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家的帖子?”林琅步履匆匆地进了书房,翻开搁在几案上名帖。
“正是。”周管事跟着林琅一道进来,“那小厮说他主家是廉家,送名帖过来的人就是廉六老爷。”
“廉六老爷?”林琅想了想,才问周管事,“若我没记错,不就是父亲的那位同门师弟吗?”
林海虽然身故,但他留下的故旧也够林琅受益无穷。士子之间连同年同乡都能攀上关系,更何况是同门之宜。
这位廉六老爷出身的吴郡廉氏,当年也是随着□□皇帝一起打江山的,族中人才辈出。
世宗在外征战多年,命廉氏所出的那位首辅协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监国,可见世宗对廉家的信重。
临终之时,世宗替嫡妻早逝的太子聘娶廉氏女为太子妃,又下诏立她为圣德皇后。
圣德皇后如今成了圣德皇太后,纵然今上不是圣德皇太后所出,却也是她抚养长大,廉家依然是大庆朝最顶尖的家族之一。
廉老太爷膝下有六子二女,除了行四和行五的那两个儿子,其他的均为嫡出。
这位廉六老爷名廉怀安,就是嫡出的幼子,也是大庆朝出了名的“奇葩”。
他出生时,爹是当朝首辅;娘是大长公主之女,是世宗皇帝加封的崇山郡主,享封地食邑;长姐是皇后;三位嫡兄各个是国之栋梁。
作为崇山郡主的老来子,廉怀安甫一出生,就是人生赢家。
大致是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来的那般容易,便是再奋斗也不过如此,廉怀安索性直接躺平。
廉首辅尚在的时候,他还有些顾忌,被压着科举入仕,在翰林院做了两年编修。等廉首辅过世,他辞官守孝之后,便再也不肯入仕。
崇山郡主心疼小儿子,见他实在不情愿,也听之任之。
廉怀安自此之后,人生便只有吃喝玩乐四字。
可纵使吃喝玩乐,他也与一般的纨绔不同。别人吃喝玩乐就是败家,他吃喝玩乐成了大庆朝名声最大的书画大家,一副字画在外头千金难求。
不仅如此,但凡他爱玩的,不久之后就会在上京城盛行;但凡他所热衷的吃穿之物,也随即在上京城风靡。
至于他年过三十了还是孤家寡人,在他奇葩又传奇的人生中,简直不值一提。
林海比廉怀安年长十余岁,二人也就在恒山书院时见过数面。说是同门,是因为他们先后拜了一位先生为师。
廉怀安是那位先生的关门弟子,他拜师时,林海早已经出仕。
在林海口中,二人交情并不深。林海临终前只给他几位同年去信,请他们将来在林琅的学业上照扶一二,林琅也打算等出孝后登门拜访。
林海与林琅提起过,他一位在翰林院共事过的同年已经应承他,愿意给林琅作保,即便林琅没有考取恒山书院,也可以给她一个旁听的名额。
恒山书院入学条件严苛,除了每两年山门大开时考进去的学子,在恒山书院任职的先生也有一个举荐名额。
林海的这位同年,前几年致仕后,到恒山书院担任教谕。
林琅也是想着先交好这位世伯,能在恒山书院任职,这位世伯的学问必然不错。
至于廉怀安这位同门师弟,林海也只是嘱咐林琅上京时依例登门拜访,也算是结个善缘。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她出孝,廉怀安竟然来信了。
林琅赶紧打开随名帖一起附上的书信。
这封浅显易懂的书信,看上去根本不像出自一位状元郎之手,满篇只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明日巳正,廉府西角门,不来试试!
林琅头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神,她转头问周管事:“你可确认送信来的是廉府的人?”
“错不了!”周管事丝毫不给林琅怀疑自己的机会,“我听门房来传话,就赶过去看了,那小厮还等在那里,拿出了廉府的腰牌。”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廉府的腰牌我以前见过,是真的。”
这话就堵死了林琅一肚子的问号。
她只好收拾收拾,执贽上门拜谒。既然人家不介意她尚在孝期,她又何必诸多顾忌。
廉府坐落在城西,宅子绵延占据了大半条街道,即便相隔不远是上京城最繁华的思荣街,廉府门前也十分静谧。
西角门里早有人在候着,见刻有“林”字的马车,那小厮赶紧小跑上前,像是松了口气般:“可是林家少爷?六爷命我在此等候,快随小的进府。”
他气息均匀,脸上被冻得有些发白,想来已经在此处等了好一会儿了。
廉首辅虽然过世了,可崇山郡主还老当益壮,廉家也并未分家,六房全都住在这幢宅子里。好在宅子够大,还有几房携妻带子外任去了,因此并不拥挤。
马车一路畅通驶进廉府,进了仪门,林琅步行而入。
她被人引着穿过重重院墙,进了一道圆拱门后,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廉怀安住在最西面,他无妻无子,一个人住不但宽敞,还独享一座修建得十分气派的园子。
林琅此时便被人请进了这座园子里。
绕过峥嵘的假山,穿过曲水游廊,林琅远远就看见一座林间小筑。
带着林琅进来的,应当是廉怀安的长随,他推开最右侧屋子的门,躬身抬手:“六爷正在里头,林少爷请。”
林琅抬脚就走了进去,那位长随并未跟进来,而是掩好门守在了外头。
时已腊月,上京城滴水成冰,这间屋子里却暖和得让刚进来的林琅沁出薄汗来。
好在她平日里靠着灵气滋养,早已经寒暑不侵,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才披了狐皮大氅。现下用灵气涤荡全身,也挡住了热意。
转过屏风就见一人穿着青松薄衫,翘着脚歪在矮榻上看书,听见动静他才抬起头打量了林琅一眼。
林琅也不动声色地看了廉怀安一眼,这才朝他行了一礼。
廉怀安面白无须,长眉俊目,气质卓然,颇有名士之态。
只是他张口就显得不怎么名士:“你小子就是林师兄的儿子?架子倒挺大的,还要老子亲自去请。怎么,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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