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从帝都上空掠过,不算狭窄的空间内十分安静,盖斯认真驾驶着飞行器,迟宁则坐在后排沙发上透过窗户若无其事看向窗外,眼尾余光却一直偷瞄着前面的盖斯身上。


    安静的气氛忽然被一个声音打破。


    “先生,您为什么一直在偷看我。”


    被抓了个现行的迟宁迅速调整了一下身体,“你怎么来学校的?”


    盖斯:“飞过来的。”


    迟宁:“飞?怎么飞?”


    像远古电影钢铁侠一样“嗖”地飞过来的?


    这机器人身上难不成还安装了压缩推进器?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股脑坐到了副驾驶位置,“把你的手给我。”


    盖斯点了个自动驾驶,将靠近迟宁的右手递了过去。


    因为身高体长的原因,盖斯的手掌也比迟宁大了两个号,迟宁原本修长的手放在盖斯的手里,立刻变得小巧精致起来。


    迟宁将盖斯的手掌举起,指腹在掌心来回摩挲,眼神十分认真。


    略有些粗糙的手掌,和人类的手掌触感一样,根本找不到一丝槽口的缝隙。


    他曾亲眼看过盖斯从指端张开过槽口,但那里也是完美无缺。他见过仿生机器人虽说不是最多,但也见过不少,没有一台像盖斯这么精密。


    如果他是飞过来的,那他的身上肯定有压缩推进器。


    按照逻辑,应该是藏在掌心才对。


    迟宁目光越发认真,指腹一点一点轻轻擦过盖斯温热硬实的掌心。


    就在他的指端划过某一处时,迟宁却惊奇地发现盖斯的手指动了一下。


    神经联动?


    奇怪。


    按理说机器人没有真实生物的神经,不应该产生类似于膝跳反应的神经联动才对。


    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寻找推进装置器的兴致也被联动反应勾去了大半。


    当他的指腹一点点在盖斯的掌心某几处来回擦过,获得了多次联动反应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起,“痒。”


    迟宁猛地抬头。


    盖斯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凑了上来,两人靠得太近,迟宁慌乱间嘴唇似乎碰到了某个温热柔软的触感。


    等反应过来碰到的是什么时,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快速放开盖斯的手,震惊道:“你有感觉?”


    一台机器人,居然有感觉。


    据他所知,就连取悦人类的浓爱机器人,实际上也是没有感觉的,它们只是模拟了人类动情时的肌肉反应和表情,只是为了迎合对方达到极致的拟态展现而已。


    可从盖斯刚才的反应来看,那的确是有感觉的,而且他还说了“痒”这个字。


    盖斯略俯身,雪幕似的睫毛轻颤,鎏银眼瞳中流光溢彩,“有感觉的。”


    迟宁的注意力迅速被这句话吸引,他好奇问道:“有什么感觉?是只有手有感觉还是全身都有感觉?”


    天呢,一台神奇的人工智能机器人。


    他是多么完美,除了皮表下的骨骼和血肉与人类不同,他与人类又有什么不一样?


    迟宁的手掌放在盖斯的脸颊上,忽然食指拇指用力微微一捏,盖斯那张完美的脸立刻变了形,“这样有感觉吗?”


    “……”,盖斯,“有点疼。”


    迟宁瞪大眼睛,立刻松开手,一边道歉还一边帮盖斯抚平刚才揉捏的地方:“抱歉,我太用力了。”


    疼。


    不同于刚才的“痒”,又多了一个新的感觉词。


    迟宁眼底闪过惊喜,他现在对这台ai机器人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要不是自己对制造这门学问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他真想拆了盖斯,看看它里面到底是什么精密构造。


    就在他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机器人身上时,机器人却忽然转身面向驾驶操作台。


    只见盖斯迅速切换为人工驾驶,单手握着方向控制器朝着旁边迅速猛打方向。


    原本平稳驾驶的飞行器骤然翻转了九十度的角,迟宁的身体正由于惯性向下倾斜,腰间一股紧实温柔的力道猛地一拖,迟宁不由被拉扯着向前,身体重重扣在了机器人宽厚的胸膛里。


    清雅的薄荷青草味扑鼻而来,迟宁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盖斯温暖的声音安抚道:“先生,有飞行器在追击我们,我甩开他们的过程中您的驾驶体验感恐怕不会太好,但请放心,我不会松手的,也不会让您受伤。”


    银发机器人手掌的力道看似温柔实则有力,迟宁试着挣脱了一下,可以抵御虫族精神力压制的他现在居然挣不开机器人的束缚。


    飞行器又一个急转弯,迟宁只能透过盖斯的肩膀朝外面看。


    只见一架梭形飞行器与他们的飞行器快速擦肩而过后拉开距离,在那架飞行器从窗外掠过时,迟宁看清了上面的狮型标志。


    那是切特家族的图腾。


    在尾翼之后,还有两架相同的梭形飞行器紧随其后。


    在盖斯操控着飞行器躲开后,三架飞行器迅速会合,又快速分开。


    迟宁被盖斯用力往怀里扣了扣,头顶传来机器人平稳的声调:“接下来可能有点刺激。”


    说着,迟宁只觉得飞行器再次加速,飞快地盘旋几下后朝着上空直直飞去。


    夕阳染红了天际,流云怒卷着浮光锦缎。


    浓稠血红之下,一架飞行器冲破云层,似乎马上就要追上天边的那团红色圆盘。


    可就在这时,机头一百八十度转弯,飞快向下俯冲。


    迟宁看到三台梭形飞行器来不及调整方向,径直向上冲去,全部汇聚在一点。


    外面一阵轰隆闷响,窗外炸出了一团比晚霞更加耀眼灿烂的火光。


    盖斯停下飞行器,静止在了夕阳和晚霞流云锦缎之间。


    密闭的空间里,似乎除了迟宁的呼吸声外再没有其他。


    扑通。


    扑通。


    扑通。


    不,还有迟宁的心跳声。


    温热透过迟宁的布料传到后腰,随即温热慢慢变成了炽热。滚烫着迟宁的后背外,似乎还温暖了其他冰冷之处。


    “好了,先生,已经安全了,您抬头看看,这晚霞真美。”


    盖斯的声音将迟宁从短暂的恍惚中拉回现实。


    他略僵的身体从盖斯怀里离开,扬起睫毛看向天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艳丽的火红。


    迟宁长睫敛下,表情恢复了冷静:“下去吧,盖斯。”


    盖斯:“回家吗,先生?”


    迟宁摇头,眼神发冷:“不,去帝都中心,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


    夜幕降临,穿着华贵衣服的男男女女脸上戴着遮掩容貌的面具,手挽着手走进一座灯光闪烁的奢华会所中。


    在会所门口的不远处出现了两个人,黑色短发的覆面男人挽着银色长发覆面男人。


    前面是这座帝都出了名的销金窟,在后面却有抱着破布娃娃乞求施舍的孩童。


    迟宁向斜后方那个躲在黑漆漆小巷子里的小孩看了一眼,拉着盖斯走了过去。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面值一万的星际纸币交给小孩,小孩立刻感恩戴德地要跪下,却被迟宁拦住了动作。


    小孩有一头浓黑的卷发,身上脏兮兮的,蓬头垢面却难掩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抬头看着戴着面具的两位叔叔。


    “听着,小孩。”迟宁摘下面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些,“我给你钱不是为了得到你的跪拜。人本该生而平等,除了父母和伴侣,不应该向任何人下跪磕头。”


    “就算是帝都也不是永远安全的,你一个小孩晚上不要自己跑出来,快回家吧。”


    小孩眼眶红红的,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谢谢叔叔,谢谢您的钱,这样我妈妈就有救了。呜呜呜,我妈妈得了很严重的病,我需要钱给她买药。”


    迟宁:“你妈妈得了什么病?”


    小孩眼泪汪汪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我妈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


    迟宁看了眼身后的高档会所,又看了看眼前的小孩,“你家在哪儿,带我们过去,我身边这位漂亮叔叔会看病,或许能医治你妈妈。”


    小孩原本红通通的眼睛猛地一亮,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黑漆漆的小巷子:“就在前面,不远,很近的。”


    迟宁微愕。


    他从来不知道,在这片纸醉金迷的帝都市中心,居然还有贫民生活的地方。


    “好,带我们过去吧。”


    巷子很窄,脚下道路崎岖不平,有些难走。


    周围没有灯光,只能靠头上的月光提供微弱的照明。


    小孩应该是经常在这里出入,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带路。


    因为巷子狭窄,迟宁和盖斯便错开一前一后跟着。


    迟宁走在前面,盖斯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小声传来:“先生,我是您的专属居家型机器人,我不负责给其他人治病。”


    温热的气息刮擦着迟宁的耳朵,他生理性抖了抖肩膀,斜睨了这个表情认真的机器人一眼,“你不是说让我尽情使用你吗?怎么,我现在让你给人看个病就不行了?”


    盖斯停顿两秒,才缓缓道:“好的,先生,您当然可以尽情地使用我。”


    三人在这条崎岖的巷子里穿行了有小半个小时,七拐八拐后小孩停下脚步。


    他激动地指着前面:“就是这里了,叔叔快过来。”


    迟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巷子尽头有一处十分隐蔽的金属小门,门只有一米高,不经意看的话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后院开的狗洞。


    他不动声色地跟上前,就看到小孩拉开生了锈的铁门,“吱呀”一声尖锐声响,里面投出一点微弱的灯光来。


    “妈妈,妈妈,你有救了。”小孩高高兴兴跑进去,兴奋地喊道,“我今天遇到了两位好心的叔叔,他们给了我钱,还说可以治好你的病。”


    里面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接着就是小孩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妈妈,你没事儿吧,磕到哪里了吗?!”


    虚弱的女人声音带着恐惧:“小影,妈妈没事,你快走。”


    小孩:“妈妈,为什么要走,你马上就会好起来了,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


    迟宁和盖斯对视一眼,迟宁弯腰走进了这间不能称得上是房子的狭窄空间。


    他刚钻进去,一道寒光忽然向他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手臂冲迟宁的身边猛地掠出,将寒光握在了手里。


    金属断裂声音响起,女人发出一声低吟,跌坐在地上。


    迟宁朝着脚下看了一眼,地上是碎成好几段的匕首。


    他再看看盖斯,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将手臂淡定收回。


    好家伙,空手接白刃。


    不愧是高级机器人。


    牛!


    想起机器人有感觉这件事情,他顿了顿问道:“盖斯,手会觉得疼吗?”


    盖斯本来正在整理袖子,听到这句话手臂僵了一秒后才认真回答:“不会疼。”


    “哦,那就好。”迟宁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眼前的这个“房子”里。


    这是一个只有二十平左右的狭窄空间,门虽然只有一米高,但里面还是差不多有个一米七左右的高度。


    但这个高度对他和盖斯来说还是需要弯着腰才行。


    除了门外其他三面都是密封的,没有通风的窗户,头顶吊着一盏老旧的煤油灯,一张床和桌子几乎占据了这个房子的所有空间。


    生理年龄大约在三十来岁的女人半跪在地上,黑色的头发里掺杂着不少银丝。她脸色灰败、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底也是濒死的青色。


    她恐惧又警惕地盯着他们两个,将小孩紧紧护在身后,哀求道:“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马上就从这里搬走,我发誓。”


    迟宁:“有人在驱赶你们?”


    女人愣了愣,试探道:“你们不是来赶我们的?”


    迟宁摇头,“不是,那个小孩说他妈妈得了重病,这个家伙可以看病,让他给你看看。”


    说着迟宁扯了盖斯一把。


    盖斯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对,我可以治病。”


    女人呆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用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掉下来:“对不起,刚才真对不起。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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