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森林再次被黑暗吞没。
草不知道红石部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究竟要将自己押送到哪里。
赶路半天,草与红石部这些人已经走到了森林深处。
她在观察他们,他们似乎也在警惕她。
显然,如果不是有红石部这些人,草一定会逃跑……只有疯子才会在夜晚进入森林。
太阳彻底落下时,森林短暂地陷入了纯粹的黑暗,草听到自己的呼吸一滞,耳后的骨器装饰瞬间滑入掌心——
三个人。
杀死他们,但是……留在红石部的度山部成员会有危险,这包括她的孩子。
这骨器是在度山部选择接纳她时送给她的,细长、锋利又坚硬。
思考的时间只有短暂几秒,下一刻,与昨日一模一样的光出现在半空中,甚至比昨晚更亮,照亮了整片森林,草下意识抬头,看到光团恰悬浮在今日异像产生处的正中心。
红石部的领头人涩声道:“继续走。”
22
青黛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森林,正在观察他们几人。
它坐在树枝上,触须读取了树枝留存的信息——
刚经历过搬迁、有几人经过、动物已经远去、附近没有大型野兽。
青黛小心地下到地面,“行走”时用触须缠绕着草梗,否则它很可能因为过于轻的体重飞起来,长时间无法落地。
但青黛知道自己拥有使命,把知识,把文字教导给这群人。
在森林中走过一圈后,它早就知道了红石部有多少人,甚至于他们的详细信息,以及曾经经过这片森林的人……即使母亲创造奇观,使得许多信息流失了,但这就够了。
它将在母亲的注视下完成这一任务,它担心自己会让母亲失望……但又隐隐激动与自豪。
它选中自己早就认定的对象。
一头白色的,正值青年期的大角鹿。
23
草一行四人正迎着光行走,虽然大部分光芒都被比平时更高的那些树给遮住了,但他们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的脸。
那头鹿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森林中生活着的大角鹿有白色与棕色两种,而红石部从不狩猎它们,一方面是因为大角鹿数量稀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传说中就是一头大角鹿带着红石部的上一任族长找到了红石山。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时大角鹿的角能顶死人,而且皮毛非常厚,骨矛很难穿透。
好在它们也并不会去主动攻击人类,因此草前方的人只是提起了骨矛,做出防备的姿势。
白鹿的皮毛在光下闪闪发亮,它用人性化的目光盯着他们看了会儿,然后突然靠近,在前方之人避让时,走到了草的面前,屈起前腿跪趴下来。
草正惊讶,三人之首突然说:“它在让你上去……这,这或许是来带你去应定之地的。”
从巫的口中,他得知草触怒了森林之主,森林那位主人能点亮夜空,会驯化野兽也没什么奇怪的——这片森林仿佛就是对方的领地,连树木也听从了对方的命令。
他的心怦怦直跳,而草沉默了会儿,跨坐到白鹿背上,果不其然,白鹿起身,调转方向,往森林的深处奔去。
24
回到红石部复命的三人却被巫大骂了一通。
“你们难道想要自己的角被折断吗?我明明是让你们将她杀死在那片森林里,而不是让她被白鹿背走,何况——”
巫怒气冲冲地碰触他们的角,却得到了他们并没有在撒谎的信息。
不是怜悯草所以将她放走,这一切不是三人编造出来的,而是真的有这样一头白鹿。
巫没再咒骂,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显得很沉默。
在祭祀时,他从山风与植被中读取出信息,就在红石部的森林中,出现了某新的领主,它并不残忍,也没有狩猎的倾向,但整片森林都是对方的领土,每一只瑟瑟发抖的野兽都获得了关于它的消息,那就是随时能够将他们彻底抹除的强大。
巫本该劝告兄长带着族人离开红石山,但在开口前,他就意识到没人会答应。
他们占据红石山这么久,获得了巨大的好处,除非灾难已至,没人会乐意放弃一切,前往一个贫瘠的地方。
所以他想到了横穿森林抵达红石部的草。
这是一场狩猎,也是试探,三人会带着草前往森林的更深处,以试探森林主人会怎样对待侵入它领地的人,如果一直没有遇到危险,就在回来的路上将草杀死,流血的猎物会进一步激发野兽的进食欲望,以判断他们该如何与这个“邻居”相处。
但计划被一头白鹿给毁了。
25
但计划中不止一头白鹿。
在度山部的人即将离开时,草回来了。
她独自返回了红石部,没有受伤,只是看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这期间,森林之中并没再发生新的变化。
草身上的皮毛比之前更加合身,带着一兜草药,面貌整洁干净,将森林深处的荧灯草别在肩上,在一个深夜出现了。
当巫与哥哥莫赶过来时,草正在救治族中因打猎受伤的人。
野兽变得更多,这是兽潮即将开始的征兆,打猎时受伤的人也难得变多了,如果伤势过重,即使他们回到了部落,也无法获得医治,因为只有巫知道该怎么治疗他们。
而草带来了拥有奇怪味道的植物,涂抹在伤口上会让伤口快速结疤,含在嘴里会让人神志清醒,支撑他们配合接下来的治疗。
她做得比巫更好,某个等待死亡的人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正要感谢巫的帮助,却得知救助他的居然并不是部落的人。
26
“我获得了被恩赐的智慧,”草说的话有些绕口,“在森林中,我遇到了那位主人的使者,它赠与我知识,并希望我传播出去。”
草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救助的人之中有上次将她押送进森林的狩猎队成员,她无私地告诉他们究竟什么样的草药可以治疗伤口,什么样的又有毒。
而这甚至是部落之人第一次得知“草药”的概念,在那之前,他们只知道巫能够通过一种神奇又苦涩的东西让他们的伤势加快愈合,那根本看不出来原本是植物。
但是巫开始质问草:
“森林之主究竟是什么?”
“那使者为什么要躲躲藏藏,从不出来见面?”
“你难道是由野兽扮演而成的怪物,真正的草已经死在了森林里?”
每当这时,草的神情都十分平静,看向巫时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直到他的问题越来越过分,并开始侮辱森林的主人与那位使者。
那一天,红石部的众人看到草单手将巫给放倒,并通过有技巧性的战斗动作轻松地撂倒了两位巫的随从。
而巫也看到,除了那两个人,其他部落成员只是看着,并没有上来帮助他。
27
兽潮似乎变得越来越汹涌了,野兽在躁动着。
当天夜晚,森林中的光芒照常亮起,草对他们说,可以带上几个人一起去森林里与那位使者见面。
即使依旧有一部分人怀疑与怨憎,但更多人觉得,可以相信草。
度山部的人没有离开,最终随草一同进入森林的有三个人,一人来自度山部,一人来自红石部的狩猎队,还有一人是巫的弟子,将来红石部的继任大巫。
依旧是一个四人的队伍,只是草从被押解者成了带领者。
而在他们前进时,青黛已经通过小动物们知道了他们的到来,于是微笑着整理起了这些天它准备的教学用品。
每天夜晚,它都会看向母亲的方向,但因为母亲的任务,它没法回到母亲那儿,轻盈而能够漂浮的身躯只能捆缚在地上。
它有时也紧张不安,担心自己的进度太慢,会让母亲失望。
在白鹿戏水的河畔,青黛坐在白鹿的背上,见到了随草一同进入森林的三人。
28
冬苍已经计划“搬家”了。
虽然日落星起,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但一天天都是同样的景色,她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了。
她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想看看青黛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而且她暂且没什么继续创造新物种的灵感。
她看到,青黛用触手依次碰触草带来的三个人,小小的脸上露出笑意,然后轻声说:“呀。”
蒲蒲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通过意识交流,“呀”只是它的嘴巴张开发出的拟声词。
森林的主人意识到了这小生物还有第四个缺点:蒲蒲的交流也不会发出声音,她只能看一场默剧了。
被青黛碰触的三人和草一样,他们还来不及消化见到青黛这种奇怪生物的震惊,就获得了知识的灌输。
当然,因为蒲蒲和人类有着巨大的身体结构区别,他们此时收获的,根本不到百分之一,若是给予太多,可能人类的大脑会瞬间被搅成一团。
柔弱的触须在半空中飘动,三个人对视一眼,红石部狩猎队的林突然单膝跪下,请求道:
“请您帮助我们防御兽潮,拯救红石部吧。”
“呀?”
“没有您的帮助,红石部一定会在接下来的兽潮中死去很多人……”
半透明的触须摸了摸她的头发,白鹿则转了个方向,似乎是在示意他们带路。
林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成了目的,此时反而拘谨起来。
青黛并没有直接在她的脑海中灌输母亲想要让人类学会的复杂语言,而只是先使用知识让他们信服,但这已经让这几个人类变得不太一样了。
在返回红石部时,林在心中暗想:
青黛没有要求他们给予报酬,但他们一定要给予才行,一定得!一定得让青黛留在红石部!
29
青黛在红石部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它与人类毫无相似之处,是个怪物,但第一眼看去,却实在美丽纯净。
它要与他们对话,那么声音就会直接出现在心底,连巫都动摇了,他想起自己在祭祀时听过的声音,并开始怀疑那是否是青黛在与他对话。
青黛从不承认,它总是待在白鹿的身上。
是红石部需要青黛,而不是青黛需要他们。
它教他们如果制作陷阱,如果躲避冲击,抵御兽潮,却只要求他们跟随它学习一种语言。
“语言。”
青黛说:
[若是你们使用这种语言说话,那么主就会欢喜。]
于是只要有人用这种语言说话,青黛就会朝他微笑,自上而下,整个红石部和后来搬来的度山部都发展起了使用这种语言的潮流。
度山部的季等人本就是因为兽潮而来,在青黛归来后的第二天,季当机立断,让度山部的人搬到了红石山不远处。
“什么是主?是森林里那位主人吗?”草这么问过。
在离开森林后,青黛没再称呼冬苍为母亲。
即使冬苍没反驳过,它也知道,那位母亲只是不在意,而不是默认即承认。
[教导你们语言也是吾主的要求。]
[主的概念是……伟大的,仁慈的,无所不能的存在。]
30
青黛的解释传了出去,人们用那种高贵的语言来描述它的话语,进而描述那位主。
在青黛“呀”声时,有人的心底会忍不住产生某种想法:
青黛根本没法使用这种语言。
而我们可以,也许“主”离我们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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