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菏这句话说得格外郑重,神情认真得不像在胡说,更不像是在搞节目效果,反而从他话语中的一些与平常不大相同的尾音所带有的特殊韵律中,听出三分神秘莫测来。
盛夏炎热的森林里,没有一丝风,空气仿佛静止了。
周围都是三五一群凑在一起,冷冷地望来的村民,摄像师的眼睛凑在取景器边上,那些眼神也格外清晰,似乎穿透了他手里的大铁疙瘩,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莫名打了个哆嗦,缩回脑袋问:“季老师,您刚才说什么?”
与此同时,季云菏直播间里的弹幕也刷了屏:
【他在说什么?】
【季云菏还真的在立玄学人设啊,在这么多大师面前装神弄鬼,他也不怕被拆穿】
季云菏又回头打量了一眼村口,高挑的木质门楼上挂着一盏红纸灯笼。
“我们先走,”他冲摄像师招了招手,“还有三个房间等着我收拾呢。”
等到离开了村口那些村民的视线,季云菏才回答了摄像师刚刚问的问题。
“我说,小辛村的风水很不好,是一处反弓煞。”
【什么叫反弓煞?倒是说说清楚。】
【是呀,说了名字,又不说内容,谁知道他是不是乱说的。】
季云菏看不见弹幕上的内容,但他一对上摄像师茫然的目光,便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一般来说,村庄选址,都讲究个前水后山,这叫灾随流水走,财倚靠山来。”
“除此之外,不仅家家户户的阳宅形状要方方正正,村庄整体的外形也要四平八稳,不能三尖八角,否则就有可能产生形煞。”
然而,刚刚的小辛村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家家户户门前的院子都冲着旁边的一座高山,背后却是那条三五米宽的小溪,整个村庄都笼罩在山的阴影之中犹如生长在黑夜中的丛草。
季云菏指着小辛村背后那条流水:“若只是面山背水倒也还好,你看那条溪流的形状,像什么?”
摄影师依言看去,那条溪水回环曲折,斗折蛇行,岸边青石耸立,长满了毛茸茸的青苔,水声清脆悦耳,扑面而来的水汽轻盈柔和,十分赏心悦目。
只是……摄影师想起季云菏刚刚一字一顿说出的那个词:“像一把弯弓?”
“正是。”季云菏抢了两步上前靠近溪边,蹲下身用手撩了两下水面,看着水中自己微漾的倒影,他的声音却沉了下来。
“宇宙自混沌而生,先有阴阳,而后有世间万物,而万物所生所依者,便是气。”季云菏似乎回到了前世为人讲经的时候,声音微微绵长,“阴阳五行有气,人畜鬼妖也有气,常言道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正是因为有气,人才得以生存。”
“气的流动便称为场,但气场的运行都有定律,大多只能沿着直线运行,如果拐了弯,那就多半是受到了外界的冲击。这种冲击有好有坏,本来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但冲击之下逸散出来的杂气却会陷入混乱,从而影响人的气场与运道。”
他舒展手臂,在空中描摹着这条小溪的形状,它蜿蜒崎岖,但总体的走向却是一把弯弓,中间的弓弝部分正好对着小辛村的背后。
“拐弯的道路与河水最易带来杂气,而若弯曲处的面前有东西挡着,杂气无法流走,就会滞留在此,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反弓煞。”季云菏站起身来,“怪不得小辛村出了阴丝虫,阴丝虫可以杂气为食,故而最爱反弓煞。”
摄像师愣愣地听完他的话,再去看那条溪水,就总觉得它冰凌凌的渗人,不由得又哆嗦了一下。
看到他哆嗦,季云菏笑着摆摆手,“不必害怕,我们不是小辛村的人,气场并不与他们相合,这反弓煞暂时招惹不到我们头上来。”
“那,那就好。”摄像师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刚才的害怕好没意思,只得讪讪地笑。
【有人去大师的直播间看了没?】
【刚才去看了的弱弱举手,那边也说这里是反弓煞。】
【说对一个反弓煞而已,这不是很明白摆着的吗?】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刚才季云菏一开口,我觉得直播间里杂音都少了】
【确实,感觉超静心,比我循环大悲咒都管用。】
“不过这些都有大师打算,”季云菏拍了拍身边的青石,悄悄在石上附了一缕气息,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我们先走吧,把卫生打扫好才是正经事。”
*
这处民居并不远,大约四五百米的样子就到了,只是令季云菏意外的是,这里居然停着一辆越野车。
“还有人比我们先到吗?”季云菏好奇地打量,为了不让直播内容太过重合,刚才他们三个是分开走的。不过段安要先去买食材,和他们不是一个方向,还往这边的走应该就是凌玥儿了。
这一路也就一公里多点儿,季云菏懒得找车,索性走着过来,正想着难道凌玥儿这么厉害,能找辆车把她送过来,就看见她们一行人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凌玥儿还穿着她那身红裙子,踩着一双白色高跟鞋,她走得挺稳,倒让季云菏觉得摇摇欲坠。
“哇!看上去不错诶!”凌玥儿有点夸张地叫出声来,在镜头面前一派的天真烂漫,“这里的建筑好古典呀,而且和村子里的不太一样,我看村里都是两层的木头房子,很少有这种石头墙的耶。”
这处民居确实不大一样,虽然旧了,但明显比村中的房子还要好些,门前的地坪也收拾得十分齐整,并不像是久无人居的荒废所在。
不过是因为有剧组来所以特意打扫过也说不定,季云菏没有过多在意这些,“玥儿姐,你知不知道这辆车是谁的呀?”
凌玥儿被他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脸都歪了,但还要碍于镜头笑着回他:“我不知道诶,导演他们刚才是跟我一起走的,中间接了个电话,现在还在后面呢。”
她话音才落,就看见导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累得弯下腰双手杵着膝盖喘气。
季云菏从包里拿了瓶水给他,“怎么了导演?”
导演接过来灌了几口,抹了抹嘴,才接话:“云菏啊,你家里人来探班了……”
“我家里人?”季云菏好生意外,莫非是他那个便宜哥哥?总不能是季秋生吧!
导演挥手让摄影师走远点,这才神秘兮兮地扯过季云菏,小声问:“我说云菏,你是怎么认识郁三爷的?”
“郁三爷?”季云菏重复了一下,有些惊奇,“他过来了?”
这么个日理万机的大总裁,怎么闲得没事往剧组跑来给他探班?
重点是他也才走了一天半吧!路上转火车转汽车的,他一个坐轮椅的怎么还折腾来了?看这样子,还不知道是谁先到的呢。
导演嘘了一声,“你小声点,郁三爷说了,不让别人知道他是谁,他说就是过来探班,呆两天就走。”
季云菏很想过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一颗心早就不在导演这儿了,“我知道了。”
导演看出他心不在焉,啧了一声:“郁三爷可是棵大树,抱紧了你下半辈子都省心,人就在屋里呢,赶紧过去吧,有机会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他的语气有些讨好,季云菏知道那都是冲着郁元敬去的,跟凌玥儿打了声招呼就进了民居。
这间民居看着很高,却只有一层,进去穿过一个空旷的大厅,绕到墙后才是房间,最尽头的房间门口站着两个保镖。
季云菏快步走过去打开门,郁元敬就坐在床边,正垂首看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
“郁三爷,”他靠在门边唤了一声,“你怎么过来了?”
郁元敬抬头望来,嘴角下意识地勾了勾,“季三少不愿意看见我?”
“那倒没有,”季云菏啧了一声,“我就是好奇,您应该是最忙的,怎么这么有空。”
他合上笔记本,搁在旁边的桌子上,轻笑:“我们刚签了婚前协议书,也算是新婚了。我来找我的新婚先生,有什么可好奇的?”
郁元敬似乎说得很认真,目光四平八稳地落在季云菏的脸庞上,没有丝毫闪烁。
只是一天多没有见到他而已,郁元敬却觉得眼前的人似乎瘦了一点,这几天在郁家吃好喝好养起来的一点脸颊肉又消下去三分,显得眼睛大了一圈儿。
他身上那件纯白色的t恤跟淡蓝色的水洗牛仔裤,看上去相当学生气,也相当纤细,锁骨跟手腕还是一样细瘦伶仃,好像挂不住肉似的,半个掌窝就能攥在手里。
不过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小脸红扑扑的,外面天热,他额头上还渗着晶莹的细汗,整个人很有活力,不像刚见面那会儿恹恹的没精神。
总之,这几天养得不错,只是他私心想着,总得把人养得手臂上也有点肉再说,要不是季云菏要发展事业,他并不想这么快就放人出来。
郁元敬微微一笑,“现在的你,倒更像照片里的小神仙了,之前你瘦得太厉害,站在那儿像是要被风吹走了,每次见到你,都想伸手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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