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个人,就想要权力,沈提灯是如此,旁人也是如此。
但人除了权利以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比如公义,比如律法。
所以,沈提灯审案的时候,很少会故意欺压旁人,他只是法律的执行者,而不能越过法律去因自己的私心办事。
他是想要权势,他比任何人都有野心,但他没有私欲。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比他父更端正,沈蕴玉当年爬起来的时候还排除异己呢,但到了沈提灯这里,却是真的揣了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大抵是因为沈蕴玉是从最底下爬起来的,所以见惯了各种人心,便从不对世人有什么期望,只牢牢地握着权力,将所有人摁在他手下,以利律和严规治世。
但沈提灯初出茅庐,总觉得这世上是有公义的,他想要肃清朝政,想要杀尽贪官污吏——人越是年轻,越容易立下这种远大的志向。
——
昏暗的诏狱里,沈提灯站在案旁,拿着手里刚审完的供词看。
在他面前的刑架上,摆着一个已经被庖完了两条腿,只求速死的刑犯。
他手上的案子也很简单,但涉及到了后妃。
顺德帝爱美人,后宫佳丽三千,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且顺德帝有几分色令智昏的意思,若是宠幸那个后妃,便给这后妃家中父兄抬位,一时之间,不少父兄皆因此而获荣。
百年诗书、十年苦读,比不过后妃吹一吹枕头风,战场杀敌,以命搏功,挡不住美人喂饮一杯清酒,朝野诸臣的升迁之路乱了,这人心也就乱了。
因此,朝野文官武将都对顺德帝的行径多有不满。
但这天底下永远不会缺少趋炎附势之人,也永远不会缺少好走捷径之人,所以给顺德帝送女人的越发多了,因女子而升迁的人也越发多了,高堂上的名士不会去乡野间欺压民众,但一个大树高门之下,肯定会攀附很多飞禽走兽,这些附庸,却会去搞一些小动作。
比如,某位后妃的侄子,在东津时与人结仇,便涉计暗害,屠了一户萧姓人家满门,只留下一个孤女,留个孤女后,还不肯罢休,又设计想去杀这唯一的女儿,这杀.手,便是接了活的刺客。
若不是被他抓了,那位萧姓的孤女便也要死了。
这种案子,好管,但也不好管。
好管是因为好查,条条框框这么一捋,甚至都不需要去东津的南典府司百户所里走一趟,只需要他带着他的校尉们走一圈,就能把事情办妥,还这位孤女和她可怜的家人一个公道,沈提灯也能得来一份功绩。
不好管,是因为会得罪掌握实权的权臣,得罪那位圣宠在身的宫妃。
算起来,沈提灯与那远在东津的萧家人连面都没见过,为他们得罪京城中的人,值当吗?
案子本身并不复杂,复杂的是掺杂在这案子之中的人。
人心里自有一杆秤,当自身薄弱的时候,便会被秤上的东西牵着走,大部分人没有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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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金银,便比那路边的野草还轻,纵然是有些同情心,但那又能有多沉呢?这人心秤啊,是最功利的东西,只秤权势,只压金银,旁的都难以入耳。
所以,想拿起这人心秤,就得有足够的重量,最起码,他不能怕那时不时吹一吹枕头风的宫妃,不能怕那些权臣的口笔。
幸好,沈提灯有这样的重量。
他是沈蕴玉的儿子,足够他去办各种案子。
与此同时,沈提灯似乎也明悟了为什么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喜欢他爹的——北典府司锦衣卫先斩后奏,只要有证据,一品大臣都敢拿,谁能喜欢他爹呢?
沈提灯一念间,便吩咐人将这刺客给好生养起来——别看他被庖了两条腿,但人还好好活着呢,北典府司的手艺一向好,说不让他死,就不让他死。
最起码,在沈提灯把这个案子办下来之前,这个刺客不能死,沈提灯需要这么一个人证。
“把人关进去。”沈提灯道:“日夜留人照看,不得死了。”
“是!”剩下的校尉便行礼道。
沈提灯便从诏狱中走出来了。
诏狱是建造在地下的,所以若是夏日落雨,便会泛着一股土腥味儿,潮乎乎的,若是冬日,便阴森刺骨,时时刻刻都是冷的,只有出了诏狱,迎上春风时,才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他出来时手里还拿着卷宗,没有去休息,而是直接去了陈亦办公的地方。
陈亦现在是百户,若他肯下放,可以直接升一级,为千户,在四郡千户所找饭吃,寻常人都会下放的,因为一旦成了千户,手中权利就大不相同了,若是能远离京城,独掌一个千户所,那更是一步登天。
但他妻子是京官,一位姓何的女官,所以陈亦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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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些人比,沈提灯又没那么值钱了。
如果双方力量交织,纠缠在一起的时候,远在江南的沈蕴玉,又如何替他的儿子掰手腕呢?
沈蕴玉替不了,沈提灯就得自己来,那可就危险了。
不过沈提灯并不怕。
他的功绩,都是他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他有一腔热血和一把绣春刀,他有公义在心间,他会怕什么呢?
如果这就怕了,以后又如何如同他父一般镇压朝堂,使诸公避让呢?
“属下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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