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余龄仿佛听见世上最大的玩笑。
赵东沿看出了她的不服,倒也不上纲上线硬碰硬,而是轻言细语地问温芸,“这你嫂子啊?”
温芸咽了咽喉咙。
赵东沿啧了啧,“你哥眼光不咋地啊。”
温芸很快上道,无风无雨一脸平静,“他眼光一向还可以的,但偶尔也有走眼的时候吧,我不清楚。”
赵东沿摇摇头,“不理解。”
马路上有车路过,大灯光亮刺破黑暗。
赵东沿显然不好对付,余龄讪讪离开。
相比这些人,温芸眼下更关心他怎么会出现在北京。
赵东沿说:“我来看小北。”
“他在北京?”温芸没记错的话,邬源不是说赵小北南下进厂了吗,“他是换工作了?”
赵东沿敷衍地嗯了嗯。
“不对。”温芸没被糊弄,“你又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你组长,是不是有设计图纸要拿给你?”
“是。”
“我正好也要来北京,顺路帮你带过来。”
福城到北京,这怎么是“顺路”?
一个快递就能解决的事,他又为了谁要特意跑一趟?
温芸心跳开了加速器。
以己度人,她不忍心忽视与冷漠。
而望向赵东沿的眼神,在这五年,已悄然有了数次进化更迭。
害怕,排斥,避之不及。
再次见面。
讶异,惊慌,逐渐接纳,救她一命,心存感激。
到此刻。
温芸看向他,目光里的柔软,不自觉地流淌。
“你有地方住吗?”
“我下了高铁直接打车过来的。”赵东沿把图纸给她,“收好。”
图纸被牛皮纸袋装着,他细心地用塑料袋又包了两层。
温芸接过,沉甸甸的。
她说:“走吧。”
“嗯?”
“你来北京了,我帮你找地方住。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烤鸭怎么样?”温芸甚少对外人这么热情,她顿了一下,好像也意识到这个改变。
赵东沿等着她找理由解释。
但,温芸依旧展露微笑,坦然地继续邀约:“地方我定,单也我买,晚上你住哪儿,我帮你找酒店吧。”
这回轮到赵东沿意外了。
小东家烤鸭,这店名看得赵东沿挺亲切的。
“不是应该吃全聚德?”
“好吃的又不只有他一家。”温芸说:“你得信我的眼光。”
赵东沿笑:“不太信。”
温芸秒懂,瞪他一眼后,也低头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饱腹后,温芸说到做到,带他去了酒店。
她走前面,脚步飞快。
赵东沿老老实实跟在后头,看她登记、交身份证、拿房卡。
嗯,这辈子第一次,被女生带着开房。
温芸办好一切,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看向他,“你,来一趟不容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真的不要这么折腾自己。”
赵东沿挑眉,“那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温芸无语。
电话适时进来,赵东沿当着她的面接听。
“小北,对,我到北京了。地址是明珠国际酒店,行,你有空就过来吧。”
“……”
赵小北是真的在北京。
赵东沿也真的是“顺路”给她带图纸。
而让温芸更意外的是,次日见到赵小北,他背的书包上,绣印的学校名称竟是明大。
没有不考大学,没有南下打工。
赵小北奋发图强,高考成绩不错,今年已读大二。
他说什么都要请温芸吃饭,美名其曰迟来的“谢师宴”。
温芸被欺骗,此刻有点情绪,“我也不是你老师,辅导你并没多久。”
赵小北真诚问:“你不想当我老师,那想当我什么?”
说完,他特意看向赵东沿,“哥,你知道吗?”
赵东沿老实无辜道:“我不知道。”
温芸无语,“我不想当你的什么。”
赵小北收敛笑容,变得认真:“温芸姐,我可以抱抱你吗?”
温芸愣了愣,“嗯?”
“原来我都不想读书的,但你鼓励我,说读书不是为了考大学,而是为了让自己变得丰盛厚实,可以做一个生活贫瘠的人,但精神要永远丰满自由。”
说完,赵小北向前一步,很绅士地轻轻抱了温芸一秒。
温芸记不起来了,自己是否真的说过这些话。
但再次听到这样的话语,她的内心一样澎湃激荡。
赵小北请吃饭,她欣然应允。
就在明大附近的小餐馆,口味菜,油泼面,各种油炸串串小吃,简直就是大杂烩般的愉快野餐。
温芸和赵小北相处融洽,只是选择性地忽略赵东沿。
赵东沿给她递筷子,温芸视而不见,自己重新拿。
赵东沿给她倒水,她选择性地拿起从来不喝的冰可乐。
被针对得太明显。
趁弟弟去洗手间的时候,赵东沿很轻地扯了扯温芸的衣袖,笑着问:“温老师,真不跟我说一句话了?”
温芸:“谁要你骗我,说小北没读书,进厂打工了。”
赵东沿认错,“行行行,怎么做你才消气?”
温芸不消气,不理他。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赵东沿高,弓腰低头,像巴结主人的金毛犬。温芸不算娇小,但在他这样的体格面前,总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反差感。
一个舔着笑脸讨好认错。
一个板着脸委屈不配合。
赵小北看到这一幕,惊讶道:“你们这样好像我室友!”
赵东沿:“怎么,你室友也像我这么帅?”
赵小北:“不,他和他女朋友吵架的时候,跟你和温老师一模一样。”
“……”温芸推开赵东沿,气走了。
赵东沿追到外边,把人拦住。
“我真错了,你别生我气。”
“骗我很好玩吗?”
“不想骗你,但在福城,你根本不愿意跟我说话。只有谈到小北,你才肯正眼瞧我。”赵东沿说:“我就想你多看我几眼。”
这么直接的话,让温芸忍不住耳尖发烫。
她心想,还不如骗人呢。
“这个给你。”赵东沿从包里拿出一叠钱,递给她,“酒店钱不能让你出。”
温芸不要,“说了,我尽地主之谊,吃和住我请你。”
“拿着。”
“我不要。”
赵东沿拉过她的手,强硬地把钱塞去她手心。
温芸也机灵,快速收紧,不给他塞钱的空隙。
赵东沿抬眉,不错,会招式了。
他重新抓握她手腕,不费太多力气地抬高,再稍一用力地捏紧。这个位置正好是手腕的穴位,瞬间发麻发软,温芸一声低呼,收紧的手心展开,还是被赵东沿成功将钱塞了进来。
“我不花女人钱。”他说。
赵小北恰巧看到这一幕,连连惊呼:“对对对!我室友和他女朋友也是这么牵手的!!”
温芸哭笑不得,赵东沿却格外受用,走过去揽住弟弟的肩膀小声说:“下个月生活费涨200。”
今天北京的天气并不友好,灰蒙阴沉不透光。
温芸看起来有点生气,但心里并不计较。既有旧人重逢的惊喜,也有被坦诚相待的踏实。赵东沿很朴实,直言直语,对与错划分分明,也有不讨巧的大男子主义。
他的心思不用猜,明明白白地摊在眼前。
温芸看着他硬朗的背影忘记挪眼,被忽然回头的赵东沿捕捉到。
她下意识地躲闪。
赵东沿挑眉:“看我不犯法,也不罚款,想看多久都行。”
—
这一天也没有发生特别值得高兴的事,但温芸仍被装了满满的好心情。
优良的情绪真的可以给人带来焕然一新的力量。
连程父出院,晚上必须回家探望这事,都变得无足轻重。
温芸也终于见到了消失三天?五天?……的程岭墨。
豪宅琉璃辉煌,亲朋亲信众多,程岭墨扶住父亲坐下,所有人嘘寒问暖,炖好的滋补汤,烫热的茶水,精致讲究的苏绣拭手帕。
程岭墨一身黑色风衣,笔挺风流,他的目光寻觅,定在故意躲在人群角落里的温芸身上。
温芸转了半个身,背影给他,若无其事地吃起了草莓。
人人都想在程岭墨面前刷存在感。
她刷得够多了,刷得有点犯恶心了。
温芸捏了两颗最大的草莓,去外头院子透透气。
气还没透几口,络绎探望的客人又来一个。
哦不,这一个不是客人,是即将和程岭墨订婚,成为她嫂子的“亲人”。
温芸视而不见,继续磕鲜嫩多汁的大草莓。
余龄故意找茬,“妹妹对嫂子好像不太礼貌哦。”
温芸指了指屋里,“嗯,嫂子不太了解妹妹,妹妹从小就是一个离经叛道没有礼貌的人。你赶紧进屋吧,里面多的是想对你礼貌的人。”
余龄没料到她会这般牙尖嘴利,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问:“上次你妈妈没好好教育你?也是,妈妈对女儿一般都比较仁慈。但里面那么多程家的人,你猜,对你仁慈的又会有几个?”
温芸:“你想告密吗?告诉程家人,我爱上了自己的哥哥,抢了你的未婚夫?”
余龄皱眉。
“只告状这些,我感觉少了点。”温芸吞下最后一口草莓,然后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脸上。
余龄被打懵,捂着脸,“你,你!”
她本能还手,但被温芸抢先一步掐住手腕。
学以致用,温芸模仿下午赵东沿的动作,掐准穴位,用力一掰,让对方又痛又麻,毫无反抗之力。
“你最好马上进去,对,就这么捂着脸,瞪着无辜的眼,然后放声痛哭,撒泼耍赖,务必大声哭诉,告诉所有人,我打了你耳光,并且放出话,你再有下一次像这样恶心我,今天妹妹打的是你左脸,下一次的妹妹打的就是你右脸了。”
温芸平静说完,不屑松手,抬头挺胸地换个地方继续透气。
此刻,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赵东沿的身手招式真有用,下次,不,就明天。
明天再找他学两招新的,顺便请他吃烤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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