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先皇留下的烂摊子极不好收拾,光是为了掩人耳目,宫中的侍女仆从就相当于直接换了一批。
是以陆重雪也是一连忙了好些时日,才得了空,来看看时南絮是如何教导小皇帝的。
陆重雪过来的时候,时南絮正泡了一壶雨前龙井轻抿,柔弱胆小的皇帝则坐在她对座,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地背着前段时间没能背下来的《君策》。
路过书房的窗边,便能听到小皇帝温吞柔软的嗓音,“善为君者,须善择忠臣良将.........”
跪坐在席上的陆君辞透过半支起来的窗户缝隙,隐约看到了那截深紫色的衣角,想到近些时日在朝臣中听到的传闻,一时间思绪乱了,背着背着《君策》,却转去背旁的书了。
半开的窗棱洒下一小片斑驳的竹影,生得白软细嫩的少年皇帝垂下了眼睫,朝中和那些宦官间时常传闻,说夫子定是和摄政王间有些纠葛,不然区区一个翰林院编修如何能任皇帝之师。
有一日,他下朝后从琼林苑经过,便听到里头负责洒扫的小太监们嬉笑着道说不定夫子夜里便去摄政王府中夜夜笙歌,就以夫子那般纤细清瘦的文人身段,定然能讨得摄政王欢喜。
这些个小太监闲来无事便在宫中传些个没头没尾的东西,便是假的在他们口中说出来都仿佛是真的一般,绘声绘色的,倒像是真见过夫子如何青衫散乱地被摄政王揽于怀中疼爱似的。
“要我说,那夫子平日里瞧着清冷孤高,跟山上松雪似的,指不定那双瓷器般的手夜里就得紧紧地扣在旁人的衣衫上,或是攥着锦被不放........”
这话一出,旁的太监宫女们顿时嬉笑了起来。
陆君辞心中自是知晓这些不过是传闻,只是当看到时南絮煮茶时那双纤长玉白的手,又止不住胡思乱想。
小皇帝这厢是在背书,但是背的句子在看到窗边站着的陆重雪的时候,就已经背得牛头不对马嘴了。
但心中想着别的事情的时南絮压根就没有去听小皇帝在背什么东西,手中捧着茶盏不时轻抿一口。
时南絮垂眸看着清冽茶水上的浮沫出神。
她已经苦恼了好些时日了,剧情纲要里那个任务剧情点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眼下已经入了秋,离着那七夕花灯节便愈发近了。
时间越近,时南絮就越是烦躁苦恼。
因为在剧情纲要里头,旁的磋磨手段并没有多细致地写出来,唯独这花灯会她该做什么倒是提了一笔。
既然是提了一嘴的,那肯定是相当重要的任务剧情点了。
剧情纲要里,时太后为了让小皇帝惹陆重雪动怒厌弃,给他喂了宫廷里头的秘药,还给人换上女子的穿着,偷偷摸摸地领了人出去。
而这回的女装剧情,大抵就是开启小皇帝女装癖好的开端,类似于给小皇帝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然小皇帝要是不为了陆重雪去学时太后的女装和举止,邂逅不了后宫之一的话,这剧情也算是废得差不多了。
可........
时南絮看了眼乖巧柔顺跪着的少年皇帝,又有些犹豫不决。
这小皇帝平时的课业都完成得十分好,有时候她都寻不到由头责罚他,还都是这孩子自己请求责罚。
对上性格乖巧安静的小少年,时南絮内心还是无比宽容的,甚至看着他背书的模样,觉得甚是欣慰,不自觉地会去真教他些东西。
再说,宫廷里的秘药能有什么好东西,她这些日子有事没事就去翻翻找找这具躯壳用来存药的药匣子。
打开来,里头全是什么春情丸、雨露香........光听名字,都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秘药。
翻了好半天,时南絮才勉强找出来一瓶有些熟悉的,稍微显得正常些的药。
那日正是深夜里,时南絮拿起那玉瓶子,对着朦胧的烛火端详了许久,才勉强看清楚上面模糊的字迹,模糊不清的刻字,却还是能看出来是秋水生三个字。
看到这瓶秋水生的时候,时南絮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她一时间,很难以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
只是下意识地想起来的,居然是那道冷清如雪的影子,为了自己的眼睛如何四处奔波忙碌,以及........眼睛恢复后,第一眼看到的那人眉眼艳丽妖冶的模样。
但那时候的时南絮也不过是看着手中异常熟悉的药,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埋头翻找。
果不其然在角落里就找到了棠花清露。
时南絮倒是并未多想,因为关于这种情况,在遇到疯狂嘉年华木偶少年和哨兵洛菲斯撞脸的时候,系统就已经提前给她预警过,说是可能会出现不同世界,但是时间线融合发展了的情况。
那这次的任务世界估计大概就是在那个武侠任务世界要么前一些要么后一些的时间线了,不然也不会出现江湖侠客能够潜入皇宫杀人这种离谱剧情。
古早狗血虐恋的程度,两个世界倒是不相上下了。
现在秘药和解药都找到了,只要给小皇帝喂下秘药的时候即刻给他喂下解药,应该是差不多的效果,能把这个任务剧情点糊弄过去就算了。
毕竟解药发挥效果,肯定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至于原身时太后是怎么带着小皇帝出宫的.......剧情纲要没写,就全凭她自由发挥了。
实在不行,小皇帝的忠犬影卫还欠她一次恩情,大不了就叫他带着他们二人出宫就行了。
想通了整个计划的时南絮搁下了手里捧着的茶盏,抬眸看向了跪坐在一旁的陆君辞,温声问道:“背完了?”
小皇帝望过来的双眼湿漉漉的,仿佛刚哭过似的,纤长如羽毛的眼睫也不时轻颤,看着好不可怜,但时南絮这些日子,天天对着他这样可怜兮兮的柔软神情,早就已经免疫了。
起初还会有种欺负柔弱小白兔的罪恶感,到后面已经完全心如死灰,毫无波澜了。
看着小皇帝这样可怜的神情,只会在心底默念,严师出高徒。
“回老师,背完了。”
时南絮靠过来问他的时候,窗外的光影恰巧柔和了她本就生得出色的眉眼,看着有一种琉璃般剔透的质感,宛如画中人走出来。
陆君辞抬眸对上时南絮这样温柔的神情,咬了一下唇,生平第一次撒谎了。
只是撒谎的时候,还是不住地紧张,攥着衣摆的手指微微收紧,连指节都泛着白。
时南絮微微侧身,看到小皇帝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冒出来一小缕,在清风吹拂过的时候像豆芽般轻晃着,她忍不住伸手抚平了那缕冒出来的头发。
为了掩饰自己强迫症的念头,时南絮还不忘轻声夸一句,“背得不错。”
在时南絮眼里,这本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以前她念书时,老师也常会这样摸她头,再奖励上一朵小红花。
然而在小皇帝看来,却是夫子在亲昵地安抚自己。
陆君辞怯生生地抬眸,对上的就是时南絮温和如水的眸光。
时南絮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抹平了那缕乱发的手,展开了案桌上的宣纸,“好了,陛下该修习书艺了。”
得了夸的陆君辞却猛地低下了头,死死地捏住衣摆,羞愧得眼泪都要从兔子般通红的眼眶里冒出来。
夫子这般温和待他,教他为君之道,带他研习书法........可方才自己的脑中想的,却是那等污糟肮脏玩意儿,实在是有悖伦理道德。
陆重雪在窗外听小皇帝背书背得乱七八糟,越听下去,脸上的神情就越是莫测,但若是陆君辞看到了,就会知道他还未登基时名义上的阿爹,是动了怒的。
努力憋着眼泪的陆君辞,一声不吭地接过时南絮递过来的狼毫笔,大概是情绪上来了,便连写字的时候,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时南絮秀眉微蹙,安静地站在陆君辞身后,垂眸看了会小皇帝颤着手写出来歪歪扭扭的字迹,有些不解。
前几日写出来的字迹虽然娟秀小巧了些,没有君王之气,但也还算是工整。
今日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的时南絮看了一会,实在是看不下去那扭曲得跟蚯蚓似的字迹,俯身轻握住了小少年细嫩白皙的手,一边轻声说道:“以手抵案,腕间不动不颤,前日教你的,今日便不记得了吗?”
时南絮言语间吐出的轻柔气息,似濡湿的纱巾,一点一点地抚过陆君辞的耳垂,还夹杂着她身上冷而微苦的檀香味,少年的身形不由得一僵,差点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牙齿都险些将下唇瓣给咬得渗出血珠子来。
但就是这片刻的贴近,让陆君辞心底生出一种饮鸩止渴的错觉来,他还想要和夫子更加亲近些........
猛地意识到自己这十分出格疯魔的念头时,陆君辞肩头一颤,都快被自己吓哭了。
他怎可对夫子生出这等脏污的念头来。
方才他竟然想着待到大权在握了,定要用金色的细链锁上夫子纤细的手腕,将人拘在华美的寝宫,日日夜夜只能踢蹬着腿,瞧见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皇帝哭出声来才好。
然而专注于教小皇帝书法的时南絮心神都放在纸面上,是半点都没有察觉到陆君辞的异样。
陆重雪推开书房的门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时南絮几乎将稚嫩的少年皇帝圈进怀里教他写字的画面。
本来就有些晦暗不明的神情顿时变得更加怪异了。
听到开门声的少年吓了一跳,睁着一双被泪水浸透了的黑眸看向来人,那双眼比刚从清水里取出的墨玉珠子还要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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