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或许真是被顾家伤到了,之后几天都没有再上门找麻烦,至于顾二老爷如何日日去王府求情就不归筠冉管了。
二房也没有了动静,筠冉踏踏实实过了几天,转眼就到了福宁长公主办四时宴的日子。
她提前一天就命长寿备好了马车,坐车直到了阆苑。
筠冉和焦茗两人相继下了马车,筠冉看着眼前宏伟的园林,四时宴就是在这里了。
草木繁茂间夹杂着飞檐翘角,绿色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门口仆从成群,各个穿着不俗。
二门早有迎客的宫娥上前招呼:“原来是顾侯爷家的三娘子,问您安!”,非但认识她,还认得她家人:“不知顾老夫人可好?顾大娘子可好?”
一连串问候下来,让人觉得格外被礼遇。
就连不起眼的焦茗也得到了她一叠声的问候,惹得她脸红红的。
不愧是长公主调教出来的人,汴京贵人们设宴常雇请四司六局来布置,可筠冉瞧着这宫娥比四司六局的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宫娥笑得眉眼弯弯:“两位这边请。”一点没有奇怪为何筠冉会提前到。
又有人招呼筠冉两人坐上软轿,筠冉小心掀开帘子,窗外郁郁葱葱春深似海。
寻常的民宅是由府邸和花园两部分组成,可这阆苑专为设宴游玩所建,花园占了大部分。园中遍植花木,曲水流觞小桥流水,园中一座座精致小楼掩映在花木中格外精致。
走了半盏茶功夫才又停下来:“宴席要明日才举行,这间客房是两位的。若缺什么东西门外有两个丫鬟专供使唤。”
眼前是一个两进四合院,院内十来间房,想必都是给赴宴的客人准备的。
随后就静静退下了。
“这么大的园子!进门的路比御街都长!”焦茗一路过来早被冲晕了脑子,这时才张大了嘴一连串感慨,“檀木的桌椅!这可是客房啊!糊窗户的都是丝绸!”
筠冉抿嘴笑,长公主与官家一母同胞,又受倚重,当然富贵逼人。
“你说要提前一天来我还懒得来,现在看来幸好能提前来!要不然该在别家贵女前露怯了!”焦茗一看这样富贵早就忍不住想去看看自己房间的陈设,“筠冉,我去我房里放行李。”说罢便急不可耐去自己房间里查看。
白芷吩咐下面的小丫鬟去洒扫,自己四下打量后小声问筠冉:“娘子,上次您大大下了六王爷的面子,这么大喇喇出门万一碰上他该如何是好?”
“家宴上的菜肴并无任何不洁,就是开封府府尹来也查不出什么。”筠冉很是自信,“何况这是在长公主府上,六王爷应当不敢妄动。”
而明天的四时宴上她会将被六皇子纠缠的事讲给容子衿催他尽快来提亲,之后闭门不出乖乖等着出嫁,这样六皇子就算有什么算计都无法支撑。
想到这里筠冉便踏实下来,长公主府再怎么也比顾家安全,何况这种郊野办的宴席总会有人早到,提前住一天倒也不起眼。
客房一应俱全,小丫鬟打扫干净茯苓便服侍着筠冉梳洗。
筠冉梳洗完换了洁净衣裳,这才觉得舒坦了些,挥挥手吩咐白芷:“出去走走。”
白芷虽然不明白自家娘子要做什么却也忠心耿耿随侍左右。
筠冉带着婢女在阆苑中穿行,她想做一件重要的事。
阆苑采用负阴抱阳的法子修建,一条绿漪河纵横其中。
梦里的明天,一群小娘子们在绿漪河上的石桥上赏荷,小郎君们坐着的大船正好经过。
翰林院郑学士家的独女郑萱不小心将帕子遗落了下去。
众目睽睽,那方丝帕飘下石桥,轻轻扬扬兜头飞到了容子衿怀里。
容子衿耳朵尖红了,叫船停岸三步并作两步就送过去丝帕,郑萱红了脸颊,却仍维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福礼道谢。
儒雅武将和文秀淑女,桥头船上由一条丝帕牵线,当场的人心里齐齐喝了声彩,小娘子们更是捂着帕子笑作一团。
这叫筠冉如何能甘心?后来她成为太子妃后还偶然听到过宫娥们闲谈,说容家有意与郑家结亲。
虽说掉帕子是无意,可筠冉却一点都不想让三哥哥与外头的人扯上干系。
她爹娘和睦,心里身边都无别人,她希望自己的婚事也是如此。
因此这掉帕子的事情必须得由自己来做了。
船娘撑着独木舟划过水面,手中的网兜小心捞着浮萍。
筠冉叫白芷拿了一串钱给她:“可否请你撑着竹竿从石桥下过几趟?”
船娘虽不明所以但她的职责是保证来游玩的客人尽兴,便应了下来。
筠冉就吩咐她撑船,自己则靠在桥栏杆边瞄准,等独木舟划出桥洞时将丝帕丢下去。
她本想着不过是掷个帕子而已,可真正练习起来才发现这件事真难。
首先,要落到船上。
其次,要正好落到容子衿所在的东侧,不能歪了方向去西侧。
一点风了来干扰都不行,不然落到别人怀里去怎么办?
筠冉试了三四遍,一遍都没投中,反而将帕子掉落到了池中。
船娘拿了钱倒也无所谓,一遍一遍从桥下撑船过。
筠冉急得额头都沁了一层汗珠,只能庆幸明日才开宴,今日并没有什么人看见她丢脸,殊不知一墙之隔的梧桐院,合欢花树后有一栋二层小楼,正有两人在房中。
“回禀太子殿下,据我们的人报,大皇子手下的人查到正奉大夫吴秀文头上了……”东宫司议郎面露迟疑。
“哦?”太子置若罔闻,仍旧提笔在宣纸上细细画画,“那可就精彩了。”画笔流畅转圜,一只葫芦跃然纸上。
“万一被大殿下查出吴秀文是我们的人……”东宫司议郎不懂太子为何如此镇定,少不得又多一句。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吴秀文是东宫的人,给太常卿与大皇子搭的线。
太子这才住笔,看了他一眼,而后轻轻拿起巾帕,擦擦手上未曾沾染的墨迹:“吴秀文房中有位小妾,这位小妾的身世对外说是孤儿,其实她弟弟是三王爷府上干将。与东宫何干?”
东宫司议郎愕然:这位吴秀文早就投靠了太子殿下,怎么能与三王爷扯上关系?
再一想打了个寒战:自己居然失职,由得三王爷安插了这么大一个钉子在东宫。
太子没说话,只有一搭没一搭擦着手指,柔软的丝绢巾帕被他慢条斯理一根根拭过手指,翩翩公子白衣儒雅。
东宫司议郎后背却一下涌出汗来,他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先是旗杆出事,让官家和朝堂上怪罪太子,
而后大皇子派系下官员相继出事。
如果吴秀文真的是三皇子安插在太子这里的钉子……
如果吴秀文真的是三皇子安插在太子这里的钉子……
那么他必然会将这功劳递给三皇子,三殿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扳倒大皇子的机会,便借机出面揭发大皇子与太常卿不清不楚。
朝堂上这才知道大皇子原来喜欢男子,并且勾搭起来陷害了太子。
于是官家想起前段时间冤枉了太子,对太子更加愧疚。
大皇子彻彻底底恨上了三皇子,而官家和朝臣会因此觉得三皇子眼明心亮吗?不,他们只会觉得三皇子虽然公平但却没有手足之情,甚至如今日渐多疑的官家还会在心里埋下对三皇子怀疑的种子。
整件事,打压了大皇子,离间了三皇子与官家的父子之情,唯一的受益者是太子殿下。
原来从太子设陷阱绊倒大皇子时就已经定好了这步棋,
东宫司议郎忽然明白过来。
不,更早,从吴秀文被三皇子安插进东宫时,从大皇子与太常卿勾勾搭搭时就已经落下了今天这一步旗。
草木蛇灰,伏笔千里。
他跪拜下去:“属下知道该如何做了。”
“好。”太子放下巾帕,拈起一块青金石小心研磨起来,姿态醉玉颓山间透着雍容闲雅,似搜搅胸中万卷,似乎丝毫不知自己刚下了个足以搅动京中风云的命令,“去吧。”
那位东宫司议郎下去后,太子詹事又上前求问:“殿下,近日王皇后频繁召见王家女眷,恐怕会有指婚之意……”
“不足为奇,此事早就有父皇安排。”太子神色淡淡,手腕用力,一堆蓝色洒金的青金石粉末落在白瓷莲花形口盘中。
太子詹事放下心来,即使是东宫幕僚,却也知道自己无法知道太子的所有安排:“两姓之好是一大助力,殿下既然能说动官家,想必是家世显赫,能有助力。”
太子忽然停了手腕,不知想起了什么,随后才摇摇头:“家世算不上助力。”
家世不好?太子詹事长长的胡子一顿,却也很快为自家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找到理由:“如此一来也好,免得娶了高门女惹得官家猜忌。”
如今官家年岁越老猜疑心越重,能娶个低调的女子也能消散锋芒,让官家和几位虎视眈眈的皇子消除戒心。
所谓扮猪吃老虎。这也是太子殿下与东宫一概以来的策略。
太子没说话。
太子詹事是与自家太子一起长大的,半友半仆,胆子大些,见他没答话,便顺着太子的方向看过去。
窗户开着,正好能看见远处的绿漪河。
太子詹事点点头:长公主在官家心里举足轻重,连赏赐园林都挨着太子殿下的园林。
不过河有什么好看的?
太子詹事又仔细看看,才看见河上石桥,有个着嫩红衫子的小娘子手里的帕子不慎落到了水里。
可是船娘用竹篙挑起递给她后,她居然又扔了一遍。
这回太子詹事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娘子是故意扔手帕出去。
这还用想原因?明日这里要看四时宴,等同相看宴,肯定是想掷到情郎怀里。
太子詹事再看太子,见殿下唇角带了一丝淡淡的笑,便也跟着取笑:“这小娘子也太笨了些。这般刻意,就算扔到情郎怀里也落人口实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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