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孔如琢自觉和蒲又崇话不投机,实在不想多看他一眼,破天荒在得奖之后,还坚持去了公司。


    她之前得奖,总会替自己放个长假,这次难得勤恳,经纪人看到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来了?!”


    孔如琢被问得有些羞愧,她有那么不爱工作吗?


    虽然确实是无处可去,只好装作勤勉地问:“有什么本子吗?”


    “戏瘾犯了?”经纪人有些无奈,“哪有那么多好本子,上次那个,你不是拒了。”


    “那本子本身也不行,就算没有穆雪飞整的那一出,我也不会接。”孔如琢玉白指尖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堆着的剧本,扬起唇角露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来,“大投资大制作,演一出热闹的闹剧,所有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可我不缺钱。”


    这种何不食肉糜的发言很招人恨。


    还好经纪人已经习惯了:“知道你有艺术追求。可好本子,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就去找。”孔如琢收回手来,吹了吹指尖上并不存在的浮尘,“我费尽心思演戏,努力拿奖,不就是为了拍自己想拍的东西?”


    经纪人见她坚持,犹豫一下:“倒真有个好本子。”


    “给我看看。”


    “我这儿没有。”


    孔如琢看经纪人一眼:“开始给我画大饼了?”


    “我哪敢啊。”经纪人解释说,“只是我听到风声了。”


    “哪个剧组?”


    “蒲导的。”


    “蒲又岑?”孔如琢一愣,“怪不得连本子都没看,你就敢断言不错。”


    蒲又岑在圈内也是独一份的,他不缺钱,所以很有艺术追求,向来是贵精不贵多,几年才拍一部,可每一部都精雕细琢,又因为格外会拍女演员,哪怕是原本七八分的女演员,在他的镜头下,也能焕发出十分的光彩。


    所以圈中不少女星都盯着他,只要他有拍电影的意思,立刻就是一群人往上扑。弄得蒲又岑如临大敌,选女主角像是做贼,总是悄悄地就选好了,别说走后门了,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经纪人笑道:“之前你一直想拍蒲导的电影,现在机会来了。”


    “什么意思?”


    “你不是嫁给了蒲先生?都是一家人了,蒲导这点面子总得给你吧。”


    孔如琢想起今天中午,蒲又岑那张被挡在门后的脸,一时沉默。


    蒲导给不给她面子不清楚,反正蒲又崇挺不给他这个二哥面子的。


    孔如琢不太想走蒲又崇的门路——


    占了他的便宜,还不知道要被他讨回多少。


    可经纪人鼓励她:“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你去蒲先生面前撒个娇,有什么难的?之前没演上蒲导的电影,都是时机不凑巧,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你这次要是还错过,那可真是没天理了。”


    孔如琢犹豫许久,到底下了决心:“知道了。”


    不就是勾引一下蒲又崇吗?


    人总不能为了脸面,连想拍的电影都不要了吧!


    -


    拙朴园内,书房中。


    蒲又崇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听着耳机中,下属向他汇报工作。


    门忽然被敲响,蒲又岑端着一碟水果笑眯眯站在那里:“妈让我来给你送吃的。”


    蒲又崇道:“会议暂停十分钟。”


    而后随手将蓝牙耳机摘下,丢在桌上。


    蒲又岑这才进房:“你就给我留十分钟兄弟谈心时间?”


    “水果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别这么没良心,我毕竟是你二哥。你忘了,小时候你把爸辛辛苦苦画的图纸给尿湿了,还是我替你求情。”


    “你还有五分钟。”


    蒲又岑这才道:“是妈让我来问你,和弟妹之间怎么样了?”


    蒲又崇微微皱眉,神情里浮现淡淡不悦:“母亲让你来催我们?”


    他身上的气势扑面而来,蒲又岑却不当回事儿,只笑眯眯道:“妈也是关心你们。况且也谈不上催不催的,你们结婚已经半年多了,若是寻常家庭,这个时候快要生的也是有的。”


    蒲又崇不语,蒲又岑便又道:“也不只有咱们家盼望着你们两个早日开花结果,孔家那边,期待的心情只会更急迫。”


    许久,蒲又崇道:“知道了,我们有分寸。”


    “有就行。”蒲又岑想了想,又压低声音,“你和弟妹不是自由恋爱,要是弟妹对你有不满意的地方,你记得要改。”


    话音未落,蒲又崇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漫不经心垂下眼睛,看着微信置顶发来的新语音消息,手指轻轻一点。


    下一刻,孔如琢的声音在房中响了起来。


    “又崇哥哥,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便饭。”


    少女的声音柔婉空灵,掺上一丝刻意加重的缠绵妩媚,听得人骨子都要酥了。


    蒲又岑看蒲又崇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蒲又崇唇角浅浅翘起一点,浓黑眼睫抬起,看向蒲又岑:“你家弟妹,对我十分满意,没什么需要改的地方。”


    蒲又岑:……


    他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


    蒲又崇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蒲又岑忍不住调侃说:“不是十分钟之后要开会?”


    “会议取消了。”蒲又崇走到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蒲又岑,“你的电影要开拍了?”


    “怎么,想投资?”蒲又岑笑道,“也不是不行,反正谁投都一样。”


    蒲又崇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来:“多谢二哥。”


    “想听你一句谢可真不容易。”


    不过,这小子怎么突然想投资自己的电影了?自己拍的都是些文艺片,叫好不叫座,这小子是个奸商,哪里会做亏本买卖?


    蒲又岑想了一下,忽然了然于心地一笑,重新端着水果回了主楼。


    等见到盛琅,向她汇报说:“您就别瞎操心了,我看老三和弟妹的感情,好得不行。”


    盛琅半信半疑:“老三贿赂你了?”


    “他是贿赂我了,可不是为了这个。”蒲又岑嬉皮笑脸道,“他一颗心,我看全在弟妹身上了。”


    -


    蒲又崇走进餐厅时,远远便望见了孔如琢。


    大幅落地窗外,江流婉转,灯如明珠,串起起伏曲线,城市最高点的回转餐厅望去,车流如蚁,霓虹璀璨,如琼楼玉宇。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浓黑长发卷成波浪形状,在单薄的肩胛上蜿蜒起伏,一身露背大红长裙,能看得到背后蝴蝶骨凸起蝶翅形状。


    大概是百无聊赖,她手肘撑在桌上,雪嫩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上放着的一瓶芍药。这样的花,开得浓烈,却压不过她眉目间的秾丽,只将她肌肤越发衬托得莹光剔透。


    蒲又崇忍不住放慢步子,只凝视着她,便移不开视线。


    她忽然抬起眸来,看到他时,对他粲然一笑:“你来了。”


    蒲又崇压下心底难言的悸动,在她对面坐下:“怎么忽然要请我吃饭?”


    “我们可是夫妻,一起出来吃个烛光晚餐有什么稀奇的?”孔如琢一双眸子如星,明丽不可方物,落在他身上,又轻盈地滑开,只留下一点酥痒的触感,“这还是咱们,第一次一起出来吃饭。”


    这座东城最负盛名的回转餐厅,向来一座难求,可此刻里面空空如也,唯有他们一桌。


    蒲又崇扫了一眼周围:“你包下来了?”


    “不能被人看到嘛。”


    蒲又崇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倒像是我很见不得光。”


    孔如琢下意识点了点头:“确实。”


    又猛地醒悟过来,讪讪一笑:“怎么会,蒲先生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年纪轻轻便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这样的一代英杰,怎么见不得光?”


    “甜言蜜语。”蒲又崇却不吃她的糖衣炮弹,“有事求我?”


    他猜得好准!


    孔如琢岔开话题:“等你等了好久,好饿,咱们先吃饭吧?”


    她遮遮掩掩,蒲又崇挑了下眉。


    不得不说,她秀色可餐的一张脸,确实可以享有很多特权。


    至少在他这里,他愿意耐心地等着她自投罗网。


    这家店重在环境,若说饭菜口味,也不过了了。


    孔如琢是个猫舌头,向来最挑剔不过,上好的波龙也只换她浅尝辄止,空运来的海胆在她看来不够鲜甜,也只有一条野生东星斑,能换她多吃两口。


    却还要点评说:“火候有些过了,肉就没那么嫩。”


    真是豌豆公主,一丁点儿毛病都能尝得出来。


    若是嫁给了旁人,谁能忍得了她动辄得咎的坏脾气,和这样食不厌精的挑剔。


    可她忽然对她展颜一笑:“不过还好有你,这顿饭总算吃得没那么艰难。”


    巧言令色。


    蒲又崇淡淡地想,可唇角还是翘了起来:“过几日带你去吃家好馆子。”


    气氛正好,孔如琢打个响指,侍应生立刻上前,开了一瓶贵腐酒替二人斟上。


    琥珀色酒液落入剔透玻璃杯中,于灯光下,如同盈盈一泓月色。孔如琢手指夹着玻璃握柄,犹豫半天,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孔大小姐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过求人办事的经验。


    想要开口,实在好难。


    她只好目光盈盈地望着蒲又崇,指望他自己看出她的心事,能够体贴地主动问她。


    可蒲又崇偏偏像是看不出她有话要说,浅呷了一口价值千金的酒液,便随手放到一旁。


    迎着孔如琢期待的目光,开口说:“该回去了。”


    就这么回去啦?


    孔如琢有些气馁,却又暗暗给自己打气。


    大庭广众,有些话不方便说,等回去了就容易得多了。


    到时候欲擒故纵美人计,三十六计一起上,不愁拿不下他。


    孔如琢如是想,扬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浩气凛然道:“那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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