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日,京内京外记名的秀女都到了储秀宫,等着康熙的亲阅。
经过层层筛选,走到这步的秀女不过数十个而已。
乌雅云朵在这些人之中很是显眼,无他,能走到皇帝亲阅这一步,要么是家族显赫,要么是个人素质过硬,当然也有两者兼备的。
但乌雅云朵年岁尚小,瘦瘦小小稚气满满,看着还是个幼童,至于家族,也只是普通的内务府出身,实在引人侧目。
她到底是怎么被记名的?
同样的疑惑,也浮现在康熙的心间。
正当康熙纳闷的时候,钮祜禄氏含笑地声音响起:“这便是乌雅格格的妹妹了,果然乌雅家是会调教人的,家中女儿都教得好。”
宫妃家眷,康熙皱起的剑眉略略放松了点,钮祜禄氏掌管后宫,许这是她平衡的手段,能得上记名,证明了秀女本人德容言功兼具,自身更没有毛病,等出宫后再找人家也很抢手。
大概钮祜禄氏是给乌雅氏顺水人情吧。
不过,再如何人情,到了这步也便够了。
康熙背脊挺直地坐在龙椅上,正准备挥手叫去,却又见钮祜禄氏微微一笑:“乌雅氏便是个灵巧人,家中妹妹肯定错不了,我也想着宫中添个懂事的姐妹。”
“万岁爷,您看如何。”
钮祜禄氏说完便含笑看着康熙,手中微动,准备将香囊递出。
康熙刚松开的眉又皱起,斟酌着该如何拒绝。
佟佳氏一直坐在下首没有言语,这时突然扬声说道:“乌雅氏在我宫中住着,确实是个懂事的。”
等将康熙和钮祜禄氏的关注吸引过来后,更是笑了起来:“她们姐姐妹妹能聚一块儿,自是极好的,但我看着这乌雅云朵年岁也忒小了些,家中父母也舍不得,不若留着,等下次选秀再看。”
康熙想了想:“表妹所思甚是周全,便按你说得办吧。”
钮祜禄氏的脸色骤然变白。
她不明白,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按着古书上贤后的标准行事,为何还是讨不到康熙的肯定。
陷入恍惚的钮祜禄氏,整个人都失去了精神,只强撑着坐着罢了,再之后的秀女阅看,她也犹如泥塑的菩萨,一言不发。
惹得康熙又看了她几眼,带着不满继续阅看起来。
在选中了八名秀女后,这次阅看到了尾声,只剩盛京那边选送过来的秀女了,康熙一直挺直的脊背也稍稍放松,关外苦寒,秀女不如京中,到时候再随意选上一位,给盛京驻守的边将显示皇恩浩荡。
这么想着的康熙,漫不经心地扫过最后一批秀女。
端着茶杯的手突然僵在空中,呆了一瞬才靠着饮茶遮盖心中的悸动。
秀女中那个穿着大红色旗装的女子,同样只梳着两把头,没有太多装饰,但看着便格外活泼,面见九五之尊也不见畏惧,那灿烂的笑容一下子便将她从众人中凸显出来。
康熙几乎没有犹豫,便做了决定。
“郭络罗氏,留牌子。”
康熙十六年的选秀,便在这一声中,落下了帷幕。
云珠在景仁宫里,已经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结果如何。”将将见到小欢子的身影,云珠急急几步迎了上去。
小欢子神色复杂。
云珠心里一惊,悚然问道:“难道云朵选入宫了?”
“没有没有,主子您别急。”小欢子连连摇手。
云珠神情这才放松,愁容顿消:“这我就放心了。”
小欢子却没有云珠那么乐观,他狠了很心,眼一闭脚一跺:“主子,虽然二小姐没有入宫,但留了牌子,下一次选秀还得复选。”
笑意凝固,云珠望向小欢子,只见他堪称悲壮的神色。
站不稳般地往后退两步,小腿撞到圈椅,云珠无力般坐了下去,眼神没有落点,也不知在想什么。
春杏担心不已,却又不知能做些什么。
寒风呼啸,将窗扇吹地呼呼作响,木质的窗枢激烈地晃动着,一如云珠不平静的内心。
一阵喧闹将云珠从思绪中唤醒,却是佟佳氏回宫。
云珠牙咬得咯咯作响,听着正殿里的欢声笑语,直恨不得冲进去打闹一场。
但她不能闹,为了宫外的家人,也为了宫中的生活,她不能惹事。
不但不能闹,她还要在赵嬷嬷过来告知她结果时,强抑着不满和她虚以为蛇,好声好气地将人送走。
“主子。”春杏调好一杯奶茶送来,眼中的关怀再抑不住。
云珠啜饮一口,和蒙古奶茶不同,这茶里放了糖和蜂蜜,喝起来甜滋滋的,很是可口,温热的奶茶进入肺腑,将她从透心地凉意中拉出。
“没事。”调整好情绪,云珠轻声细语地说道。
春杏并不相信,但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不过,今日之事,彻底让我认清了一个道理。”云珠声音依然轻柔,但春杏看着她隐隐露出肃杀的眼神,心扑通扑通直跳。
“这宫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佟佳氏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拿捏我,下一次选秀还得求她。”
拿着奶茶的手背青筋暴起,云珠浑不似她表现出来那般举重若轻。
“那咱们是要投靠钮祜禄主子吗?可咱们是景仁宫的人,永寿宫那边也不会乐意。”春杏更加忧心。
自云珠住到景仁宫开始,她便默认是佟佳氏的人,若一朝改弦易帜,先不提永寿宫那边会不会接受她的投效,她这行为,便是背主。
“呵。”云珠冷笑出声,面对着在宫中最贴心的人,她还是吐露了一二句心声:“求人不如求己,与其送上去让人拿捏,不如我自己立起来。”
“总有一日,我要让谁都不能随意拿捏。”
春杏惊恐地睁大眼睛,这才知道主子的野心。
在进宫一年之后,云珠终于发现,她原先想法是多么的幼稚,紫禁城里后宫的本质便是养蛊,便是弱肉强食。
一直缩在人后并不会有她梦寐以求的宁静生活,反而更容易被人算计拿捏。
要想活得舒服,还是得争得强,得到最大主子康熙的认可,才能过上安生日子。
云珠咬着下唇,红润的嘴唇被贝齿咬得苍白,她已经浪费了一年的时间,新的秀女即将入宫,她得仔细筹谋。
正月二十六,这一批选的秀女都进了宫,除了正月二十一日定下来的九位内务府秀女之外,满蒙贵族也送了女儿进宫。
蒙古送进宫的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和硕达尔汉亲王和塔之女,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女,她的祖父满珠习礼是太皇太后嫡亲的幼弟,很得太皇太后青眼,刚一进宫便召进慈宁宫说话,和另一个蒙古妃子,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共住咸福宫。
满族世家里被选进宫的旗人是仁孝皇后的同族赫舍里氏,这也是宫里自康熙十年之后,除了钮祜禄氏和佟佳氏外,进的第三位满族贵女,进来便被钮祜禄氏安排到永寿宫偏殿。
博尔济吉特氏和赫舍里氏的身份让钮祜禄氏为了安顿他们煞费了番苦心,佟佳氏却没有给半个眼神。
让她警惕的是,内务府选秀里选出来的那个盛京的乡下人。
不止佟佳氏,其他宫妃也都在到处打听着郭络罗氏。
毕竟,这是进宫前让康熙亲下旨意,允许她从家里带进侍女的人。
在她之前,内务府选秀进宫的女子,从来没有人能从家里带人入宫,最多也不过就是收拾个小包袱,带上些银两体己而已。
郭络罗氏的特殊待遇,让众人都红了眼,不约而同的在永寿宫磨蹭着不走,就等着看着郭络罗氏是何方神圣。
搁以前,对于这种热闹,云珠是万不想凑的,但此时非彼时,既已作出决定要讨康熙的欢心,那眼前现成的样本怎能不研究,云珠更是格外热切的等待着。
宫外天寒地冻,永寿宫内上好的银霜炭哔啵燃烧,炭火明明灭灭,室内温暖如春。
帘子掀开带来一阵寒风,炭火被风吹到,暗红的火星向上蹿起,直跳出青紫的火焰。
随着风的方向看去,云珠不由地叫一声好,好一个绝色美人,面如银盘,眉如墨画,艳若芙蕖,春日的花都没有她的娇艳,只她一出现,其他人便都失了颜色。
若说缺点,只不过是年岁不大,尚且缺了成熟的风情,再过几年,更是尤物。
难怪康熙对她如此破例,云珠暗暗想着,这等美人谁能不爱。
“宫中新进了这么多妹妹,我看得都心情愉悦,不知娘娘可安排好了宫室吗?”沉寂了很久的呐喇氏,在看见郭络罗氏的时候眼前一亮,忙凑上来询问。
云珠用帕子遮住嘴角的笑意,呐喇氏的小心思在她紧盯着郭络罗氏的目光里暴露无遗。
最近时日,呐喇氏的宠爱早不如前,她也在十四年的秀女里选了几个荐给万岁爷,可是康熙对那些秀女始终淡淡的,恩宠有限,去延禧宫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郭络罗氏这个模样,只要不是铁石心肠,谁会不爱,若能将她拉拢去延禧宫,这才是顶顶好事。
呐喇氏的心思,云珠能看出,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出。
佟佳氏嗤笑一声,不言不语。
钮祜禄氏依旧端着架子,嘴角扬起固定弧度:“自然安排好了,万岁爷特意吩咐了,郭络罗氏住栩坤宫,至于其他人,便住在承乾宫吧。”
“啪。”这是佟佳氏手中的茶杯掉地上的声音。
一道道意味不明的视线打量着郭络罗氏,她大大方方地站着,任由打量。
除了钮祜禄氏的永寿宫,其他宫妃均住在东六宫,这郭络罗氏何德何能,刚进宫便被特别吩咐着住进了东六宫,还紧挨着永寿宫,这莫不是担心谁将她欺负了不成。
他超爱,云珠暗自调侃。
新的宠妃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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