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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硬伤

    (都可以随你吧)

    楚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有指望得上陈世羽的一天。

    人资回自己工位了,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楚芝抱着靠枕躺在沙发上,看着陈世羽挽起袖子拿了支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同时戴着耳机一直在打电话。

    楚芝听他切换了几次频道了, 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楚芝一颗浮躁的心在陈世羽有条不紊地挨个电话联系声中慢慢落稳。

    她毫不吝啬地夸他:“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陈世羽拧开瓶大板桌上的水, 喝两口润润嗓子, 反倒安慰楚芝:“你最近身体欠佳,影响情绪了,不然这些事你也可以搞得定。”

    楚芝纳闷地看着陈世羽:“你不太对, 怎么从周扒皮变身大善人了?”

    陈世羽:“图谋更多罢了。”

    他这话带着点意味深长,搁在从前楚芝会觉得他是想养着自己,以后给他出更多力赚更多钱, 现在她知道了他对她的“野心”,莫名从这话里听出来一丝撩。

    小时候谈恋爱全凭心情, 喜欢就心动脸红, 不会追根问底。可现在谈恋爱得凭脑子,她自诩只是有点姿色, 但陈世羽什么美人没见过呢,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总不至于真就为了找个全年无休的优秀员工吧?

    她不懂就问:“你喜欢我吗?喜欢我什么啊?”

    这个问题陈世羽也问过自己, 他这大半个月除了忙工作,闲暇之余就琢磨他是不是真的想娶楚芝, 她有什么动人之处?

    思来想去, 还是那两个字:习惯。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但他清楚地知道, 自己在听说她有男朋友并且可能嫁给别人的时候, 那种非常不爽且不愿意的情绪。

    那已经远超同事或者朋友的嫉妒心。

    和她在一起, 一直和她在一起,是一个想象中很不错的画面。

    他也有自信,楚芝会选择他的,不管是出于情感或是其他更理性更现实的原因,无所谓,他就喜欢她识时务的“聪明”。

    陈世羽不擅长哄女人,但他也有自己的魅力,他对她承诺:“喜欢不是几句话说得清的,我会接纳你的全部。”

    这个答案楚芝是没想过的,她忽然想起程岛来。

    她从没问过程岛喜欢不喜欢自己,又或者喜欢自己什么。

    在程岛的眼睛里,她根本不需要有任何怀疑,她非常自信,他喜欢她喜欢惨了,不管她什么样他都喜欢。

    他才是真的接纳她的全部。

    陈世羽看到楚芝恍惚的出神,以为她还不太舒服,让她先回家休息,他来处理和物业的官司。

    楚芝觉得自己没那么弱鸡,把办公室让给他,去到外面谈单室里打电话追单几个高意向客户。

    一直忙到中午吃饭时间,其他同事都去吃饭了,她敲敲办公室的门,问陈世羽要不要吃饭。

    陈世羽不太饿,刚好楚芝也没胃口,两个人干脆出门买了两杯咖啡,在消防通道外面的楼梯阳台上边喝边聊。

    陈世羽上午把情况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们人单力薄,投诉举报或是打官司都没什么优势,耗不起。所以还是找了方方面面的中间人出面,他也约了物业所属集团的高管吃饭,这事最终大概是归结于这边的经理个人问题,不管是追责还是换人,总之以后不至于再找楚芝的麻烦。

    聊完正事,也说了点闲话。

    陈世羽笑着问她:“你这桃花开挺旺啊,市场监管局的那个李主任说认得你,是和你一起参加什么表妹婚礼的伴郎伴娘,还问我要你联系方式,说以后有事你直接找他。”

    尹丹的婚礼吗?哪个伴郎,什么李主任,她毫无印象。

    但是说到桃花,她不禁自嘲:“烂桃花吧。”

    陈世羽:“看来我要尽快出手。”

    又绕到他俩的事上了,很奇怪,谈及他们的感情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不自然,好像真是相恋多年的情侣在谈婚论嫁一样。

    又或者说,像是他们之前开公司签合伙协议一样,态度友好,偶有争执,未来可期。

    她想着他曾经说他爸已经开始催婚催生了,好奇地问他:“你想什么时候办婚礼,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陈世羽:“都可以,随你吧,尽量早点回归。”

    早结完,早生完,就可以早回归专注工作的状态。

    楚芝听出了弦外之音,摇着头笑他:“你没救了。”

    他们撑着雕花石台远眺聊天。

    旋转楼梯的下一层,有人听得脸黑心冷。

    程岛是来给楚芝送饭的,他昨晚回家她已经睡了,今天起床她又走得匆忙,两个人没能说上话。

    程岛特意炖了鸡汤小馄饨送来给她,还想跟她说一声昨天被她妈见到了还催婚的事。

    只是来的时候正是午间下班用餐高峰期,他等了两趟电梯都是满员,索性从楼外侧爬楼梯上去。

    她在十一楼,他爬到十楼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

    她在问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

    如果说只这一句,还可能是在打听同事的事,可下一秒,陈世羽的声音传来,那句“随你吧”把程岛的脚步钉死在了楼梯上。

    他想上去问问,问他们在聊谁的婚事,不会是自己女朋友和别的男人的吧?

    想想还是算了,这会儿他出现,除了收获一堆尴尬还能有什么。

    来时这楼梯上得如履平地,原路返回去却觉得每一阶都很陡,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踩滑摔下去。

    手里的保温桶他带到酒吧去了,自己没心情吃,随手扔给小福,让他和路盈盈分着吃。

    酒吧门口有个灯牌,灯牌旁边有把钓鱼椅,他在隔壁买了盒烟,坐在那把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

    他说什么来着?不要招惹楚芝,不然吃亏上当心碎一地的还是他。

    十年前是这样,十年以后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罗马假日》里的公主和记者再怎么相爱,也只是一日艳.情,没有什么更多的交际了,更遑论未来。

    地上烟头落了一地。

    程岛起来,从酒吧找了把扫帚把烟头扫到墙角,去后面仓库点货了。

    小福和盈盈坐在吧台上,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爱心鸡汤馄饨,好好吃,可是做饭的人看起来好可怜。

    小福:“老板是失恋了吗?”

    路盈盈有点心虚,好像是自己的锅,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如果真分手了,那就说明自己提醒楚芝姐有用了,老板果然有问题!

    看他这么伤心,是不是真的身体有硬伤啊?

    他俩还在天马行空地乱猜,程岛却已经想开了。

    是真的想开了,没有愤怒,心情平静,像是隔着十年来接受一个结果。

    楚芝下班接到楚妈电话要她回家吃饭,她感觉像是一场鸿门宴。

    果然,刚进门,爸妈就开始话里话外都是“小程”了。

    楚爸:“他是不是你同学?上学的时候就对你有意思吧?我不可能记错,我在楼下遇到他好几次。”

    楚妈:“既然都住一起了,那就把证领了吧,婚礼慢慢来,先合法再说,这要让人家看见了像什么话?”

    楚芝挠挠耳朵,她以前真是被蒙蔽了眼睛,居然觉得她爸妈是最开明的父母,不会催婚。

    她试探着转移话题:“这又小程小程了,你们之前不还对陈世羽很满意嘛,怎么的,是个男的就行啊?”

    楚妈拍她背一巴掌,“这孩子,净胡说。那你不是说你那领导对你没别的意思吗,我们满意有什么用?”

    楚芝:“那他要是对我有意思呢?”

    楚妈:“有意思也不行了啊,你这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楚芝:“男朋友,也不一定就非要结婚啊。”

    她大放厥词,语出惊人。

    楚爸楚妈觉得她这思想很危险,一番苦口婆心地沟通以后,楚芝把自己的现状和盘托出。简单说就是她现在有点动摇,觉得嫁给陈世羽也很不错。

    楚爸楚妈沉默了。

    楚爸:“你这不是脚踏两条船吗?”

    楚芝觉得自己还没踏呢,只是坐在这条船头看看那边船尾。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没法站在客观角度去评判她的对错,楚爸只希望她能幸福:“不管选哪个,尽快做好决定,哪怕都不选,也不要这样朝三暮四的,对小程太不公平了。”

    楚芝小声狡辩:“我知道的。”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她需要尽快做决定,其实心里已经隐约有所偏重,就是因为放不下程岛,才没跟陈世羽有进一步的承诺。

    阔太的梦多做几天也不犯法吧?如果注定无缘豪门,让她想想总可以吧。

    从爸妈那里回了家,意外地发现程岛今天回得早,正在楼下遛叨叨。

    叨叨见到楚芝,兴奋地想扑上去,被狗绳勒着跑不动,着急地对着程岛叫。

    程岛只好跟着叨叨一起跑。

    楚芝就看见路灯下,穿着橄榄绿外套的男人牵着一蹦一跳地白色狗狗,一起朝着自己奔来,脸上都带着笑意,让她心里满溢着幸福。

    因为生病老实了几天的楚芝,今晚非常热情主动地往男人被窝钻,只是程岛没什么状态,推说“今天有点累”。

    楚芝自讨了没趣,讪讪地转过身去,心里想着给他扣分扣分扣分。

    结果刚才拒绝她没多久的人,离开卧室去阳台呆了一会儿,带着一身烟味回来了,从身后抱住她亲咬她的耳朵。

    楚芝又痒又麻,带着气恼指责他:“你不是累了吗?”

    “嗯。”程岛亲她耳后颈子上那一小片肉,一下一下像只烦人的啄木鸟。

    楚芝被亲得想笑,回过身来把一只脚搭在他腰上,主动凑上去亲他的嘴唇,温热的。

    “你不要抽烟了。”她亲一会儿,忽然皱起鼻子,“不喜欢。”

    “好。”他答应,抬手蒙住她的眼睛,更深地吻她,拥抱她。

    等她如愿了,满足了,睡着了。

    他靠坐在床头上,看到墙上有一条亮光,从窗帘没拉紧的缝隙里透过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灯光闪烁,那条墙上的光带会移动,忽明忽灭。

    他好像闻的到楚芝身上的香味,又或者是他自己的味道,和她同款的沐浴露。

    他记得他们分手那天下雨了,春夏的雨,没浇灌出什么艳丽的花,只是让人淋个透彻清醒。

    那时候她报了学校的双学位专业,还有学生会的工作和许多志愿活动,生活丰富多彩。

    而他在学校能把课都上满了就实属不错,多数闲着的时间都是跟同学在宿舍联网打游戏。

    他去看她的时间跟着她的空档调整,最久的一次有二十六天没见。

    他知道她身边有很多优秀的男生喜欢她,虽然更多时候是她在吃醋说哪个女生明显对他有意思而他却不自知。

    他感觉他们之间有一道明显的鸿沟,那种距离不是五个小时的高铁能跨越的。

    她跟他提过一次让他准备考研,他沉默以对,后来她就没再提了。

    然后某一天,非常突兀的,她说“分手吧,我看不到我们的将来”。

    这个理由太现实了,没有争吵,没有误会,就是她长久以来的认识与判断。

    她的目标在海阔天空,他却只是一座孤独的岛屿,供她短暂停歇,然后继续远行。

    当初分手,程岛怨过她的心狠,却也只归咎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再相遇,他已经努力向她靠拢了,也以为他们这次结局会不一样。可是陈世羽的出现,仍然像一颗木刺扎进手指,时时提醒着他现实,不疼,但难受。

    他真是非常讨厌她身边的每一个优质男性。

    程岛整夜没睡,清早起来给楚芝做了份三明治,煮了牛奶。

    她吃好饭,他才开口:“你想嫁给陈世羽吗?”

    楚芝一愣:“啊?你听谁说的?”

    不是矢口否认,便是真有其事了。

    他笑笑,“没什么,随便问问,上班去吧,我补个觉。”

    楚芝抿着嘴,看了眼时间先出门了,上午有例会,她不好迟到。

    只是这一天都有点心神不宁,感觉早上程岛的笑有点不对劲。等她回到家,心里的那份不安得到了证实。

    他把当初搬过来的所有衣服和日用品都带走了,包括住进来以后才买的口杯和浴巾。

    这个家里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他的痕迹。

    楚芝给他发消息:“什么意思?”

    他很快就回了:“分手吧。”

    楚芝觉得他回消息从来没这么快过,就像是一直守着手机,就为了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个决定。

    她坐在沙发上,编辑了好多字,最后删到只剩一句:“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楚芝:你小子,爽完了到贤者时间了是吧?

    —

    第32章 不行

    (就凭你喜欢我)

    楚芝不同意, 她没想过分手,她也不想分手,昨晚还跟她厮混着你侬我侬的人, 怎么穿上裤子就翻脸无情了呢?

    早上他问她的那个问题, 是让她有些惭愧, 可她也没有背着他答应要跟陈世羽结婚啊, 她就是,就是心里摇摆了一下而已。

    昨天和爸妈聊过以后,她都打算等这次陈世羽回沪市之前和他说明白, 说自己和男朋友感情挺好的,不考虑结婚的事。

    当然,她承认, 这次这么快做了决定,有一部分原因是早上他的问话让她有了被戳穿的尴尬和不安。

    她给程岛打电话, 程岛挂了。

    她一阵心塞, 又给他发消息:“不行,不可以分手。”

    程岛:“凭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

    楚芝:“凭你喜欢我。”

    她耍起无赖, 被偏爱就有恃无恐:“凭你喜欢我喜欢的要命。”

    她这样理直气壮, 程岛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她, 索性关机。

    楚芝联系不到人,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酒吧,不想空跑一趟, 躺在床上生闷气。

    气着气着, 实在气不过, 又爬了起来, 打算去酒吧抓人。

    还没出门, 接到了尹丹的电话, 约她吃夜宵。

    楚芝犹豫了一下,先去赴表妹的约。

    尹丹约她去的是个大排档,就在楚芝爸妈家附近,以前暑假她们姐妹俩很爱来这里吃海鲜。

    楚芝刚坐下,尹丹就跟她说:“我不离婚了。”

    楚芝拿手机扫桌子上的点餐码,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手机上的菜单,“哦。”

    尹丹只说了那一句,便沉默着和楚芝各自点餐,点好了,手机放下了,她看着桌子说给楚芝听:“我不能离婚,朵朵不能没有爸爸,不管我嫁谁,对方都不会像她亲爸那样对她好的;如果我不再嫁,朵朵也会受人欺负。”

    楚芝表示理解,表妹还是她表妹,只是表妹的老公她这辈子大概只愿意去出席他的葬礼这种大场面了。

    炒菜上桌,尹丹吃着吃着开始流眼泪。

    楚芝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你都想好了,就别觉得委屈了。”

    路都是自己选的,既然做了决定,那就受着呗。

    但她看着尹丹哭实在心疼,把跟爸妈都没说的秘密告诉了尹丹:“那天王韬确实抱我了,也跟我说了过分的话,但是没来得及摸我就被程岛揍了。”

    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让表妹心里好受些。

    “无所谓了,不管他摸没摸你,都改变不了他想出轨的事实。他求我不要离婚,说以后夹着尾巴做人,绝对不会再动歪心思。”尹丹握握楚芝的手,“不过你没被占便宜,那还是很好的,不然我都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你。”

    她擦擦眼泪,继续吃,“那天那个男的就是你说的程岛是吧,是挺帅的,你们在一起挺好的。”

    楚芝:“好什么啊,刚跟我提的分手。”

    尹丹:“为什么?因为王韬?”

    楚芝:“那倒不是。”

    楚芝把自己的事大概跟尹丹分享了一下,尹丹听完却说,“那挺好的啊,你可以安心和你老板在一起了。”

    楚芝愣住。

    尹丹拿自己的事举例,“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好,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感情,起码还有钱能花,就算是离婚,也能多分点钱。这么多年我算是看明白了,感情是最不值一文的,说不见就不见。你还没孩子你不知道,养一个你就懂了,琐碎事太多太多,有钱人家就不用考虑那么多。”

    尹丹劝她:“家庭说到底是个经济单位。”

    她们喝了点小酒,尹丹可能有点醉,说着以后夫妻俩各过各的,她也找个帅哥玩玩去。

    楚芝虽然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但还是提醒她:“你如果为了朵朵不想离婚的话,还是不要那样吧。”

    这个社会对女性太不友好,丈夫出轨的多半劝老婆再给次机会,老婆出轨的却没几个男的能忍受被带绿帽子。

    尹丹抱着楚芝的肩膀又哭了一通,哭到眼睛肿了酒醒了,和楚芝一起打车回了楚芝小姨家。

    楚芝没上楼,看表妹回去以后就让司机又把车开到酒吧去。

    程岛大概是知道她会来找自己,压根不在店里。

    楚芝挑了个安静位置坐下,点了一壶白桃乌龙,小蜡烛烧着,透明的壶底咕嘟咕嘟冒泡泡。

    从前听人说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楚芝不以为然,总觉得万事不由天,只要自己够优秀,婚姻只是点缀不是必需。

    可是看到表妹尹丹这样算是优秀的女人,面对婚姻却过得不得不装糊涂的时候,她混乱了。

    她反思自己,发现她一直把恋爱和婚姻看成两个割裂的事情,恋爱是冲动激情荷尔蒙,结婚是理智判断结同盟。

    她好像一直活得很明白,可是又好像活得不太明白。

    比如她明白,嫁给陈世羽是一个很好的跃升阶层的机会,可以直接帮下一代少奋斗三十年。

    但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程岛跟她说分手,她的反应却是想跟他结婚来挽回他。

    当年分手,不是毫无征兆的,是因为她觉得他不够上进,安于现状,或者是对现状妥协。

    那时候他们天真,也想当然。自以为老成的分析着未来的趋势,想象着一张学历所能带来的直接相关的就业优劣势。

    楚芝觉得他只要努力,考一个985的研究生,然后他们还是可以携手在大城市出人头地。

    程岛却自觉不是什么搞学术的料,他厌恶周遭那种平凡堕落的学校气氛,又被身边人影响没法做那个格格不入的上进青年。

    他们的争执只有三五次,却已经把该计较的都盘算过一遍。

    唯独是爱情本身,楚芝忘记算进去。

    明明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因为喜欢啊。

    说了分手以后,楚芝也后悔过,她每天每天地等他挽回,等他突然出现在她宿舍楼下,像从前他们吵架以后那样。

    可是他没有。

    他也有他的骄傲和自尊。

    后来她就不等了,她太忙了,她所幻想的未来被她的野心撑满,这十年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向前走,她是楚芝,不回头不后悔的楚芝。

    她说什么来着,就不该和他恋爱的,她太了解他们之间的差别,也清楚明白如果有一天分手,会是因为什么。

    她甚至能想象的到,如果今天程岛没躲着她,就在这里,他要跟她说些什么。

    他要说是他的问题,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当初不该强求。

    一壶茶很快就喝完了。

    奥奥来问她要不要添点水。

    楚芝看向年轻帅气的服务生,忽然笑了,“好呀,谢谢你~”

    对,就是他的问题,本来她也只是想和他春风几度,他玩不起还硬要挽留她,现在回过神来了又一副受伤受害的样子。

    他要分,那就分吧,他不后悔就行。

    奥奥被她这明艳的笑容搞得有点慌,又不是不知道这是老板娘,他可没那熊心豹子胆去勾搭程哥的老婆。

    奥奥低着头不敢看她,火速端着茶壶去添水,等他再把壶端回来的时候,楚芝原本坐着的地方空了,人已经走了。

    —

    说来容易,只是这空空的被窝冷暖自知。

    楚芝之前还觉得这个公摊二十,实用八十的一百平房子小得很,可是程岛把他东西都搬走以后,她居然觉得这房子好像还挺宽敞,不然怎么能让她看出来那些空缺呢?

    她打算购置一些没用的家居用品来把那些空填满。

    购物是快乐的,拆箱也是愉悦的,钱果真比男人有用,且忠诚。

    哦,忠诚的还有狗狗。

    叨叨大概是对这桩亲事的告吹最为喜闻乐见的一个了,它终于又能爬床,给心爱的主人当脚垫,一起在这个寒冬取暖。

    在暖气还没有放送之前。

    处理完物业的事情,亲自参与了第二期的活动营,陈世羽和同事们复盘完经验,策划好“双旦(诞)营”活动的细节后就要回沪市了。

    楚芝依旧送他去机场,这几天一直没提过的话题,临别的时候他终于又问起,“想好了吗,要不要嫁给我。”

    这个问题,楚芝最近没想。

    不过程岛不是替她做出决定了吗,他退出,成全他们。

    既然这样,why not?

    她没有立马回答,陈世羽要去过安检了,在门口单手拥抱了她一下,极快地贴了下她左侧头发,“没关系,再想想,年底我来陪你跨年。”

    楚芝本能地在他靠近的时候抬起手来,只是没等她推开,他已经松开了她,她都不确定他是不是给了她的头发一个若有似无的亲吻。

    他转身离开,她在背后看着他忽然觉得一阵肉麻。倒不是对他反感抗拒,就是觉得很别扭。

    多年兄弟情都快混成血缘亲情了,她好像真的有点难以接受和他有亲密关系。

    之前考虑跟陈世羽结婚的事情,想的都是利益关系,她这还是第一次考虑肉.体关系。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闭上眼,幻想着今天在机场分别时,如果陈世羽更进一步,如果他的吻落在她耳朵上,脖子上,下巴上……

    不行不行,她感觉自己拳头硬了!

    想一拳把他的脸打歪,让他别亲了,她觉得像乱.伦。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盒子里拿出来好久没宠幸过的小玩具,想要放松放松。

    一些画面掠过眼前,是当年青涩的生疏的但是有无尽精力的她和程岛。

    那是刚上大学的时候,军训结束,他去北城看她,住在学校旁边的小旅馆,她晚上不想回宿舍,硬要跟他住一起。

    他们开的是标准间,夜半却又觉得床太窄容易掉到床下去,于是把两张床人为地拼到一起,拼成一个比大床更大的床,无论怎么翻滚都不必担心掉地上了。

    程岛是个挺守规矩的男朋友,楚芝却是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问号少女。毫不夸张地说,伊甸园的第一颗苹果是楚芝主动摘了喂程岛,把纯情男大学生的食欲给勾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楚芝闭着眼,想着那个老旧的宾馆房间里抵死缠绵的场景,窗户被纱帘遮挡,却仍有日光透进来打在他们身上。

    她想着程岛总是痴迷地吻遍她,不知疲倦地说爱她,说她真美,说她好甜,说他要死了。

    她想着他汗湿的头发,想着他黑漆漆的眼睛,接连不断地让自己快乐以致尖叫出来。

    叨叨听到声音,从外面把卧室门推开,跑了进来。

    它跳上床,看着大冷天却一身热腾腾汗气的主人,“汪呜”了一声。

    楚芝被这声音吓了一激灵,用软绵无力的脚踢它狗头,“你狗叫什么?”

    叨叨委屈地绕到床尾趴着去了。

    情绪释放过后的空虚感涌来,楚芝发了条或许算是冲动的信息,给陈世羽:“想清楚了,和你,还是一起搞钱最好,其他的算了。”

    陈世羽回她:“不要在睡觉前做任何重要决定。”

    楚芝把一句“你也没那么重要”都打好了,想想有点狠,不要得罪自己的合伙人,又删了,改成,“我讲真的。”

    陈世羽没回她。

    她觉得没意思,转而给程岛发,“我刚才想着你的脸冲了。”

    消息前冒出了熟悉的小叹号。

    很好,他又把她删好友了。

    作者有话说:

    蹲在门后看到楚芝对奥奥笑的程岛,第二天因为奥奥左脚先迈进店门把他开除了。

    (我胡说的。

    ——

    第33章 起哄

    (损友一个太少)

    就在楚芝暗暗骂着程岛“真有种”的时候, 程岛正在当“香炉”猛抽烟。

    他不是“有种”,他是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找她, 忍不住发信息问问她在干嘛。

    分手那天她来酒吧, 其实他就在后面仓库的破塑料板凳上坐着, 只是吩咐了店员别告诉她。

    后来她走了, 也再没来了。

    他说不清自己是想她来还是想她别再出现。他想得再清醒透彻,可一对着她就容易没有原则底线,倒宁愿她把负心人的罪名担到底, 他和她之间再不见,不讲亏欠。

    从楚芝家里搬出来的时候,他每放进行李箱里一样东西, 就觉得心里扎一把刀子,他正在和楚芝告别, 自此以后他应该真的要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也不算完全消失, 他还欠着她钱呢,未来三年内, 理想估计快的话也要两年内, 他们还会因为借钱还钱的缘由产生一点交集。

    来的时候只有一个拉杆箱, 走的时候却多出来三个大袋子, 零零碎碎,全是他们的回忆。

    自此以后, 都别再提。

    行李里面还有半包气球, 程岛坐在店里喝水,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扭了一只小狗气球出来。

    放下, 原来比想象中的还要难。

    十年前他还一腔热血的时候, 尚且知道他们两个不是一路人, 分开是迟早的事。

    现在,不过是用事实证明了十年前的论断。看,她现在多优秀,多有志向,多能赚钱,多得是想要娶她的优秀男人。

    可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之前夜夜笙歌,这难受的恩不知要持续多久?

    但不管多久,这次是一定要彻底断了,程岛这回真的想清楚了。为了自己,也为了她,没必要彼此浪费了。

    气球被他扔进垃圾桶,无辜的绿色小狗看上去非常难过。

    就快要到圣诞节和元旦了,程岛和店员们商量店里要搞点什么活动,在一个个馊主意里,小福举手问:“要不请楚芝姐来提点建议吧,她点子多!”

    程岛瞥他一眼,他闭嘴。

    路盈盈替小福解围,“要不搞个‘三人同行,一人免单’怎么样?”

    程岛现在听不得“三”这个字,黑着脸扭头走了。

    留下三个店员面面相觑,各自散了去忙活了。

    天黑了,陆陆续续有客人过来。

    在这些生面孔里出现俩熟人,大东和小凤不知道从哪听说他分手了,紧赶着来慰问他。

    程岛不想理他俩,结果这两个货扯着大嗓门吆喝,“你一晚上多少钱啊?我们哥俩包你一晚上。”

    还没喝一口就像已经醉大了,引得其他顾客纷纷侧目。

    程岛觉得丢人,双掌合十跟他俩拜一拜,求他们闭嘴。

    他拉开椅子坐到他们旁边,手圈在椅背上,“谁嘴这么碎啊?小福?盈盈?”

    大东一挥手,给他开了瓶啤酒送跟前,“你甭管谁告诉我们的,就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告诉哥们呢?”

    小凤也不满地捶桌子,“就是!你忘了,当年你分手,我和大东可是连夜坐车去陪你的!”

    确实,那年和楚芝分手,雨夜淅沥,他不过在空间说了句“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他们俩就轮番电话轰炸他,听到他情绪不高,同在琴市的他俩一起坐城际大巴跑去邻市看他,夜里走的,清晨到的,早上八点早饭都没吃,拉着他去喝酒消愁。

    愁没消多少,仨人给喝出肠胃炎来一起进医院了。

    大东十分感慨,“你跟王瑾萱分手那次,咱俩也想去找你,可惜部队进不去,只能让你一个人独自伤心。现在好了,又能陪你喝酒到天亮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程岛:……

    他失恋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吗?这都是什么损友啊?

    程岛没打算跟他们喝太多,大东老婆孩子还在家等着呢,他哪能让人家家属担心。

    喝了几瓶,他正想找个什么理由逃走的时候,看到奥奥领着个快递小哥朝他走来。

    小哥:“程岛是吧,这有个快递需要你本人签字签收。”

    程岛扫了一眼,知道是什么,飞快把字签了,还没来得及把快递收起来,小盒子已经被小凤抢走了。

    小凤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辨别面单上的字:“蒂凡尼……”

    他边说,还边摇了摇快递盒,听到里面有晃动声,“啥呀?戒指?”

    程岛:“嗯。”

    大东和小凤一起沉默。

    在和楚芝妈妈见过面的当天,他就去店里挑了戒指,不算求婚,只是想向她向她爸妈表明态度。

    他挑的款式要调货,所以他先付了钱留了地址,让他们寄给他。

    这几天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没想到这会儿却收到了迟来的礼物。

    大东砸吧嘴,好心劝他:“狗哥,咱就说,下次再求婚的时候换个牌子的戒指吧,你好像跟这个绿油油的牌子不太对付,求一次婚对象就跑一次。”

    程岛礼貌客气地反问他:“能不能请你滚?”

    大东和小凤识相地滚了,主要是他们看程岛好像精神状态挺稳定的,不像十年前抱着酒瓶子哇哇哭那么惨。

    他俩刚出酒吧,站门口打车的时候,看到了楚芝。

    楚芝穿着黑色的羊毛大衣,里面露出来茶色的羊毛衫和浅色的牛仔裤,十二月的冷天,脚上却蹬了双小高跟,没穿袜子的脚背裸露在外面,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他俩没看那么仔细,就是觉得一打眼就看她聘聘袅袅像个女妖精似的走过来。

    大东是程岛的忠实拥趸,他一身正气地喊停女妖精,不许她进酒吧,“你都把狗哥伤成什么样了,你还要来刺激他吗,不行,不准你欺负他!”

    楚芝把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退后两步离这一身酒气的家伙远一点,翻了个白眼:“大哥,你要不要问问是谁甩谁?”

    大东愣住:“哼!咋滴?难不成还能是狗哥甩你吗?”

    楚芝气笑了:“对,没错,是你们英明神武的狗哥甩了我,删除我,拉黑我,还有事吗?”

    小凤:“哈?不可能!为什么?”

    楚芝:“对呀,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你们可以让开,让我进去问问为什么了吗?”

    他俩叫的网约车已经到了跟前,又被他俩摇手给送走了。

    这哼哈二将站在楚芝身后,像她的小弟一样重新进了酒吧。

    程岛正站在吧台擦杯子,看到这样一个奇异组合走过来的时候,太阳穴直突突。

    大东指着楚芝,嘴皮子可顺溜:“她说是狗哥你把她甩了,你快给她看你给她买的大钻戒,啊,带不带钻啊,反正,你放心,兄弟给你撑腰!”

    程岛太阳穴突突地更严重了。

    小凤没那么莽,他站在旁边,顺手接过楚芝脱下来的大衣外套,像个站岗的侍应给她抱着衣服,说出来的话却像串台到了婚庆司仪:“看来是误会一场了,那太好了,咱们把分手翻篇,该来的人都来了,狗哥,你要求婚就求吧,我们都给你们作见证!”

    楚芝眉毛一挑。

    程岛感觉已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掏出手机来要拍他们了,说不定他真求婚的话,那些人会拍着手高呼“嫁给他”。

    反正尴尬的又不是他们。

    程岛掀开吧台的挡板,走出来,一只手揽住一个好友的肩膀,把他俩硬推出门外。

    小凤被钳制住,扭不过头去,挥着手里的大衣,“衣服!楚芝的衣服!”

    程岛一松手,拿回楚芝的衣服,求这俩兄弟快走,“别添乱了。”

    少了两道聒噪的声音,程岛看一眼手里的大衣,垂着手回到店里。

    楚芝正坐在吧台上,他从她背后路过,把外套挂在高脚椅的椅背上,问:“找我吗?”

    楚芝不是来刨根问底的,上次在这里喝茶,她想通了,他觉得不想跟她在一起,那就不要在一起好了。

    和陈世羽摊牌并不全为了程岛,是她真的受不了跟陈世羽发生什么关系,而且她觉得他们两个奋斗怪在一起,早晚一起英年早逝。

    尹丹说的对,婚姻以经济为基础,如果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后终归会遭遇感情的叛变,那么,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可以选择不要婚姻,自己存钱。

    这不就是她一开始想的吗,干嘛非要结婚,她是人在局中糊涂了,什么时候她的选择只剩嫁陈世羽还是嫁程岛这两个了,姐可以哪个都不嫁。

    她今天来,只是有点不爽,想来看看程岛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哪个头这么铁敢一声不吭就离开她家,又是哪个手这么贱一次又一次删除她好友。

    楚芝喝着小福送过来的血腥玛丽,对程岛笑笑:“对呀,来找你,怕我这个债权人财色两空。”

    她提起钱的事,程岛便把自己的计划跟她说:“最近店里生意不错,运转需要现金,你的钱我会按年结算给你,欠条在你那,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楚芝点头,她本来也不是为了欠款来的:“行,先把我微信加回来。”

    程岛别开眼去,“没事就别联系了,有事的话你可以来店里。”

    楚芝:“真有事的话,还没等到你店里,事可能都解决了。”

    程岛:“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楚芝恼了,这狗男人,是打定主意跟她划清界限了是吧?

    好好好,好得很。

    程岛去后面仓库里了,楚芝也没走,坐在那儿继续喝她的鸡尾酒,脑子里想着要怎么跟他“好好说”。

    她越想越气,觉得程岛真是人格分裂,分手前一天还抱着她亲吻的浓情蜜意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的?

    身边忽然一阵风落下,她转头,是个帅哥。

    对方冲她招招手:“嗨,我叫Milo,交个朋友啊?”

    看起来是个玩咖,还有花名呢。

    楚芝闲着也是闲着,有人这么凑过来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也不错,她不咸不淡地应酬着,偶尔听到很有意思的事也会笑几声。

    小福远远瞅着,不知道该不该跟老板通风报信。

    他能做的,只是把店里那个印着“搭讪借钱莫理,注意人身安全”的KT板从前台挪到了吧台,就挪到楚芝的正前方。

    挡她视线了。

    楚芝抬眼看他,他又把板子移到旁边一米远的位置。

    老板,小福尽力了。

    Milo对楚芝很感兴趣的样子,跟她喝了两杯酒看她并不反感自己,贴近她耳边问询,“这边清吧比较无聊,我知道有个店特别燥,要不要换个地儿咱俩蹦迪去?”

    楚芝:“蹦不动,姐老了,小兄弟你自己去吧。”

    男人:“那算了,我自己有什么意思啊,姐你多大啊?”

    楚芝实话实说:“我过了年29。”

    男人:“29?不能吧,我以为你这怎么也得是34,C?”

    楚芝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他说的是胸围。

    她大笑,为这种明晃晃的调情手段。

    她没试过一夜情,觉得脏,怕染病。现在看这小帅哥,虽然有几分顺眼,却也不至于就要跟他做点什么,只是消遣一下晚上的空闲罢了。

    “你刚说的,去哪儿蹦迪?”她改主意了,想去散散心。

    她一起身,男人就殷勤地把外套拿起来给她披上,“过两条街就是,步行五百米。”

    楚芝跟着他往外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被程岛拦下了。

    程岛:“去哪儿?”

    旁边男的认得程岛是老板,开口:“关你什么事?”

    程岛只盯着楚芝:“问你去哪儿?”

    男的回过神来,问楚芝:“认识啊?”

    楚芝:“前男友。”

    她特意把那个“前”字咬得很重。

    男人抱着手臂,看戏似的,也把重音放在“前”上,“哦,是前男友啊,那管得是不是有点多了?”

    “没错呀。”楚芝走到程岛跟前,伸出食指一字一顿地戳他的胸口,“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多。”

    她问完,仰头看他。

    程岛低垂着眼睛,看回她。

    忽然用力一把攥住她那根青葱一样的指头,一言不发地把人拽走,拽去后面仓库。

    Milo傻眼:“哎哎哎,哎,怎么走了啊?”

    奥奥端着托盘从他身边路过,手机铃声外放着:“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作者有话说:

    Tiffany:拒绝碰瓷,程狗被绿和我绝没关系,我是蓝色的。

    ——

    第34章 鸭子

    (你最好真的是)

    楚芝被程岛拽着, 像个透风的麻袋,摇摇晃晃,每每像要坠落的时候又被人用力提起。

    她走路踉跄, 却并不抱怨男人的粗暴, 甚至心里带着隐秘的期待与兴奋, 想要他此刻箍着她的有力手臂过一会儿以同样的力量给她别的快乐。

    酒吧到仓库之间要穿过一个小小的院井, 森冷漆黑,只在墙顶亮着一盏瓦数不高的节能灯。

    楚芝望着那盏灯出神,好像要进入一个梦境世界。

    仓库的门板是木头框, 玻璃窗口贴着很多海报和报纸遮挡,门上挂了锁链,因为程岛刚从这边走开, 铁链现在垂坠着没有锁上。

    程岛把门一拉,把楚芝带进去, 按在塑料板凳上坐下, 同时手按在墙上的开关,把所有灯打开, 亮如白昼。

    楚芝下意识地眯了下眼, 适应突然而来的光亮。

    程岛立在她面前, 膝盖抵着她的膝盖, 但他好像无所察觉,还在生气地质问她:“你到底想干嘛?”

    周围都是一排排一摞摞的酒箱, 抬头是没有吊顶看得见各种管道的灰墙。

    好那个哦。

    她把膝盖分开, 脚放在他脚的两侧, 小腿去蹭他, 无辜地问:“我干嘛了呀?”

    程岛往后退了一步, 又退一步, 拒绝她的勾引。

    他斥责她要跟第一次见面的野男人去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行为,甚至是在酒后,“多看看社会新闻,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芝看他真的在拉开两人的距离,并没有想在这里和她发生什么的意思,觉得有点没劲,但也终于找到个机会和他好好聊一聊了。

    她说话还带着三分刻意的娇气:“那你这么担心我的安全,就不要和我分手呀,我只听我男朋友的管~”

    这话就是胡扯了,她谁的管束都不会听。

    程岛眉头像是纹了半永久一样深深皱着,楚芝都怀疑他再这么皱下去会不会留下印子。

    小心变成小老头!

    她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笑了,弯着嘴角,心情很好。

    这在程岛眼里就是她喝醉了,酒精控制下抑制不住的傻笑。

    程岛也不管她这会儿脑子清不清醒,问她:“我跟你分手是为了让你出来乱约的吗?”

    不是什么好话,但她没计较他语气里面的冒犯,很认真地问他:“哦?我不知道啊,你跟我说说,你和我分手,是为了什么呢?”

    程岛盯着她。

    她一派无辜,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程岛觉得有些难堪,把脸转向一边,自嘲地说,“你不是想嫁陈世羽吗,我离开,你就不用纠结了。”

    楚芝恍然大悟似的:“你居然是这么想的?啊,那可怎么办,我已经拒绝陈世羽了,我不打算嫁他哎。”

    她觉得自己已经给他台阶下了,再别扭两句,他应该就要后悔了吧。

    没想到程岛听了并没什么反应,他像一尊古井无波的佛,参透了爱情这鸟东西的真谛,用最冷的神情说最冷的话:“拒绝了陈世羽,还可能有赵世羽,王世羽。楚芝,我不想做你的备选项,不想一次次经历这种难堪。所以算了,我们确实不合适。”

    楚芝刚还挂着笑意的脸也随着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落下而变冷,“哦,你现在又觉得不合适了?”

    程岛:“一直都不合适,你是天鹅,我是鸭子,你有广阔的天地去飞,我只能在池塘里扑腾。”

    她不喜欢听他这样贬低自己,虽然她难得能听见他说出来这种带修辞手法的话。

    楚芝明白了,他这是真的不想再和她好了,不想被拿来跟别的男人比,不想成为她“璀璨人生”里被考虑替换的“普通部分”。

    陈世羽只是个引子,他们之间的雷一直都在,被过往激情掩盖得太好,现在炸了才看清那些缩手缩脚藏着的“局促”。

    楚芝太过自信,自信过头到没发现程岛对自己是这么不自信。

    旖旎的心思全无,她从板凳上站起来,也学他那样皱眉,“你想好了吗,再不会跟我好了。”

    “嗯。”程岛只说的出这一个字,再要多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他觉得心里好难受。

    楚芝又问了句:“我就给你这一次机会,你想好再说,要和我分手,对吗?不后悔?”

    程岛:“嗯。”

    楚芝居然还勾出个笑容来,她呼了一口气,从这四面漏风的库房往外走,“明白了,你最好真的是。”

    你最好真的是不会后悔。

    她人已经走出门口了,又转过身,心里的气到底憋不住,恶意气死人的话她这个辩论队队长可最擅长。

    她对程岛说:“有两句话我得纠正一下。首先,你从来都不是备选项,因为我压根没想过和你结婚;其次,鸭子可不会像你这样跟金主说话,他们会很乖。不过你提醒了我,反正我还有点闲钱,干嘛不去找两个能讨我欢心的呢?”

    她还很贱地在那个疑问句后补了句,“讨我欢心的,嘎嘎,你说是吧。”

    然后在他铁青着脸的注视下款款离开。

    这一次算是把话说清了,她知道了,他不是吃醋,不是堵气,不是以退为进。只是和十年前的她一样,觉得终于看透所以断尾求生。

    楚芝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或者说她死缠烂打的手段也比较体面。

    她不再跟程岛联系,也不和人打听他的近况。她只是每天下了班去酒吧坐坐,点杯酒,复盘一下工作报表,对着窗外发发呆,然后就回家遛狗吃饭休息。

    也遇到过几次程岛,他总是面无表情地在吧台那里擦杯子,听到小福跟他说“楚芝姐来了”,也只是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一眼,点个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做自己的事了。

    楚芝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一种很纯粹的宁静,如陈世羽所期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

    圣诞将至,酒吧开始装扮地充满节日气氛,店里最终推出的活动是圣诞那三天画小鹿妆到店的顾客,可以享受酒水五折、小吃拼盘免费的优惠。

    楚芝也凑热闹参加了活动。

    马上就要开始双旦营了,在开营忙碌之前,楚芝和员工们一起团建去吃了顿自助铁板烧大餐。

    吃饭的时候已经喝过一些酒了,酒酣耳热大家还想再喝一会儿,于是又一起来了岛屿酒吧。

    就像当初楚芝和程岛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特别公开,分手了也没昭告天下,所以她的同事们只是隐约猜测这俩人可能掰了,但又因为知道这酒吧楚芝投钱了,所以照顾店里生意依旧是理所当然的。

    在门口看到店招活动,几个年轻的女生把各自的化妆品一凑,还真凑出来一套能画小鹿妆的装备。

    路灯下还有大妈大叔摆摊卖发饰,楚芝请客给每个人买了发箍发卡,小鹿角的也买了几个。

    今天店里比往常热闹一些,驻唱的乐队引导着顾客们一起站起来摇手蹦跳。

    楚芝也和大家一起开心欢笑,摇头晃脑地沉浸在音乐里。

    有同事点了水烟,精美的水烟壶延伸出几根吸管,他们聚在一起抽,也把烟口递给楚芝。

    楚芝不抽烟,但是偶尔一起玩的时候她也不会特别推拒,只是今天在程岛的酒吧里,她居然有一丝不自在,像是在爸妈眼皮子底下吃不健康的外卖怕被骂似的,四下里偷着瞧了瞧,没看见程岛,才接过管子来吸了两口。

    水果味,甜滋滋的,但是没什么意思。

    楚芝不抽了,把管子给别人,奥奥突然端着餐盘出现,吓她一跳。

    奥奥:“姐,炸鱿鱼圈,就剩一份了,我特意给你留的。”

    楚芝又回头看了一眼,问奥奥:“程岛在吗?”

    奥奥欲言又止。

    楚芝:“咋了?”

    奥奥:“不在,他说他不在。”

    很实在的小伙子。

    楚芝夸他:“你今天这个绿色圣诞帽全场最帅。”

    等奥奥走了,楚芝用指尖捏着鱿鱼圈往嘴里送,像只偷腥的猫,到处看会不会有人来抓她。

    说到抓人,她想起那次被搭讪的经历。

    大概是太无聊了吧,她居然有点想试试如果她再和陌生男人一起走的话,他还会不会再出来挡她。

    说干就干,楚芝把外套放在卡座上,去到前面围在一起听歌嗨蹦的人群里,纵情扭摆。

    她穿的是紧身鱼尾连衣裙,腰是腰胯是胯的,扭起来真漂亮。

    很快就有鱼儿咬钩,有跟同学一起来玩的男大学生主动来问姐姐要联系方式了。

    楚芝从上到下打量男生,不行,长得太瘦了,不是她的菜。

    再过一会儿,又来一个单身男的,这个个子高,肩膀宽,感觉是特意照着双开门冰箱在练的。

    楚芝觉得他肌肉太多了不好看,而且像是那种吃蛋白粉吃出来的花架子,no no no。

    最后终于来了个正常的,长得不错,说话也不碎,她觉得还可以聊聊天。

    音乐越来越躁动,大家都在贴身热舞,楚芝跟新认识的男人也跳得挺欢实,然后就觉得手臂被人拉着往后退了。

    楚芝心想,这次来得还挺快,人还没出酒吧门呢。

    她笑着转过身去,却在见到对方的脸色时惊讶地问:“怎么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陈世羽黑着脸看一眼刚才把手放在楚芝肩上和她跳舞的男的,带着她往安静的地方走。

    他原本是想年底过来的,之前还约好和她一起跨年,只是双旦营就要开营了,他想亲自督办于是提前来了——反正他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陈世羽知道今天她们团建,问了其他同事聚会地点,从机场一路过来,结果就看见她跟别的男的跳得正带劲,看着真不顺眼。

    他拉着她的小臂,找了一圈安静地方,最后找到了洗手间旁边的空地,这里人少,而且音乐声几乎被阻挡了。

    楚芝挣脱自己的手,跟他抱怨:“你弄疼我了!”

    陈世羽脸色依旧阴郁,“这就是你拒绝跟我结婚的原因吗?”

    楚芝揉着自己手腕,“什么呀,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有点烦,这段时间以来她跟陈世羽只谈公事,效率贼高,陈世羽甚至还把非少儿项目的其他一些决策规划和她讨论,两个人沟通地高度默契。

    她以为前面结婚那一茬可以翻篇了,没想到他又提起来。

    陈世羽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戴着红色的鹿角发箍,脸颊上涂着棕色的腮红和白色的圆点,鼻子上有个黑色的三角形,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山岗里迷了路的小鹿。

    这一个月,他跟她合作得确实非常愉快,就像从前她在他身边时一样。可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好像有了更多的废话想和她说,想把他收藏的饭店分享给她约她一起去吃。

    他清楚地认识到,他提出的结婚建议不只是心血来潮,他的喜欢在一点点积蓄,现在已经满溢出来了。

    楚芝靠着墙,陈世羽就在她面前,抬手把她的鹿角拔了。

    楚芝看着被他收走的发箍,不太理解:“你要是喜欢的话,小雨那还有多的,你可以拿一个。”

    陈世羽低头,看她:“我要是喜欢的是你的话,也可以拿一个吗?”

    楚芝这个人,虽然容易纠结,可一旦做了什么决定,那也是挺有原则的。她无意跟她的合伙人纠葛,手握拳抵在两个人中间:“不是说了么,不想跟你结婚,你别闹了。”

    陈世羽:“你知道我没在闹,为什么不想结婚,给我个理由。”

    楚芝:“你又不喜欢我啊,咱俩结婚也跟谈生意似的,有意思吗?”

    陈世羽:“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背后的墙上,俯身向前,想要证明自己对她的喜欢。

    “咚”的一声,对面洗手间有人出来,木头门摔的震天响。

    楚芝捂着自己的嘴往声源处看,就见程岛从门里走出来,走到洗手池边洗手,洗完也没用纸擦干,很没素质地用力甩甩手上的水。

    水珠溅了这边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一脸。

    陈世羽:……

    楚芝还在捂着嘴,怕陈世羽亲过来。

    她另一只手把他推开点距离,坚决地告诉他:“那你喜欢我也没用,因为我不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楚芝:仓库哎,是仓库哎,你好煞风景。

    程岛:下次一定。

    (一些黑话嘎嘎)

    ——

    第35章 广告

    (相亲相爱一家)

    距离上次撞见楚芝和陈世羽在洗手间外面“调情”已经五天了, 这五天楚芝都没有再出现在酒吧过。

    小福是跟着程岛最近的人,下午没有客人理货清扫的时候,他和奥奥还有路盈盈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老板的爱情八卦。

    路盈盈这个“告发者”是一直有点子心虚的, 虽然她曾经问过楚芝是不是老板真的不行所以分手, 而楚芝也告诉她不是因为她的话才分开的。

    楚芝原话是这么说的:“他确实不行, 不过不是那里, 是这里。”

    说完点点自己的太阳穴。

    总之路盈盈对脑子和脾气好像都不太好的老板不予置评,专心跑她的奶茶订单。

    奥奥年纪稍大,擦着桌子饶有心得地跟他俩说:“我瞧着像是楚芝姐在哄老板, 但是老板总摆臭脸,楚芝姐不耐烦了,就不哄他了。”

    小福点头附和:“我也觉得是, 而且那天跟楚芝姐一起走的那个男的,好像是她领导还是什么的, 反正他俩看着挺像一对的。啊, 就是那天以后楚芝姐就没来了吧?”

    奥奥回忆了一下,“对。”

    小福撇嘴:“然后老板从那天开始就变成哑巴了。”

    平时不怎么爱笑的老板看起来起码像个好人, 现在大半天一句话不说的老板看着随时要砍人。

    把人家老板搞“失语”的肇事者其实最近忙得起飞。

    为了更好地吸取经验做改善方案, 这次的活动营她从第一天就作为带队老师跟着去了。

    七天六晚的活动, 小朋友们要排演出一场儿童剧, 还要参演影视剧和广告的拍摄,虽然有家长跟队, 但课堂上是只有老师和学生的。

    楚芝每天跟着授课老师做助教, 跑前跑后哄小孩, 累到翻白眼, 根本没时间去喝酒, 她连睡觉都是在营地的合作酒店里。

    陈世羽也在, 不过他只是在营地的咖啡厅里拿着电脑办公,晚饭时间和员工们碰头简单复盘一天的情况,确定后面的行程。

    这次活动营的报名费用比较高,他们对接的商务也比较好,剧组安排挑人,每个小朋友都获得了上镜的机会。尤其是一个卫生纸的广告,他们要拍十个家庭主题短视频投放网络,不仅是小朋友出镜了,有些爸妈也被邀请出镜拍摄。

    最后连营地老师也被拉来凑人头,包括楚芝。

    楚芝原本是拒绝的,但是为了活动的效果和氛围,只好硬着头皮去化妆当妈了。

    化妆室里,有妆扮好了的小朋友跑来跑去地闹腾,楚芝一边由着化妆师给她盘头发,一边手机回复员工在群里问的问题。

    一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刚进门的陈世羽。

    陈世羽来探班,看到她那个妆造嫌弃地问:“怎么给化的这么老?妆也有点重吧?”

    化妆师跟这个气场有点强,看起来不好惹的大佬解释:“镜头吃妆。这样看着有点假,上镜以后很自然很有气质的,不会显老。”

    楚芝都已经接受出镜拍广告了,其他这些细节她就觉得是可以商量的,没那么在意。

    陈世羽还没说两句,副导演跑过来跟楚芝说她的拍摄伙伴路上遇见车祸来不了了,现在需要临时再找个男演员。

    楚芝刚想说太好了那要不女演员也罢演好了,扭头看见蹲在地上看绘本的小女孩——她的小金主。算了,钱难挣,屎难吃,她是高素质的职场人,咬着牙要给她找个“爸爸”。

    副导演问楚芝营地还有没有男老师在,他们的老师都是播音和表演老师,外形条件很不错。

    楚芝摇头,老师已经告罄,老板倒是还有一个。

    她一把拉住感觉不妙打算溜走的陈世羽:“就决定是你了!妙蛙种子!”

    陈世羽:“你才是蒜头王八,我不演。”

    楚芝拽着他袖子不让他走,把他昂贵的西装扯变形。

    当年做直播的时候陈世羽探班都非常小心拒绝被拍到,现在他也说了一样的话:“要拍我,给得起出场费吗?”

    他俩的声音已经引起屋里人的注意,演楚芝女儿的小姑娘跑过来,紧张地抓着楚芝的手,“CC老师,我害怕。”

    楚芝安抚地摸摸小孩脑袋,另一只手还抓着陈世羽不放,“你看你,吓到我们‘女儿’了。”

    陈世羽:“……你先松手,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楚芝:“那你不许逃跑哈。”

    陈世羽:“嗯。”

    结果她刚松开,他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楚芝像是抓什么逃窜的犯人一样,对门口的工作人员大喊:“快关门!快关门!别让他给跑了!”

    陈老板人生中还没经历过这么狼狈的时刻,最后他是被楚芝和那个小女孩一人拉住一个胳膊,挟持到片场拍片子的。

    陈老板拨冗了半个小时,最后成片不过三十秒。

    只是这三十秒也已经足够让某人心塞了。

    最先刷到这个广告的是小福,在楚芝消失的第十三天,他在短视频平台上和芝姐重逢了。

    小福自己看完了,拿着手机和路盈盈分享,之后又带上奥奥三个人一起看。

    小福:“楚芝姐挺上相哈,看着跟明星似的,大气。”

    路盈盈:“这男的好像也不错,鼻子很挺,轮廓感很强。”

    奥奥看不惯路盈盈长他人志气,硬要中伤陈世羽:“阴影打得多吧,我记得他本人长得一般啊。”

    他们津津有味地聊着,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着他们老板,已经在循环播放的手机屏上看完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小视频。

    路盈盈:“但是他们这一家三口看起来好和谐啊。”

    小福:“不行,我反对,我站老板。”

    奥奥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小福:“你能不能把你那破铃声换了!”

    “换换,马上换啊福哥。”奥奥拿起手机,站起来打算找地方接电话。

    结果一扭头差点撞程岛身上,吓得他慌不择言:“啊,程哥,我也反对!”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程岛从口袋里摸出来烟盒和打火机,沉默着去了店外面的渔夫椅坐下。

    从烟盒倒出颗烟,叼在嘴里,火还没点着,忽然想起她软软娇娇的声音,“你不要抽烟了……不喜欢。”

    程岛垂着眼,把打火机又揣回兜里,叼着那根没点着的烟,看路上的枯叶沙土被风卷着乱飞,没有什么规律地运动。

    有客人站在门口往里看,他站起来,扯出个礼貌的微笑来招呼,“你好,要喝点什么?”

    —

    活动营顺利结束,儿童剧也演出成功,楚芝累得回家倒头大睡,一天一夜都没吃喝,直到第二天凌晨饿醒,用冰箱里面冷冻的红烧牛肉块煮了碗泡面吃。

    这个方法还是跟程岛学的,他有时候早上给她下面条吃,就用提前冻好的卤肉块。

    一周没见主人的叨叨蹲在楚芝脚边,尾巴像拖把一样在地上来回扫荡,伸着舌头等楚芝投喂。

    夜深人静的小餐桌,吊灯投射出小鸟的影子,楚芝吃两口面,摸一摸叨叨的脑袋,沉睡过后并没觉得轻松,好像还是很累。

    她摸摸有了点肉的小腹,计划着明天开始早起跑步或是晚上去健身房,运动应该能让人更有活力一些。

    这次的活动营比前两期效果都要好,又赶上寒假马上到来,咨询冬令营的客户量翻了一番,所以她只休了一天就又投入到工作中,每天跟销售们开策划会确定新话术。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等她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去过酒吧的时候,是大东给她发来她那个广告视频的早上。

    楚芝也没想到她那条广告能那么出圈,不知道是品牌方投流量投太多,还是熟人世界太小了,好像一夜之间她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看到了她和陈世羽还有小女孩抱在一起的画面。

    最炸裂的是前公司同事们,纷纷发来截图问楚芝:“大老板偷偷摸摸跑外地,就是为了跟你拍卫生纸广告吗?”

    楚芝终于知道陈世羽为什么这么抗拒参演了,她怀疑他现在已经在他的朋友圈子里被笑话地抬不起头来了。

    楚芝爸妈也来凑热闹,夸她这视频里的一家三口赏心悦目,并暗戳戳期待什么时候也能抱上个外孙女。

    楚芝可最怕这个话题了,赶紧转移她爸妈注意力,说自己想吃糖醋排骨了让她爸给她做,她晚上回家吃饭。

    结果到了饭桌上,她还是没能逃过被追问的命运,知道她跟程岛分手的楚爸楚妈,现在打算努力撮合她跟陈世羽了,“你之前不是还想嫁给他吗,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

    楚芝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她索性耍赖:“我不想结婚,我谁都不想嫁,我就想当爸爸妈妈的小宝贝,咋的,你们不想养我了?”

    是耍赖也是摊牌,她希望她爸妈不要再聊结婚生子的事了,这样搞得她压力好大。

    她把工作上的事情说给他们听,说起来那些小朋友各自的问题和家长的烦恼,试图让爸妈知道现在养小孩可不像从前那样随便养养就养大了。

    从爸妈家离开,她油然而生出一股好累的感觉。

    得喝两杯。

    转道向酒吧。

    楚芝刚坐到店里,就受到了奥奥的热情欢迎:“姐,你好久没来啦!今天喝点什么?”

    搞得楚芝还有点歉疚,好像奥奥是她经常照顾的男公关,一朝失宠无限幽怨似的。

    不过失宠的不是奥奥,是另有其人。

    这个“其人”端着小福刚调好的长岛冰茶送到楚芝桌前,说了句“慢用”就转身走了。

    感情这种东西,是越热越粘,越冷越清的。都清清白白了,这感情还能有几分呢。

    刚分开的时候楚芝还有些不平的心绪,还想着再腻歪。可是分开时间久了,她还真能平静地把程岛就当个店老板来看了。

    酒吧里让人放松了不少,果然堕落放纵的方式比起暴汗运动要容易得多。

    只是从长久的效果和身体健康来说,必然还是跑步要更好。

    楚芝的自驱力强到近乎有些自虐的程度,无论再怎么难,有益的事情她都可以坚持。

    她又叫了一杯酒,这次是奥奥来送的。奥奥不像他老板那么寡言,送完酒问她最近是不是很忙。

    楚芝点头:“是有点忙,而且我打算健身少喝酒了,后面可能也不会常来。”

    她这番话被奥奥原样转述给了小福,至于同样站在吧台的程岛听没听到,那他就不知道了。

    楚芝喝完两杯酒,就起身走了。

    她提前叫了个代驾,出门想起自己的口红之前掉到车座底下了,怕被人踩到,她先解了锁,拉开门坐上驾驶座,把座椅往后调,拿着手机打开手电筒找口红。

    口红刚摸到手,车门被人直接从外面给拉开。

    程岛弯腰,居高临下地看她,眉眼冷冽,“酒后驾驶,不要命了?”

    楚芝原本可以解释的,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说出口的却是:“没喝多少。”

    程岛皱眉,似乎把要说她的话忍住了,只是往后让开些距离喊她,“下来。”

    楚芝下车,站稳,想看看他要说什么。

    他却是直接坐上了她的驾驶座,“上车,我送你。”

    楚芝在取消代驾订单还是让程岛送自己回去之间犹豫了几秒,直到绕到副驾驶座坐好了系上安全带才反应过来。

    这俩选项好像是指向同一个结果!

    她在车上关闭代驾的服务订单,并且补偿了红包。

    然后把手机揣起来,人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她虽然闭着眼,可听力敏锐得很,能听到程岛操作手机的窸窸窣窣声,然后车厢里就流散出优雅的钢琴音乐声了。

    楚芝太累了,累到在车里这么坐着两分钟就睡着了。

    酒吧离她家并不远,起码程岛感觉好像一脚油门就到了。

    他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到地库里她的车位上,刹车熄火,按开车顶灯。

    她还在睡。

    眼底好像泛着青紫的黑眼圈,即使打了粉底也没完全遮住。

    他凑过去看她的眼睛,想知道她到底是累成什么熊样。

    结果才凑近一些,她忽然抬起手扣住他的脖子,下巴一扬,亲了上去。

    眼都没睁。

    作者有话说:

    奥奥:这个家没我不行。

    ——

    第36章 低头

    (你说话不算数)

    楚芝的吻并不强势, 腻腻乎乎的,虽然主动但又不过分热情,更像是一种试探, 给对方随时喊停的机会。

    可是程岛好像被亲懵了。

    他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 身体本能比大脑更早做出反应, 吸着她的舌头勾到嘴里舔咬, 口水咕叽咕叽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不正经。

    更过分的,手也有它的主意,想要最温暖最柔软的暖袋取暖。她的背紧贴着座椅, 安全带勒着腰肩,一动不能动,任人予取。

    忽然, 程岛感觉到自己腰上一凉,是她伸手进他的毛衣里面摸他的腰腹。

    这冰凉小手把他摸清醒了, 他立马推开楚芝, 坐回自己的位置。

    楚芝睁开眼就看到了他的神情,那是一种可以称得上是厌恶的表情。

    对, 虽然楚芝觉得诧异, 但她绝对没看错, 他居然对着她表现出了厌恶的样子。

    怎么呢, 是觉得自己臭不要脸,分手了还往他身上贴?那他刚才亲自己不也亲得挺带劲嘛, 吸得她舌根都发麻, 下巴都被沾湿。

    程岛推开车门, 要走, 走之前跟她说:“对不起, 你喝醉了。”

    对不起个锤子, 喝醉个锤子!

    楚芝跟着恨恨地下车,舍不得摔自己的车门,于是把一双小高跟踩得震天响,整个地库里都回荡着咚咚的声音。

    还有一声突然的“哎哟”惨叫。

    她崴脚了。

    程岛听到声音只是驻足了一下,没回头,又继续往外面走了。

    楚芝看着他的背影悲愤交加,瘸着一只脚,气呼呼坐电梯上了楼。

    她也真是鬼迷心窍了,亲人家干嘛呢,虽然他靠过来的时候那个属于他的气味很好闻让人很潮湿……但是!他都已经抗拒她到讨厌她的程度了,她干嘛还要腆着个脸去求亲热。

    Stop!楚芝,到此为止!别再丢人犯贱了!

    她躺靠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脚踝观察伤势,心里不知道第多少次告诉自己别再上赶着找程岛,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再不济,好女人也不少。

    不能再让狗男人伤自己的脸面。

    而此刻那个被她又气又扔不开手的狗男人就在楼下。

    程岛从地库出口走上来以后就到了花园那边,看着楚芝家的灯亮了,才转身回去往酒吧走。

    寒冬腊月,风像刮刀,吹得人更加面无表情。

    程岛刚才回过神来确实感到厌恶,只是他厌恶的是动物一样轻易发情的自己。

    她不过勾勾手献上唇舌,他已经硬梆梆挥舞棍棒。

    那些克制的,坚持的,疏远的原则一概成了笑话。他厌烦自己总是说话不算数,厌烦自己记吃不记打,活该一次次被拐上楚芝的贼船。

    到底有什么好动摇的,他没有另一个十年能被浪费了,剜肉刮骨疼是一时,纠缠不清痛苦一生。

    放手对他们都好,就算她现在任性不甘,他也决不再招惹。

    走着走着,天上落雪花,今年的冬天是暖冬,地球变暖,气候异常,直到一月份才迎来琴市的第一场雪。

    可惜今年再没有人在初雪的时候,和他一起坐公交吃炸鸡喝菠萝啤了。

    程岛迎着风雪前行,背影在一排街灯的拉扯下细长伶仃。

    若是被楚芝看见了,怕要叹着气说一声:该!

    可惜楚芝没看见,她洗过热水澡就早早睡了。

    是第二天起床拉开窗帘才知道昨天下了一夜的雪,地上白茫茫一层厚厚的冰雪,冬青树也覆着雪盖,像是晶莹可爱的甜品。

    楚芝特意穿了双雨靴出门,开车停在小区门口下车,然后蹦蹦跳跳一顿踩,在纯白无暇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拍照,发圈:“随机抽选一个倒霉蛋今天请我喝热红酒~”

    有个没备注的号回她:“姐姐抽我【害羞】”

    楚芝寻思谁呀这么不矜持,点进他主页去看了看,想起来了,是在酒吧有过一面之缘的Kilo?Miko?呃,应该是Milo!

    对,就是那天晚上程岛在仓库说自己是鸭子的那天认识的。

    想到程岛,就想起昨天晚上那个眼神,太伤人了,楚芝是真咽不下这口气,不行,他恶心她,那她就也要去恶心恶心他。

    这已经不是幼稚不幼稚的事了,她现在好像陷入了一种“报复”程岛的漩涡里,理智出离,只被情绪裹挟着无目的游走。

    凡是能让程岛生气的,就是让她楚芝高兴的。

    楚芝跟Milo发消息,约他晚上去岛屿喝酒,对方欣然应允,也没说什么油腻的话,像是要和相识已久的好友下班后小酌一杯而已。

    她想要消遣和气死程岛的计划只让她的好心情维持了几个小时,就晦气地收到了市场监督管理局送来的行政处罚告知书。

    告知书显示有人举报她们公司违反广告法,使用绝对性词语,进行虚假宣传。

    楚芝把这个消息同步给陈世羽后,立马跟品牌的同事一起检查各项宣传物料。

    忙活到下午,中饭都没来得及吃,也只找出来一些似是而非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陈世羽在参加一个商业管理论坛,结束以后才给楚芝打电话:“你查查官网。”

    楚芝已经查了一遍了,“之前官网的内容都是我亲自编写的,我很注意,不会出问题。”

    她和陈世羽正打着电话,又从前台那接收到一个新的消息,有人电话过来表示是他举报的虚假宣传,现在商量五万块钱私了,钱到手他就撤销投诉申请。

    不然真的被罚可不止五万块。

    这是遇见“职业打假人”了。

    楚芝没具体参与处理过这些事情,陈世羽以前倒是遇见过几次,他给楚芝把两个选择都理顺了一遍:“要么和解私了,把出问题的地方改了,好处是这样可以花费最低的人力和钱,缺点是这帮打假人就会盯上咱们,就像狗盯着肉骨头一样,以后一点点bug都不能有,不然他们还会举报然后来要钱,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形式。”

    楚芝只是想想就觉得很烦,问他另一种选择是什么,“还有,你能别拿狗打比方吗?”

    “OK.”陈世羽继续说,“要么就是认错挨打,该怎么处罚怎么处罚,罚完了下次注意,不和职业打假的产生任何联系,虽然这次罚得多点,但是他们无利可图,以后可能不会一直揪着我们。”

    楚芝并不觉得有那么简单,有一就有二,一次举报不成功,说不定反而刺激了这帮人继续挑刺。

    她按按自己的太阳穴:“那以前你都是怎么处理的?”

    “找关系摆平,明的暗的都有,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软柿子。”陈世羽的路子只适用于他那边,不过琴市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记得之前有个李主任,好像说跟你认识的?你可以先找他聊一聊,卖卖惨,说一下咱们刚开业不久,根本没盈利,还是亏损状态呢,如果再罚款更是雪上加霜。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是被人阴了,求求情看能不能从轻发落。”

    楚芝应好,挂了陈世羽电话以后翻看手机通讯录的联系人,给李主任拨过去之前,先找了表妹尹丹。

    正是周六,尹丹刚陪朵朵去早教中心上完课,在麦当劳吃甜筒。

    楚芝问她:“王韬呢?”

    尹丹:“在街上捡垃圾。”

    楚芝:“啊?”

    尹丹:“哈哈哈,创城啊,他们都得去维护市容。”

    楚芝不是很了解创城和捡垃圾的关系,但也没打算多问,她说明来意:“你知不知道市场监管局的李主任,好像是王韬的朋友,你们结婚的时候他当伴郎的。”

    尹丹知道:“哦,李文复吧,认识,但不特别熟,怎么了,什么事找他?”

    楚芝把公司的状况简单讲给她听,主要想打听一下这个李主任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她求人办事总要投其所好。

    尹丹好像在跟朵朵说让她去儿童乐园玩,然后才跟楚芝答:“我帮你问问王韬吧,他应该更了解,我只知道李文复今年上半年离婚了,其他的,他人怎么样啊我还真不知道。”

    有点尴尬,但楚芝还是跟尹丹道了谢。

    成年人的无奈大抵如此,昨天还想着老死不复相见,今天就要折腰求人办事。

    楚芝憋屈得慌,但公司是自己实打实投了钱和精力办的,她没法子置之不理。

    这时候倒突然觉得当个打工人也不错了,起码想硬气就硬气,公司死活与她何干。

    员工们都感受到了楚芝周身的低气压,走路都踮着脚尖,不敢搞出噪音。

    品牌部的人更是压力山大,一个个恨不得学会隐身术,唯恐不小心惹老板不痛快。

    终于,他们发现了问题所在,确实是官网出的岔子。

    虽然正式页面上的图文都是由楚芝确认过的,但是在页尾小字上,甚至是调成和背景色一样颜色的“隐形字”里,出现了“最专业”“全国第一”“琴市最好”这样的词语。

    如果不是调代码,肉眼还真看不出来。

    楚芝大发雷霆,“谁搞的?闲的啊?”

    品牌部的负责人被迫站出来顶雷,“刚确认过了,是合作的SEO那边改的,他们做网站优化的时候为了提高搜索排名,在隐秘的角落加了这些,客户搜索的时候能搜到关键词点进来,但是官网主页看不到。”

    楚芝揉了揉眼窝,让品牌的负责人联系法务拿着合同找SEO那边追责,然后就有些疲惫的先回办公室了。

    手机振动。

    Milo发了一张在走路的自拍:“出发!”

    楚芝陷在老板椅里,被一种无力感的烦躁淹没,剩下的细节有专门的人去处理,她暂时也没什么能干的,只需要等尹丹的回复。

    想到尹丹,她又难受起来,好像因为她求人办事让尹丹在王韬面前也要低一头似的。

    她起身拿外套和车钥匙,去赴热红酒之约,短暂逃离一会儿工作的压力。

    酒吧只有简单的油炸食品小吃,并没有像样的餐点。

    Milo听说楚芝还没吃饭就过来了,夸张地惊呼:“你不用着急呀,先吃东西,迟到了也没关系的!”

    他们依旧是坐在认识的时候坐的那个吧台位置,站里面调酒的小福因此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小福挪到楚芝跟前,问:“姐,给你点个外卖?”

    Milo:“你家还能外带餐食的?”

    小福:“你不行,她可以。”

    Milo:“……”

    楚芝倒是问了下Milo有没有想吃的,最后点了个附近店的披萨和沙拉,很快就送了过来。

    上次刚认识说的都是些没正形的废话,这次更像是在交朋友,聊了聊彼此的工作,Milo是奢侈品店的柜哥,非常擅长讨有钱姐姐的欢心,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楚芝确实觉得白天的那股子憋屈劲儿得到了释放。

    她还约好了要去他那买包,给他冲业绩。

    饭吃好了,热红酒也喝完了,楚芝去前台买单。

    程岛在前台站着,说出的话透漏出他刚才有在关注她那边,“你都要从他那里买包了,这顿不该他请吗?”

    楚芝:“我乐意,多少钱?”

    她语气这么冲,程岛只好说,“记账上行了。”

    楚芝:“别,一码归一码,喝多少就付多少,不然最后一笔糊涂账。”

    程岛:“我还能坑你吗?”

    楚芝脸比他还臭:“谁知道呢,你也不是没坑过我。”

    程岛满脸问号,他什么时候坑过她了?

    楚芝扫码付了二百,也不问到底花了多少钱了,“多的就当给小福的小费了。”

    “你等等。”程岛喊停她,“说清楚,我怎么坑你了?”

    他还敢质问她,楚芝觉得自己要炸毛,被Milo安抚好的情绪一秒钟崩溃。

    原来她的脾气只是被漂亮的包装纸包装得可爱,撕开一道口子,就能窥见里面张牙舞爪的荆棘。

    楚芝把他说过的话都送还给他:

    “是谁说我可以找他,在任何想找他的时候?”

    “是谁说跟他在一起,不会让我受委屈?”

    “又是谁说只要我还喜欢他,可以原谅我一百次?”

    前两句是他今年说的。

    最后那一句是十年前,他跟她第一次的事后缱绻承诺。

    程岛看她越说越气,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心也被揪着难受。

    他觉得她才是个大坑,只要掉进去了,这辈子都别想爬出来。

    作者有话说:

    楚芝:再倒贴我就是那个!(亲亲,抱抱,唔好喜欢~)

    程岛:不可以别碰我走开。(吃醋,生气,嗯又硬了。)

    你俩都怪会骗人的嘞!

    ——

    第37章 钥匙

    (剪不断理还乱)

    楚芝的一连串质问让程岛噤声, 也让包括Milo在内的路人看愣了。

    奥奥上前格挡开这两人的背影,让顾客们别再关注,“老板给大家每桌送一盘超好吃的印尼虾片哈!”

    程岛也不想被人围观吵架, 低声跟楚芝说, “去后面说。”

    楚芝才不要再跟他去那个鬼仓库呢, 一仰头, 让眼泪回流不要落下,“没什么好说的,我走了。”

    程岛握住她手腕不撒手, “你这个样子,走哪去?”

    楚芝:“不用你操心。”

    程岛看一眼还在吧台坐着抻着脖子看这边的那个小白脸,用了几分力气, “跟我走。”

    楚芝不要不要,手劲大得惊人, 程岛都差点被挣开。

    仅仅是差点, 人还是握得紧紧的。

    他换了个说法,哄她:“我有东西给你看, 过来。”

    楚芝露出狐疑的表情。

    她这辈子就败在好奇心太多, 明明感觉他像是骗人, 却又忍不住跟着他去了仓库。

    故地重游, 她反客为主,抱着手臂问他:“什么东西?拿出来吧。”

    程岛哪有什么东西, 不过是诓骗她的话术, 他还有脸耐着性子继续装, “一会儿再给你看, 你得先跟我说你哭什么。”

    楚芝确定他没有啥“宝贝”了, 扭头就要走。

    他从背后拉住她, 看她抗争得实在厉害,一把抱住了她。

    楚芝于是不挣扎了。

    程岛对着怀里安静下来的人叹气,“到底出什么事了,总不至于真就因为怕我坑你的钱哭吧?”

    楚芝白日里受的那些委屈倾泻而出,背对着他,盯着玻璃门上的啤酒海报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她也不出声,就是抽泣,肩膀跟着一耸一耸的。

    这样无声的哭了一会儿,她好像释放了一些,也有力气说话了,说的第一句就是:“你是禽兽吗?”

    她这么真情实感地挥洒泪水,结果后背抵着的凶器竟然越来越嚣张,这是人干事?

    程岛尴尬地松开她,退后半步,此地无银地把掖在裤子里的衬衣拽出来,挡着腰。

    楚芝吸吸鼻子,到底也没跟他说自己遇到什么麻烦了。但这会儿,心里是真的舒服了很多。

    和Milo的刻意取悦不同,程岛哪怕冷着脸嘴硬地让她别招他,但还是会一不小心就暴露出对她的那种无底线纵容。

    她想,她之所以总放不下他,就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那种毫无保留永远纯粹的对她的爱吧——不管他承不承认。

    这十年她经历了很多,于是越发知道这样的爱稀有难寻。

    爱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让人一秒前还恨得咬牙切齿,一秒后又心痒痒得要命。

    楚芝高兴了,往他腰下扫了几眼,看他窘迫地把背微微拱起,这才露出个刻意嘲讽的笑。

    她像是调侃,又好像很认真地跟他说:“什么时候想被我骑了,给我打电话哦~”

    看着程岛的脸一阵红一阵黑的变幻多彩,楚芝笑出心中郁气,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

    感情的事虽然磨人,但还是可以归于甜蜜的烦恼。

    工作的烦恼就真的是烦,烦得人脑瓜子疼。

    尹丹晚上就给楚芝回电了,“王韬说李文复这个人挺和善的,喜欢交朋友,能帮忙的事会很乐意帮忙,不贪财不好色。”

    楚芝觉得不太相信,“哟,那还真是个很好的人民公仆呢。”

    尹丹:“嗯呐呗,王韬说他就是太顾工作不顾家,老婆才跟他离婚的。不过这事真相如何只有人家心里清楚,怎么说都行。”

    尹丹的消息就这么多了,她询问需不需要王韬搭桥请李主任出来一起吃个饭,楚芝纠结了几秒说“算了”,她还是自己来吧。

    虽说找王韬打听消息已经算抛弃自尊了,但她还是没办法跟这男的共坐一桌吃饭,她怕她随时想起来过往就忍不住给他一瓶子。

    她去楼外阳台对着天空“嘿哈嘿哈”呼吸吐纳了一番,挂起最甜的微笑,给李文复拨了个语音通话。

    还好,他没拒绝,接起来了。

    楚芝自报家门,闲聊几句套套关系,接着把自己遇到的麻烦给他说了说,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李文复听起来确实像个很友善的人,他一点也不勉强地跟她说“好啊好啊”,刚好今天休息,于是就约了晚上去吃火锅。

    楚芝出发前补妆的时候,突然想起以前陈世羽曾经建议她招一个男公关,负责招待应酬。

    她回到琴市以后发现这边的经商大环境确实不太好,应该说这边整个环境对职场女性都不太好。

    即使是她公司的这些年轻女生,也有好多是打算考编考公或是嫁人生子后就全职带娃的。

    因此像她这样的“女老板”,在很多人眼里莫名其妙就不太是正经人,好像她能发财就一定是不安本分,靠一些歪门邪道赚钱,吃性别女色的红利。

    楚芝把粉扑装进盒子里,抿了抿嘴上的口红,又从包里拿出香水喷了喷。

    好吧,如果这张脸能让事情解决得更轻松,那她就是陪个笑也没什么不可。

    去饭店的路上还在忐忑,不知道李文复是真高风亮节还是装模作样,落座见到本人了倒是安心了几分。

    她想起来了,几年前给尹丹当伴娘的时候确实见过这个伴郎的。

    那时候他还是短发单身汉,瘦削的脸戴个黑框眼镜,对谁都笑呵呵的,问新娘抛捧花的时候他可不可以接。

    现在他的脸上肉多了一些,头发全剃光了,笑起来像个慈眉善目的和尚,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觉得他是个好人。

    他到的更早一些,菜已经点好了,她一来就能开锅,“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楚芝忙说自己没什么忌口,这些菜她都挺喜欢吃。

    两人客气寒暄,伴餐酒是低度数的香槟,喝一点并不影响谈事。

    楚芝看气氛差不多了,才又把公司的事提了一遍,“我们犯了错,愿意认罚,只是开业没多久确实账面上一片惨淡,看能不能在合规合法的基础上少罚点?”

    这事属于可操作范围内,他们又没犯什么大错,没必要顶格处理。

    “你们做得很好,不要跟那些职业打假的妥协,一来二去的,不仅助长这些人的不良风气,也会影响琴市的招商引资,我们都希望有更多像你们公司这样的大品牌、新业态入驻琴市。”

    楚芝听他说得冠冕堂皇的,感觉有戏,又敬了他一杯酒,“那就麻烦你给活动活动?”

    李文复摆摆手:“哎,别讲那个,咱都是正规程序,没什么活动不活动的。”

    楚芝迷糊了,怎么他好像又要推拒似的。

    李文复没说帮不帮忙,但他给楚芝指了条明路:“我看过你公司的股份组成,大头是一个叫羽飞传媒的上市公司对吧。你这样,你提供证明材料,追诉申请把这个案子转到沪市去办,那边你们应该更熟吧。”

    后面的话他没说了,但他估摸着那个开了五年就上市的羽飞传媒在沪市也是有点路子的。

    楚芝觉得他提的这个建议可行,迫不及待去外面打电话跟陈世羽通报了这个消息,得到陈世羽肯定的答复后,又回去跟李文复继续吃饭。

    饭吃完得挺早,该聊得已经聊好了再没什么好说的了,对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又有点闷。

    楚芝搜肠刮肚想着接下来再去哪里续个摊,不然人家会不会觉得她太势利,用完就扔,过了河就拆桥。

    要不带他去捏脚?中年男人好像喝完酒都爱去足浴城。

    她神游甚远,去洗手间顺便去前台结账,才知道刚才她出去打电话的时候李文复已经买好单了。

    这哪行,说好是她请人家吃饭的。

    看来第二摊是势在必行了,只是楚芝也挺有防范意识,单独跟男人夜深相处怎么想都不合适,索性带他去岛屿喝酒。

    “李主任,这儿的香槟味道一般,我朋友有家酒吧的酒不错,都是真货,我也入股了,算自己家的。你要是不急着回去,咱们去坐坐?我还有些证件办理的问题想再问下你。”

    最后那句是临时编的,她没什么问题了,单纯就是想客气邀请李文复再坐坐,随便找个理由让他觉得是自己有事相托。

    李文复爽快答应了,两人打车去酒吧,他为了避嫌还特意坐在副驾驶上,留后排宽敞座椅给楚芝自己坐。

    楚芝盯着他夜色里被路灯照过会反光的脑袋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人真是不错,她是不是应该做个锦旗给他送单位去?

    今天酒吧人很少,他们找了个靠玻璃窗的位置坐,奥奥来招呼楚芝,楚芝站起来推着他往吧台走,说:“让我来看看今天有什么特调?”

    奥奥纳闷,边走边小声说:“姐,每天特调都是那几样啊。”

    楚芝“嘘”了一声,到吧台前才跟他说:“一会儿你去店外面等着,我有个外卖,是两盒海参,你拿回来把外面纸箱拆了,小票扔了,然后拿到我那边说是酒吧的年礼,明白不?”

    送礼也得讲究技巧。

    奥奥点头,又摇头,听清了但是没明白。

    楚芝:“啧,你就照我说的就行。酒,给我们上龙井、观音那几个茶基底的吧。”

    她很快交代完,回座位坐下,和李文复闲聊:“放寒假了,大学生都回家了,人就比较少。”

    李文复:“是哈,快过年了,我这‘就地过年’也就了两年了,今年总算能回去看看老母亲。”

    楚芝:“哦,你不是琴市人啊,怎么想得在这边工作呀……”

    奥奥得了楚芝的吩咐,去门外看了好几次也没见到外卖员,只好假借端茶倒水地去楚芝那桌晃悠了好几次。

    也因此偷听了不少人家的对话。

    他和小福分享资讯:“那个卤蛋离婚了,是个什么主任,在这里上的大学。”

    “他家里很干燥,没海,在这里不适应,下雨天关节疼。”奥奥边说边评价,“才多大岁数啊就关节炎,身体素质不行。”

    “哦哟,楚芝姐说有机会要去他老家果园摘果子吃。我怎么感觉姐有点哈着他啊,语气特别甜心。”

    奥奥又出去了两趟,终于接到了楚芝说的那个海参,他照着楚芝的吩咐拿到她那桌,“姐,咱们今年的年礼,你正好过来了就带回去吧。”

    楚芝装模作样地拿着盒子看了看,“哎呀,我们全家都海参过敏……咦,李哥,你不是过年回家吗,带回去给阿姨吃,也算咱们这特产。”

    李文复不要,两人推拒了一会儿,最后李文复收下了,说回来给她带家里的水果吃。

    因为环境更轻松,气氛更惬意,这一番聊天聊得楚芝觉得感情很到位了,结下善缘,也不好占用人家太多时间,于是笑着跟奥奥说了声“记账上吧”,就给李文复打车送人走了。

    奥奥打扫卫生的时候,才发现楚芝家的小磁卡钥匙掉在地上了,大概是刚才她翻包找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带出来的。

    奥奥这孩子多会来事,立马就拿着钥匙递给程岛:“哥,你要不给楚芝姐送过去吧。”

    程岛眼皮都没抬:“不去,放前台等她回来找的时候给她行了。”

    奥奥:“哎好,不过这么晚了,我估计她不一定愿意跑一趟,嗐,也没事,她那个朋友好像跟她住得不远,借宿一下也行。”

    他说完,转身去干活。

    程岛终于抬起头,盯着楚芝刚才坐过的位置。

    他喊住奥奥:“给我。”

    奥奥:“哥,给你什么?”

    程岛:“……她钥匙。”

    作者有话说:

    《奥奥手把手教你谈恋爱》

    ——

    第38章 劫持

    (生命只有一次)

    程岛骑着大摩托一路疾驰, 带着楚芝钥匙跑到她家门口了,没见到人。

    他心想,是不是路上走岔了没看见, 总不至于真去那个光头家了吧?

    手机响, 是小福打来的, 说刚才楚芝打电话到酒吧, 问了钥匙的事,“她说先放在店里,她明天再来拿, 她现在已经在去她爸妈家路上了。”

    对哦,她还有爸妈家呢,他真是关心则乱, 被奥奥那个臭小子三言两语就给带偏。

    难怪是小福打电话给他,奥奥应该已经藏起来了, 怕被踹。

    小福又说:“我跟楚芝姐说你去送钥匙了, 她说那正好,让你顺便帮她遛遛狗。”

    顺便吗?

    行吧, 反正来都来了。

    程岛开门, 叨叨许久不见他, 先试探着闻了闻味道, 然后才热情地叼着绳子送到他手里要出去玩。

    他俩在楼下遛了好大一圈,最后叨叨嫌累不肯走了, 要程岛抱着它回家。

    程岛无语:“你是真狗啊, 遛弯还嫌累?”

    随后又想到同样娇气的楚芝, 可真是狗随主人。

    程岛抱着狗回了家, 给它加了点狗粮冻干和水, 转了一圈确认窗子都是关闭的, 把厨房煤气阀关上,打算离开。

    离开前借用卫生间上了个厕所,洗手的时候看到台面上放着洗净晾干的小玩具。

    程岛把那个小鸟造型的硅胶玩具举在眼前,思索,看来昨天楚芝骂完他“禽兽”以后,回家也不怎么安生嘛。

    他轻笑了一声,物归原处。

    大概是被这事给分了心,程岛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她家钥匙放鞋柜上忘记拿走了。

    他也没法给楚芝打个电话说明情况,因为他把手机放钥匙旁边了。

    程岛站在门外对着防盗门发呆,想不通自己这一晚上犯这么多次傻是为什么。

    他猜想,如果楚芝听说了这个消息一定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吧。

    楚芝是从小福那里得到这个信息的,她直接回小福:“问问他是成心的还是故意的?”

    小福拿着原话给没有手机的程岛看,心里吐槽这哥姐对话还得找个传声筒,真有情.趣。

    程岛面无表情地让小福再传个话,说自己明天下午去拿手机。

    小福突然意识到,这一来二去的,这不就又联系上了吗,啧啧,他程哥有点心眼子啊。

    程岛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误解与佩服,也懒得解释什么了,甚至他自己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故意搞的这么一出。

    平时程岛不怎么依赖手机,可手机真不在手里了,他却总觉得哪哪儿都别扭。

    于是掐着点盘算着楚芝快要到下班的时间了,早早就去她家门口蹲守。

    屋里面的叨叨闻到他味道了,焦急地发出嗯哼嗯哼叽叽叽的声音。

    程岛让它闭嘴。

    它反而叫得更欢实了,好像在犟嘴。

    程岛怕它把邻居给吵到投诉楚芝,只好先离开,去楼下商店买瓶水。

    楚芝也是掐着点下的班,还好她狡兔三窟,在爸妈那里也放了钥匙,不然程岛这一番骚操作,她只能喊高师傅开锁去把门撬开了。

    想到程岛,楚芝怎么看都觉得他这是找了个借口想见自己,莫不是那天在仓库跟他说的话他当真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充满了好奇与期待,所以今天她不加班,她要回家去会会程岛。

    最好是先换一身惊艳他狗眼的性感吊带。

    她今天从她爸妈家来公司,楚妈嫌她穿得单薄,硬要她穿上厚厚的白色羽绒服,裹得像个球似的。这衣服还是她几年前上学的时候买的,拉锁一拉就是雪人成精。

    车子昨天就放在公司,楚雪人一路好心情地驱车到家,停好车后哼着歌去坐电梯,地库里都是她快乐的脚步声。

    抵达楼层,电梯门开,她往外走的时候看到对面的电梯门正在关上,只是没看到下来的人在哪里。

    走了两步要拐弯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贴过来,她以为是程岛,刚要回头骂他,却听到个带口音的陌生男人声音说:“别动。”

    楚芝愣住,随即感觉后面这个人好像是拿了把刀还是什么的在腰上顶着她。

    “走。”那个男人说。

    楚芝手指有些发抖,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知道绝对不能让这个人进家门,进了门就什么都不可控了,在公共空间起码还能呼救。

    她想起昨晚她爸妈还提醒她睡觉要反锁好门,到年关了坏人多,都想着捞一笔回家过年。

    没想到这么背就被她给碰上了。

    她尽量用很真诚的语气跟他说:“大哥,你遇上困难了是吧,这样,你跟我去ATM机,我取点钱你应急,我懂规矩,我保证不回头看你,你拿了钱就走,我也不会再找你,你看行吗?”

    那人把匕首往她腰上戳了几分:“别废话,走!”

    楚芝忙躲开,闭嘴,有种天要亡她的悲怆感。

    快到家了,她故意停在邻居家门口,拿出钥匙来开门,钥匙插进去扭半天开不开门,心里祈祷着邻居大哥觉得不对劲赶紧报警。

    结果邻居家没人响应。

    倒是身后的歹徒先觉出不对劲了,看一眼门牌号,又听到隔壁的狗叫,恶狠狠地说,“你别耍花样!这不是你家。”

    隔着那么厚的大衣,楚芝都好像感觉到了刀尖的威胁。

    她转向自己家,只寄希望于叨叨小狗狗大力出奇迹,一开门就能把坏人给撞开。

    万念俱灰的时刻,钥匙刚插进锁孔,突然听到了程岛的声音问询:“楚芝?”

    楚芝还没回答,身后的人先爆喝一声:“别过来!”

    楚芝被人劫持着转过身,和程岛在走廊两端面对面站着,他们之间还有挺长一段距离。

    程岛停住脚,看着歹徒:“别冲动,把刀放下。”

    歹徒没料到会遇见别人,显然有些慌了,刀从背后抬到楚芝的脖子上,赤.裸裸地威胁道:“别逼我动手!”

    楚芝皮肉嫩,冰凉的刀刃贴着脖子,让她感觉已经是火辣辣的疼,好像随时皮开肉绽。

    楚芝终于看到了歹徒正脸,虽然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但她认出来这是之前他们公司的物业经理,那个因为贪得无厌索要红包最后被开除的经理。

    她不敢乱动,唯恐脖子留疤,和他商量,“大哥,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这样,我让他去提点现金你拿走好不好?”

    歹徒心里正乱着,闻言点点头。

    楚芝又说:“那我把卡拿出来可以吗,在我包里。”

    歹徒把刀逼紧了几分:“别乱动,放着我拿!”

    楚芝连忙把背包举起来,给他翻找。

    歹徒一只手还拿刀制着她,另一只手伸进包里去一通翻找,把粉底口红手机乱七八糟的都掏出来扔在地上。

    楚芝提示他:“卡在侧兜里,有拉链那个。”

    歹徒低头看了眼包的瞬间,楚芝迅速和程岛交换了个眼神。

    在歹徒找到银.行卡往外抽的时候,楚芝一把握住刀柄往外丢。

    可惜没抓好,抓到了刀刃上,也没能把刀扔出去。

    不过就在和歹徒争抢的这几秒功夫,程岛已经把手里还有半瓶水的矿泉水瓶用力投掷到歹徒的脑袋上,在歹徒趔趄的时候飞扑到他们眼前,用肩把歹徒撞倒在地。

    栽倒的歹徒手却握得紧紧的,挥舞着匕首往程岛身上刺。

    几番争抢,程岛把他的刀扔远,给他右手卸脱臼,站起来踩着他的背让他趴在地上。

    他正要问楚芝要手机报警,已经有两个保安跑上来了。

    是有对面单元的邻居在过道窗边看见了这边的打斗,给物业打了电话。

    程岛把人交给保安,让他们报警。

    然后他跑到楚芝身边蹲下。

    楚芝倚着自己家门坐着,叫他喊救护车,声音虚弱地说:“我好像不行了。”

    程岛看着她脖子上一条细细红红的线,还有点滴血珠往外渗,心疼得要命,“别胡说八道,这点伤死不了。”

    楚芝撇嘴:“你好凶哦。”

    程岛问她:“还有哪里受伤了?”

    楚芝捂着后腰,深呼吸了两口:“你,你看看我的腰,被捅了一刀。”

    程岛大惊失色,跪下去低头看她伤势,把她的手挪开时就看见手背都被血染红了,再看后腰那里一片鲜血,白色羽绒服被划破了,里面的鸭绒也都湿沥沥粘乎乎的。

    程岛有点眼晕,立马抓起她掉在地上的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

    打完了,看楚芝闭上了眼睛,着急地拍拍她的脸,“醒醒。你平躺下好吗,这样坐着可能挤压伤口。”

    楚芝顺从地躺下,他也马上侧躺着,把自己胳膊放在她胳膊底下给她枕着,“别睡哈,保持清醒。”

    楚芝惨白着一张脸:“我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程岛:“不会。”

    他拉开楚芝羽绒服的拉锁,要给她把外套脱了,“不然伤口会粘着衣服。”

    楚芝不耐烦地撅嘴:“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吗,让我躺着,别乱动了,等医生来。”

    “好好好。”程岛不再动,安生让她枕着。

    歹徒已经被保安带走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楼道里躺着等救护车。

    这场景有些诡异,程岛不让楚芝闭眼,她便跟他说话,“你怎么会把我钥匙锁屋里?”

    程岛:“不小心,穿鞋的时候忘了。”

    楚芝:“我看你像是故意的。”

    程岛不和她犟嘴,“嗯对,我故意的。”

    楚芝又问:“那你为什么故意落东西在我家,你是不是想被我骑了?”

    程岛不知道这种时候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哭笑不得地跟她说:“你还是闭嘴吧,省点力气等医生来。”

    楚芝却不听他的了,她和他说:“我以前看过新闻,有的人被扎了一刀,扎到脾了,就死了。”

    程岛告诉她:“脾不在那里。”

    楚芝把手抬起来,抓着他的小臂,血呼啦的手看起来太过震撼,让他产生错觉,好像她真的要不行了。

    她像是个濒死之人要探寻她生前的未解之谜,问他:“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程岛:“我会死。”

    楚芝露出笑脸:“真的吗?你爱我爱得要死?”

    程岛:“嗯,我爱你爱得要死。”

    楚芝得寸进尺地问:“那你想被我骑吗?”

    程岛一顿,说:“想,做梦都想。”

    楚芝带着满意的表情,闭上眼睛。

    程岛心里一紧,虽然他觉得那里不是要害,可毕竟没有亲眼看到伤口,不知道具体情况,此刻楚芝的表现还有“临终遗问”都让他感到害怕。

    他叫着楚芝的名字,让她打起精神来,焦虑地疑惑救护车怎么还没到。

    终于,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了。

    程岛小心翼翼地想要把楚芝抱上去,她却自己站了起来,把外套一脱,跟医护说自己能走。

    程岛有些傻眼,再看她毛衣上后腰的位置,哪里有什么血痕。

    羽绒服被刀划破了是不假,但染红羽绒的是她被刀割破的手掌流出来的血。

    她刚才不过是借机演了一场生死别离的戏,入戏的只有他这个傻狗。

    程岛又气恼又庆幸,心想她不去当演员真是华语影坛的一大损失。

    而楚芝走了几步,回头看程岛还站在原地,喊他:“愣着干嘛,走啊。”

    程岛跟上去。

    她笑得没心没肺,问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

    程岛拉过她的手,翻过来看看血肉模糊的手掌,鼻子一酸。

    拧巴什么呢,好赖都只活这一次,他有什么不能为她臣服的?

    他“嗯”了一声,说:“算。”

    作者有话说:

    啧,他爱得要死。

    ——

    第39章 复合

    (每天都在等你)

    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也是没见过谁坐上了这车还能笑得那么开心的, 而且给她做简单包扎的时候看她流了不少血,应该挺疼啊。

    确实疼的。

    但是楚芝坐在那里,看着程岛一脸无奈的表情就想起刚才装死吓唬他的事, 实在太好笑了, 他怎么能那么好骗呢?

    程岛看她笑也忍不住跟着笑, 可是又怕她扯着脖子上的伤口, 只好绷着脸训她:“小心留疤!”

    她最爱美了,肯定不乐意留疤。

    果然,楚芝的笑收敛了一些, 可嘴角弯弯总舍不得落下。

    楚芝办理入院手续,程岛没手机寸步难行,只能打电话喊来了楚芝爸妈, 他再跑一趟回去拿手机,以及去派出所配合调查。

    叨叨刚才狗在家中坐, 却也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现在在程岛身上发现了楚芝的血味,整个狗焦虑得不行, 垂着尾巴围着程岛一圈圈转, 嗷嗷叫着要它的女主人。

    程岛安抚诱哄暴躁的叨叨浪费了一些时间, 最后实在没法子, 给楚芝打了个视频,让她跟叨叨报平安。

    叨叨平时看着傻乎乎的, 这种时刻却也表现出来一点小机灵鬼的架势, 听到楚芝让它在家乖乖的, 它就坐到自己狗窝里汪汪叫。

    挂了视频, 程岛给叨叨喂了根鸡□□, 看它都吃完了, 趁它去喝水的时候悄悄离开家。

    他去派出所做完笔录,因为楚芝还在做检查,民警跟着他一起去了医院。

    楚爸楚妈正围在病床边嘘寒问暖,看到警察来了忙起身让地方。

    警察要了解情况,楚爸楚妈跟程岛去了门外等着。

    楚爸眉头紧皱,看程岛什么事都没有,再想想楚芝的惨样,有点不高兴地问:“你这身手挺好哈,一点伤没受。”

    程岛闻弦听音,咂摸出来楚爸话里的深意,有点局促地道歉:“是我没保护好楚芝。”

    楚妈在旁边捶打楚爸:“说什么呢!小程啊,我都听楚芝说了,这次多亏了你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她没说跟那个人有什么过节,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程岛原本也知道一点楚芝和物业闹矛盾的事,把从警察那边打听到的也一起告诉楚爸楚妈:“说这个人是楚芝公司那个商场物业的经理,之前总敲诈勒索商户要好处,不然就给下绊子。楚芝不愿意给他钱,要跟物业打官司,陈世羽应该是找了物业集团的负责人私了了,后来就把这个经理给开除了。”

    程岛多正直的人,绝对不是故意暗中诋毁陈世羽,就事论事而已。

    “这个经理还觉得冤,说大家都这么干,就因为楚芝害得他工作没了,他就想着报复楚芝,勒索点钱回家过年,蹲了楚芝好几天了,今天终于蹲到了。”

    这人还说本来只是想拿刀吓唬吓唬楚芝,没想伤人的,是程岛忽然出现才激化了矛盾。

    不过这段程岛觉得是在扯淡,所以他就不跟楚爸楚妈说了。

    楚爸楚妈听了仍觉得后怕,独居的女性安全太得不到保障了,他们有意劝说女儿还是回家来住。

    民警从病房里出来,客气地跟二老说打扰了,又跟程岛交代后续还需要他配合,注意保持通信顺畅,就先走了。

    楚妈回到床边,埋怨楚芝:“早就告诉过你,过刚易折,待人处事都客气点,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看看,这不就叫人追到眼前拼命了吗?”

    楚芝不想听她妈念叨,她还在后怕呢,就不能先关注一下受害者的心理健康吗?

    她瞪了程岛一眼:“是不是你跟他们说的?告状精!”

    程岛闭嘴认骂。

    楚妈的眼神在女儿和程岛身上打转,忽然意识到,他俩不是分手了吗,不知道程岛今天去找楚芝是什么事?

    一会会功夫,楚芝又作妖:“我脖子好热好胀,我想吃冰激凌,程岛给我去买冰激凌。”

    程岛扭头就出去了,先去护士站找人问了问可不可以吃,得到肯定答复以后又去医院的商店挑了几个口味不同的冰激凌带回去。

    他不在的时候,楚妈已经问过楚芝两人关系了,楚芝很矜持地说程岛在追她。

    这就好理解了,比如现在他拿着四支冰激凌让楚芝选,楚爸问他大冬天的买那么多楚芝吃了拉肚子怎么办,程岛立马表示他正好也想吃,楚芝挑剩下的他可以都解决。

    楚妈看这孩子怪实心眼的,不忍心让他吃坏肚子,借口这病房是有些燥热,和楚爸也各自分担了一根冰激凌,四个人围坐着吃起来。

    楚芝的任性要求得到了所有爱她的人的满足,她躺在病床上高兴地抖脚,恐慌的情绪缓解了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剩下的惊魂未定大概要用很长时间来慢慢抚平。

    左手上的伤口缝了线,只能一只手活动还是有点影响生活起居的,爸妈想让她回家住,她却想住在自己家。

    原因嘛,不言而喻,她想跟程岛厮混在一起。

    楚芝朝程岛使眼色,程岛这个怂包居然躲避了她的眼神。

    他确实不太敢当着楚芝爸妈面说把她交给自己来照顾就行了,总觉得这样对楚芝的名声不好。

    最后出院的时候,楚芝还是坐上爸妈的车回了爸妈家。

    上车之前,她恨恨地踩了程岛两只脚各一下,给他的棕色休闲皮鞋留下两块灰色的鞋印。

    她用口型无声控诉他:“不跟你好了!”

    程岛无奈地给她关上车门,看她爸妈都还没上车,小声凑到开着的车窗那里跟她说:“我每天去你家遛叨叨。”

    每天都去,你想见我了随时来找我。

    楚芝还在不高兴,没回答他,把车窗升了上去。

    程岛苦笑,目送楚芝一家离开,自己也回了酒吧。

    他傍晚时走的,深夜里才回来,酒吧员工已经开局押宝赌他跟楚芝是不是和好了。

    现在看到他满面愁容觉得这事好像黄了,可小福去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了程岛打电话的声音,他一声宠溺的“宝宝乖,听话”,听得小福差点尿了盆外面去。

    小福火速系裤子洗手跑去跟奥奥和放了假也开始上晚班的路盈盈说:“重磅消息!老板老板娘复合了!”

    他们老板这冰清玉洁的黄瓜大小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绝对不可能还有别的“宝宝”,所以小福非常确定,程岛就是在跟楚芝打电话。

    可以呀,这磨磨唧唧几个月了,今晚几个小时就搞定了。

    不愧是他!

    程岛这边打着电话听见外面的响动,猜到是小福或者奥奥听见了,他换了个地方,去后面仓库坐在小板凳上继续和她发语音。

    刚才她给他发了好友申请,这次他没耽搁的,立马就通过了。

    结果她把他秒删了。

    程岛看着那句“早点休息吧”前面的红色叹号,眼皮跳了跳。

    好吧,他接受她幼稚的报复,立马又给她发了好友申请,连发三次才被通过。

    她第一句话就是:“删好友是挺爽哈。”

    程岛发了个跪地求饶的表情包,“我有罪。”

    楚芝:“你这角色转换倒挺快,你是不是精分?”

    其实也不能算他转变太快,之前不理她压根就是硬憋着,能跟她聊天,能和她开玩笑,能逗她撩骚她,鬼知道他多喜欢。

    程岛虽然很想和她沟通感情,但是现在已经凌晨了,她需要静养。

    所以他劝她先睡觉,白天再聊。

    楚芝:“睡不着,闭上眼就害怕,你给我发语音吧,说点好听的,我听着就睡了。”

    她脖子还疼,不太想说话,但想听他的。

    于是他们开启了单边的语音通话,程岛对着空气说话尴尬,干脆就给她唱歌。

    酒吧的歌手唱的那些歌,他日日听,老歌新曲也都会了个大概。

    今晚店里没人,他躲在厕所隔间里唱歌,混响很不错。

    唱了一首又一首,听筒里只有楚芝的呼吸,平缓温和,程岛不禁低声问:“睡了吗?”

    楚芝回了句:“没。”

    她打了个哈欠,“快了,你说两句好听的。”

    程岛叫了她一声“宝宝”,她嗯哼一声很受用的样子。

    虽然这样不应该,但她叫得他有点感觉了。

    程岛试探地问:“我晚上回你那边睡,后面也都去,你有时间就回去找我?”

    楚芝:“不去,我妈让我过年前都住家里。”

    程岛:“嗯,晚上住家里,可以白天去。”

    楚芝故意跟他别劲儿,谁让他今天眼睁睁瞧着自己被爸妈带走的。

    她说:“白天要上班呢。”

    程岛:“你都这样了,休息几天吧,跟陈世羽说一声,他那么关心你,还能让你负伤工作?”

    最后这一句,茶味和醋味都挺冲的。

    但是楚芝听高兴了。

    程岛又说:“你就不想叨叨吗,它很担心你。”

    他没想到有一天居然需要靠那只懒狗来争宠。

    楚芝借坡下驴,应了一声,“再说吧,也不是很想它。”

    其实不只是楚芝会拿捏他,程岛也知道楚芝爱听什么,虽然她可能会嘴硬地嫌弃肉麻。他哄她:“那你要来看我哈,宝宝乖,听话~”

    楚芝被他叫得有些脸热,她说话脖子疼,打字一只手又不得劲,睡又睡不着,就想着法儿的折腾程岛。

    她让程岛找个没人的地方录小视频给她看,程岛哄她晚上回家再说,她偏要他现在这样破羞耻。

    程岛做不出这么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举动,又要让她满意,于是一个人跑去仓库,按着说话键有节奏的假装粗喘。

    楚芝只听了六十秒就识破他了,“假的!”

    程岛笑,诱哄她:“那你过两天来家里,我给你听真的。”

    情侣聊天最消磨时间,最后聊到酒吧打烊,她也终于疲疲睡去。

    第二天一早楚芝就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陈世羽了,果然如程岛所说,陈世羽让她提前开始放春节假好了,“我过去吧,看看你,也看看项目。”

    项目没什么好看的,该准备的都准备差不多了,年后初七开营,预报名的已经有两个班次。

    至于看她……

    楚芝拒绝道:“我爸妈都放寒假了在家呢,程岛也能照顾我,你别来了。”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聊起程岛。

    陈世羽还有些不死心:“他就那么好?比我好?”

    楚芝:“嗯,那么好。”

    后面那个问题没回答,没啥可比性。

    陈世羽又说了几句什么,最后说过完年再来,这里还有他的公司,她也不能拒绝他的合伙人来干正事。

    不过提前开启休假模式的楚芝现在一点正事都不想干了,她这也算工伤不是,得好好养着!

    身体上的伤倒没什么,左手缠着纱布动不了,脖子上好像肿了有些胀疼,但可能因为精神愉悦,她觉得自己身体挺矫健的。

    想起昨晚程岛几次三番约她去家里见,她也有点小想法。他俩现在就跟那刚谈恋爱的小情侣似的,一分开就想再见。

    楚芝最后决定要去公司看看,把年前工作再交代一下,之后就可以安心养伤了。

    反正她是这么跟她妈说的。

    至于出了小区门,打车直奔自己家,完全是想起来可以在腾讯会议上安排工作,不用跑一趟公司。

    只是既然已经出门了,那就顺道去看看叨叨吧。

    她以为程岛应该还在蒙头大睡,她能搞个出其不意的偷袭。

    没想到她刚打开家里门,程岛就拿着拖鞋来给她换鞋了,搞得她都愣了。

    换鞋就换鞋,他还要坐着把她抱到腿上换,那个可怜的换鞋长凳看起来根本承受不了两个成年人的体重。

    他换好一只鞋,倒手另一只脚。

    她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程岛给她换好了鞋,把人直接这么横着抱起来:“我不知道啊,但我每天都等你。”

    作者有话说:

    狗情侣开启谈恋爱模式咯~

    ——

    第40章 老实

    (别让家长发现)

    楚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躺在床上让他检查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了。

    这里的暖气送得足, 室内温度26℃,即使不穿衣服也不觉得冷。

    卧室门关着,说好要来看看焦虑的叨叨的, 结果她都没跟叨叨说上两句话, 程岛就非常礼貌客气地把叨叨请出卧室顺便反锁了门。

    狗子心里的阴影面积比狗窝都要大。

    程岛细致入微地以目观察, 以手检索, 确认了楚芝身上应该是没别的伤口了,就是可能有点热,不然腿窝不能那么潮。

    他贴心地问:“要不要我洗个热水毛巾给你擦擦?”

    楚芝咬着牙嘟囔:“你变坏了。”

    程岛:“有吗?可能是懒得装了吧。”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丑, 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还带着碘伏的味道,怎么也不像能引起人兴致的样子。

    可他看她的眼神却仿佛带火星子, 满脸“来骑我吧”的那种急不可耐,和前阵子判若两人。

    甚至和昨晚的不好意思都相去甚远。

    楚芝觉得离谱, 在他耳后下巴抓了半天, 抓的他脸都留下红印子了,才纳闷地说:“奇怪, 没有□□, 应该是本人。”

    程岛无语。

    楚芝:“你怎么了啊?被我吓得彻底精分出第二人格了?”

    程岛躺在她旁边, 手背放在额头上, “我想通了。”

    想通了,也想开了。

    昨晚他重新躺回到这张床上, 闻着枕头上属于楚芝的洗发水香气, 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较劲是多么无力且可笑。

    即使他每天跟自己说一百遍不能喜欢楚芝, 却还是会一百零一遍地质疑自己, 那喜欢一下也不会死吧?

    直到看见她被人拿刀架着脖子, 看到她天鹅般洁白又脆弱的颈子被划出伤口。那一刻他心里满满的害怕与后悔, 他为什么要跟她较真呢,为什么不能就顺着她的意呢。

    他说不想浪费时间在没有未来的人身上,可他那毫无趣味的人生,不拿来给楚芝浪费,又有什么宝贵的价值可言吗?

    他宁愿都拿来给楚芝挥霍。

    他想通了,“我应该多抱抱你,趁你还爱我。”

    楚芝感觉他说这话时带着一丝酸涩,就像喝了半杯柠檬味的苏打水,小泡泡嘭嘭炸裂在舌尖。

    她撇嘴:“你少装可怜。”

    程岛扭头看她:“我还不够可怜吗,你身边几天就换一个男人,还全都带去我面前招摇给我看,我都成酒吧的乐子人了,你问问他们哪个没在可怜我、看我的笑话。”

    楚芝可不接受这凭空的指责,她解释:“我那是干正事!”

    程岛阴阳怪气:“嗯,正事,买包跟柜哥联络感情也是正事。”

    楚芝:……

    其实就算没有这次的劫持事件发生,程岛可能也忍不了多久了,他面上装得再云淡风轻,可是看她一个又一个地换着男人带到他面前,他妒忌地快要发疯了。

    他是一只丑小鸭,冒着即使会被天鹅啄死的风险也想凑过去一亲芳泽。

    楚芝看眼手机,惊讶怎么也没做什么就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

    她撑着坐起来,被子从肩膀滑落,露出三尺春光,“我得回去吃饭了,我跟我妈说的是去公司看看。”

    程岛不想她走,但也从椅子上拿过她的衣服一件件帮她穿好了,然后眼巴巴地问:“明天你还来吗?”

    好像那种独守冷宫等待召宠的美人。

    楚芝拍拍他脸:“听我招呼吧。”

    实际上,他们分开没多久就又见面了,要商量案件的事情。

    歹徒虽然抢劫未遂,仍然是刑事犯罪,判刑是跑不了的。他认罪态度还算好,现在家属希望能求得楚芝的谅解,让他有缓刑的机会。

    因为要讨论重要事项,程岛也被叫来了家里。

    明明上午才见过,晚上来家的程岛却装作很久不见的样子,问她恢复得怎么样,听到楚妈说她这样了还去上班的时候表现出了担忧和不认同:“你老实在家躺着吧。”

    楚芝白他一眼:好一朵不开花的水仙啊,装蒜是吧。

    程岛在二老没看他的时候悄悄咧嘴冲她笑,好像课堂上交头接耳的小学生。

    楚爸楚妈年纪大了,性格也更温吞一些,他们想着既然楚芝没有遭遇什么不可挽回的灾祸,而且那个人会这么冲动也是楚芝害他失业在先,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写了这个谅解书。

    楚妈劝她:“不然他坐几年牢,出来又报复你怎么办?他是一摊烂泥,我们不要被他扒拉上。”

    楚芝却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就事论事:“冲动不是一次偶然的表现,他这人就是个罪犯性格,我们谅解了他,说不定他还会去伤害其他人,又或者他觉得我是个软柿子被抢劫了都不敢吭声,以后只会变本加厉勒索我们。”

    她虽然性子又直又冲,可她的话也不无道理,楚爸楚妈沉默,最后楚爸说咨询一下自己的律师朋友们,看看这种一般都是怎么处理。

    程岛就是个旁听生,没人问他的想法,不过能允许他加入家庭会议,也算是对他楚芝追求者身份的一个认可了。

    第二天一早楚芝爸妈就去找朋友了,楚芝火速给程岛打电话,让他给自己送东西。

    程岛:“送什么?”

    楚芝:“我的yellow bird,在洗手池边上。”

    她要这种东西,程岛不用问都知道她爸妈不在家了。

    这个姓程的快递员投递效率非常高,从电话下单到上门派送,用时不到半小时。

    楚芝在门口接了货,摆摆小手,“谢谢你,再见!”

    程岛用肩膀抵住门缝,仗着楚芝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动挡不住他,挤进了门内。

    他一派正直的样子,问:“我跑一趟,不请我喝杯水吗?”

    楚芝嗤笑,用好好的那只右手摸摸他的下巴,他连胡子都没来得及刮呢。

    楚芝反问道:“你要喝……什么水啊?”

    她问完,就觉得他眸色深沉,有种威胁的信号。

    他把脸侧着枕在她的手掌上,“能解渴的我都喝。”

    明人不说暗话,楚芝推开他的脸,一指浴室的浴缸,“我洗澡水还没放掉呢,喝去吧。”

    “嗯。”他好像很认真地答应,却自有主意地把她抱回了她的卧室,连同她的小玩具。

    从前看她演示过一遍,程岛正经知识可能学不过楚芝,不正经的学起来可是得心应手,为人友善热心地帮助楚芝完成她的小鸟飞行计划。

    不仅如此,他还喝到了解渴的水。

    楚芝的腿心被他的胡渣都剌红了,她说着毫无威慑力的话吓唬程岛:“我爸要是回来看到你在我家这么欺负我,非打断你的狗腿。”

    换来的只是程岛畅快的笑声。

    但程岛确实也有这样的担心,所以他拿捏着分寸,只取悦了楚芝,没解决自己的问题,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开窗散味,整理了一下床铺,等自己的裤子恢复正常样子了才在楚芝的催促中离开。

    离开没多久,他发消息说见到她爸妈了。

    楚芝不信,觉得他乱讲。结果没几分钟,家里门就被妈妈打开了,好悬,差点真的被抓包。

    这场景想想就社死,尴尬中好像又带了点禁忌的疯狂。

    楚芝摇摇头,不敢再想,这一晃,扯着伤口了,疼得她嘶一声,吸冷气的时候小腹一收紧,下面又好像有什么滴落。

    一串的连锁反应让楚芝开始在心里默诵《心经》,她曾经跟着朋友去参加过辟谷冥想的活动,在寺庙里清修了一周,尘间缘念理得不怎么样,却也偶尔能让自己静静心。

    楚芝意识到自己是个伤患,应该好好休养,不要再做劳损精气神的事情了。

    这么想着,再隔天程岛问她见不见面的时候她断然拒绝了,还控诉他:“我都手无缚鸡之力了,你心里却只想让我缚鸡,你还是人吗?禽兽!”

    程岛看着短信想象她单手恶狠狠打下这行字的样子,想笑。

    她语文不愧是强项,说话都这么有文学性。

    程岛其实真的只是想和她见面而已,只是见到了她,被她一撩拨,就又忍不住生出些旁的心思。

    他这辈子的离经叛道和不守男德都废在楚芝身上了。

    老实了不到三天。

    腊月二十九,酒吧正式放假,待到初三再营业。

    程岛在家跟他爸忙年,程岛他妈在他初中的时候没的,十几年了就他们爷俩搭伙过,平时凑合就凑合了,除夕和春节却是他们各显神通张罗一桌子菜的传统日子。

    程岛忙着贴福字春联,擦窗扫尘,没注意看手机。等他捞起手机来的时候有32条未读消息和3个未接来电,都是楚芝的。

    程岛心漏跳一拍,给她回电话的同时迅速翻看消息。

    还好,没出什么事,就是她闲得无聊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办年货。

    电话接通,楚芝已经坐在餐桌前准备吃午饭了。她也不避着爸妈,大方地跟他说:“你要约我买年货?买什么啊?哦给我爸买酒啊,好吧,那你吃完饭来接我吧。”

    电话那头的程岛除了一句“刚才在擦窗”,压根再没说话。

    不过他听懂了,在她说完去接她以后答应道:“一小时后到。”

    等她挂了电话,楚妈忍不住打听:“你们这是又打算和好了?”

    楚芝还在傲娇,“看他表现吧。”

    楚爸酸溜溜地来了句:“我看他表现不怎么样。”

    楚妈可是比楚爸知道得更多一些,比如这俩孩子早先同居过的事,她虽然不是那种特别古板的家长,但总归也觉得能成佳偶好过所托非人。

    楚妈拐了楚爸一肘子,瞥一眼楚芝的方向,“去玩吧,别买太多酒,有糖果瓜子什么的也看着买点,晚饭你们想出去吃也行,提前说一声就不给你留饭了。”

    楚芝笑着谢了妈妈的“恩赐”,从前她爸妈是不管她的社交活动的,可是自从出了事,她妈像个24小时贴身保镖,她下楼买个饮料她妈也要拉着她的手,像看小孩似的。

    放飞自我的小孩一坐上程岛的大摩托就开始亢奋,头盔都遮挡不住她愉悦的声音:“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

    程岛也被她的好心情感染,笑意直达眼尾眉梢,扭头问她:“去哪里?”

    楚芝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你再装!”

    程岛转钥匙启动车子,“明白!”

    车子跑起来带着炸街的轰鸣声,楚芝紧紧从背后拥抱着他,看街景一路后退,连成看不清的线条。

    程岛把车开到了她自己那个家的小区门口,停下,下车扶她。

    楚芝不下车:“不去不去!”

    程岛揣度她的意思,“去酒店?”

    楚芝依旧不去,看他连同头盔都透着茫然,终于开口:“去酒吧!”

    程岛:“你伤没好,不能喝酒。”

    榆木脑袋,谁要喝酒。

    她只好几乎把暗示当明示:“去仓库!”

    程岛站在地上看她一眼,这会儿是真明白了。他把头盔盖拨上去,把她的也拨上去,有些别扭地歪着头亲了她一口。

    因为头盔的格挡,只是浅浅的碰触。

    她不懂他干嘛突然亲她。

    他把头盔盖子拉回去,闷声说了句:“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作者有话说:

    楚芝:姐想做的就没有做不成的,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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