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殊握紧手中剑,放出神识,竭力与它沟通。


    很可惜,粗制滥造的破剑并没有这种功能。不必说剑中灵了,连灵力都少得可怜。


    眼看姬与意从腰间拔出双剑,不急不缓地向她走近,她知道必须要做点什么。


    虞殊向擂台侧方退去,与姬与意拉开距离,争取时间。


    如此周旋中,她在识海里快声询问系统:“你刚刚说,姬与意准备在师云净身上留下可供驱使的暗器?所以是什么?”


    系统很快道:【缚心蚕,一种来自南疆的蛊。母蛊可以吸取子蛊修为,为己所用。子蛊一旦受控,便全无反抗之力。】


    姬与意修为不及师云净。能在秘境中暗算成功,除了勾结妖魔,还要仰仗这缚心蚕。


    虞殊:“哦,挺好,姬与意把缚心蚕放在哪?”


    系统:【……】


    系统:【我大概知道宿主想做什么,但劝你住手。首先原著里没有太细节的叙述,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其次,缚心蚕乃大凶之物,宿主是控制不了的。】


    虞殊见系统没用,便不再与它交谈。


    她将姬与意全身上下打量一遍,心下有了计较。


    在姬与意准备一招将她击下擂台时,虞殊踏着对方剑气,步法熟稔地躲过了这一剑。


    姬与意愣了愣。


    真稀了奇了!也不知她平日学的什么步法,如斯诡异。


    其他修士都知道剑气化实厉害,躲还来不及,她却敢直接踩着走,简直……离谱。


    姬与意晃了晃脑袋,把七零八落的思绪甩走。


    虞殊毕竟是昆仑玉京亲传弟子,修习的身法罕见,再正常不过。他不该为此动摇。


    然而姬与意作为反派,平素好妒,心态实在不算好。在虞殊几次三番踩着他剑气乱窜后,忍不住出声:“你——你这是什么路数?!”


    虞殊想了想,说:“不是路数,是我们炼器师兄亲手打造的铁靴。物抗魔抗两开花,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不成问题!心动不如行动,姬仙君若是看得上,我给你安排一双一样的。”


    “我们免费提供鞋后跟绣字服务,姬仙君有什么中意的词句?要短一点的,否则绣不下。”


    姬与意:“……”


    他险些吐血三升。


    耻辱!大耻辱!姬与意双目通红,却发现自己对那双能踏剑气的铁靴,可耻地心动了。


    若是他有这样一双铁靴,岂不是从此无惧锋芒,也能像虞殊一样踏剑气如平地?


    “什么价位。”


    “五百灵石哦亲。”


    “你怎么不去抢??”


    虞殊笑道:“姬仙君此言差矣,这可是私家定制,高端铁靴。提供绣字服务,在不经意间彰显个性。姬仙君如此才俊,你的个性,难道还不值得五百灵石?”


    这话纯粹是扯淡,但姬与意头脑发热,完全没听出来。


    他关注的重点,顺利发生了偏差:“但我没有中意的词句,不知道绣什么,怎么办!”


    虞殊:“别担心,我有一则——我观姬仙君辩口利辞,舌灿莲花,应当是极为擅长答辩。不如左脚绣答,右脚绣辩,人人见了都要尊你一声答辩侠,好气派!”


    姬与意:“……”


    听起来怪怪的。


    姬与意琢磨片刻,突然意识到重大事件——他明明在擂台比斗,怎么开始买鞋了!


    抬头一看,虞殊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少女双眼生得清澈明朗,此刻目光却意味深长、暧昧不清,仿佛正在端详一块待宰的、明码标价五百灵石的超级肥肉。


    姬与意:“!!!”


    他现在才发觉,自己竟然陷入了虞殊的诡计!


    她的这双铁靴,很显然是某种高明的推销手段。


    他如果不问,便从此对她莫须有的身法抓心挠肝。轻则扰神,重则道心大乱,修为止步不前。


    而他若问出口,则是正中了虞殊的诡计!她会大力推销,从他的兜里掠走五百灵石货款!


    姬与意一身冷汗。


    他说:“铁靴的事先放一放。台下还有人看着,我们较出高下再交易不迟——虞师妹放心,我下手不重,躺几天便能好。”


    虞殊面不改色:“这我倒不担心。不过铁靴需要提前定制,姬仙君请提前支付三成货款。”


    姬与意嘴角抽动:“……师妹说笑了,我从不赖账。”


    他念及台下还有两宗的观众,飞快转头瞥了眼,却收获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反应。


    其中昆仑玉京的几位,以手掩口,大为震撼:“想不到姬仙君竟然是一位爱鞋人士!哪怕还在比斗现场,第一个关注的也是对方的鞋,甚至还当场要链接啊!”


    而旁边朝天宗的几位,神情担忧:“姬师兄清醒一点!不能因为对方的鞋比你帅就放弃!”


    姬与意:“???”


    不,这是鞋的事情吗?


    分明是虞殊这个奸商施阴谋诡计宰客,不制裁她就算了,怎么都用这种眼神看他啊!


    姬与意一时气结。


    倏然,他察觉耳边擦过微弱的风。而后,腰间重量减轻了几许。


    他慌忙低头,发现系在腰带上的钱袋竟不翼而飞!


    再抬头,虞殊果然掂量着他的钱袋,两眼笑眯眯。


    姬与意:“虞师妹!我都说了不会赖账,何必直接上手抢?”


    他顺口说完,心下却忽地一凉:虞殊既然可以在他不察时掠走钱袋,又何尝不能直接偷袭。


    他的身法较之虞殊,果然还是逊去一筹。


    姬与意双拳握紧,苍白的手背上,隐约绷起青筋的形状。


    在入仙门的第一天,师尊就曾告诫他,他的心境居于下乘。为此姬与意格外注意言行,在人前表现得滴水不漏。


    没有人知道,他每次因心境修为受阻,又看到其他人一路坦途,尤其是自小拿来比较的师云净,心中到底如何作想。


    一开始,是眼热。


    再然后,诸多陌生而难以启齿的情绪,开始隐秘地滋生。他因此每日辗转,不敢示人。


    姬与意现在二十六岁金丹,半步元婴,在人群中尚且不俗。但只有他知道,他的境界受心境所困,进益迟缓。或许三年后、三十年后,依然是如此境界。


    到那时,旁人又将如何看待他?


    朝天宗的长老们,总是将他与师云净放在一处谈论。


    可姬与意明白,他们现在差距不显,实际上已经天堑难越。


    有时候姬与意想,如果师云净就此消失,他会不会好过一些?或许那些难以启齿的、磋磨他心境的妒火,将从此烟消云散。


    而此刻,现在。


    师云净的小师妹虞殊,正在和他同台比试。


    虞殊年纪轻,单论境界不如他。但她的身法尤其出彩,绝对在他之上。


    姬与意为此感到痛苦。


    比不过师云净,现在连对方小师妹都比不过。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她探囊取物了!


    她到底是什么白日强盗!


    他将如何见人?人又如何看他?姬与意不敢去想。


    他脸颊发抖,磨牙切切,紧盯着虞殊手里的钱袋。在刹那瞬间猱身而上,伸手欲夺。


    虞殊仍旧笑眯眯。


    她当然不是想抢姬与意的钱,毕竟凭他那好面的性子,总不会拖欠货款;她只是将姬与意全身观察一通,猜测缚心蚕藏在此处。


    可惜,她猜错了。


    若不在此处,便是……


    虞殊眼神一动,有些迟疑。


    但时机不等人,与姬与意擦身时,她当机立断伸手——


    摸了一把他的胸。


    姬与意轻而易举取回钱袋,还没松一口气,又触电般反应过来方才发生的荒唐事。


    虞殊,她袭胸!


    她袭胸或许是不小心,可她还大力锤了一把!要知道他可是把那东西放在衣襟里……


    姬与意脸色渐渐地变了。


    他的知觉还没退化,自然感受到贮存缚心蚕的琉璃瓶被虞殊击碎,有几片刺痛着皮肤。


    而其中被唤醒的缚心蚕,寄生可不会挑人。


    不远处,虞殊的眼神似有若无投来,正观察着他的反应。


    姬与意惶惶不安,不仅因为正在钻入他血肉的子蛊,更因为她似乎洞悉全部的眼神。


    她莫非知道?不可能!但她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她……


    姬与意再回过神时,后腰已经抵到围栏。他竟在无意识地后退,而前方逐渐清晰的,是虞殊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面孔。


    她站在他侧方,故意挡住了台下观众的视线。半皱着眉,颇为嫌弃地从他衣服里揪出缚心蚕的母蛊,纳入掌心。


    姬与意心寒胆战,从未如此相信自己的判断。


    虞殊知道。


    一早就知道。


    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她究竟想做什么?她会不会发现这缚心蚕,一早是用来对付师云净的……


    姬与意无法思考下去。


    他受子蛊所控,浑身力量正在缓慢流失,而流去的方向,正是母蛊所在的虞殊。


    他张嘴,却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虞殊灵力暴涨,修为一下冲破了筑基瓶颈,直逼金丹。


    靠,那都是他的灵力啊!


    虞殊真的是白日强盗吧!


    姬与意此刻顾不得输赢,直接撞出围栏。若再不认输,朝天宗抬回去的恐怕就是人干了。


    虞殊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见他自动向后飞了出去,一头栽进土里,便停止催动母蛊。


    她感受了一下丹田气息,发现自己快金丹了。


    虽然是靠缚心蚕得来的灵力,但的确即将进阶。或许,这就是系统所说的“合理方式”。


    只不过“合理方式”,原来也包含自己得来的吗?


    ……这是什么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奖励!


    虞殊若有所思。


    裁判弟子反应过来,敲了一声手中锣:“……朝天宗姬与意弃权,昆仑虞殊胜!”


    台下立时一片哗然。


    “你看清了吗?这才开场多久,怎么就认输了!姬仙君难道有什么不打女人的原则……”


    有人无法理解。


    “我只看见虞仙子向姬师兄走过去。姬师兄或许是见了铁靴,爱鞋之心一发不可收拾,羡艳万分,头晕目眩……所以跌倒了?”


    朝天宗某师弟痛心猜测。


    众人:“……”


    虽然离谱,但考虑到姬与意一开场就向虞殊定制铁靴……


    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刚下擂台的虞殊,听完观众们的猜测后,脚下踉跄,险些和姬与意一样栽进土里。


    ——好可怕啊,你们这群人的想象力!


    她赶忙避远些,掏出一张手帕,使劲擦拭碰过缚心蚕的掌心。那黏糊糊的触感犹在眼前,而母蛊,已经钻到了她血中。


    她的掌心,伏着一道弯曲的浅色纹路,怎么也擦不掉。


    缚心蚕乃是大凶之物,一经种下,若无特殊方法极难解开。这纹路恐怕将伴她许久。


    ……好恶心。可能这就是歪门邪道的代价吧。


    耳边,众人还在热切地议论姬与意和他的爱鞋人生。


    虞殊无意中听见几句。


    虽然大家议论的内容十分雷人,但不得不承认,这雷人的说法确实转移了不少火力。


    没人怀疑她到底做了什么,大家关心的,是令人着迷的铁靴。


    虞殊小出一口气。


    幸好方才她动手时,特意用躯干和衣物挡住了观众的视线。只要不是逆天的无人机角度,绝对发现不了她操作的过程。


    想到这里,虞殊脑袋莫名一抽,看向擂台侧上方的陡崖。


    那是一处特别的视角。


    若人站在上方,便能将擂台一览无余。不过因为地势太高,地基不稳,平日鲜少有人涉足。环着铁索,四方刮罡风。


    传说中的无人机角度。


    虞殊本是随便一望,竟然真在上面看出一个人来。


    她在心中暗骂一声!


    站在哪里不好,偏要站在这种鬼地方!这下她干的好事,岂不是全被看见了?


    使用凶物缚心蚕,怎么看都是个大罪名。就算虞殊有心辩解此物不为她所有,也得有人信。


    这时,两个小道童也发现了陡崖上的人。


    他们一前一后,冒着罡风爬到崖顶,侍奉在那人左右。左一声“微生峰主”,右一声“剑君缘何到来”,语气谦卑又颤抖。


    虞殊原本悬着的的一颗心,顿时更加冰凉。


    那站在无人机角度,把她所作所为看了个精光的人……


    正是她的师尊,微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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