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张朵朵见漂亮叔叔什么都没买就走了, 有些失望。

    她转身走回到梁时的身边,不高兴地说:“时姨,有的人看着挺有钱的, 可是连一份炒粿条都买不起。”

    梁时忙着剥豆芽, 只当她又在胡言乱语,随口应了就过了。抬头擦汗的时候,看到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卡宴。

    这破地方难得有好车, 梁时想。

    收摊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三点。

    张雨绮今天没来帮忙,打电话过去, 说是今晚不回了, 不用留门。

    梁时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她在干啥。生活不易, 她梁时没有任何资格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

    她收拾好摊子,把东西都抬到三轮车上,和张朵朵一起慢悠悠地往家走。

    过马路的时候,发现那辆卡宴竟然还没走。

    停在这里可是会被贴条的,梁时想。

    回家路上, 张朵朵笑嘻嘻地说:“时姨,我今天见到一个好好看的叔叔,他还问我你是不是我妈妈呢!”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没说实话。”张朵朵撅了噘嘴, “我不想让别人觉得你是一个人。我怕有人欺负你。”

    梁时惊讶地看着她, 这个六岁的小女孩,什么时候开始对生活有了如此成熟的担忧?

    她停下推车的脚步, 轻轻摸了摸张朵朵的脸:“那天以后, 朵朵是不是很害怕?”

    张朵朵眼圈一红, 立刻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梁时停下车子, 轻轻抱住她,缓缓地拍着她的背:“时姨保证, 一定不会让朵朵遇到危险的。你看,那些人都被我吓跑了,他们都害怕我呢。”

    张朵朵埋在梁时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她哭着哭着就有点困,梁时干脆把她抱到三轮车上,推着她一起走。

    隔着十几米,陈琛静静地尾随着她们,一路回到她住的巷子。

    巷子里亮的路灯不多,光线昏暗,只能勉强视物。小院门口,成排的垃圾桶大敞着,散发着腥臭的气味,满溢的垃圾和渗出的污水混在一起,蔓延到墙角直到看不见。

    陈琛就站在这排垃圾桶旁边,抬头注视着眼前堪称破烂的小院子。直到里面的灯光熄了,他才转身离开。

    *

    翌日九点,陈琛准时出现在东辰总裁办公室。

    小方一来上班,凭着第一总助的专业嗅觉,立刻察觉到老板今天的气场非常不同寻常。

    果不其然,在今天的各个例会中,研发、运营、市场乃至地位超然的数据组,都被老板的十级西伯利亚强冷空气冻成了冰坨子。

    午饭时,萧斌声泪俱下的委屈道:“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还宽宏大量地给了半个月时间呢!”

    Easton咂着鸡腿,脸上一副回忆的表情:“Chen这个样子,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让我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副模样,像个安静的疯子。”

    连Layla也郁郁地说:“他竟然还对着我冷笑!我们数据组做错了什么,要得到他那样的笑容!虽然Chen冷笑也很帅就是了……”

    一天时间就这么在东辰员工的哀嚎中度过了。

    傍晚时分,林秘书出现在总裁办,带来了一份新鲜出炉的调查结果,终结了东辰员工悲怆的命运。

    陈琛的桌上摆着一份调查报告,详细描述了从去年二月到目前为止梁时的全部生活履历,包括她从马来西亚归国、搬来南城、在南城的每一份工作纪录、目前的住址、同住人、还有同住人的具体情况也罗列得一清二楚。

    林秘书隐隐觉得,老板的低气压在看到梁时的婚姻状态一栏时忽然就消失了,但转瞬就被报告里的其他内容搞得更加阴沉。

    陈琛站在窗前,双手插兜,很长时间都没有讲话。林秘书静静侍立在一旁。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立刻启程去马来西亚。我要知jsg道那六年发生了什么。”

    *

    梁时把张朵朵送去幼儿园,然后去市场进货,再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张雨绮回来了。

    在整整三天以后。

    她似乎刚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梁时身前经过,T恤的领口里隐约露出青紫的痕迹。

    梁时什么都没问,只是淡淡地说:“饿不饿?要吃饭吗?”

    张雨绮摇摇头。半晌,又没话找话似的说:“我听朵朵说,那天高志垒也在?他该吓坏了吧。”

    梁时还在整理买来的东西,头也没回地道:“吓坏了也好,省得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张雨绮什么都没再说,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从包包的角落里翻出一根烟点上。她喊了梁时一声,扔给她一根。梁时接过,弯腰凑过来借个火,缓缓吸了一口,道:“我都戒了。”

    张雨绮笑笑:“给自己留点乐子吧。”

    她俩坐在小板凳上抽了一会儿烟,张雨绮喃喃地开口道:“梁时,对不起啊。”

    “因为我的事情,连累你跟着东躲西藏的。好不容易遇到个不错的人,也给吓跑了。”

    梁时不在意地一笑:“该跑的,早晚留不住。”

    张雨绮轻轻吁出一口郁气,沮丧地说:“我当初劝你来南城的时候,也没想到这日子会如此难。”

    梁时摇了摇头:“来南城是我自己的决定。外婆需要更好的治疗,这里也的确比水宁镇更容易赚到钱。”

    提到水宁镇,张雨绮似是陷入了回忆,“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简直像仙女一样,是我没见过的那种洋气的美。你那时候活得那么努力,我一直都非常羡慕你。”

    梁时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没有接话。张雨绮知道,她不愿意聊以前的事。

    “你不来干这行是对的。”张雨绮弹了弹烟灰,语气忽然颇为认真:“我朋友不多,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了。答应我,无论以后有多难,别贱卖自己,一次也不行。”

    梁时仰起头,今天的天空阴暗灰霾,没有一丝云。

    “刘小柱欠的钱我会尽快还上,现在手头也有一点积蓄了。”张雨绮转过脸,静静地看着她,“以后晚上怕是不能陪你收摊了。还有朵朵,也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梁时胳膊一伸,把她揽进怀里。张雨绮歪头靠在她肩上,咕哝着道:“给我炒份粿条去,我饿了。”

    *

    为了保障小朋友的正常睡眠,梁时不再带着张朵朵出摊。

    张朵朵非常不情愿,打着商量说:“我也可以不去幼儿园的。”

    梁时很坚决地摇摇头:“你要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过正常的生活,否则会长不高的。”

    张朵朵无奈地妥协了。

    梁时又开始了独自摆摊的日子。只是很神奇的,每天晚上,她都能看到那辆黑色的卡宴。永远停在相同的位置,永远看不清车主,在那里一停就是一整晚,直到她收摊。

    今天是周五,一周当中生意最好的一天,梁时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

    她想,也算是种莫名的缘分,待会儿收摊的时候,如果有剩的粿条,就送一份给车主当宵夜吧。

    就在她忙不迭招呼客人的时候,广场上忽然涌起嘈杂声。

    这片区域原本的定位是城市休闲区,因为周边人流旺盛,逐渐就汇聚了很多摊贩,渐渐形成了一片小夜市。可小夜市毕竟不是专批的夜市,一直名不正言不顺,全靠有关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苟活着。

    入夏以来,摆摊的人越来越多,夜市越扩越大,逐渐侵占了隔壁广场舞阿姨们的地界。昨天晚上,因为某个摊主的三轮车挡住了阿姨的立体大音箱,双方爆发了激烈的口角,逐渐演变成肢体战。阿姨们痛恨这些商贩已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举报走起。

    于是,警察联合城管等乌泱泱一大拨执法人员,忽然就空降到了小广场。

    商贩们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收拾东西要跑路,广场上霎时翻涌起狂奔的人潮。梁时刚给一位顾客炒好粿条,收拾东西晚了一步,人潮已经汹涌着向她的方向扑来。

    她没钱交罚款,也怕东西被没收,立刻推起车,想要跟着人群一起跑,却不知被旁边哪个人拉扯了一把,挣扎间,踉跄地摔倒在地。

    在她以为免不了要被踩成泥的时候,忽然,余光里出现一道身影。那身影拨开人群,逆着人流的方向朝自己疾奔而来,竟然俯下身,毫不犹豫地一把抱住了她。

    梁时呆住了。

    周围鸡飞狗走,纷乱嘈杂,她坐在地上,头埋在对方的胸口,根本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可是她居然莫名地知道这个人是谁。

    梁时几乎看着他的背影长大。曾经拉着他的手,爬上花园里高高的枝杈;也曾在飞机上靠着他的肩膀昏睡,流下一摊湿答答的口水;抑或是紧张害怕的时候,死死地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获得了令人心安的勇气。

    梁时熟悉他的怀抱,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她曾在记忆深处珍藏每一个和他接触的瞬间。

    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努力抬起头,从陈琛的领口往上,看到他干净的下颌线和紧闭的唇。

    我大概在做梦吧,梁时想。

    陈琛把梁时压在胸口,待周围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才拉着她站起身,手圈过她的肩膀支撑着她站稳。

    他以一个保护的姿势将梁时搂住,才对上前来的执法人员说:“我们会配合工作。”

    *

    一个小时后,小方带着财团法务部的沈律师出现在城管大队,和这边领导的领导在办公室握手并亲切交流。

    走廊里,陈琛用棉球蘸着新买的碘伏,擦了擦梁时腿上的磕伤。一抬头,梁时还在静静地望着他。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盯着我看。”

    梁时讷讷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碰巧路过。”

    “你那辆车,我见过好几回了。”

    “……”

    陈琛站起身,把棉球扔进垃圾箱里,“站起来试试,能走路么?”

    梁时不在意地伸了伸腿:“小伤,不碍事。”

    顿了顿,她又说:“今天谢谢你了。”

    深夜的走廊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摊贩们的唏嘘。廊顶的白炽灯照亮梁时微微仰起的脸,她就这么仰着头,无声地凝视着陈琛。陈琛任她看着,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她瘦了,陈琛想。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终于看够了一般,梁时抿了抿嘴唇,扯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罚款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她扶着椅背站起身,借着这个动作,强迫自己将眼神移向别处。

    余光里是他被自己抓出褶皱的衬衣。

    梁时盯着那道褶痕,轻轻开口道:“那……我就先走了。”

    她真的转身就走,看起来像是不愿和他有任何牵扯;嘴上说着要还钱,却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梁时的步子迈得很大,丝毫没顾及腿上的伤,像是落荒而逃一般,也像是不愿施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

    她径直走出大门,夜风吹来,冻得打了一个哆嗦。梁时抚了抚手臂,才发觉自己浑身冰凉,像一只没有体温的冷血动物。

    下一秒,这只冰冷的胳膊被人从身后拽住。陈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拉着她走向路边的停车位。

    梁时盯着自己被陈琛牵住的手腕,彻底呆住了,只会无意识地跟着他走。

    陈琛打开卡宴的车门,把人塞了进去。

    第18章

    凌晨的马路上没什么车, 陈琛依然开得很慢。

    梁时全程低垂着头,看不太清表情。双手紧紧地攥着安全带,一根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

    “你的东西只是暂时扣押, 小方会处理的, 不必担心。”陈琛瞄了眼后视镜,打着方向盘,“这几天恐怕没法营业了, 正好可以休息。”

    “嗯。”

    “腿上的伤口别碰水,小伤也要好好养。”

    “嗯。”

    “那个夜市看起来也开到头了。”

    “陈琛。”梁时终于抬起头, 黑石般的眼睛此刻蕴满了水光。她似是笑了一下:“当了总裁的人是不是话会变多?”

    一晚上了, 终于想起他叫什么了对吧。陈琛眨了眨眼睛:“你还知道我的职位?看来没少看财经新闻。”

    梁时呆愣了片刻, 扭过头看着车窗外,不再讲话了。

    车子在一处破败的小巷前停下,再往前就开不进去了。

    陈琛率先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jsg,梁时好像刚刚才从某种情绪中转醒过来, 也忘了问他怎么就知道自己的住址,匆匆下了车。

    巷子里依然弥漫着夏日独有的垃圾味道,夜风一吹, 直达肺腑。

    梁时忽然转过身:“就送到这里吧。”

    陈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把包递还给她,目送着梁时独自往里走。

    走出了好几米, 梁时才想起, 自己好像还没有跟他说再见。

    “不能回头啊。”梁时迈着麻木的双腿, 默默地对自己说:“就是一次偶遇, 只是一次偶遇而已!”

    她的人生已经不能再和陈琛的有任何交集了,她怎么敢。

    体力似乎已经耗尽, 梁时只能扶着墙,支撑着自己往前走。

    到了家门口,那本应紧闭的大门却赫然大敞着。梁时抬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斑驳的石灰墙上涂满了红色的大字:欠债还钱!

    她猛一激灵,立刻冲进门去。

    小院里已是一片狼藉,像导弹轰炸过的现场,凌乱不堪。所有的衣物,用品,连锅碗瓢盆,都被拖出来扔在地上碾得粉碎。

    卧室里的情况也同样糟糕,橱柜被推倒,抽屉翻在地上,连下脚的空都没有。床单被褥都被泼上了红色的颜料,异常骇人。

    本应在家睡觉的张朵朵不见了踪影。

    彻骨的寒意顺着梁时的脊背爬上后脑,她在院子里大叫着张朵朵的名字,周围安安静静,只有四壁空空。

    ……

    梁时一边往外跑,一边拨打张雨绮的电话,手机里嘟嘟的忙音传来,怎么也打不通。

    她飞奔出巷子,一眼看到还站在原地的陈琛。

    长时间的劳累、惊吓、过度起伏的情绪掏空了梁时的精神,她在陈琛上前扶住自己的瞬间晕了过去。

    *

    自从担任陈琛的助理以来,小方自认兢兢业业、贴心周到,是整个陈氏财团总裁办队伍里公认的第一总助。且因为过于得力,长期跟在老板身侧,连东辰的事务也一并扛下,整个东辰无人不晓他方助理的精明能干。

    在这个美好的周五夜晚,精明能干的方助理先是带着陈氏的律师风风火火赶去市郊一处城管局,捍卫一辆被查封的非法经营三轮车;再赶去当地派出所,跟进一宗黑那个社那个会扰民加儿童失踪案;再再然后,利用更加美好的周末,带领南城最贵的保洁团队把一处破院子恢复原貌,还因为房东拒绝继续出租,产生了不太愉快的口角。

    小方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前途产生了不安,疑心自己是不是得罪了顶头上司,才被发配到这里经历爱的教育。

    就在小方和房东鸡同鸭讲的时候,警方那边来了消息——张朵朵找到了。

    原来,在那伙人闯进小院作乱之前,独自在家看电视的张朵朵因为嘴馋,跑到夜市上买烤肠吃,碰到了跳广场舞的王奶奶。

    整个广场斗作一团的时候,张朵朵就跟着王奶奶回家吃粉了。

    她睡了一觉回到家,才知道自己成“失踪儿童”了。

    闻讯赶来的张雨绮抱着张朵朵在派出所的门口嚎啕大哭,边哭边冲着她的屁股挥了两巴掌,然后母女俩一起继续大哭。

    小方松了一口气,两天下来,总算有了个好消息。他立刻带着消息来到中心区一所财团下属的私立医院。

    梁时还在昏睡。

    陈琛亲自坐在病房里。

    早些时候,院长带着一帮专家把梁时从内到外检查了个遍,结论是长期睡眠不足加营养不良,导致病人身体亏空比较大,多睡一会儿不是坏事。又在陈琛无声的注视下,噼里啪啦地开了一堆营养针。

    梁时醒来的时候,夕阳的余晖穿过透白的窗帘照射到墙壁上,花瓶里盛放的百合也染成了金色,看着十分温柔缱绻。

    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单人病房,装修得高档雅致。梁时抓了抓头发,实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下床穿鞋,打开门——门外边,张雨绮提着个保温桶和她大眼瞪小眼。

    “一个姓方的告诉我你在这里,要不是他安排,我也进不来。”

    张雨绮把保温桶打开,倒出浓白的鱼汤,“这地方一看就不便宜!我本来想带你走的,可是姓方的说人是他老板带来的,谁都带不走。我就问他老板是谁。”

    她把鱼汤递过来,“他老板竟然叫陈琛!”

    梁时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接过鱼汤,漫不经心地问道:“所以呢?”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有个叫陈琛的人!”张雨绮笑了,“你上高中那会儿熬夜刷题,白天趴在课桌上睡觉,梦里喊的就是这个名儿。”

    *

    同一时间,陈琛霸占了院长办公室,正在看林秘书带回来的资料。

    林秘书一趟马来西亚之行可谓收获满满,他带来了梁时的案件卷宗和庭审记录,里面包含梁时在警察局的笔录和法庭上的一切供述。除此之外,还有她的监狱档案,上面显示,梁时由于表现良好,在服刑4年8个月后出狱,然后被送到外国人难民营继续关押。由于无人保释,直到次年二月才正式获释,后经吉隆坡搭班机返回南城。

    案卷是全英文的,陈琛看着看着,觉得每个字母都像扭曲的针,从纸端扎进身体,让他有种痛心入骨之感。

    这时候,小方来电,说那位梁小姐醒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要走,问老板拦还是不拦?

    *

    梁时在护士站看到了自己的治疗纪录,估算了一下费用。

    唉,私人医院就是贵,这流水般的花费让她恨不能穿越回晕倒前,就算死在路边也好过再扛上一笔债啊!

    债多真的很压身!

    张雨绮在旁边惊叹道:“你真的要走?不等那个陈琛回来吗?我刚上网查了下,老天爷啊,他竟然是陈氏财团的老大诶!”

    “……严格来说,他还不是老大,他爹才是。”

    “嚯!你这口气!”张雨绮急忙转到另一边,“多少女人的梦想啊,你难道不想抓住机会咸鱼翻身、嫁入豪门?”

    “我凭什么?”梁时想了一下,忽然笑了:“凭粿条炒得好?”

    张雨绮沉默了,她有点明白梁时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又再接再厉道:“哪怕嫁不进豪门,蹭点豪门的油水总行吧?听我们妈咪说,这种级别的老板,包养费起码这个数起步!”

    她伸出几个手指,比了个夸张的数字。

    梁时惊讶地转头看她:“是谁跟我说,无论多难,都不能贱卖自己的?”

    张雨绮心虚地一撩头发:“嗐!这可是超级富豪,又不是路边那些阿猫阿狗。”

    正说着,电梯叮的一声响,“超级富豪”在小方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陈琛还穿着那晚的衣服,显然一直没有回过家。熬夜让他的眼角有微微血丝,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衬衫也早被梁时拽得褶皱衡生。邋遢成这样,却依然不影响那张俊逸出尘的脸,整个人生动诠释了什么叫颓废美。

    他走到梁时跟前:“谈谈。”

    说罢,拉着她进了病房。

    剩下张雨绮在原地一脸呆滞:“……这种姿色的富豪,谁包养谁啊?”

    小方:?

    *

    “身体感觉怎么样?”陈琛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四肢舒展,抬起眼睛看着她。

    梁时瞬间有点局促:“好多了。谢谢你送我来医院。那个,医药费的事……”

    “城管的罚款,医院的费用,还有清理你那个小院的保洁费,加起来不少。”陈琛面无表情地说。

    梁时微微睁大眼,这是要跟她算总账么?

    “你的营业工具被没收,短时间内没法靠摆摊赚钱。你的房东似乎有意驱逐你们,今晚回去,你大概率需要搬家。”

    陈琛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似乎只是单纯在描述一桩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实。

    梁时的眼睫却微微颤抖着,心底里漫起一股久违的难堪,她感到整个脸颊都在烧。

    “这样好不好,我给你写个借条,我可以分期付款。如果你想加利息,也可以。”

    陈琛耐心地听她说完,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微妙的笑:“把我当成高利贷吗?如果还不起的话,我要怎么办,去你家泼油漆?”

    梁时的喉咙有点紧,已经没法正常呼吸了。她一颗心跳得绝望而剧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抖。尤其是袖子下的手心,又湿又凉。

    眼眶处已经涌上温热,她用尽jsg最后一丝力气说:“我用人格担保,会按时还钱。”

    “哦?”陈琛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以一种非常慵懒的姿态,眼中却是公事公办的冰凉。

    “恕我直言,我不太看好你目前的还贷能力。”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道:“你打算怎么还?先说好,你那位朋友的方法不可取。”

    梁时猛然抬起头,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犹如看一个陌生人。

    陈琛半仰着头,坦荡地回视。半晌,他站起身,踱着沉稳的脚步向梁时走来,宛如一个胜券在握的猎人,悄无声息地逼近陷阱中的猎物。

    “这件事情,也不是全无办法。”

    陈琛的表情似乎很是遗憾,他回身拿起桌上一包坚果,撕开包装,仰头喂了自己几颗,才口气随意地道:“你也知道,我刚回国不久,家人也不在这边。”

    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坚果,一双眸子闲闲地瞥了过来:“我那儿还缺个做饭的保姆,看你粿条炒得不错,来试试吧。”

    第19章

    梁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然, 不只做饭,家务也一并包了,就当是全职家政吧。”陈琛一边吃着坚果, 一边走回沙发边坐下, “算以工抵债。虽然领不到工钱,但包吃住。”

    梁时不解道:“陈家还缺佣人?”

    陈琛不以为然地说:“这里又不是帝都。而且,陌生人我不放心用, 你嘛,还算熟。”

    梁时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陈琛微不可觉地一笑, 又追加了一码:“我着急用人, 你答应的话, 再送你个员工福利。”

    他拿出手机点了点,递过来一张照片——夜色朦胧中,微微发福的刘小柱站在路边,怀里搂着一个妙龄女郎。

    “此人两年前逃窜去了深城,在一家发廊傍上了有钱的女顾客, 竟然混得不错。”陈琛笑笑,下巴微微一扬:“我可以把人带回来,替你朋友解决她的大麻烦。”

    说罢, 他站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坚果碎,抬脚就往病房外走, “今天之内给我答复。”

    陈琛的手才抚上门把, 就被忽然扑过来的梁时堵在了前方。她的胸廓微微起伏着, 眼睛里水光莹莹, 连声音都在发着抖:“我答应你。”

    *

    “竟然真的把自己卖了。”梁时睡着前,默默地想。

    她和张雨绮回到小院儿, 大门紧闭,房东已经换了新锁。

    门口摞着一些旧物,是保洁整理出来的最后一些能用的东西。她翻了翻,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财经周刊》。

    “你倒是走运,躲过一劫。”梁时把杂志塞进背包里,剩下的东西都给了张雨绮。

    蝇虫围绕着昏黄的路灯飞舞,她二人并排蹲在垃圾箱旁边抽烟。

    张雨绮打算接下来搬去城西生活,她有个姐们儿跳槽到一家高档夜总会,把她也介绍了去,说那边有钱人多,出手阔绰。

    “朵朵秋天该读小学了,你上点心。”梁时道。

    张雨绮嗯了一声,仰头吐了一口烟圈,“你也小心,别免费给老板睡。”

    被梁时一胳膊捅了个趔趄。

    两人在巷口分别。张雨绮去王奶奶家接寄住的张朵朵,梁时则回到医院,等明天小方来给自己办出院。

    第二天,在早高峰方兴未艾之时,小方就抵达了医院楼下。梁时出来的时候,看到精神抖擞的方助理站在一辆双色迈巴赫旁边,身姿笔挺,满脸洋溢着热情的职业假笑。

    梁时:“……”

    对方助理来说,眼前的女孩子虽然一身廉价的地摊货,头发也似乎从来没好好打理过,据说还是老板在夜市上随便认识的,跟那些世家小姐或者娱乐圈的女艺人完全没得比——但剔透如他,一眼就看清了这位的份量,是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对待的人。

    车子一路行驶,很快进入一处高档小区的地库。

    梁时随着方助理上电梯,来到陈琛在南城的家。

    这是一个四百多平的宽敞大平层,巨大的客厅不仅有俯瞰城市绿地的落地窗,两面还被超长阳台环绕。

    装修风格黑白灰为主,有敞亮的开放式厨房,冷峻的大理石岛台。走廊另一端竟然还通向一处风景绝佳的露台,足有客厅大小。

    方助理带着梁时往另一个方向走,来到一间保姆房。房间中等大小,带独卫。右边是保姆电梯,可以直通楼下;左边是一处小阳台,能晾晒衣物。

    梁时觉得,这保姆房相比自己原来的家,都是云泥之别。她怀疑陈琛不是在催债,而是在做慈善。

    熟悉完房子,方助理把一份合同摆在梁时面前,里面的内容让她暗暗惊讶。

    按照这份合同,梁时作为住家家政,要给陈琛以工抵债六个月。期间不限制工作时间和活动范围(这代表她如果想出去兼职,也完全OK)。六个月后,如果表现良好,可以续签劳动合同,工资待遇和福利一应比对东辰的总裁助理岗。

    梁时机械地转头问方助理:“冒昧问一下,东辰总裁助理的收入是?”

    小方微笑着回答:“月薪五万。”

    “……”

    看着手里的合同,梁时的嘴里泛起苦涩。

    她穷困潦倒,无家可归,像一条流浪狗一样被陈琛捡回家。陈琛不仅给她住的地方,还要给她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

    小方在旁边劝慰道:“陈总说了,后一份合同接受与否但凭您自愿,梁小姐不必有任何顾虑。”

    我没有顾虑,梁时想,该有顾虑的可能是你老板。

    她拿起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方满意地带着合同回去交差了。

    梁时在房子里转悠了一圈,来到露天平台上。这个平台的视野极好,放眼望去,能看到小区精心养护的草坡随着地势起伏,一路延伸到远处植被丰茂的河畔。

    河流穿城而过,隐约可见设计风十足的吊桥——环境简直可以用美不胜收来形容。

    梁时想,今天的风似乎太大了点,吹得她有点想流泪。急忙走回室内,拉开沙发上的背包,想找根烟抽。

    指纹锁的声音忽然响起,陈琛竟然回来了,就那么站在玄关处看着她。

    “你的行李呢?”

    “啊?”梁时手一抖,把烟藏了回去,“在这里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背包。

    陈琛挑了挑眉,有些不可置信——初中毕业那年,他被迫陪梁小姐去欧洲散心,短短十来天的行程,梁时托运了三个箱子,还有一只登机箱被陈少爷全程提着。

    而如今,“举家搬迁”的梁时,所有行李仅仅是一只背包。

    陈琛在心里微微叹气,拿起刚刚放下的车钥匙,打开家门往外走,“跟我来。”

    *

    工作日的中午,商场里依然人头攒动。

    梁时看着这里富丽堂皇的装修,想到自己上回来,还是去顶层的饭店取外卖。

    她跟着陈琛坐着观光电梯一路向上,来到一家门店前。陈琛很自然地指着里面道:“进去挑挑看。”

    Olivia Bandet,这是17岁的梁时最常穿的牌子。

    他抬脚就要往里走,被梁时一把拽住:“别进……我,我买不起。”

    陈琛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用你买。”

    梁时还是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我还要以工抵债呢!不能再加债了!”

    开玩笑,这牌子的价格她最清楚,岂是现在的她能穿得起的?而且,要她穿着小香风外套和蕾丝连衣裙干家务吗?

    她双手并用,成功把人拖走。

    一个小时后,陈琛提着几袋子优衣库从商场出来,梁时跟在后面,捧着长长的单据,还是觉得肉疼——他什么时候把这么多衣服放进购物车的?

    两人开车回了家,陈琛去书房拿了些文件,又匆匆返回了公司。梁时才知道,原来他只是中途回来取东西而已。

    她挑出几件新买的衣服,洗干净晾好,开始仔细参观陈琛的家。

    不愧是高档住宅,配置非常智能化,各种工具一应俱全,光是扫拖机器人就有好几款。梁时真心觉得,陈琛并不需要一个住家保姆。

    她来到主卧,依然是灰白色调的装饰,主人的痕迹并不明显。相比之下,还是陈家在帝都的房子更温馨,陈琛的卧室里有他自小到大的各种奖杯、收藏品、古董游戏卡带,没拼完的模型……她抖抖脑袋,勒令自己停止回忆。

    卧jsg室连着主人的衣帽间,梁时走进去,看到成排暗色的西装和各种商务风的衬衣。她抬起手,一排排轻轻地摸了过去,心跳忽然有点快。

    她“砰”的一声关上衣帽间的门,做贼心虚似地钻入了厨房,想着,还是尽快熟悉一下自己的领地吧。这厨房真不错,设备看着都很高大上……高大上到她都不会用。

    *

    陈琛下班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梁时趴在厨房的岛台上,拿着纸和笔,一边查手机一边记笔记。

    梁时看到他,反应了几秒,才慌忙瞅了一眼墙上的钟:“糟了,我忘记时间了!”

    她可清楚地记得,自己不是来度假的,是来当保姆的。现在主人家都回来了,她的晚饭呢?一粒米还没做呢。

    她连忙打开冰箱,硕大的双开门冰箱里只有瓶装水。

    梁时:“……”

    陈琛看着她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心想,这是真把我当成雇主了。

    他松了松领带,径直走过来,低头瞅了瞅梁时搁在中岛台上的笔记。

    梁时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

    陈琛微蹙了下眉,什么也没说,拿出手机打电话:“小方,明天让卢设计师把和樾这套房子的家电设计稿发过来,附上全套说明书。”

    顿了顿又道:“还有小区的内外部介绍,周边所有生活资源,你亲自总结了发给梁小姐。”

    说完,就解了领带回房间了。

    主卧的卫生间响起水声。梁时盯着厨房台面,满脸通红。

    就在她琢磨着该怎么弥补晚饭的失误时,陈琛已经洗完了澡,换了身清凉的T恤长裤出来。他走到玄关门口,对呆愣在原地的梁时说:“怎么了?不饿吗?”

    *

    陈琛的头发还没干透,发尾湿漉漉的贴在脖颈上,随便套了件T恤,和同样穿着T恤的梁时走在一起,看着就像一对大学生。

    他带着梁时来到附近一家粤菜馆。

    直到热腾腾的海鲜粥上桌,梁时才顿觉饿得厉害。

    她看到对面的陈琛拿起碗盛粥,小声问:“你不是最讨厌喝粥的么?”

    陈琛的手腕一顿,然后不慌不忙地把一碗粥放到梁时的面前,“也不看是谁刚出院。”

    梁时鼓鼓嘴,捧起碗开始喝。柔滑香浓的汤水,块大味鲜的海参和青鱼,好喝极了!配上鸡枞菌煨的芦笋,再来几块软嫩酥滑的虾肉卷……梁时好几年没吃过这样熨帖的饭了,胃口大开,轻轻松松就干掉了大半桌菜。

    陈琛不动声色地招来服务员:“这个海鲜粥再来一碗。”

    梁时:“……”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陈琛递过来一张信用卡:“以后的家用。密码六个一。”

    梁时老实接过。

    陈琛思考了一下,又问道:“你有驾照吗?”

    梁时摇头。

    陈琛拿起手机,梁时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立刻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腕:“你的车都太高调了,不适合给保姆用!”

    “这里交通方便,我出门可以坐公交地铁!也不用麻烦你的人来管我。”

    陈琛看着对面的人,今天她数次用这种祈求的目光望着自己——求他离开品牌店,让他少买几件衣服,拒绝安排司机接送。

    如果这样能让她感到自在的话……

    “好。”陈琛爽快地放下手机。

    第20章

    梁时睡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好觉。

    这几天不再出夜摊, 作息也慢慢回归了正常。梁时洗完脸,盯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脸色变好很多, 不再是前阵子孱弱的苍白, 双颊甚至还爬上了一丝红晕——看来昨晚的海鲜大餐的确很补。

    她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杂志和烟大喇喇收进床头柜——反正陈琛也不至于翻她的抽屉。

    整个房子里静悄悄的,陈琛已经走了。

    看来得观察一下陈琛的作息, 把握好老板的日常节奏才行。

    她去小阳台上伸了个懒腰。昨天洗的衣服已经干了,谢天谢地, 终于有换洗衣服穿了。

    手机上收到小方的微信, 附有房子和小区周边事无巨细的说明。她换了衣服出门, 边走边读。

    梁时去了附近一家大型超市,各种油盐酱醋、肉蛋奶鱼的买了一堆。路经零食区的时候,想起陈琛在医院里磕坚果的样子,也顺手拿了一些。

    回来就进厨房开始忙活,她把肉和菜都整理好, 还顺手给自己下了一碗清水面。

    吃完午饭,梁时撸起袖子,开始打扫屋子。扫地机器人在房间里欢快地穿梭着, 梁时则拿起抹布, 从客厅开始,一间一间地擦过去……

    两个小时后, 擦完第五个房间的梁时, 躺在沙发上挺尸不动了。

    “这房子也太大了吧!保姆也太难了!好你个陈琛, 够精明, 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她决定换个活动放松一下,闪身进了陈琛的衣帽间。

    把陈琛的所有衣服翻开, 一件件挨个读洗涤说明。西装和裤子基本都要干洗,有些已经挂上了精致的干洗标,上面有干洗店上门取送的电话……好像没她什么用武之地。

    梁时的脸耷拉下来,无聊地在衣帽间里转着圈。忽然,眼尾一扫,看见门口的软凳上搭着一件浅蓝色的竖条纹衬衣,正是他昨天换下来的那件。

    梁时的眉眼立刻弯起,拿着衬衣去了卫生间,仔细地手洗起来。

    夏风和煦,树影婆娑,夕阳的余晖洒在宽阔的河面上,闪烁着金色的光点。梁时把衬衣铺展,晾在自己的小阳台上。清风拂过,衣摆飘动,带来洗衣粉的清香。

    她感到身心舒畅,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

    墙上的时钟指向四点,南城建设的大楼内安安静静,总经理办公室外面的那条走廊更是落针可闻。

    保洁阿姨从门前经过,看到这间屋子门廊紧闭,以为没有人在。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扫一番,眼睛往门缝上一贴——好家伙,里面竟然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阿姨一个激灵,立刻遁走。

    办公室内,陈琛双腿交叠,坐在上首的扶手椅里,神情闲适,正在翻阅一份季度财报。

    助理小方站在一旁,沉稳严肃的脸上一双眼珠却不停乱转,朝旁边的林秘书使了个眼色。林秘书眼睫一眨,权当没看见,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

    办公桌对面,两排子公司的高管战战兢兢地站着,一动不敢动。

    不一会儿,张副经理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满脑子生无可恋,尬笑着说:“陈总,这会儿确实联系不上余总经理。他家闺女最近发高烧,可能是去医院照顾了,呵呵呵呵。不敢再耽搁您宝贵的时间,您看这样行吗,等我去医院找到余经理,一定让他第一时间赶去总公司找您赔罪!”

    “哦?”陈琛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财报上的数据,眼皮也不抬,“据我所知,余叔是有一个女儿,目前在英国留学。”

    话头停顿了几秒,对面死亡一般的寂静。

    “发烧的这个又是什么时候生的?”

    说着话,手上的财报又翻过一页。

    张副经理讷讷,掏出手绢,擦了擦满脑门的汗。

    只听“啪”的一声,陈琛合上手中的财报。底下所有人都跟着打了个冷战。

    “余叔年纪大了,是该打打高尔夫,养养身体了。以后,公司的事情就不劳他费心了。”陈琛站起身,“过两天,财团会正式宣布他退休的消息。”

    张副经理大惊,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陈琛抬眼,目光扫过屋子里的众人:“各位都是公司的功臣,自不会亏待。具体去留,还要等新经理上任后再行决定。”

    说罢,他抬手将这份季度财报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张副经理一个没站稳,踉跄着跌倒在地。

    *

    南城市郊某高尔夫会所,余胜利一杆挥出,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远处的小旗处。

    “啪啪啪!”陈嘉涵一身运动装,在旁边鼓掌称赞道:“不愧是余叔,这小球一道上从未有败迹。”

    余胜利哈哈大笑,对这一杆尤为满意。他转身回到遮阳伞下,拿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夏天嘛,就要活动活动才舒服!”

    陈嘉涵也回来,撂下球杆,身后的短裙美女立刻上前为他递上毛巾。

    “余叔,这工程的事咱可说好了。您也知道,财团最近风声紧,我那堂弟新官上任,少不了到处抖威风。”

    余胜利大手一挥:“大少的心就放在肚子里!我余某在陈氏数十年,他陈远之都要敬我三分!陈琛就更不必提了,小孩子,能折腾出个啥来。”

    说到这茬jsg,他又不怀好意地笑道:“实不相瞒,听手下人说,那小子今天跑到我那里视察去了。你看,我不也没动?年轻人啊,就要先学会等人!”

    陈嘉涵满意地点点头,和余胜利握手:“我这里自然短不了余叔的好处。一点心意,已经转到妹妹在国外的账户上了,请余叔笑纳。”

    余胜利大喜,笑着和他回握,满意离去。

    事情谈得顺利,陈嘉涵心情甚好,回休息室洗了个澡,才坐车离开会所。

    车刚开上机场高速,手下人就来电:“大少,出事了!小道消息,陈琛刚才带人突袭了南城建设,把余胜利和他手下的领导班子一把全撸了!”

    “什么!”陈嘉涵大惊,机场也不去了,立刻掉头赶去南城总公司。

    可惜扑了个空。

    *

    陈琛还记挂着带梁时出去吃晚饭,从南城建设离开后,直接下班回了和樾。

    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香。

    绕过玄关,只见餐桌上摆着美美的三菜一汤,还有一条蒸鱼。

    陈琛:……她竟然真的会做饭。

    梁时围着一条围裙,头发在脑后绑成一个揪,乖巧地迎了出来,看上去倒真像个合格的保姆。

    陈琛惊讶地盯着桌子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回房换衣服。目之所及,发现家里似乎有整理的痕迹,某人还真的没闲着。

    换了家居服,陈琛在餐桌边坐下来,在梁时期待的目光中,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

    “好吃吗?”梁时有点忐忑。

    陈琛的眼睛亮了亮,诚实地点点头:“远超预期。”

    梁时这才松了口气,抿唇笑了一下,一边夹菜一边说,可惜没能给你炒份粿条尝尝。

    陈琛想起了什么,对梁时说:“小方已经取回你的三轮车了,要给你送来吗?”

    梁时摇摇头:“算了,麻烦他暂时帮我保管着。我忠人之事,怎么还能跑出去打工。”

    陈琛唔了一声,继续吃饭。

    梁时看他吃得香,试探着问:“你中午都怎么吃饭?”

    陈琛随意地道:“我每周差不多有一半时间在陈氏,另一半在东辰,午饭就在食堂。”

    “这老板当得还挺平易近人。”梁时小声嘀咕着。

    她酝酿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试探着道:“那个……如果你想换换口味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做午饭。”

    *

    梁时的心情很好,围着料理台一边切菜,一边哼起了歌。

    她把下午腌制的排骨放入烤箱,再用平底锅煎了一份蛋卷,甘蓝切丝做沙拉……最后把剃好的鱼肉捣碎,放入猪肉末,团成鱼丸,下锅煮了一份鱼丸汤。

    全部盛出装好,梁时看着吧台上整齐码好的饭盒,想起自己遥远的少女时代,也曾经梦想着给陈琛带便当。

    还真的实施了一次。

    高二上学期,有一门课程的期末成绩要由卷面分数加小组作业共同组成,二者缺一不可。梁时用零食贿赂了课代表以后,成功的和陈琛分到了同一个小组。他们一组五人要去城外的水库考察水质,分析水资源污染和治理的情况,然后写成考察报告。

    行程是一整天,梁时想,终于等到了表现的机会!

    她在崔管家的协助下,找来各种菜谱,忙活了一晚上,差点把梁家的厨房炸掉,终于做出了一些东西,装在了粉色的饭盒里。

    第二天,几个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水库边,玩得不亦乐乎,差点忘记了小组作业的事。等想起来的时候,组长王宇轩悲催地宣布,他忘记带取水的罐子了。

    这荒郊野岭的,眼看作业就要打水漂,陈琛指着梁时的书包说:“你不是说带了便当?可以用那个盒子装。”

    梁时无奈,只能当众打开了饭盒。大家瞬间见识到什么叫作“黑暗”料理……那颜色,真心比水污染还要触目惊心!

    王宇轩分给每个人一把塑料勺——为了成绩,大家有难同当,有饭同吃!

    陈琛直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味道,堪比中毒。

    所以,当他在办公室里打开梁时的便当,看到荤素搭配、鲜香四溢的菜品时,脑中闪过的是当年水库边上骇人的黑暗料理——以及让他不敢深想的、促成这些变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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