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一片沉寂,对于温月声的话,这殿中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
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的人,是忠勇侯。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思宁郡主所言有理。”
在周遭复杂目光的注视之下,忠勇侯面色冷凝:“昊周野心昭昭,哪怕今日大徽退让了,他日也势必会卷土重来。”
“而这一次两次的退让,只会令得军心涣散,令得大徽平白损失许久的银钱,若再有多的,那也只是平白助长了昊周的气焰。”
“侯爷所言有理。”边上的一个官员闻言,却是道:“可如今边疆的情况,大家心中都清楚,在兵力远远落后于昊周的情况下,贸然动兵,其可能只会让边疆将士徒增伤亡。”
“似此前和亲也好,眼下想要暂且求和也罢,本质上都是为了偷得更长的时间,让大徽得以喘息一二,也练出更多更强的兵。”
这官员所言的也有一定道理。
都知道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一定要硬碰硬的话,就是徒增伤亡。
边疆将士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万,便是朝廷增兵,将多地的将士都派遣往边疆支援,那大概能够凑到了五十万兵力。
可这五十万跟昊周的五十万,并非是一回事。
昊周兵强马壮,此前的多次对垒中,便数次以少胜多,最夸张的一次,还曾经以几万兵马,战胜过大徽的十几万兵马。
实力悬殊巨大,一旦开打,会更显出颓势来。
“可有多强才算得上是强?”沉默片刻后,镇国公直言道:“诸位可曾想过,如果这个时候不战求和,大徽需得要付出些什么?”
“虽说到不得郡主所言的割地赔款的地步,但至少需要付出无数的金银。”
忠勇侯抬眼看了下镇国公,他倒是没有想到,永安王一脉竟然会是主战派。
但仔细一想,如今的朝堂之中也就两个王爷,景康王主和,永安王一脉自然不可能与他站在了同一阵营。
“这些白白送给昊周的银钱,以后都会成为昊周攻打大徽的底气。”镇国公的话,令得那些主战的官员,俱是沉默了下来。
“皇上。”户部尚书微顿后道:“今岁年节不好,百姓收成不佳,到得年底,多地还遭逢了雪灾,令得国库空虚。”
“若在此时动兵的话,银钱花销势必会巨大。”他停顿了下,复又道:“但若是求和。”
“以此前的旧例来说,昊周索取,亦是不会低于几十万两白银。”
几十万这个数字一出,令得整个御书房内的臣子,并着居中端坐着的皇帝,面色都沉了下来。
“幸得。”户部尚书话锋一转,直言道:“自思宁郡主入朝之后,所斩杀的贪官污吏众多,这是近些时日以来,臣奉旨查抄一众官员的家中,所得的全部银两。”
这位户部尚书,眼下已有五十八岁。
但他升任户部尚书的年限并不久,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也堪堪三年。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外放为官,是三年前,吏部管理底下的考核与升迁时,破格提升上来的。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倒是没想到至重要时刻,是半点都不含糊。
他呈递上去的账册,是无比厚实的一大本。
皇帝接过之后只看了一眼,面色便是微变了下。
户部尚书见周围的大臣都抬眼往那边看,便直接道:“从年前的第一位贪官污吏,到此前谋逆的大皇子、徐国公等人,所有的贪官污吏当中,查抄白银共计两百一十七万两。”
御书房内的所有人皆静止了。
底下更有许多的朝臣听到了这番话后,是连表情都变了。
两百多万两!
他们如何敢的啊!?
须知,在大徽战乱最为严重的一年,死伤无数,并且还抗敌近乎一整年的情况之下,所用的军费也不过一百四十万两。
而今竟是查抄了几个贪官污吏,就得了这么多的白银!
上首的皇帝沉声道:“岂有此理!”
户部尚书低下了头去,低声道:“查抄白银最多的,当属大皇子、徐国公府上,其中,皇子府攻击查抄九十万两白银,另有黄金无数。”
自萧锐谋逆后,极少有人在皇帝的面前提及他,甚至因为他谋逆之事,连带着太后薨逝,皇帝的表现也不过平平。
天家之人,亲情淡薄,在萧锐联合徐国公府并着太后,谋划出谋逆这件事情之时,皇帝便不可能对他们还存有什么感情了。
如今听到了这巨额的数字,更是怒不可遏。
“除此外,因抚州路远,是以抚州众数官员的府邸未曾查抄。”户部尚书说到了这里,抬眼深深地看了温月声一下:“这些所得,皆是斩杀贪官所得。”
“臣以为,这笔钱得来不易,无论如何皆不该白白送予昊周。”
“景康王说昊周连年来犯,就是因为对方年节不好过,国库空虚,所以才会不断地动兵,既是如此,就更不应该用我大徽的银两,来养昊周的兵。”
“国家安危之际,尚且应当动用上下一切,倾其所有保家卫国,何况如今就有着现成的军费在眼前。”
户部尚书躬下了身去:“此番对战,大徽绝不应当退让!”
满殿的安静里,便显得他的话格外地有力量。
在他之后,一部分的臣子,也包括了翰林院、内阁这样的纯粹的文臣,皆是缓步行出:
“还请皇上下旨,此番大徽,绝不退让!”
另有一部分人,还是想法较为保守,亦或者依旧执着地觉得该修生养兵的。
因此番昊周来袭的将士仅有两万,大概也是昊周新帝那边派遣出来的先行兵,旨在试探大徽这边的态度。
所以皇帝也没有立时就坐下了决策。
只这个年节,因昊周骤然来犯,令得陆家一门三将都未能回到京城过年,整个京城也因为战事将起,而笼罩在了阴霾底下。
年节的氛围并不浓烈,就连那日的除夕宴,也是早早地散了场。
年节过后,便是春闱。
因战事将起,底下的百姓都格外地紧张。
这样的氛围,一直到春闱开考之后,才略略消散了些许。
春闱当日,科考场外,站立着无数的紧张的学子。
春闱又叫会试,而进入会试中的人,需得要在里面待满七到九日的时间。
所以进入科考场之前,都会有着非常严苛的排查。
跟往常不同的是,坐镇本次春闱的人,是温月声。
她在考试院内端坐着,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裙,手持碧玉佛珠,每有一个考生在通过验身之后,都会从她的面前经过。
而不知从谁人开始,每个进入考试院的举子,都会对她躬身行一礼。
他们所拜的,不只是身份尊贵的思宁郡主,更是得来不易的公平。
到齐放时,他更是长揖不起。
温月声面上并无太多的情绪,齐放在进入了考试院之前,回身往她的方向看了去。
他将女子娴静的侧脸及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瞳,都刻印在了心底,方才缓步踏入了考试院中。
而在他身后,考试院的大门缓缓地关上。
嘎吱——
三年一次的春闱开考。
这次春闱前,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且还连着更换了数任科举主考官,本以为参与的考生多少会受起影响。
但谁都没料到,这竟是皇帝登基之后,最为精彩的一届科举。
文章、治国、修身,兼具以上三点的人,都有不少。
而能够进入殿试的前十人,更是堪称历年之最。
甚至越过了晏陵下场科考的那一年。
晏陵的那一年,是他一人出彩,他的文章和谋略,便是放在了这一届,那也是毫无疑问的榜首。
除去了他之外的其他人,便只能称得上平庸。
而眼下这一届,却是真正的百花齐放。
其中,皇帝钦点的状元齐放,更是表现极佳,得了内阁、翰林院的一众认可。
榜眼和探花亦是文采不俗,回答有方。
他们所擅长的方向均不太一样,但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同出于寒门。
齐放这个人,在孔瑞下台时,朝中的官员对他都有些许的印象。
另外的榜眼和探花,则是此前就曾参与过科考,但是屡考不中的寒门学子。
在这次绝对头名和公平的环境之下,直接杀出了重围。
一跃成为了二名、三名。
且不只是他们三个,进入殿试的另有两三人,皆是不俗。
这般情况,可以说是全然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但就如同那吕阁老所言,新鲜的血液进入朝堂之中,替换了从前的那些深扎在了朝堂之上的腐肉,所焕发的,也是截然不同的生机。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1
春闱结束后,在补充了些许人才,以及边疆局势已是混乱了起来,朝中势必要给出一个态度的当下。
皇帝终是下了旨令。
册封思宁郡主温月声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忠勇侯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温月声麾下的章玉麟为云麾将军,李庆元为忠武将军。
率兵十万,直接奔赴边疆战场!
旨令落下后,满军亢奋。
当日,温月声便回到了公主府,准备赶往边疆。
此番不同于抚州平乱,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是以温月声将赵嬷嬷、夏至留在了府中。
她身边的周曼娘、陆红樱并着叶秋云都会同去。
姜露需得要留在京中,继续经营产业,以及做温月声的眼睛,保障了消息的传递。
同她一并的,还有晏陵。
深夜,春寒料峭,风吹拂在了人的身上,还带着些晚冬的冰寒之气。
温月声站在了静亭中,垂眸看着摇曳的池水里,闪烁着的盏盏灯火。
在她身侧,站着一身雪白衣袍的晏陵。
难得的,周围没有其他人。
因为要出征边疆,需得要做的准备很多,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
温月声站在了冷冷的池水边上,她看着寒凉的池水,身侧的人却只是看着她。
“……此番奔赴边疆,将会是一场恶战。”晏陵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后脖颈火色的印记之上。
其实京城之中,包括了晏陵在内,都不清楚温月声真正的实力究竟如何。
大多数的人,都知道她能轻易斩杀了几十个死士。
但是去了边疆,要面对的就不是几个或者几十个死士那么简单了,所面对的,是敌方成千上万的兵马。
晏陵眼眸微顿:“在郡主得胜归来之前,晏陵都会为郡主守住后方。”
温月声闻言,抬眸去看她。
他对上了她那双一惯冷淡没有情绪的眸,声音认真地道:“但也请郡主遵守承诺,毫无损伤地回来。”
不等温月声开口,他便直接道:“晏陵这一生,被父母遗弃过,被亲人放弃过,而今。”
“不想被郡主遗落。”
今夜无星,月色却格外的美,盈盈月色之下,晏陵整个人仿若入了画一般,姿容倾绝。
而他那双眸,在褪去了疏离与冷淡之后,看向了她的眸光,是格外炙热的。
不同于当初0号的偏执,也不像是昊周新帝郁舜那般具备掠夺性,却半点容不得忽视。
晏陵定声道:“秋日京城枫叶红,自京郊行来时,如白日红光连绵不绝。”
“秋日之前,晏陵静待郡主凯旋而归。”
温月声抬眸看向了远处隐匿在了夜色里,沉寂的山峦。
她淡声道:“好。”
翌日一早,大军整装待发,温月声骑着一匹通体玄黑的马儿,立于阵前。
在她身后,大徽的军旗,迎着那烈烈的晚冬之风,呼呼作响。
军鼓敲响的瞬间,温月声策马疾行。
在她身后,是黑压压连片,几乎看不到头的大徽将士。
从京城到边疆,快马疾行,亦是需要不少的时日。
因边疆已经处于了混乱之中,几个主要的边疆城池,都有受到了昊周大军的侵扰。
所以在抵达了边疆之时,温月声将底下的将士一分为四,由她、忠勇侯还有章玉麟、李庆元四个人,分别带领一部分的兵马,前往不同的城池去支援。
温月声去往的,是一个边疆城池,名唤珞城。
珞城原是陆家三将之一的陆庭玉所镇守的城池,但因为边疆主城有大军来犯,陆庭玉就先行带兵去了珞城支援。
他走后的第七日,珞城却突然出现了大批的昊周将士。
所率领这一批将士的主将,是昊周名将之一的丰源。
陆庭玉留在了这边的副将抵抗不过对方的攻势,想要从侧边突袭。
副将带领着五千精兵,到了珞城周遭一个边陲小镇后,还没来得及绕路去珞城侧方,就在这里遭遇了伏击。
来的昊周将士人数不如他们多,据底下的将领估算,大概只有大徽将士的一半,但因为对方提前在这里布设埋伏。
将这副将和底下的五千精兵,尽数堵在了夹道之内,在夹道顶上投掷了巨石、射出了许多的箭矢,致使大徽损失惨重。
副将在身侧将士的掩护之下,才堪堪得以从夹道之中逃脱。
却怎么都没有想到,离开了夹道,便正面撞上了丰源之子丰溪,再看对方身后黑压压近乎望不到头的昊周将士,那副将整个人当下近乎于绝望。
他身侧跟他一起突围出来的,包括受了伤的将士在内,已剩余不过三千人。
而丰溪所率的将领,几乎是他们的三倍还要不止。
打眼望去,便是近万人的兵马。
而这丰溪大将,是出了名的残暴。
昊周各个将领的风格不一,像是丰溪这种的也不少,在战胜之后,便是对面举白旗投降了,他也不会停下攻势,亦或者是有所回旋。
而是会将所有的将士都屠杀殆尽。
他风格残暴,底下率领的将士也格外喜欢他这一套,每杀一个地方俘虏,都会振奋不已。
是边疆恶名在外的弑杀军团。
往日落在了他手里的人马,不过才堪堪几百人,就已经被他押在了阵前,反复折磨,令得整个大军士气削减。
如今……
刘副将看着身后的三千多人马,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今日落入了丰溪的手中,这么多人,只怕要成惨案。
而本就遭遇了埋伏的大徽将士,在看见了对方是丰溪后,亦是面色难看。
士气消沉之际,恰好又看见方才在夹道上伏击他们的将领,已经率领着余下的一千多将士归入了丰溪的阵营。
刚才碰撞之下,刘副将引领将士反抗,却也击杀了对方不少人。
虽因为地势原因,还是刘副将这边折损得更多,但对方亦是受挫,到刘副将等人离开之前,已经不敢追击。
如今跟丰溪汇合了之后,少不得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那率领昊周将士埋伏的将领,于阵前,高声对丰溪道:“启禀将军,稍后若是抓住了那个刘奕,可否交予末将处置?”
丰溪闻言,瞥了眼他右臂上的伤,嗤笑道:“怎么,要给自己报仇?”
那将领低声道:“末将要挑断刘奕的手筋脚筋!”
这丰家父子手底下的将领,都跟他们人一样的残暴,而在昊周,弑杀残暴的将领,在战场上凶猛非常,且击杀的都是敌军,是以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有什么错。
“行。”丰溪讥笑应声:“只要别弄死,随便你怎么玩。”
他看向了那边的大徽将士,一双眼眸阴沉沉的。
对面的刘奕,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面色冷沉,开口便对周遭的士兵道:“……如若稍后战败,莫要落到了丰溪手里。”
他话里的意思,叫周围的将领均是沉了面容。
实力不如人,战场上的指挥亦是不如人,在这般残酷的局面之下,他们能够做到的,居然只有在对方折磨残杀他们之前,自行了结。
一个实力很弱的国家就是如此,从将领到了将士,甚至是底下的百姓,都得要受制于人。
他们手中有刀剑,尚且还能够在战败之时自刎谢罪,那些个毫无自保能力的边疆百姓呢?
丰溪会就此放过了他们吗?
在这沉重的氛围中,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传讯的士兵匆匆赶到,落马后低声对刘奕道:“禀副将,京中的援军赶到了!”
这番话一出,在场的将士皆是面上一喜。
刘奕更是惊声道:“京中的援军?”
他们来西镇欲从侧边偷袭,珞城的将领是知道的,但珞城的局面本就已经很不好了,有限的人手里,实在是拨不出再多的人,来援助他们。
加上此刻再去送信,已经是来不及了,所以刘奕在看到了丰溪之后,并未派人前去珞城送信。
却没想到珞城的援军没到,倒是京城的援军到了。
刘奕心下松落了不少,当下忙道:“来的是哪一位将军?援军多少?”
那传讯的士兵微顿后道:“来的将领末将未有见到,援军……一千人。”
在听到了那个数目之后,这边原本升起了希望的将士,均是变了脸色。
一千人?
一千如何能够?
他们所面对的,是昊周有名的武将丰溪,其麾下的将士,可都全部是凶猛非常的。
只来一千人,尚且不知是来援助,还是来送死了。
刘奕亦是脸色微变,前面几日他有听过陆庭玉说,京城派遣了援军过来,但援军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他们皆是不得而知。
眼下听到了对方带着一千人便来援助,他心中发沉的同时,几乎是顷刻间就下了决定:
“去,通知援军撤离。”
那通讯的士兵变了神色:“将军?”
“快去!”趁着还来得及,刘奕还可以为没赶到的援军争取些许时间,这个时候离开,总比大家都死在了这个丰溪的手中要好。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丰溪那边也同时收到了消息。
“一千援军?”丰溪听完,哈哈大笑:“不过一段时间没有在战场之上碰过面,大徽竟然已经沦落到了这般地步了?”
他挥动手中的大刀,高声道:“昊周将士,听我旨令!”
“剿灭所有大徽将士,活捉对方将领。”他舔了舔唇,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今日在这边的,一个都不许跑!”
“是!”他一声令下,这边的将领高声应和。
当下不再顾及任何,密密麻麻的大军跟疯了似的,朝着刘奕等人涌去。
对方骤然发动进攻,亦是叫刘奕反应不及。
他甚至都没有能够将那个传讯的将士给送走,人就已经陷入了战场内的厮杀之中。
刚才撤离夹道的时候,刘奕自己的右臂之上亦是受了伤。
这会拿起武器,手臂近乎使不上力气,他死咬着牙,近乎于是靠着自己的一口气咬牙在支撑着不后退。
然而蜂拥而上的昊周将士,放眼望去黑沉沉的一片,就好像是从土地里面钻出来的蛇虫一般,一茬接着一茬,源源不绝。
前仆后继一般,往他的身上砍了下来。
刘奕疲于应付,手上的动作已经是越来越慢,越来越迟钝,到得第三波攻势再一次冲上来的时候。
他竟是连带着举起手中兵器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刘奕跟身后的将士,在丰溪并着昊周众将的包围之下,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到了刚才那个将他们重挫的夹道之中时。
忽而听闻身后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咚、咚、咚!
声音整齐划一,气势如虹,惊得在场乱战中的所有将士,皆是抬头看了去。
这些个将领之中,自然也包括了丰溪。
丰溪骑着高头大马,穿梭在了大徽将士之中,手起刀落间,收了无数人的人头。
他正杀得高兴呢,猝不及防听到了这个声音,抬头看去,所看到的所谓大徽的援军将领。
竟然是一个一身黑色衣袍的女人。
没错,确实是个女人。
丰溪先是一愣,随后目光落到了女人那美艳的面庞之上,一时间不由得微微有些晃神。
他一把砍下了身侧之人的人头,随后策马回退了几步,退到了他副将的身侧,而那双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策马而来的温月声。
丰溪无比亢奋地道:“这女人是谁?”
那昊周副将转过头,看见了快马行来的温月声,一时间皱眉。
此前昊周新帝去往了那大徽之时,他们都没有跟随其中,所以并没有见过温月声。
但……女人?还是将领?
那昊周副将当即变了神色,高声道:“不好!”
丰溪闻言,讥笑着看向了他。
“此前出征时,泰兰将军特地嘱咐过,说如果对上了大徽一个容色极美的女子时,千万要多加小心!”
副将声色震撼地道:“这个女人,应当就是那个大徽的思宁郡主!”
思宁郡主!
这个近几个月,在决定要出兵大徽时,就已经不断地在耳边盘旋的名字,眼下终于是出现在了面前。
丰溪的目光,从温月声的面庞,落到了她消瘦的身型之上。
他轻挑眉,好笑地道:“不就是一个女人罢了,竟然值得泰兰这般如临大敌?”
他本就对所谓的昊周五大名将的名号有所不满,如今听到泰兰竟是会如此忌惮一个看着就柔弱非常的女子,当下不由得觉得好笑。
甚至没有把那副将的提醒放在了眼中,只高声道:“所有人听令!活捉那个女人!”
他拎起手中还带着血的大刀,直指温月声:“今夜,老子要让这个女人伺候老子。”
他这般荤话一出,周围的将士皆是默契一笑,高声道:“是!”
提醒他的副将怎么都没想到,丰溪竟是会这般行径,甚至还在敌方大军面前,挑衅主将。
昊周副将当下变了神色,他后退了几步,不再去管丰溪,而是差遣了自己底下的将士,将温月声已经赶到了的消息,火速送往昊周大军。
这将领的反应很快,只可惜却全然没有温月声手中的刀快。
温月声所率领的一千将士,正是她手中训练多时的刀营精兵。
在策马疾行,跟刘奕等人汇合了之后,温月声当下冷声道:
“刀营众将。”
“是。”和这边昊周黑压压的将士比较起来,她身后算不得多么多的大徽将士,同时应声。
声色如虹,几乎是刚刚出声的同时,就引起了那丰溪的注意。
丰溪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收敛了,长期在战场之上厮杀的人,都有着绝对的直觉。
在对方气势起来的瞬间,他便隐隐察觉到了不妙。
但因为他所率领的昊周将士自来都凶猛非常,多年以来极少会吃过败仗,所以他还是依旧没什么表现,只是多了些许的警惕罢了。
然就在他这警惕的目光之下,温月声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直接开口道:“随我突围杀敌——”
“凡是手持武器,不愿束手就擒的,全部就地斩杀!”
“是、是、是!”
她一声令下,丰溪都还没有能够反应过来,就看见她身后密密麻麻的将士,倏地一下亮出了手中的长刀。
这一千多个将士根本就不成阵型,只在领命的瞬间,化作了无数个小黑点,瞬间进入了战场之中。
而这些手持长刀的将士,在汇入了人潮之中的瞬间,就好像是疯了一般。
他们手中的长刀,飞快地砍落在了所经过的每一个将士身上,手起刀落之间,极快地收缴了一片昊周将士的性命。
所到之处,近乎于展现出了一种割草般的架势。
将所有的昊周将士,不留任何情面地斩除,一茬又一茬,恐怖至极。
丰溪当下变了脸色,高声道:“变阵!盾牌手呢,上前御敌!?其他人等,先行诛杀第一部分的大徽将士!”
他变阵还算快,可就这么短暂的功夫,那一千来个刀营将士,已经收缴了大片的昊周将士的性命。
而这还不是最为恐怖的……
在丰溪急着变阵的时候,那个一出现就被他所看不起,甚至还言语轻贱的温月声,手持一把长刀。
她骑在了马背之上,长刀的长度近乎于能够划到地面。
似是这等不便捷,还比较笨重的武器,在战场之上,原本是不占据任何的优势的。
可这东西在她的手中,那些个昊周的将士,甚至来不及分辨出她手中的东西,究竟是剑,还是鞭子亦或者是刀。
就已经被一刀毙命。
她甚至一只手还握着缰绳,只有右手持刀,可就是这般,那右手之上的刀刃,便已经被其挥动出来了残影。
丰溪抬头望了过去,所看到的,唯有一道道残影和一批批倒下的将士。
从头到尾,那些飞扑上来的昊周将士,都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触碰到了温月声。
甚至连她的刀尖都没好好地看到,就已经没了声息。
她就这么骑在了那马背上,那双冷漠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直接落在了丰溪的身上。
因为刚才询问身边副将的缘故,丰溪其实已经退到了大军的中央。
在他的面前,是连成片的昊周勇士。
而温月声,却无视了他这些个昊周勇士,直接骑马,从无数人当中,劈斩出来了一条血路,一路砍杀到了他的面前。
速度之快,手段之果决凶狠,乃是丰溪这辈子所见过的所有将领中,最为了得的。
丰溪在人群之中,被这犹如杀神降临的一幕所震慑,心中惊惧的同时,一边往后撤退,一边呼唤着底下的将士进行变阵。
在温月声开始动手了之后,他的声音里,已经逐渐地变得没有了底气。
节节败退的过程之中,甚至还多了些许仓皇逃窜的味道。
在他前面的将士,亦是不断地往温月声的身上砍去,然而落下的每一刀,都被对方那把长刀所阻断。
那把长刀在温月声的手中,仿若已经呈现出来了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在接连斩杀了阻挡在了她面前的三个昊周将领之后,终是让丰溪彻底慌乱了。
他已顾不得这场中其他人的情况,只拼命地往后倒退,想要离着场中的杀神更远一些。
可他越是逃避,温月声的动作就越是快。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其实离得还很远,而她在无数人的阻拦之下,竟是放开了马儿的缰绳。
左手探了下去,右手长刀一挥,手起刀落斩杀了一个昊周将领,且从对方的手中,径直夺过了对方的长枪。
那一杆银色的长枪,被她随意地往空中一抛,随后用左手轻飘飘地接住。
隔着许多的人群,涌动的将士们,丰溪感觉到了她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就这一眼,他心头警铃大作,策马不要命地往后退,打算退出了了温月声的视线范围之内。
却在他转过身策马逃离的瞬间,听到了一道破空的惊天裂地般的轰隆巨响。
温月声手中的那把随意夺来的长枪,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被她左手用力投掷了出去。
银色的长枪在空中闪烁出了刀剑一般的刺眼冷芒,穿过了无数的人群,发出了剧烈的破空声响。
随后在昊周将士的人潮之中,在这混乱的战局内部,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一枪直接穿过了丰溪的心脏。
“噗通!”丰溪只跑动到了一半,便被身后的长枪,刺穿了整个身体。
长枪穿刺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听得周围的人,皆为之色变。
满场死寂。
大徽的这个将领出现的第一瞬间,便用一杆从别人手中夺过来的长枪,一枪。刺死了昊周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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