她还是比较畏惧有可能撞见的同事或学生的。
结果一下楼,就看到了来接她的‘男主角’。
季匪倚着车门在等,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表。
等到她走出楼门,他瞧见女人身上穿着的是白衬衫,琥珀色的眼睛忍不住弯了弯。
“戴口罩了?”他稍稍走进,低头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那看来今天是漂亮的程见烟。”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关于‘程见烟是不是漂亮的’这件事……
每次见面都像是开盲盒一样。
程见烟微微有些恍惚。
似乎重逢后每次见面,季匪都是靠在车边等她。
等着质问她,等着送她去医院,现在……等着拉她去结婚。
开车去民政局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直到二十五分钟后到了民政局门口,程见烟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季匪,”她拉住想要下车的男人:“你真的想好了么?”
“我当然想好了。”季匪皱了皱眉:“你不会要反悔吧?”
他已经‘想好’到早就申请批准完结婚报告了。
“……”程见烟有些无语,心想自己根本也没明确答应过他要结婚这件事。
只是自己今天带着户口本和他来,就已经没必要又当又立的否认什么了。
“这对你是件不公平的事。”程见烟轻轻叹了口气,妄图最后说服他:“你以后会后悔的。”
本来一直带着笑意的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目光却微微沉了沉。
季匪眉骨和眼窝很深,情绪稍稍一沉,就像暗夜里的孤狼一样危险。
程见烟看到,心里不自觉的‘咯噔’一声。
“程见烟,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季匪嗤笑一声,拉开车门下车,边说边快速绕到副驾驶帮她也打开车门——
“没什么不公平,结婚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选择。”
“下车吧。”
在季匪心里程见烟应该是自信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断贬低自己的价值,卑微又渺小。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还没上班。
两个人坐在早晨显得有些空荡的大厅长椅上,周围有几对同样来得很早的情侣。
比起他们的亲昵,季匪和程见烟有点像是还没登记就‘各过各的’了。
“你瞧那边。”季匪指了指不远处等着办离婚证那边的长队,忍不住打趣:“咱们是不是更像那边的。”
“……”
“不过像归像,我结婚了就不会离的。”季匪耸耸肩,仿佛故意把话说给她听:“谁离婚谁傻子。”
程见烟莫名觉得有些搞笑。
不会离婚就基本等于白头偕老。
可世界上那么多爱的死去活来海誓山盟的情侣,结婚后都有许多抵不过琐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结果他倒是对他们这两个没有感情基础,拼凑着互相帮忙的人有着大无畏的自信呢。
“你吃早饭了么?”程见烟没接茬,反而从包里拿出一个三明治递给他:“没吃的话将就一下吧,我做的。”
民政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会儿怕是要排队。
“你做的?”季匪浓密长睫下的瞳孔微闪,立刻接了过来。
他吃饭向来是没有讲究,随时随地,干脆利落动作快,几口就把程见烟给的三明治干掉了。
偏偏还吃的很干净,唇角都没有沾到半分吐司碎屑,吃完‘咕咚’的喝了几口水,修长的喉结滚动过后,就和没吃一样。
“谢谢。”季匪侧头看她,笑了笑:“同桌,你厨艺还是很好嘛。”
高中的时候,他有幸品尝过不少次她带来的早餐,甚至包括午餐。
程见烟笑笑,眉眼间闪过一丝明显的不自在。
她没什么本事,可能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从小被房青逼着‘自力更生’,所以一手厨艺还不错吧。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开始上班,准备登记的情侣排起长队,大厅里一大半的人似乎都洋溢着一种‘幸福’的氛围。
一小半是准备离婚的,不在他们的长队中。
在这样的环境里,程见烟感觉自己有点格格不入,垂在身侧的手都紧张的攥了起来——
直到被旁边修长的大手拉住。
季匪手掌的温度和她不一样。
是温热的,有人的温度。
“大家都这样。”季匪靠近她耳边,轻声道:“我们也入乡随俗一下。”
在这样的场合里,他可不想被人误会是应该站在一小半那边的。
程见烟没说话,但也没挣开他牵着自己的手。
冰冰凉凉的手感染上他的温度,渐渐变热。
本来觉得很长的队伍,在牵手等待的过程中仿佛也变快了不少。
轮到了他们走进办公室,交各种证件填写资料,在最后盖章的签字之前,程见烟的笔尖还是停住了。
她常年在黑板上写板书,一手好字十分流畅,可唯有在这张纸上填写资料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不会写字,下笔生涩的发慌。
察觉到程见烟的犹豫,季匪侧头看了过去。
“喂?李主任。”恰巧办公桌对面负责办理的工作人员接电话,没有催他们快点写,而是对着电话说说笑笑。
于是,男人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同桌,你昨天说我应该是那种不喜欢看电影和电视剧的人。”季匪靠近程见烟,压低的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其实不是的。”
“我之前看了一部电影,男主角有句台词很不错。”
“世界上有太多孤独的人,都害怕走出第一步。”季匪说着,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签名的位置:“这里,就是你可以走出的第一步。”
“程见烟,我陪着你。”
-
拿着结婚证去拍照证件照的时候,摄影师让程见烟多笑笑。
“小伙子,你老婆不怎么爱笑啊。”他从相机背后探出头,对着季匪喊了声:“证件照要喜庆点才好看,逗她笑笑。”
季匪被‘你老婆’这三个字取悦到了,弯了弯漂亮的凤眸。
“程程。”他修长的手指戳了戳程见烟的脸颊,像一只伸爪烦人的狗:“笑笑。”
“你叫我什么?”程见烟却更关心这个问题。
“程程啊。”季匪无辜地眨了眨眼,说得理所当然:“总不能结婚后,你还让我叫你班长或者同桌吧?”
他才不要叫的那么大众化。
估计没人叫她程程,所以他要把这当作自己独一无二的昵称。
……
算了,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程见烟不明白的是,这个拍照的摄影师要求怎么这么严格,她明明一直看着镜头在笑了。
虽然,有可能僵硬了一点吧。
“小姐,你有皮筋么?”摄影师看着程见烟:“最好把头发扎一下,证件照必须清晰的露出五官,你的头发似乎有点不听话。”
别到耳朵后面的时候,总会悄悄跑出来。
“稍等。”程见烟翻了翻包,还真的找到一根皮筋。
她头发长了吃饭的时候不方便,前两天路过便利店时随手买的。
现在头发的长度,也是刚刚好能绑起来的样子。
女性扎头发是个很有性吸引力的动作。
微微抬高手臂,细长的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似乎把洗发水的香气都散播到了周遭,沁人心脾。
尤其那个人还是程见烟,一个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散发魅力的呆头鹅。
程见烟察觉到了季匪在看她,边扎头发边自然而然的看了回去。
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无辜。
季匪喉结轻轻滚了滚,有些仓促的挪开视线。
程见烟实在是漂亮,头发被她粗糙随便的一扎就很好看。
摄影师在镜头后忍不住笑,心想自己果然是个小机灵鬼——他之前就觉得,这位程小姐头发扎起来应该会更漂亮的。
拍证件照的环节终于结束,性格浪漫的摄影师心满意足:“你俩这对新人是我拍过最完美的一对了,真般配。”
“所以我必须给你们拍出一张完美的照片,才不辜负我今天的运气。”
说完,把照片递给他们看。
红色背景下,两个穿着白衬衫的人笑得很傻。
而且靠的很近,几乎是头碰头的。
可能连他们在拍照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肢体是向对方靠拢的,这并不是摄影师的指挥。
程见烟耳尖悄悄的红了。
季匪拿着结婚证仔细端详,问她:“是不是看起来很般配?”
她避开这个问题,拎起包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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