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的到来暂时没有对合德造成多余的影响,起码不会让她放下目前吃喝玩乐的美好生活。
而为了满足合德出去玩的心愿,刘骜大手一挥,叫上飞燕一起,暂时搬去了长安城外与未央宫仅一墙之隔的建章宫。
建章宫虽曾为汉武帝刘彻和汉昭帝刘弗陵处理政务之处,可早已闲置,如今只是个精美的别苑。
“我姐姐那里怎么说?”合德急切地坐起来,看向面前的紫蒲。
“昭仪放心,您的邀请,皇后怎么会拒绝呢?正巧织室那边送来了新裁制的衣裙,其中一件紫色的尤为飘逸,皇后很是喜欢。”紫蒲把自己所见都交代清楚,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合德扶着紫蕊的手起身,继续道:“既然如此,便按照原定的来,让宫人们都去好好准备起来。”
紫蕊领命而去,留下紫蒲服侍她更换衣裙。
一套石榴红的半袖襦裙。
这与飞燕所挑选的紫裙全然不同,也是二人之间的默契。似乎从古时到后世,为了不撞衫而导致某些尴尬的局面,出席者都会提前打听,如今的建章宫虽只有合德和飞燕两个主位,但曾经多年的习惯还保留着。
“君上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吧,晚上的螃蟹宴他应该不想错过,更何况还有乐府的歌舞。”合德揽镜自顾,额间的华胜让她想起赠送者,便随意问道。
紫蒲替她梳拢好发髻,又选了一二装饰添上,笑答道:“昭仪可是想念陛下了,先前班常侍已经来传过话,不论多忙,陛下一定到。”
即使宫中许多事务不用刘骜操心,甚至他都带着合德来建章宫躲懒,可该由他过目的奏章还是不少,而大司马等人也得定时来汇报。
合德随意应了下来,她并不是非得刘骜在场不可,但他若是能来,宴会自然也会更有意思。
太阳西沉,秋风微凉,太液池旁的亭子里已经摆好了席面,歌者、舞者和乐者也都准备好,就等着合德她们。
远远便见姐妹二人挽着手过来,一个清冷美丽,一个热烈妖媚,明明是双生,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样貌与气质,实在少见。
“这里也都用上了桌椅,真是托了你的福。”飞燕走近,关注的并不是桌上看着就勾人口水的大餐,而是那张八仙桌。
这样的桌椅在现代再寻常不过,可如今除了未央宫中仅有的三大套和建章宫才备好的几套外,其余的地方并没有普及,至少飞燕作为皇后不得不出席一些场合的时候,还必须分席跪坐。
“不算什么呀,咱们快入席,我可是等了好久!”
不等飞燕说什么,合德径直坐在右手边那张椅子上,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下,飞燕则坐在了左边,主位显然是留给快要迟到的刘骜。
汉朝以右为尊,不过作为现代人的她们并不清楚,今日又称得上是家宴,更不用讲究。
飞燕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柔声问合德:“君上说了何时来吗?他可是要迟到了。”
冷螃蟹哪有才出锅的热腾腾的好吃,一直等下去,实在有些浪费。
反正刘骜也从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尤其是吃喝上的小事而为难人,甚至他自己就是一个乐于破坏规矩的人。
“不等了,先吃螃蟹,你喝不了酒,我给你准备了桂花酿。”合德边说边取了一只蒸蟹。
她馋这一口可是好久了!
如今的吃螃蟹界,以山东蟹为魁首,南方蟹目前还没有像后世那样混出名头,而因为保鲜等问题,许多人要想吃蟹,哪怕是曾经的周天子,多半也都是吃蟹肉做成的酱。除了酱蟹,会吃又敢吃的人们弄出了腌蟹、酒糟蟹等。
但以上种种都比不过蒸蟹的一个鲜字。
为此,刘骜特地命人不远千里把青州的螃蟹给弄过来,活不了也得想办法活着,再不济就在长安城外的水中专门开辟出一块地方来养殖。
只要舍得花钱,足以做成大多数事情。
这件事虽然不是公开,可在皇亲国戚众多的长安也瞒不了几天,是以这种恶行必然要被人抨击,之前王青写的文章里更是没有留情面。
合德吃了几口蟹黄才想起这么回事,坏笑着点了两只蒸蟹道:“紫蕊,把这送给王保村,再给他烫壶酒,别叫他吃坏了肚子,这两日没法陪我与姐姐打牌。”
听了这话,飞燕杯中的桂花酿都差点撒了,刚要说些什么,就看见刘骜撩开帘子进来。
“你们果然已经偷偷吃上了。”他挑眉坐在主位,并不生气,目光扫过亭内各处,最后落在合德身上。
“君上来得迟了也怪我们,没道理啊,先自罚三杯再说。”合德亲自起身斟酒,倒的是今岁才酿成的葡萄酒。
因为被刘骜的出现而打断,紫蕊这才将保温的食盒装好,却被他叫住了。
“我听到你说要送螃蟹给王保村,索性也不要去别处弄酒了,就把这新酿带去,再多叫两个宫人跟着送去,给他好好说道说道这来历。”显然,对于合德的坏点子,刘骜从来都是百分之两百地支持,甚至比她做得还过分。
飞燕见状更没什么好说的了,还不如好好享受美食。
乐声响起,早就演练过数千遍的伶人们按合德先前点好的曲目来演奏,又有数位舞者甩着长袖登场,丝竹之声绵绵,水袖翻飞,舞步翩跹,八仙桌上蟹黄酒红,菜肴繁多。
他们三人都不怎么需要宫人伺候饮食,边吃边喝边看,时不时还点评两句。
刘骜喝到兴头上,与合德交杯共饮,不拿酒杯的手拉着她,笑意盈盈地哄着道歉:“怎么今日有如此兴致,才搬来这里,我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这几天冷落你了,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可没那个胆子,”合德推开他,与飞燕碰了一杯还附送一个媚眼给她,“不过是听说养殖的蟹和山东那边送来的都挺肥美,便想叫了姐姐陪我吃上几只,这样的好东西,我们从前可没这福分。”
刘骜故意把酒杯重重搁下,板着脸道:“难道我竟成了凑数的不成。”
合德点头,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梨涡也更深:“是呀,更何况你还晚到了。”
“晚到了很久吗?也没有吧?”这话是他在问旁边的飞燕。
见惯了两人的故意笑闹打趣,飞燕也从最初的诚惶诚恐,担心合德露馅儿出事到现在的从容不迫,甚至能加入他们的对话:“倒也不是很晚,不过是够我们吃蟹黄和蟹脚的功夫。”
被她们姐妹两个一顿捉弄,刘骜不觉得有什么,反倒亲自剥了一个蟹壳,把蟹黄挑出来给合德,要不是目前还没有明清时的蟹八件等物什,只怕他能直接代劳剥下一整个螃蟹肉去讨好。
合德趁着他摆弄的功夫看了飞燕两眼,又遥遥举杯,歪着脑袋似乎有了几分迷醉,说话的声音都软和下来:“我好久没这么快活,上次与姐姐一同吃蟹还是,还是在公主府里吧?那时不过赶上个好节日,姐姐的舞跳得好,公主赏了一只醉蟹,姐姐与我分着各吃一半……”
“是呀,那时候成日里练舞,都不怎么见得到你,每旬不过能归家一次,有时候一月才一次。”飞燕又饮了一杯桂花酿。
这桂花酿虽然基本属于没有度数,可对于飞燕这个酒桌上的菜鸡而言已经很上头了,说着的话都颠三倒四起来。
“那时候公主就爱看我跳舞,我就天天练习,像个小燕子一样飞呀飞呀,从舞池里飞到了陛下身边,又飞呀飞呀就进了宫,公主把我从陛下身边讨了去,给我赐名叫‘飞燕’,赵飞燕,好听,比赵宜主好听多了。”
说着说着,飞燕扔下了酒杯,甚至还碰倒了装桂花酿的铜壶,淡淡的微黄的液体顺着桌沿的雕花流了下去,可此刻都无人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
风吹帘动,飞燕起舞。
即使穿着的云英紫裙已经盖住了脚面,让人看不清她足上动作,可裙摆绽放如盛开的花朵,又顺滑流畅,金丝银线的绣着花样,即使亭子里早就摆了夜明珠照明,还是无法掩盖舞动着的裙摆上的星光点点。
这样的步法不光是刘骜没见过,连欣赏过后世不同舞种的合德以及学遍先秦诸国舞蹈的乐府舞者都没见过。
想来这便是飞燕独创的了。
而不仅是脚步的旋转和裙摆的流动,她手上的动作更看得人眼花缭乱,其实倒也不是说有多复杂,不过是她的舞蹈功底深厚,能把身上每一寸都利用上,灵活自如,柔软到不可思议。
哪怕是小有名气的“翻云覆雨手”,在飞燕指如拈花颤,身如微风动的舞姿之下,也是相形见绌。
她的长袖一送就拂过了合德的脸颊,又随着手部动作一点点抖落,露出一双纤细的臂膀,只听得一串叮铃响声,几只极窄的玉镯子顺着她的动作出现在小臂上,舞动间互相碰撞,声音却丝毫不乱。
叮叮当当的响声惊醒了恍惚的众人,又像是乐队的前奏和指挥,合德回过神用眼神示意乐人,耳边便响起了笙与鼓的协奏。
刘骜看得痴了,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并非对美色的向往,而是出于对一位顶尖的舞蹈家和她动人舞姿的赞美。
连早就认识飞燕的合德都差点忘了要紧事,别人就更不必再说。
“她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舞蹈家了。”合德情不自禁道。
“你姐姐的舞姿确实无人能及,这两年更加精进了。”刘骜揽着合德,他们两个早在飞燕起身要跳舞的时候就坐上了最佳观赏位,作为在场见识最广的二人,倒也能勉强说上几句话。
这让合德想起了飞燕的过去。
颜菲,作为娱乐圈少数由舞蹈演员和戏曲演员出身的美人,明明可以靠脸活得很滋润,偏偏各项能力却比脸还让人印象深刻。
在国外巡演的时候被一外国导演拉过去随便客串了一个具有破碎感的舞蹈艺术家,虽然没有得奖,可直接在外网走红,声名鹊起,起点和逼格一举越过国内娱乐圈众人。
什么是老天爷赏饭吃,看看颜菲便可知道。
而她,确实不负盛名。
合德靠在刘骜怀中欣赏着飞燕独创的舞蹈,正想再倒上两杯酒,突然一阵狂风而至,不仅吹开了纱帘,吹散了博山炉上缭绕的烟雾,吹倒了装满葡萄酒的铜壶,更把轻盈作舞的飞燕吹得摇摇欲坠。
裙摆扬起,满裙灿星如天边银河,亭外就是太液池三大仙山,飞燕似乎要乘风而去,登临仙境。
“梓潼小心!”
“颜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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