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建乐队这件事,一开始就是由台上彼此熟识的几个人中最活跃的薛陶牵的头。


    他是自诩爱好众多,兴趣广泛,更美其名曰这是为了珍惜青春时光,不想在十几岁的时候,对一些事情留有想做而没有去做的遗憾,实际上,不过是对什么事情都三分钟热情,想一出是一出,缺少耐心和恒心。这一点表现在学生时代的生活里,就成了他身上很明显的一点特征:对校内校外各种各样的活动从来都很有兴趣,并且永远怀有非同凡响的动力——前提是,这项活动和安安稳稳地坐在板凳上学习没有一点关系。


    薛陶明明手才养好没多久,那位远在纽约读大学的“心上人”在社交平台晒出自己看乐队演唱会的照片,他看见照片,心思一下子又跟着活络起来。


    果然,等开学后安稳了几天,薛陶就在朋友中宣告,要准备开始不死心地给自己打造爱音乐的人设。他说这一次自己是实打实地认真,不仅认真,还真把身边熟悉的人盘算一圈,满打满算凑出了个差不多的阵容,而且想法还挺好,不出意外的话,如果顺利组成了乐队,刚好能抬上校内的十月份的国庆晚会。


    不过,朋友里会乐器的人好找,主唱就不那么好找了,需要的水平更加专业,必须四处扒拉着寻找可能性。薛陶线上线下一连寻觅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通过学校贴吧,联系到了隔壁班一个学声乐的艺术生,又是连着请客吃饭,又是对症下药,送人唱片,终于把对方劝得松了口,表示愿意加入排练队伍。薛陶对乐队的了解还处在一种一问三不知的状态,听说主唱和徐见鹤都喜欢绿日,选歌反而成了最简单的事情。结果就这么顺顺利利过了半个月,临近晚会前几天,却突然传来噩耗——


    艺术生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刻住院手术,请了假以后,连学校也来不了了!


    薛陶人傻了眼,急得抓耳挠腮,好几天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最终不知道怎么,竟然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抽签抓人。


    徐见鹤刚好就很不擅长碰运气这件事。


    关于加入乐队这件事,他没立刻直接拒绝,当然是因为还算有些兴趣。


    他对朋克摇滚的喜欢是小时候由表哥启的蒙,但真正认真喜欢上,还是几年前的一次机缘巧合。


    那会儿,他和徐见云被送去瑞士外婆那儿过暑假,徐见云的第一件事就是扔了行李出去逛街,他没兴趣,但又嫌一个人呆着无聊,干脆背上背包溜了出门。人生地不熟,除了风景没什么好看的,却阴差阳错,碰上劳工乐队在街头演出——一群大胡子的年轻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块儿,音乐合奏,酒分着喝,在那儿唱了多久,他就驻足听了多久。快傍晚了,该吃饭的时间,兜里的零钱却全都被他扔进了乐队箱子里。


    只是兴趣归兴趣,角色从一开始说好的键盘手转变成主唱,这件事就明显不在他的计划和兴趣之中。


    和碰运气一样,徐见鹤同样很不擅长唱歌。


    曾经对兴趣班挑挑拣拣那个时期,他第一个果断选择放弃的就是声乐,给姜女士的理由也很简短直接:他没那个天赋,别白费劲儿,也别折磨老师。


    没了主唱,晚会表演前一天,几个人聚在学校的排练室里想办法。


    没办法,薛陶干脆祭出他不是办法的抽签办法,一副扑克牌随便抽几张,拿到数字最小的就算输了。不想抽也行,他可以恭恭敬敬地帮忙抽一张,双手捧着送到你面前,帮你参与。


    所有牌的结果也由他亲自挨个揭晓。


    到了最后一个人面前,薛陶明明幸灾乐祸,表情都维持不了正经了,还要装作无可奈何,沉痛地去揽徐见鹤的肩。


    “兄弟,愿赌服输,你看见了我也没作弊……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没办法啊!”


    室内的几个人,汤则明低头安静地看着曲谱,嘴角却是弯的。


    汤小优表现得更明显。她实在憋不住,尝试捏眼角和嘴角也没用,只能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两个人捂着嘴控制情绪。


    徐见鹤面无表情,写着“2”的扑克牌在他手上转了又转,最终被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那个年头,正是钢琴称霸各大学生业余兴趣班的时候,空出来的键盘手是最好找的。


    晚会当天,徐见鹤人不紧张,但也不遮掩自己的不爽。他没直接撂挑子不干,纯粹是因为知道过不去这一茬,薛陶估计是不会彻底死心,一不死心,就容易找点事给所有人,就像上次马场那样,折腾出点大麻烦。


    大麻烦和小麻烦,谁都知道要选什么。


    “加油。”


    上台以前,汤小优以为他心绪不宁,主动小声给他打气。


    徐见鹤点了下头。


    他其实压根没把这当成多需要刻意准备的事情,还跟平时一样,穿的自己最常穿的衣服,鞋也还是运动鞋。这种随意的做派让向来喜欢高调的薛陶有些恨铁不成钢——他扔下一句等他,几分钟冲回了教学楼,从自己储物柜里拿出一件西服外套,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强行给徐见鹤套上。


    “帅的!”


    薛陶夸得很不走心,快上台前又走心了,盯着他,很有点纳闷:“……不是,怎么你穿上就没故意装成熟的味儿?”


    徐见鹤不想搭理他。


    从小到大,在无法该改变条件的情况下,他一贯都很能随遇而安。五音不全却要登台领唱,这事儿要看开了,也算一种新鲜的人生体验,根本没必要尴尬纠结。


    台下的观众要笑是基于客观事实,徐见鹤无所谓,也觉得没什么。反而是薛陶跑了一趟教学楼,上台前东西来来去去地搬,又被徐见鹤踹了一脚,等节目开始了,一个人挂着贝斯在角落里,精神劲儿已经去了一半。


    下了舞台,他取了乐器,人往后台椅子上一挂一躺,不禁盯着天花板喃喃,“我怎么觉得……我折腾的是我自己呢?”


    “你才知道啊?”


    汤则明在旁边悠悠补刀,杀人诛心。


    徐见鹤出了一身的汗,头发也微微湿了,精神上还兴奋着,将西服外套往躺着的人身上一扔,人很坦荡,好像一出登台献唱,活力不减半分,人更抖擞。


    他甚至主动问他们要不要喝水,他要去一趟超市。


    晚会时间,难得不用困在教室里自习,学校里零零散散,到处都是学生的影子。


    徐见鹤一路过去,就一路被不少人“徐帅”“徐帅”的招呼——薛陶这人在传播外号上实在是很有本事。喊他徐帅的人里,胆子大的也心大,说他唱得好,长得更帅!


    他缺乏对人的热情和兴致,但心情不错,也就笑笑,随口回一句谢了。


    商店的队列一直排到临近餐厅食堂的门口。


    开始还好,越往后,前面的人却挪动得越来越慢。


    最后,还是最前面几个买到水和冰棍跑出来的学生传来线报:商店收银台的机器坏了,师傅正在抢修,想买东西估计还得再等等。


    “我就先走了!”


    线报的人明显庆幸自己动作够快,众目睽睽之下,刻意举了举手里的甜筒。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


    夏季末尾的天,热也是闷闷的湿热,绕着人打旋儿。有人即刻转身就走,也有人不死心,还要多等一会儿。


    徐见鹤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他呼出一口热气,静静站着,抬头看了会儿天,心里想的却是,应该顺手把耳机带上,这样选什么都是好的。


    身侧,有人从商店里出来,在他这里略作犹豫,停了脚步。


    他没立刻低头,但顿了两秒,终究下意识平静地回以对视。


    停下来的女生比他矮不少,仰头看他,目光和印象里一样,认真专注得过分。


    尚嘉提了个看起来很沉的袋子,盯着他,略略一扫,好像认真观察了两秒。两秒后,也没见纠结不纠结,既不说话,也不发问,径直双手提起袋子,递到他面前平缓地展开:


    矿泉水、可乐、乌龙茶……


    人不出声,但看动作是要他挑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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