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重月宗第五峰极为冷清,偌大的地方除了洛潇鹤和霍水师徒二人,就没有旁人。但鲜少有人知道重月宗最僻静的其实是第二峰。


    天刚亮,洛潇鹤就赶往第二峰,为的不是旁的,就是为了霍水离魂症一事请教尹师祖。


    途中,看见一名土匪……不是,看见重月宗宗主从第二峰里出来。由于第二峰格外的僻静,穿着一身金属盔甲,走路“哐哐”作响的宗主分外显眼。


    洛潇鹤面无表情的看着宗主逐渐远去,宗主心悦尹师祖多年这事,他也有所耳闻。


    智者不入爱河,宗主实为不智。


    这般想着,洛潇鹤忽然轻蹙起眉,嘴唇上霍水咬破的地方时不时就会隐隐作痛,明明伤口已经痊愈,却依旧如同被火烫过一般,灼心的疼。


    第二峰极是幽静与空旷,仅一人一竹屋一钟楼尔。


    竹屋前盘膝坐着一人,不知这人已经坐了多少年,身上爬满了藤蔓,与长长的头发交缠在一起,把她整个人掩藏在其中。


    此人便是洛潇鹤要找的尹师祖,这般不修边幅、颓唐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她是当年曾经剑挑十大宗门、意气风发的尹侠客尹霜。


    洛潇鹤飞身到钟楼上,此钟楼立起那日,尹师祖便言,除非重月宗要被攻破,亦或是天塌地陷,才能敲此钟叫醒她,不然打扰她睡觉,被杀了可别找她负责。


    当!当!当!


    没有半分犹豫,洛潇鹤干脆利落的敲响了巨大的铁钟。长满了青苔的铁钟刚晃了个来回,就见一柄剑冲破了包裹尹霜的藤蔓,以肉眼根本追不上的速度斩向洛潇鹤。


    洛潇鹤也不客气,挥剑直接把应激而发的剑给砍断了。


    这时尹霜才从睡梦中醒来,她身上缠绕着的藤蔓逐渐老化枯萎,化作灰烬消散在空气中。她那长长的黑发犹如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梳理着,斜斜的编成辫子,搭在左肩上,


    仔细感应了一下,重月宗未被攻破,天没塌地未陷,那是哪个作死的来打扰她睡觉?


    洛潇鹤从钟楼上飞下来,衣袂翻飞,犹如那云端仙落入凡尘:“见过尹师祖。”


    “洛……仙……尊……?”尹霜如同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异常缓慢的站起身,说话的速度也比常人迟缓许多。


    洛潇鹤一挥衣袖,面前多了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


    待会儿是一场持久战,如若不是霍水患了离魂症,依他这没有耐心的脾性,根本不会踏足第二峰半步,也不会与尹霜这种极为考验人耐心的人说半句话。


    “尹师祖,我徒弟患了离魂症。”洛潇鹤细细的把霍水的情况和霍水发病时的症状一一说出,“你看我徒弟还有救吗?”


    尹霜此时终于完成“站起身”这个浩大的工程,她眼珠慢慢地、慢慢地看向远处,她的爱剑阵亡了,若不是打不过洛潇鹤,她都想让洛潇鹤也阵亡了。


    “赔……钱……!”尹霜缓缓地、缓缓地道。


    洛潇鹤冷声道:“是尹师祖攻击我在先。”


    尹霜这把剑价值不菲,他也不差这点钱,但这不代表洛潇鹤喜欢花冤枉钱。


    “不……赔……钱,你……徒……弟……就……没……救……了……!”尹霜缓缓地、缓缓地道。


    洛潇鹤:“……”


    洛潇鹤端起石桌上刚烫好的茶喝了一口,面无表情道:“赔。”


    尹霜这时又完成了“伸懒腰”的浩大工程,浑身的骨头都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她沉吟片刻,道:“霍…水…从…入…宗…起,可…有…特…别…剧…烈…的…哭…喊…过……?他…与…旁…人…发…生…矛…盾…时,可…曾…大…动…肝…火…过…?”


    “不曾。”经尹霜这般一问,洛潇鹤才察觉到不对。


    霍水全家独他一人存活,可仔细想来,霍水似乎从未表露过特别强烈的负面情绪。就算偶尔情绪低落,也很快就会恢复到明朗的模样。


    洛潇鹤看到过霍水流泪时的模样,那时霍水刚来重月宗没几天。


    月光下,霍水凝望着月亮,英隽的面庞上静静地落下两行泪,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伤感。直到洛潇鹤出声,霍水才止住泪,一脸诧异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似乎才知道自己哭了。


    隔天,霍水明朗的阳光都逊色几分,半点看不出昨天那般伤感过。


    当时洛潇鹤并未多想,只以为是霍水年轻气盛、好面子罢了。


    尹霜继续用她那慢的让人抓狂的语速缓缓道:“霍水小小年纪,就经逢巨变,全家横死的哀痛还没熬过去,又得知自己没有武道天赋,为家人复仇无望……”她摇了摇头,“接连遭受打击,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他才会分裂出另一个自己。”


    “分裂出的这个自己承担了霍水人性中所有的阴暗情绪,表面上的霍水拥有多少干净与淳善,另外一个霍水就承担了多少野望、欲-望与阴暗。”


    “主人格与副人格完全是两个极端,这种情况下的霍水很危险,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不然轻则分裂出更多的人格,重则变成毫无理智的疯子。”


    “首先,你需要暗中观察霍水的状况……”


    “暗中?”洛潇鹤不解。


    “都说了霍水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当然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患了离魂症,所以你得悄摸摸的暗中观察霍水。”


    洛潇鹤狐疑的看着尹霜,尹师祖真的不是在伺机报复?


    这个时候,尹霜终于坐在了石凳上,她接着缓慢地、缓慢地道:“霍水现在就是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任何刺激都有可能让他精神失衡。你得看紧霍水,摸清楚霍水副人格出现的规律,阻止副人格搞事,以防霍水知道真相。”


    “像霍水这种病症,目前我这里有两种治疗方案。第一种是药浴,虽然见效慢,疗程漫长,但胜在稳妥。第二种是放任霍水副人格随便搞事,待他完成了心中所有执念,自会消失。这个方案见效很快,就是倘若你一个错眼没护好他,霍水很容易被人打死。”


    洛潇鹤放下手中拿着的第五十三个杯子,前五十二个杯子都在听尹霜说话时给捏碎了。赔付了价值不菲的剑,又付了价值不菲的诊金,他离开了第二峰。


    尹霜望着洛潇鹤消失的背影,喝着她终于拿到嘴边的茶,许久之后,道:“霍……水……?是……你……吗……?”


    出了第二峰,洛潇鹤马不停蹄地去寻霍水,然后就看见昨晚把他嘴唇都咬破的祸水,每一次寻了机会把主人格压制住,都像是一只到处开屏的花孔雀,不是让野男人到他怀里,就是摸野男人的脖颈。


    洛潇鹤抓住霍水的手腕,把人拉向自己,霍水走动间,铃铛脆响的声音朦胧传出。


    那边厢司凌崇依旧握着霍水的右手,没有松手的迹象,于是霍水就被一人抓着一只手的横在两人中间。


    洛潇鹤精致的脸上好似蒙上了一层冷雾,看上去又仙又冷:“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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