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透若琉璃的双眸中，好似拢着长年不化的坚冰，淡漠而无情地俯瞰着尘世种种。唯有望向霍水时，眼中才染上几分温度，就像是坚冰凝视着火焰一般，无法抵抗地动摇起来。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洛潇鹤对云大师点头致意后，走到霍水面前，直接道：“你是自己同为师回去还是要为师动手？”
霍水挑了一下眉，不等他回答，荀若抢先开口道：“洛仙尊，霍水又不是三岁孩童，你用得着看这么紧吗？”
荀若感觉洛潇鹤对霍水紧追的姿态，完全超出了普通师尊对徒弟的底线，洛潇鹤更像是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把霍水放在眼皮子底下。
说着，荀若抓住霍水的手腕，紧握。他若宝石般漂亮的异瞳蒙上了一层怒火，接着道：“霍水同我还有赌约没完成，他不能走。”
施舍般的，洛潇鹤居高临下地看向荀若。
云展岚端起酒杯酌了一口，默默看戏。
要说云大师一个不相干的旁观者，如此悠闲也就算了。
可霍水作为当事人，竟然比云展岚还要安逸地喝着酒。
“聒噪。”除了对霍水，洛潇鹤对闲杂人等一向欠缺耐心。
洛潇鹤之前利用信息差，故意误导荀若，让荀若以为霍水是个天性风流、不负责任的渣男——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相确实如此。
按照逻辑来说，依荀若高傲的性格，之后不管副人格祸水再怎么招惹荀若，荀若都会置之不理。
如此一来，就能帮主人格霍水避免麻烦，进而防止霍水患离魂症的事暴露给主人格。
思绪转到这，洛潇鹤瞥了一眼正悠然喝酒的祸水。事实证明，在霍水面前，逻辑就是用来践踏的。
洛潇鹤眼神冷漠地扫过霍水手腕上紧抓着的爪子，荀若用力不轻，以致于指腹在霍水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红印。
当下里，这冷情寡意的云端仙感觉胸腔里燃起了一簇烈火，烧得他躁、烦。
冷斥的两字刚从洛潇鹤嘴里吐出，荀若就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威压扑面而来，压得他冷汗直冒，压得他无力再抓住霍水的手腕，压得他脊背寸寸弯下，几乎要跪伏在地。
要不怎么说荀若是重月宗近年来天赋好极的剑修，相比起上次，洛潇鹤这回的威压更盛，荀若仅以五阶的修为抵抗，竟然没有扑街。
霍水瞧了一眼苦苦支撑的荀若，他伸手拿过一只空玉盏，斟满酒，接着望向洛潇鹤轻笑道：“师尊今晚好大的火气，且吃杯酒消消火。”
洛潇鹤伸出手，如上等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格外好看，见之只想叫人握在手中细细观摩。
这赏心悦目的手却是没有接过酒盏，而是捉住了霍水的手，用力一拽，霍水红衣袍角蹁跹着跌入他怀中，他拦腰扣住霍水，以一种像是要把人嵌入自己身体里的力度。
淡漠的眼神越过霍水的肩膀，落在支撑艰难的荀若身上，荀若从中品出了挑衅、优越感的意味。
荀若一双一金一蓝的漂亮眼瞳霎时间变得猩红，看得出来他很想冲破威压，把霍水从洛潇鹤怀里拉出来，然后把这位高高在上的洛仙尊抹杀当场。
可惜现实很悲催，洛潇鹤只是抬了抬手指，荀若就被彻底镇趴在地，俊美的脸猝不及防埋进土里。
吃瓜人云展岚做出评判：哇哦，洛仙尊大获全胜啊！
大获全胜的洛仙尊拦腰扛起霍水，霍水脚踝上的铃铛奏出叮叮当的乐色。要快点回去，再拖延下去，他给霍水放好的一池药浴都要凉了。
霍水习以为常地伏在洛潇鹤肩头，他仰头看向云展岚，招手道：“我先告辞了，云道友，下次再一起喝酒。”
云展岚也态度寻常地回道：“再会，霍道友。”
霍水又把目光移向荀若，荀若像是一头被镇压的困兽，挣扎着抬头望向霍水。
“我们的赌约一直有效。”霍水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荀若再次被狠狠拍进土里，地面照着他的身形被压出深深的凹坑。
霍水却是笑出了声：“师尊的火气还真是旺盛。”
他捉了一缕洛潇鹤身后长长的墨发，轻拽了一下。
洛潇鹤沉默以对，片刻后，他突然问道：“你和荀若有什么赌约？”
“师尊想知道？”霍水手指轻戳了一下洛潇鹤的后腰，发现师尊身体僵硬了一下后，唇角上扬，像是一只恶作剧成功的小恶魔，“换个舒服的姿势，我就告诉师尊。”
明明两人是清清白白，一个扛人、一个被扛肩上地在赶路，话从霍水嘴中说出，好像两人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一样。
洛潇鹤揽住霍水的腰，单手把人从肩上抱起，让霍水坐在他的臂膀上，像是抱小孩子那样单手把霍水抱在身前。
霍水：“……”
这个抱姿让霍水高出洛潇鹤一截，他垂眼瞧了一下师尊，也行吧，看风景的视野不错。
“我与荀师弟打赌喝酒，如果他能把我喝醉，那他就能对我为所欲为。”霍水按照约定，回答洛潇鹤的问题。
眉头紧紧蹙起，洛潇鹤语气冷冽如寒冬：“胡闹！”
霍水不以为然地擒住洛潇鹤的下巴，用力抬起，他俯视着洛潇鹤，指尖划过伸拉出优美线条的下颌、脖颈。
洛潇鹤仰望着霍水，一袭红衣的霍水像是游戏人间、蔑视一切的邪神蛊惑世人那般，蛊惑着洛潇鹤：“师尊也可以加入这场赌局哦，要吗？”
……
重月宗第八峰。
洛潇鹤带着霍水下山后好一阵，威压才消失，荀若得以从凹坑里爬出来，他灰头土脸地坐在石凳上，宝石一样瑰丽夺目的异瞳失去高光，眼睛里充满了对人生的怀疑。
云展岚宽慰道：“年轻人，不要丧气。洛仙尊也不是处处完美的人，至少有一样你能稳赢他。”
荀若重新燃起了希望，问道：“是什么？”
“酒量，洛仙尊一杯倒。”云展岚把片好的一盘羊肉放到胖白橘面前，肥猫沉迷吃肉，都没发现霍水离开了，“沾酒就醉，这话说的就是洛仙尊。”
云大师和洛潇鹤是同一时代崛起的人物，他知道一些如今许多人都不知道的秘闻，“洛仙尊喝醉后会完全失控，全凭上头的情绪支配行动。”
荀若心中涌起了几许欣慰，他追问道：“洛仙尊醉后做过什么丑事……不是，丢过什么人……咳，做过什么事？还请云大师展开说说。”
云展岚回忆道：“当年有一个宗派，尽干一些阴损事，当时的重月宗宗主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严禁重月宗的修士与该宗派为敌。有一天，洛仙尊误食了一道含酒的菜，当下里单枪匹马，一人一剑直接挑翻了整个宗派，这也是洛仙尊在整个云朝大陆声名鹊起的开始。”
“当时的宗主极为愤怒，质询洛仙尊是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洛仙尊第一次主动喝了酒，他饮尽一壶酒，当场枭首宗主。”
“……”刚涌起的几许欣慰顿时不上不下地卡在荀若心中，不一样，洛潇鹤的喝醉和普通人的喝醉完全不一样。
普通人喝醉是发酒疯，做尽所有丢人现眼事，洛仙尊喝醉是剑随我心，所向披靡，斩尽恶煞，出尽风头。
不是都传云大师十分擅长为人解忧吗？这传的是谣言吧。
还好同霍水的赌约长期有效，这让荀若切实地感到欣慰。
……
“赌约无效。”洛潇鹤浑身肌肉紧绷，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抵抗莫大的诱惑，坚定地守住了理智阵地，没有被冲破防线。
他是为了霍水着想，为了霍水的主人格着想，所以不会让祸水有机会和荀若再继续这个胡闹的赌约。
是这样没有错。
“师尊可以试试看。”霍水听出了洛潇鹤不参加赌约，还要砸碎赌约的言外之意。
洛潇鹤带着霍水走得是八峰另外一条进山路，山脚下种满了成片的蓝蔷薇，在如纱月光的笼罩下盛开成一望无际、美轮美奂的花海。
霍水眺望着蔷薇花海，化身为白狐，从洛潇鹤臂膀里跳出，矫健落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洛潇鹤反应过来时，发现霍水幻化而成的白狐已经消失在花海里。
这祸水向来是随心所欲的性子，洛潇鹤无奈，走进花海，按着狐狸脚印寻踪觅迹。
远处有一片蔷薇丛摇晃着发出簌簌的声音，惊起成片的萤火虫拖拽着一闪一闪的荧光漫天飞舞。
走近一看，霍水一袭红衣醉卧于蓝色蔷薇花丛间，修长白皙的手中拿着一巴掌大酒壶，酌酒笑道：“醉卧花间，乐如仙。”
墨色长发散落于艳丽红衣处、蓝色蔷薇花丛处，点点萤火萦绕于霍水周身，霍水对洛潇鹤伸出手：“邀君同醉。”
洛潇鹤此时应该拒绝霍水，然后带着霍水回到第五峰泡药浴，可是洛潇鹤却看见自己抓住了霍水的手。
霍水握着洛潇鹤的手用力一拽，洛潇鹤受力扑到了他身上。霍水轻笑一声，抱着洛潇鹤在花间滚了一圈，两人位置颠倒，霍水坐在洛潇鹤的腰上，把人压在了蔷薇花丛里。
右手带着掌控、制服意味地按在洛潇鹤冷白的脖颈上，霍水伏身吻住了洛潇鹤淡色的唇。
辛辣的酒水从霍水口中哺到洛潇鹤嘴里，浓烈而醇厚的酒香味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炸开，随着喉间逐渐弥漫开的回甘，洛潇鹤感觉自己的理智在烈酒的作用下，摧枯拉朽地被踏成粉末。
洛潇鹤顾虑着霍水的离魂症，顾虑着他是霍水的师尊，顾虑着许许多多……尽是阻止他放纵自己与霍水沉沦爱欲的考量。
这一瞬，所有的顾虑全部崩塌。
野兽，挣脱了束缚。
洛潇鹤抬手按住霍水的后脑，一手箍住霍水的腰身，带着人在蔷薇花丛里翻滚，惊起漫天的萤火虫拖拽着忽闪忽闪的荧光成片飞舞。
两人位置再次颠倒。
洛潇鹤单手捉住霍水的两只手，按在头顶，左手掐住霍水的下颔，这位向来冷静自持、淡漠寡情的云端仙，此时就像是一头失去控制的野兽般，扑向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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